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路灯依次后退。

    自从开上这条高速公路,已经两个小时。

    许雀看到前方路标上出现熟悉的名字。

    她早已猜到顾行也会带她来这里。

    夜幕降临,黑压压的天空上闪烁着一片星。

    原本被垃圾堆覆的公交车站后面变得干干净净,精心修剪过的草坪上栽种着不知名的花朵。

    出租车没有停在路边,而是顺着一条水泥道路,缓慢向旷野里驶进。

    许雀不由自主望向没有路灯照亮的黑暗。

    似乎在光线的边缘看到那条被人踩出来的不足半米宽的小路。

    当初的荒野变成了绿田。

    右边,则被围栏上连接的霓虹灯映射出光彩琉璃的错觉,围栏后是一家农家乐,标着“天然农家乐”的字样。

    它占地面积很大,占据了将近三分之二的村庄。

    很远很远的地方,只留几盏微弱的灯光。

    从出租车上下来,两人先去了农家乐寄存行李,顺便订了两间房。

    许雀走得慢了一步,她用来扎头发的发圈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转而去跟前台要了一个。

    前台服务员似乎也见过很多大半夜到处跑的背包客,对他们的行踪不甚在意。

    只要付钱就行。

    不过她还是抬了抬眉毛示意门外路灯下那个颀长的身影,“你男朋友?”

    许雀不禁抬眸看了她一眼,“嗯。”

    “哦。”对方兴致盎然的眼睛失望几分,那点热情也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公办公事的语气,“祝你们旅途愉快。”

    她扫过一旁的标语告示牌。

    天然农家乐,让你享受家一样的温暖。

    许雀顿住脚步,又转回去,“你为什么要问他是不是我男朋友?”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会回头质问,一愣,浮现几分尴尬,随即又恢复正常:“问一问怎么了。”

    “他表现得很像我男朋友?”

    帮她拎包,主动付钱,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只不过没订一间房而已。

    “是啊。”

    “那你还问。”

    “……”

    许雀将她怼得哑口无言,心里舒服了许多,看到台上的糖罐,在对方的视线中,又抓了好大一把糖。

    看着这女人走出去,前台拿起糖罐摇了摇,不禁撇嘴。

    这种打着出来野游的幌子勾搭各种女性,玩一/夜情的男人她又不是没见过,说不定明天就把她甩了呢。

    瞧她嘚瑟的。

    炽亮地路灯下,他正仰着头看路灯下各处乱飞的小虫子,沉沉身影几乎融进前方的黑夜。

    她下意识放轻脚步。

    因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寂寥与无助。

    听到脚步声,他手臂往旁边一抻又快速收了回来,揣进兜里,转身看她。

    “这么慢?”

    许雀捕捉到那一晃而过的火星。

    待走进了些,她也闻到那股淡淡的清苦香味。

    许雀没去看那双不知现在什么样的眼眸,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怀里,顿时就闻到专属于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好似不存在的香味。

    她几乎每天都能闻到。

    但是,每次嗅在鼻尖,她都贪婪地要命。

    脑袋后没多久落了一只大手。

    那股呛人的味道被山间清凉的晚风吹散。

    顾行也仍打趣:“难闻了?”

    胸前的脑袋晃了晃,柔软的长发摩擦过他的掌心。

    他没再问,在这寂静的夜晚中,似乎什么都不需要开口。

    只是许雀想问,她抬起头,他也就低下头来,没让她费更大的力气去看他的眼睛。

    那声音柔和,透着明显的担忧:“你要是不想,可以明天去。”

    这低头的姿势使得他的嗓音稍显低哑,挡住了光的脸庞却隐约可见两分笑意:“万一我明天也不想去呢。”

    好吧,许雀承认他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她转过头,从他衣服上的褶皱向外看。

    那连绵的山脉像隐匿的行者,看不到半分踪迹。

    可是她知道,那座山就在那里。

    任时光如何变化,它永远都在。

    远离了光源,那座山的轮廓逐渐在视野里展现,从左到右,似一道天堑横至在大地上,阻挡了两人前进的步伐。

    许雀仰望它,看不见的顶端似乎也隐入了云层。

    离山越近,感受到的空气中的湿度也就越大。

    顾行也抬手拉起许雀的帽子。

    她没有合适的衣服,穿了一件他的连帽衫。

    宽大空荡的衣服很快就把那点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温度挥散的差不多。

    许雀侧眸看他,现在他们已爬了两个多小时,他的黑发被林间雾气沾染,湿漉漉的几分沉重。

    随即,那手电筒照过来,照亮她撑着膝盖喘着粗气的姿势。

    那深邃的双眸微顿,他折身回来。

    “累了。”

    她这小身板平常不怎么锻炼,一爬山肯定承受不住。

    即使他们走了最容易的道路,离攀越也还有将近一小时的距离。

    更不要谈还要下山。

    “我们回去。”

    他站在许雀身边,由着她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扒拉着他,在她松手的时候急忙扶住她。

    许雀摆手,声音时断时续:“不要……都上来了,就不要放弃。”

    都已经走到了半山腰了,那岂不是显得前半段的体力付出都像个笑话。

    “你能坚持得住?”

    明明是关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多了些质疑的味道。

    许雀万分肯定,拼着一腔热血:“坚持就是胜利。”

    “你还有这觉悟。”

    顾行也可不信她这“假大空”的言论。

    许雀缓过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围绕在脸边的轻薄雾气被她轻轻一呵又推远了一些。

    她说的重而鄙夷:“要是走,我怕白天你不敢来。”

    这意图太明显,招数也劣质,让他不用思考都能明白过来。

    手中的光打在一旁的树干上又折射进身边的雾,微光照亮这处小小的地方,也映出她脸庞的轮廓。

    顾行也轻笑不语,用手背碰了一下她的脸,冰凉,随即展开手掌捂了上去。

    很想顺着她的意思做。

    可惜,她说对了。

    他白天的确不敢来。

    黑夜,才能给予胆怯的人无尽勇敢。

    夏季的夜晚不算冷,他考虑到了,从衣着到衣食住行,却忽略了她的体能。

    人总有失算的时候,他也不例外。

    脸上的手撤了回去,手电筒的光也照在了前方。

    许雀撑着腰正欲直起身体继续前进,一道影子却落在了身前。

    她定睛去看,顾行也半蹲下身子,将背露给她。

    说:“上来,我背你。”

    许雀略一犹豫,攀上了他的背。

    身下的肩背也同样宽厚有力,背着她前进的脚步没有一丝丝沉重,反而速度比之前还快了许多。

    如果真的要她自己走,怕是天亮了也走不下山。

    身体随着他的步伐而起伏,视野也高了许多。

    她手中拿着手电筒,替他照亮脚下的路,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树林不知何时消失了许多。

    等她感觉到身体愈加前倾的时候,微微一怔,问:“下山了?”

    “嗯。”

    “轻点儿。”

    顾行也实在没忍住,声音也哑了几分。

    那缠绕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僵了一下,而后卸了些力道。

    “对不起……”

    耳朵边吹来浅浅的夹杂着潮气的呼吸。

    许雀挨着他的脑袋,目光不由自主地下垂,前方地面上横亘着几根粗细不一的树干,她出声提醒:“小心脚下。”

    她移动手腕将光圈投放在了他的身前。

    却听得一声“扑棱”,在这寂静无声的夜,让她浑身的毛孔瞬间紧缩,灯光也霎时移向了前方。

    顾行也一个没防备,脚尖踢在了木头上,他抓紧许雀的双腿,往后退了两步,稳住下盘。

    “啪嗒”。

    许雀提起的心还未放下,浑身一颤,快速把光线移向这声音的来源。

    她依稀听出来那声音是从身边发出来的,身体不禁往他身上又缩了缩,攀在他肩膀上的手臂重新加上了力道。

    她宛若惊弓之鸟,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再放轻。

    “你听见了吗?”她压低嗓音问。

    “嗯。”

    “会不会有野兽?”

    她在学校里就有听闻,山林中经常出没一些野生动物,比如狼、熊、猴子之类。

    顾行也应声:“会。”

    身后的人似乎又恐惧了许多,几乎没把他勒断气。

    他腾出一只手扯开她的手臂,喘了一口气,又继续道:“这不眼前就有一个么?”

    许雀的脑袋里顿时浮现出血盆大口、尖牙利爪,如果,万一,他们被这些动物围住了,又该怎么逃生?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方才闪过黑影的方向,却再也不敢把光转过来。

    她真害怕那后面有无数只双眼冒着绿光的狼。

    又或者,一只巨大无比的熊?

    那他们要不要假装死掉呢?

    顾行也收回自己埋下的伏笔,“有个野人。”

    只可惜许雀没听明白。

    “野人??”

    那更加恐怖了。

    据说野人只外貌形似人类,生活习性和动物一模一样,喜生食人肉……

    顾行也颇为无奈,解释:“我是说,我是个‘也’人。”

    片刻后,明白过来的许雀:“……”

    方才恐惧的心情一扫而空,她忍不住小声埋怨:“这很好笑吗?”

    简直和周围的环境一样冷。

    “谁知道你这么笨。”

    搁置在他脖子上的手收了回来,指甲划过脖颈。

    “嘶。”顾行也捂住脖子,吃痛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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