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凡间的诗句吟咏情爱,曾经的沈厌不解其中意,甚至嗤之以鼻,如今再听到反倒多了几分愁滋味。他看向身边神情平淡的女子,三分的愁增添到了七分。

    七夕佳节,镇子虽小,但盛会却是浩大热闹。张灯结彩的街道两边摆着各色各样的小摊,贩主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时不时穿插在人潮中,似乎谁的声音大就能招揽更多的客人。

    皎洁的月华泼洒在地,仿若鹊桥上牛郎织女温情的目光,照亮一对对有情人终成佳偶,守得云开见月明,也照得俊秀佳人或脱俗清尘,或娇媚可人,令人眼热心动。

    其中尤沈厌最引人注目,众多待字闺中的适龄少女纷纷侧目,以帕遮挡羞涩的面庞,手中抛扔的动作却不似羞怯,形式各样的香囊荷包如雨点般投向焦点中心的男子,她们期盼着自己能入得他的眸中成眷侣,完全忽略掉了他身边小心翼翼护着的女子。

    沈厌眉目间没有丝毫不耐,他走在熊年年身侧,无形的力量挡住打扰他们的异物,目视前方,心神却专注在沉默寡言的她身上。

    沈厌终于意识到,她还在生气。

    他们信步走到一株挂满姻缘木牌的古树前,据小镇上的人说,这可古树年龄甚久,常开不败,凡是向它求取姻缘的人皆会心想事成。

    对此,沈厌不可置否,哪怕面对的是一颗平凡到毫无特色的树,只要她舒怀尽欢,他愿意拜上一拜。

    “听说此树十分灵验,你要拜一拜吗?”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刻意的放轻透露出他的小心翼翼。

    熊年年看着树枝上飘荡的红绸带,随手揽过面前的一只木牌,其上刻字:卿卿如吾,永结同心。

    她淡淡勾唇,放开,“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姻缘于我如过眼云烟,拜也无用。”

    言辞中的拒绝之意十分明显,对古树求姻缘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比肩接踵的人潮逐渐四处散开,只余下三三两两的人,还有对美色不死心的人留在此地。

    沈厌向来骄傲直接,被人多番拒绝,本就不多的耐心更是少了几分,他转身直视熊年年柔和的侧脸,“你想要什么补偿?”

    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她猝然笑了声,眸光流转,对上垂眸看自己的人,他眼神漠然,许是因为焦躁,不自觉流露出居高临下的姿态。

    “补偿?”熊年年下巴微抬,露出依旧青紫的脖颈,脸上的笑越发让人觉得讽刺,“我一介凡人怎么敢向上尊索要赔偿?”

    从未见过她如此刺手扎心的模样,沈厌几不可察的皱眉,“我知伤了你你心中郁愤难解,赔偿是我应该做的。”

    男子的模样太过出挑,周围的人不知不觉间多了起来。熊年年环顾娇羞扭捏的少女们,叹了口气,“我们去别处吧。”

    沈厌也清楚此处不适合久待,于是领着人去莫无端所说的谈情说爱的圣地方向走去。想起他,沈厌不免一阵头疼。

    随着移步换景,记忆拉回三天前。

    莫无端神秘兮兮地拉着沈厌钻入书房,一阵翻箱倒柜后收拾出一个半人高的包裹。他把东西拖到自己面前,笑得淫|荡。

    “上尊,这里面可都是好东西,到时候你去了圣地就用上,保证挽回熊姑娘的心。”

    “这些是什么?”沈厌踢了踢包裹。

    莫无端连忙护着,“别踢,踢坏了就不管用了。听我的准没错,使用方法都在这个册子里。”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本子递过去。

    沈厌随手翻了翻,觉得莫无端的确不是哄骗自己,于是收起,“还有吗?”

    莫无端正要说,包蓉带着儿子闯进来,神色不屑地睨了一眼沈厌,“别白费心思了,就他这样的性子,如果不改就别想挽回熊妹子的心。”说罢,把孩子送进莫无端怀里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妻子这么一打岔,莫无端决定推翻原本的计划,难得正经道:“上尊,今时不同往日,熊姑娘如今对你可谓是眼不见心不冷,你要是还同以往那样,怕是会……”他谨慎地措辞,“上尊,到时你只需要谨记一点,一定要放下架子,至少要把自己摆在和熊姑娘平等的位置上。”

    摆在和她平等的位置……沈厌的目光掠过熊年年秀丽美好的容颜,难抑想要靠近她的欲望,他无声往左侧走近一步,看着地上两人交缠难分你我的身影,目光浮现丝丝笑意,尤其是在看到她并没有抗拒自己后,这份笑多了些醉意。

    熊年年盯着白月出神,心神浮动时一股冷香飘到鼻尖,她分出一丝余光转向离自己颇近的沈厌,腹内忽然一阵翻涌,她竟然有想吐的感觉。

    隐忍着不适,熊年年见到不远处卖灯笼的摊子,借机上前远离他。她一边无心挑选精致巧思的灯笼,一边等待不适退去。

    沈厌走过来,见她似乎犹豫不决,想着莫无端的话,于是千金一掷,直接买下了全部的灯笼。

    “上尊,你不必如此破费。”

    “你既喜欢便全部买下,以后也可拿来细细欣赏把玩。”沈厌一股脑把灯笼收紧袖内乾坤,无视摊贩不可置信的眼神,将余下一只鸳鸯形式的灯递给她,“我们走吧。”

    熊年年垂眸,接过灯笼,听着背后摊贩大喊我遇到神仙啦的话无言与他继续前往圣地。

    圣地,位于小镇的东北方向,是一处山水秀美的景胜之地。它之所以被称为圣地,是因为每到七夕,方圆十里便会涌现大批的萤火虫,淡淡的光芒仿若点点星辰落入人间,形成美不胜收的场面。

    越过人群密集的地方,沈厌带着人来到莫无端所指定的隐秘角落,这里树高丛密,又位于河水上流,极难被人发觉。

    沈厌离开不久后,回到临水而望的熊年年身边,目光柔和地看向她,无视绝佳美景,“若你喜欢这里,我们日后可常来。”

    “如画美景本就该沉寂在天地之间,如果常被人踏足,反倒失去颜色。”长时间的行走,熊年年有些疲累,寻了一块可以入座的地方坐下。

    察觉到她有些虚弱的状态,沈厌掏出一瓶丹药倒出一颗,“吃下吧,这是莫无端为你调配的药。”

    她看着洁白掌心中的黑色药丸,黑白分明的界限充斥着诱惑,若是在往昔必会让她开口调笑,现下只觉得寻常。

    吞下药丹后,熊年年顿觉憋闷的五脏六腑得以舒畅,脸色也好了起来。

    沈厌见此,道:“文人墨客常以山水美景寄思描情,倘若无人去踏足这些山水,那么美又从何得知?”

    “也许有些胜景并不想被发现,又何必强求?”

    “强求……”沈厌定眼看她夜色下模糊不清的侧颜,“这一句话指的是这些山水,还是你自己?亦或是我?”

    他的语气冷硬掺杂着一丝怒气,使得两人周围的萤火虫像是察觉到危险扑棱着翅膀飞走,大好的氛围尽数被破坏殆尽。

    “上尊以为我指的是什么?”熊年年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接着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继续道,“自成一绝的景就罢了,天雕地琢的至美令人流连忘返,可有些也仅仅只有山能看或水微清,仅存的一份颜色又何必让人践踏呢?”

    “人心难测,有人独爱华贵艳盛的牡丹,有人偏爱洁白雅致的茉莉,即使只有一份颜色的山或水,也有人留存于心。”

    她淡淡一笑,似乎未将话放在心上。

    沈厌瞧着月上中天的夜空,神色难得浮现几分踌躇,片刻后仿佛是下了决心,“我有东西要送与你。”

    熊年年看他,“上尊要给我何物?”

    “你且看那里。”沈厌手指天上,伴随着她扭头的动作,绚烂无比的烟花霎时在一片墨色中炸裂来,开出一朵朵转眼即逝的花。

    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他垂眼见她的眸中光华绽放,近日来郁郁的神色淡化了不少,恍然又回到了之前的活泼生动。他喉咙微微滑动,念出她的名字,“年年。”

    闻声,熊年年的目光从烟花上移开,见男子眉眼温和地看着自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唇角的笑意逐渐浅淡。

    “上尊何事?”

    沈厌对她缓缓伸出手,眼神缱绻,“山河锦绣,你可愿意与我一同欣赏?”

    她眼眸低垂,盯着面前骨节分明的手良久,久到沈厌提起的心渐渐沉落湖底,任由冰冷包围。

    又过了片刻,他见女子终于有了动作,夜色遮掩下的眸光闪动连自己也未曾有过的期待,他看她抬眼微微一笑,“上尊,我想今晚已经说的很明白,既然你仍不清楚,那我再说一次。”

    女子的唇瓣一张一合,明明她的笑总是令人感到温暖和煦,可此时他却觉得心脏闷痛,耳边回荡她的声音,震耳发聩。

    “你我之间,不可能。”

    “不可能……”沈厌喃喃,短短七个字宛若万箭穿心,他抬手抚向胸口紧紧攥住,将衣服抓出层层褶皱,仿佛这样会让自己好受些许,可是望向面无表情的女子,这股痛意不减反增。

    沈厌平生一次尝到了求而不得的痛楚,明明灭灭的光摇曳在他的眼底,脆弱的像是下一刻就要熄灭,回归沉寂。

    浓重的呼吸声在倏然静默的林中异常惹人注意,熊年年静静地看着他,不发一语。她的表情是沈厌所未见过的漠然冷淡,这样的她令自己忽然生出几分慌乱与苦涩。

    他想要上前却又怕惊到她,最后只能站在原地。曾几何时,斩杀无数妖魔而丝毫不乱的他现如今却因为一句话犹豫不决,踌躇不前。

    轰然的爆炸声持续响动,冲上天际的烟火依旧绚丽多姿,如此极致的光彩却没有给人带来一丝成全,无人欣赏的美景,无法接近的人,倾洒的散光映照苦涩难抑的容颜,在默然良久后,沈厌艰难地望向她,“为什么?”

    他极力装作平静的眸光下尽是波涛汹涌,可对面的人却像是毫无所察,甚至连一丝目光也不肯施舍,别过头看余烬尽消的光华。

    “我的生命一如这烟花,在上尊的时间里不过眨眼。烟花欣赏过后便罢,又何必拥有?”

    “如果你担心先我而去,我可以让你与我同享寿命……”听到答案,沈厌的心微微跳动。

    “最重要的是,”熊年年直视他的眼睛,轻声打断,“我不愿意。”

    她看着他似是踉跄地后退一步,面上带着受伤的神色,愣愣的看自己,“你不愿意?”

    “是,我不愿意。”熊年年一字一句重复,对上他不可置信的双眸心中划过一丝涟漪,很快恢复平静,“上尊承接天命,你的情意我无福消受。”

    伤极痛极,沈厌竟是低低笑出声,冷艳的面容隐隐露出一丝疯狂之色,“我的情意你无福消受,那沈厌的呢?”

    提到这个名字,熊年年敛眸咬了咬唇,一时的无言让对方的气息更加凌乱危险,如同逐渐扩张的黑不见底的漩涡,稍有不慎就被卷入然后粉身碎骨。

    “你还忘不了沈厌,你的情意你的心只属于他,对吗?”

    想到他曾经说过要杀自己的话,熊年年否认,“沈厌不就是上尊?”

    “我究竟是谁你一清二楚。”沈厌重重咬字,一步一步走近她,“师父。”

    熊年年悚然一惊,面对他的逼近步步后退,佯装镇静,“我不是你的师父。”

    眼前的人儿脊背紧紧贴靠上石壁,退无可退的她尽力缩起身体,只为离他远一些。

    沈厌瞧着呼吸一窒,眸底的风雨越发狂暴,他极力压抑,扑在女子娇嫩肌肤上的呼吸烫的吓人,“你以为我会一直被你瞒在鼓里吗?早在三天前我就已经知道了一切,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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