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七月份姜春明都在陪着秦沐。

    她很少出门,姜春明就会带她去阳台。

    她睡不着觉失眠,姜春明就会在耳边读故事书,讲以前发生的事。

    直到后来,她明显的发现秦沐的情绪有明显的好转,才决定离开南新。

    那个时候,南新满城的夜来香都开了,香气逼人。

    姜春明和沛埕也才穿上短袖。但晚风还是阵阵凉意。

    领走之前姜春明将这段时间画的画册交给了秦沐,她喜欢画画,当然也画了很多张秦沐的身影。

    通过一个月的相处姜春明了解了很多关于秦沐的信息,并且尽可能帮助她减少病痛的折磨。

    但是一直让她匪夷所思的问题始终没有解决,那就是:“为什么秦沐会生病。”

    秦沐并没有讲过,姜春明一开始以为她不愿意提,自己也就没有问。

    可是相处久了,她感觉秦沐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离开的这天早上,秦沐明显的情绪有所好转。还来特地送两人。

    姜春明跟她交代了两句,二人保持联系。如果再不回去,她的暑假就要结束了。

    一路上姜春明脑子一直在转,她不能解释为什么秦沐会病。

    她脑子很乱,总是一直保持着清醒。

    两个小时后,高铁路过一站停了下来,报站的声音把姜春明拉回现实:

    “海城北站到了…”

    她突然一愣,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从南新去莱叶途中确实会经过这里,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就在她抬头张望的瞬间,有一个穿着格子衫的身影映入眼帘。

    姜春明起先没看出端倪,但那人被旁边拉杆箱装了一下,回过了头。

    是他,他一点也没变,只是没有那时稚嫩,现在现代格外成熟独立。

    那人穿着黑白色的格子衬衫,头发剃的更短了,戴了顶深蓝色的棒球帽。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姜春明的手就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过了两秒人群分开,她才看得更清晰,那人左右手都拉着行李箱,一个是深蓝色的大箱子,而另一个是粉红色的轻巧行李箱。

    他旁边站着一个比他个头矮一头的女生,背着粉色的双肩背包,看着娇小可爱。

    没过两分钟,他们就检票进入了对面高铁的车厢里。

    姜春明起先有一瞬的愣住,她想要趁着停下来的时间去找他,但看到两人的身影,她瞬间有股酸涩的感觉。

    随后列车关门发出,等她回过神来,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旁边目睹一切的沛埕没有打扰,却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

    姜春明想发过去消息,但又觉得不妥。算起来,两人已经两个月没有联系了。

    -

    回到莱叶没两天,姜春明就收到了玉大医学系的录取通知书。

    这时姜沐晨也回了杭城实习,姜爸这边繁殖期前最后一次出海,姜妈也离不了家。

    一家人都在愁怎么送姜春明去玉城。玉城对于她来说是新的地方。

    那里是北方,但是又靠海,气候拿不定还没什么认识的人。

    姜春明一筹莫展,才在班级群里问话。

    回到海城一中的群聊,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个月有几个同学约着回去看老师。

    发了消息姜春明才知道,祁昭懿和夏竹煊在一起了,成了班里第一对情侣。

    两人都去了杭城,祁昭懿学了法学,夏竹煊选择入伍。

    陆今安不出意外的复读了,去了海城十二中。

    却没有人聊起墨北书,好像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一样,甚至群里都没有他。

    照祁昭懿的性格她肯定会很热情的把墨北书拉进来。

    姜春明越来越不明白,便打电话过去提到了这件事。

    对面祁昭懿解释道:“听说他母亲把他弄到国外去了。”

    “说什么一毕业就在国外订婚,不回来了。”

    轰炸而来的信息让姜春明喘不过气来。

    对面祁昭懿还在滔滔不绝的抱怨:“听说这两天去立青办手续。”

    “你说他那个妈,也是多管闲事,我觉得他那个分数上他的志愿,玉大绝对没问题。”

    “听说是因为他报的语言系,他母亲不喜欢,两个人还闹过好几次。”

    玩笑一样的话,其实最伤人,这时姜春明已经泪流满面。

    “所以…那天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他的女朋友。对吧。”

    姜春明没有问出口。

    直到思绪回来,她打断了祁昭懿的滔滔不绝。

    声音里有些许委屈,以至于拿电话的手都在颤抖,她缓缓开口:

    “祁昭懿。”她停顿两秒,带着哭腔:“可是我,喜欢他…”

    少女犹豫了半个世纪才小心翼翼说出口的告白,被风卷的七零八落,最后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仲夏夜的风吹着她的发丝黏在湿润的脸上,这时姜春明知道,她的青春结束了。

    她再也不能放肆的喜欢一个人,她那么胆小,对她而言,最热烈的喜欢无非是陪在那个人身边。

    可她再也不能了,坦坦荡荡的出现在他眼前。

    那天她没有吃晚饭,一整夜都没睡。

    对姜春明而言,暗恋必死…

    和她的爱一起葬送的,还有来不及宣之于口的表白。

    她到现在才幡然醒悟,那为数不多能见他的机会已经被她浪费掉了,甚至她都忘掉了。

    如果有一日他回来,是不是会责怪他,还是他会把她忘了?

    或者…他会组建自己的家庭,他不会再回来了。

    -

    自那之后,好像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投身于自己的生活当中。就连祁昭懿也很少跟姜春明联系。

    姜春明着手准备开学需要的各项东西和事项。并且为即将认识的室友准备了精致的特产。

    是沛埕最后陪着姜春明去的。“谁会看不出来呢?”姜春明想着。

    可她又是个不敢明说的人,她害怕伤害到身边的人,何况沛埕也是个不错的朋友。

    开学前一周,姜春明和沛埕就已经飞到了玉城,此时正是秋老虎,整个城市都是闷热夹杂着潮湿,让人苦不堪言。

    姜春明这几天情绪都不太高涨,因此,沛埕带着她玩了好几天,两人神经都有些疲惫了,才在酒店休息了一天。

    也是这一天,姜春明收到了墨北书出国的消息。

    时间是在前一天晚上,年级里有一个出国留学的同学在机场航站楼遇见了,一搭话才知道两人是校友。

    后来班里一个同学在朋友圈看到了照片,转发进了群里。

    这已经是第二天了,也就是说,墨北书现在,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了。

    那里或许,新鲜有趣,前途坦荡,纸醉金迷。但都与在国内的墨北书没有任何关系了。

    转发的照片里,姜春明看到男生一身黑色牛仔衣牛仔裤,左边挽着一个女生的手,那个女生穿了一个粉色的羊毛衫,看起来娇小可爱。

    她环抱着墨北书的小臂,撒娇一样的往他身上靠。女孩子带着口罩,看不清是谁。

    这一瞬间,姜春明或许没有那么悲伤或愤怒的情绪,她呆愣在那里,甚至心中生起了一种祝福的心理。

    她曾经把他视为意难平,那是因为他一直是以前的他,因为姜春明心里清楚,意难平是只要努力一下就可以拥有的存在。

    她认为自己有可以和他在一起的能力,她认为他们始终有可能。只是自己不够勇敢,不够坦率。

    但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意难平,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其实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可能不是吗?

    她不能阻止他去前进,他也不能违背母亲的意愿。

    所以不管会不会有过去,其实都不会有将来。

    想到这里,或许除了祝福,姜春明真的没有别的什么可以送给她的了。

    她最终还是会感叹,缘分太浅了。

    出了海关,或许他就再也不会是曾经的墨北书。

    就像是想要变得成熟,就只需要成长就够了。

    可是看过世俗尘埃的人,无论如何努力,都变不回稚嫩单纯的自己。

    只不过成熟或许并不是什么好的褒义词,被世俗推着向前走去经历惊涛骇浪,打碎重塑的过程,真的没那么好受。

    而自从脑海里懂了这些道理,就再也抹不掉了。

    姜春明总是磕磕绊绊,被残忍教训的浪花推到风口浪尖,摇摇晃晃,终于醒悟,却迷失在了海平面中央。

    翻过一座山,还会有一座山,她想自己总有一天会倒在山坡上。

    人生苦短,她又有什么必要揪着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放呢?

    -

    时间分秒必争,大学开学后,浑浑噩噩熬过折麽的军训,姜春明陆陆续续认识到了三个性格截然不同的室友,开始继续使用磕磕绊绊的普通话。

    有时学习到图书馆熄灯才回来,偶尔问已经熟睡的寝室大妈借一下钥匙开门,就要被从头到尾一顿数落。

    大妈更是不放过晚上约会完寝室熄灯才回来的小情侣,这个时候,姜春明就成了正面教材。

    日子过的简简单单,却又匆匆忙忙。她无时无刻不在赶路,上课,下课,去图书馆。每天几乎三点一线,就是和三个室友最爱吃的小龙虾配啤酒是一顿也没落下。

    就算是冬天,街上冷的一个人也没有,姜春明还是会和从热腾腾的健身房出来的自律室友一起去街边。

    老板跟她们已经熟的很,九点钟的天已经黑了只剩昏黄的路灯,四个人围在一起,穿着单薄的瑜伽裤,稀里糊涂的吃一盆爆炒红的流油的小龙虾,然后喝两口当地盛产的啤酒,冰冰凉凉。

    把四个人的胃烧的生疼,但她们全然不在乎,嘴里哈着白气,又要了一盆。姜春明最喜欢这个时候,奔波了一天,终于是慢下来了。

    往往这个时候,她都是最后一个醉的,她现在也慢慢学着喝酒,虽然不符合生物学上提到的理论,但她发现酒量真就这么练出来了。

    等四个人都满足了,再慢悠悠的拖着三个醉鬼回寝室。长久以来虽然四个人各不相同,但彼此之间却相处的融洽。

    姜春明换了新的手机卡,旧的还在以前的手机里,她很少打开看里面的内容,毕竟躺在里面的人就只有些老死都不会往来的面面之交。

    她不喜欢加好友,就算是进了大学有学长问她要联系方式也都拒绝了。

    很多人觉得她清高,但她却觉得没人打扰悠然自在。

    很快除夕了,姜春明的宿舍也就是301,搬的连一粒灰尘都没有,四个人走之前轮流打扫了卫生。

    真的是中国好室友啊!

    几人在群里约着回来吃小龙虾全虾宴。

    姜春明笑着回复好。

    来到玉城也有三个多月了,姜春明却发现自己没有多少不适应,有了三个同样身处异乡的朋友陪伴她也是心理踏实了许多。

    能够一个人独立行走在陌生的城市,处理好周围复杂的关系,并且拥有无限底气和自信。

    这种状态应该是高中那会自己最想看见的,她的普通话还是没有那么好,但自己并不会怯场,说错了会主动纠正并且进步。

    只用了三个月,她看起来有些改头换面了,并不再是以前听不懂默默哭泣的小可怜了。

    她的穿衣风格有了变化,开始喜欢穿成熟化的职业套装,有时候去健身房会穿紧身的运动服。

    她吃饭的口味也变得偏重口,爱吃了一些带点辛辣的食物。性格也从温吞吞的性子变得有些活跃,能看到些棱角,虽然话还是不多,但却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

    机场来接的是姜沐辰,家里三人都惊叹于她的变化,也不知道是该惊喜还是难过。

    对于姜春明而言,玉城是一个好地方,地如其名,也渐渐滋养了她。

    让她变得有棱角,有锋芒,有改变。

    她从来都是对玉城的感谢。

    这次回来,除了过年,还要和家里人商量未来的打算。

    她知道学医是需要非常长时间的修炼,就算进了医院实习,也仍然要夜以继日的加强自己的知识储备。

    于是和家里人商量好,本科毕业后去读研。

    姜爸姜妈也正是这个意思,他们并不着急自己的女儿走出校园立刻去工作赚钱。

    而且姜沐辰毕业后,也在杭城找了份不错的工作,收入完全可以担待起家里所有的开支。

    家里人温馨热闹了好一会,姜爸突然拿出一个快递,拍拍上边的灰递给姜春明:

    “草草啊,你去玉城后几天就寄来一个快递,我们看上面的收件人写的是阿春,想着应该是哪个同学给你寄的。”

    瞬间,姜春明有些愣住,她没有伸手接快递盒,脑海中思索着发件人的角色。

    除了他们高中关系好的几个人以外,没人叫过她阿春了。

    起初她以为是祁昭懿或者秦沐的,毕竟女生才会相互寄一些明信片什么的。

    发件人那一栏填了一个简单的“。”姜春明有些费解。

    她回到房间拿起小刀打开了快递盒,里面的物品透着光进入她的视角,但她只注意到明信片的落款:“黑土。”

    “阿春,我们的故事结束了,我的青春也结束了,是我全部的青春。”

    那根本不是什么明信片,而是高中时期姜春明在操场上拍的照片。

    她已经不怎么记得当时了,只是记得是一次运动会,他们在一起唯一的一次运动会。

    照片中的她,青涩,美好,还有点婴儿肥。穿着校服,扎着高马尾,在太阳光下,嘴角扯着笑,比着剪刀手。

    她以前虽然也很瘦,但瘦的有些过了,感觉随风一吹就飘走了。现在天天泡在健身房里,反而胳膊是胳膊,屁股是屁股了。

    身材比例变好了,身上肌肉多了,脸上肉少了。青春青涩懵懂痕迹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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