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进了一家酒肆,挑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店小二见状,立刻提来一个壶给他们倒茶,问道:“客官,是否要来几个本店的拿手好菜尝尝?”

    纳兰容暄轻“嗯”一声,随即说道:“再来一壶桑落酒。”

    “好嘞,客官,您稍等。”

    很快,店小二就端着酒菜过来,将它们一一摆上桌,笑着说道:“两位客官请慢用。”

    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

    十千提携一斗,远送潇湘故人。不醉郎中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

    “这是桑落酒,尝尝。”纳兰容暄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推至纳兰景嫣面前。

    她端起酒杯,小酌一口,“确实不错,你也尝尝。”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用完了晚膳。

    出了酒肆,十里长街灯如白昼,热闹非凡。

    纳兰景嫣瞧见远处小摊有卖花灯,拉着纳兰容暄的衣袖走去,认真地挑了起来,最后她选了两只最大的花灯。

    纳兰景嫣拿起笔,一字一顿地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心愿,将白纸折叠好放入花灯里,双手合十心里默念着心愿:岁月静好,花灯不灭,愿有再见之日。

    这时,睁开眼的纳兰景嫣见纳兰容暄也写好了,凑过去,水盈盈的眼睛望着他,“你写了什么心愿?”

    纳兰容暄温笑道:“心愿,说出来可就不灵了。”

    纳兰景嫣搭下眼帘,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哦…好吧。”

    纳兰容暄侧头看着旁边的小丫头,眼底饱含深情:其实我的心愿很简单,就是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

    “我们去河边将它们放了吧!放完我们给爹爹带些小食回去,可好?”

    纳兰景嫣偏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子,两人视线交汇。

    “好。”

    纳兰容暄淡然一笑,牵起她的手往河边走去。

    回宫前,两人还去了趟抱月斋,买了些小食。

    漆黑的宫道上,纳兰景嫣轻扯他的衣袖,轻声说道:“我们…能不能走慢一点,其实我并不着急回宫的。”

    回了宫,就不能在想见你的时候,见到你了。

    闻言,纳兰容暄的心仿佛被重重地锤了一下,他勉强挤出一抹笑,“好。”

    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两人的影子一高一矮,倒映在青石板铺的路面上,步伐尤为的慢。

    “纳兰容暄,我在长安等你回来。”纳兰景嫣停下脚步,“能不能…让我抱一会儿你,就一会儿。”她微微张开手臂,侧身轻轻抱住了他。

    纳兰容暄抬起手,再三犹豫下,还是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低语:“我们还会再见的,等我回来。”

    他轻轻将纳兰景嫣推开,转身离开,只留她一人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滴滴泪水从她脸颊滑落。

    纳兰景嫣擦干流下的泪水,才发现已经到凤池宫门口了。

    “春华,拿个食盒来,将这些都装起来,我要带去给父皇吃。”

    纳兰景嫣端着食盒来到了乾坤宫门口,与昨日一样,无人敢阻拦,她径直走了进去。

    此时殿内,惠帝正在与身边的大太监交谈。

    惠帝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地说道:“嫣儿那孩子现在与程婉是越来越像了,不论是样貌,还是性格都极像。见到她,朕总忍不住想起程婉。

    她对容暄的感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在外人眼里他们根本不可能。若有一天她得知自己不是朕的女儿,而是梁国的亡国公主,她会不会为了容暄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包括朕这个父皇?”

    大太监宽慰道:“陛下宽心,当年事情的真相,除了陛下与神医,并无人知晓,公主不会知道的。

    陛下爱慕神医,所以这些年一直将公主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对待,老奴相信公主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不会做出如此冲动之举,让陛下为难。”

    惠帝叹息道,“唉,朕对嫣儿好,有一部分原因是朕当年倾慕程婉,但更多的是当时的嫉妒之心让朕冲昏了头,故意延缓了周军前往支援的行军速度,这才间接导致了梁国的灭亡,使她们母女俩流离失所,朕这些年对此十分愧疚,所以想弥补点什么。”

    “陛下,就算当年周军支援了梁国,梁国也撑不了几日,最终还是逃不了灭国之灾的。”

    这些对话恰巧被与他们一门之隔的纳兰景嫣听了个明白,纳兰景嫣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端着食盒慌乱地跑了出去,对着宫门口的守卫冷冷地说道:“今日本宫过来的事情你们一个人都不许说出去,包括父皇,知道了吗?要是让本宫知道你们谁多嘴了,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公主殿下。”守卫们拱手行了个礼。

    殿内的两人并未注意到门外的动静。

    “这几日朕时常梦见婉儿,她说她恨朕,恨朕的一念之差让萧衍命丧黄泉,恨朕当年不信守承诺放她离宫,恨朕将她葬入帝陵无法与她心爱之人合葬。”纳兰容晏喃喃自语道,“你说,朕是不是错了?若朕当年放她离开,她会不会能活得久些,也更自在些,是不是就不会突发恶疾而亡?”

    大太监垂目,淡淡道:“陛下怎会有错!当年神医那是落下了产后病,身子本就不好,多年淤积下来才导致突发恶疾而亡。”

    纳兰景嫣一路小跑回到了凤池宫,春华、秋实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接过她手中的食盒,见其中的糕点与去时相同,连忙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可是与陛下争吵了?”

    纳兰景嫣并没有回答,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寝殿,春华对秋实说道:“你在这儿守着,我现在就去请睿王殿下来,公主定是与陛下产生了龃龉。”

    春华一路小跑来到了式乾殿,大声喊道:“殿下,奴婢有事求见殿下!”

    “何人在此处大声喧哗?”墨离从殿内走了出来。

    春华苦苦哀求道:“大人,求您让奴婢见殿下一面,公主出事了!”

    墨离一看是大公主的人,便立刻带她进去了,毕竟大公主可是主子放在心尖上的人。

    纳兰容暄冷冷地问道:“何事?”

    “奴婢也不知怎么了,公主从乾坤宫回来后神情便不对了,眼角挂着泪痕,一看便是哭过,奴婢们问公主,可公主也不说话,不知是不是与陛下产生了龃龉。还请殿下去看看。”春华跪在地上俯身磕头。

    听完,纳兰容暄立刻起身,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走进凤池宫,便听见寝殿内发出的啜泣声,他放轻脚步走了进去,便看见她双手抱膝坐在床榻边,双眼通红,哽咽道:“你怎么来了?”

    纳兰容暄柔声问道:“怎么了,和陛下争吵了?”

    “没有…”纳兰景嫣低着头,一想到刚刚听到的话,心里便泛起一缕苦涩之意。

    纳兰容暄轻笑道:“真的没事?没事你为何要哭?是舍不得我吗?”

    “如果我说…我不是父皇的女儿…你相信吗?”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目光。

    纳兰容暄被这个问题惊到了,只觉得她是在开玩笑,“怎么可能!陛下他对你如此之好,就连纳兰景姝都没有这等宠爱。”

    纳兰景嫣见他不信,低声说道:“我说真的!我刚刚去送点心时,偷听到了陛下与大太监的对话,我才知道我并不是陛下的女儿,我是梁国的亡国公主!

    而且我的亲生父亲之死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陛下当年爱慕我的母亲,延缓了援军的行军速度,导致我父皇孤立无援被齐军射杀,但…但是大太监说,即便支援了梁国,梁国也撑不了多久,结果还是一样。

    后来应该就如传闻所言,我的母亲将我带到了周国,因为我母亲救过陛下,而且他还爱慕我的母亲,所以便让他抚养我长大。”

    纳兰容暄听到这些话,一愣,随即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将她拥入怀中,低声安慰道:“嫣儿,不哭了,再哭下去,明天眼睛该肿了,哭肿了就不好看了。不要多想了,我想陛下他不愿意告诉你自有他的道理,或许他是想要弥补你,早点休息吧。”

    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然后将纳兰景嫣抱起,放在床榻上,为她盖好被子,“睡吧,我在这里。”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

    其实在听到纳兰景嫣不是惠帝的亲生女儿时,纳兰容暄心里是又激动又难过,他多么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可一想到过几日便要离开,又何必徒增她的烦恼,就硬生生忍住了。

    他埋藏在心底的情谊--我自是年少,韶华倾负于你。

    他抬起手,刚想触碰纳兰景嫣白皙的脸庞,却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纳兰容暄无奈苦笑,放下手,缓缓起身离开。

    佛曰: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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