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林在暮色降临时将童倩送上公交车,随后乘坐另一路公交车回到艺院新区,自从林静同意他的婚事后他每天都会回家。

    宋西林踏进家门时林静和陈荣正在厨房里忙碌,宋西林便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直到林静喊他吃饭。

    餐桌上的菜肴丰富多样,这几年虽然宋西林和林静不断争吵不断冷战,但是只要他回到家,餐桌上永远会摆着丰盛的饭菜。

    陈荣照例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吃饭,宽敞的餐厅里只有林静和宋西林。

    宋西林看了母亲一眼,林静拿着汤勺面色平静地舀汤,宋西林的心安定了一些,林静中午离开饭店包厢时满脸愤怒,看来她的怒气已经平息了。

    宋西林开口问道,“妈,我爸不回来吃饭吗?”

    林静把一碗鸡汤放到宋西林面前,“你爸青城的老同学忽然病危,你爸早上接到信儿后立刻赶去了,他这几天都会待在青城。”

    母子俩吃完晚饭后一前一后来到客厅。

    这一周来都是这样,每当晚饭结束后宋西林便主动陪父母喝茶看电视。

    林静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宋西林学着父亲的样子洗茶泡茶。

    林静语气平和地问道,“我走了以后童倩她妈说什么了吗?”

    宋西林顿了顿,说,“也没说什么,她只是埋怨您不办婚宴,不给彩礼。”

    林静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西林,我不是不想给你办婚宴,你和童倩结婚的事我不敢让玲玲知道,玲玲到现在看到你都像老鼠看到猫,她如果知道你要娶童倩,她会怎么想,会怎么做,我不敢想象,目前我只能委屈你,让你偷偷摸摸地结婚,至于以后她知道了会出现什么后果,只能交给时间去解答。”

    宋西林鼻子发酸,他知道姐姐每次回家前都会提前给母亲打电话,确定他没有在家姐姐才肯回来,母亲为了一家团圆强迫姐姐每逢除夕和八月十五必须回来,宋西林这几年总共只见过姐姐四面,这仅有的四面姐姐也从来不敢正眼看他,并且逮到机会就逃走。

    宋西林声音暗哑地道,“妈,我明白,我也不想让我姐知道我结婚的事。”

    林静隔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说道,“童倩她妈埋怨我不给她彩礼,她难道忘了她从我这儿拿走过2万块钱?她出尔反尔,白拿了我的钱,那些钱就当是我给她的彩礼,我对她问心无愧。”

    林静的语气始终平和,纵然是说到赵金花,她的语气也平静无波。

    林静接着道,“我现在不给童倩钻戒和三金,不代表我以后不给她。”

    宋西林喉头一热,他把一杯茶放到林静面前,温声道,“妈,喝茶。”

    林静点点头,继续说道,“玲玲和和海航结婚后会一起出国留学,我先给你和童倩租个房子,等他们走后你和童倩可以搬回来住,小陈很能干,住在家里洗衣做饭你们都不用操心,我听振东说童倩在旅游公司做接待,那种工作没有前途,童倩以前学习成绩很好,你们搬回来后我想让她辞掉工作,去考大学……”

    宋西林再也忍不住了,他眼含热泪,轻轻叫道,“妈!”

    这么多年来,这是林静对宋西林说话最多的一次,也是最温情的一次,他们之间经历过太多的冷战和争吵,宋西林以为自己此生都无法得到母亲的关怀了,却没想到母亲不仅对他的婚事做出了妥协,现在还费心规划着他和童倩的将来。

    宋西林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妈,谢谢您!”

    林静淡淡笑了一下,儿子这一句谢谢,这些年受到的委屈,做出的让步和妥协全都轻如云烟了。

    林静道,“你别急着谢我,我给你买的房子还是不能加童倩的名字,这一点我坚决不会让步,你现在的绊脚石不是我,是童倩她妈,那个女人太贪心了,房子都想分,你要是和童倩结婚了,我得好好防着她!”

    宋西林不由得笑了,“她不是贪财,她只是想要些面子。”

    林静冷笑道,“面子,我已经给足她了,我根本不想和她会面,她天天叫你回来催我会面,我接受了,安排了,这就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宋西林不再说话,他怕说错了话会破坏他和母亲的温馨气氛。

    林静悠然地喝了几口茶,说道,“西林,我明天就去找中介公司,我想在附近的小区租套房子,我租好房子后你和童倩马上搬过来,以后不要住在自建村了。”

    宋西林温顺地道,“好。”

    —

    林静只用了两天就把房子租好了,宋西林这段时间工作非常忙,但他还是每天抽空给林静租的房子搬点东西进去。

    他要让林静知道他在执行她的意愿。

    虽然林静已经同意了他的婚事,但户口本依然在林静手上,宋西林不想再生变故,他事事顺着母亲,期望到时候能顺利拿到结婚证。

    他重视的只有结婚证。在他的婚事上,林静和赵金花的主张和要求他都表现出一副温顺接受的态度,因为他对那些完全不在乎,他只想要一个合法的婚姻,给童倩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两家人会面之后林静这边很太平,赵金花那头却让人天天不得安宁。宋西林和童倩很少在自建村居住,他俩两年半前在旅游公司附近租了一间民房,一直住到现在,赵金花每天不好好卖菜,总是在他们下班后跑到他们租的房子找他们,赵金花的目的只有一个,她要求把童倩的名字加到房本上,她天天找宋西林吵闹,想借此让宋西林回去给林静施压,宋西林当然不会把这些告诉给林静,宋西林不明白赵金花为什么像中了邪似的揪住这件事不放,难道面子真的那么重要?

    宋西林有点心慌,他怕赵金花坏事,他想提前去领结婚证,林静这边畅通无阻,户口本她愿意随时交给宋西林,奈何宋西林和童倩这段时间工作都很繁忙,他俩算来算去也只能依照原定日期去领结婚证,宋西林只好放弃了提前领结婚证的想法。

    到了8月20日这天,宋西林正在工地上忙的不可开交时林静忽然给他打电话要他火速回家,林静语气严厉,声音尖刻,宋西林一度以为家里失火了,宋西林心急如焚地打了一辆出租车,他在出租车上不断拨打家里的座机和母亲的手机,却始终无人接听,当他狂奔到家时迎接他的不是火灾,而是母亲铺天盖地的咒骂,她咒骂的是赵金花。

    林静疯了似的满嘴脏话,她愤怒地声音都扭曲变形了,宋西林听了半天才弄明白事情原委。

    原来今天赵金花骑着三轮车来艺院新区门口卖菜,小区门口每天都有很多菜贩,她来卖菜倒没什么,关键是她逢人就说她是宋东风教授的亲家,她的女儿和宋东风教授的儿子月底要结婚,她让大家去自建村吃喜酒!

    一时间小区里的人们对此事津津乐道议论纷纷,林静下班走进小区时竟有不止一个熟人向她道贺,林静气疯了。

    林静把她毕生知道的脏字脏话全都使到赵金花身上,宋西林站在母亲面前一言不发,他承受了所有对赵金花的辱骂。

    宋西林很清楚赵金花的用意,赵金花在他身上看不到希望,她只好亲自出马,她制造舆论,想逼迫林静答应在房本上加童倩的名字,她对林静说的很清楚,不加童倩的名字她就不让童倩嫁给宋西林,如今她逢人就说宋东风的儿子月底要和她女儿结婚,她就是要让林静骑虎难下,乖乖就范。

    但是林静气懵了,没有看透赵金花的心思,她以为赵金花怕她反悔婚事,为了防止失去她这门贵亲才跑来散布宋西林的婚讯,她穷凶极恶地咒骂赵金花,赵金花在她嘴里俨然是个穷酸潦倒的乞丐,是个碰到富人就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吸血的蚂蟥。

    宋西林对母亲如此激动的缘由非常清楚,母亲想对姐姐隐瞒他的婚事,赵金花却把母亲的愿望撕得粉碎,小区里的人已经把宋西林的婚讯传开了,宋西玲早晚都会知道这件事,赵金花无形中再次伤害了宋西玲,她已经伤害过宋西玲一次了,上一次她在艺院老区把宋西玲被流氓强间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致使宋西玲义无反顾地从急速飞驰的商务车上跳了下去……

    林静把赵金花恨得咬牙切齿,她咒骂赵金花直到声音嘶哑,面色蜡黄,最后他指着宋西林的鼻子嘶鸣道,“宋西林,你回去把你丈母娘管好,你要是再让她来这里兴风作浪,你就永远不许踏进我的家门!”

    宋西林走出家门时满脑子都是轰鸣声,连日来他的耳朵里全是工地上的电锯声电钻声,现在又新添了林静的嘶吼声,他觉得脑袋快要炸掉了,他很累,没有精力去分析林静和赵金花谁对谁错,他也不想去管谁,她们都是他的长辈,他左右不了任何一个,他想到母亲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时心里突然感到一丝庆幸,母亲再次对他说了不许他踏进家门的话,但她却没说不让他和童倩结婚,这就很好了!

    他只想顺利地领到结婚证,其他的他都不愿去多想。

    宋西林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他回到出租屋时童倩已经睡着了,童倩最近被工作折磨得疲惫不堪,蜷缩在木板床上的她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猫,宋西林没有力气洗漱,他脱掉衣裤躺到童倩身边,随后将她抱在怀里,小屋又闷又热,宋西林紧紧抱着童倩,这一刻他身体的疲惫,心里的烦恼忧愁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宋西林沉沉地睡着了。

    —

    21日晚上宋西林给童倩打过招呼后回到艺院新区,他打算这几天住在家里,直到领到结婚证。

    这个晚上林静始终没有理睬宋西林,宋西林默默陪在母亲身边,吃饭时他主动给母亲夹菜,看电视时他不断为母亲续茶,他温顺卑微的样子前所未有,林静关掉电视回房睡觉时脸色温和了许多。

    宋西林这样做的目的还是为了顺利领到结婚证。

    宋西林没把赵金花放在心上,赵金花再怎么闹他也不在乎,因为户口本在他和童倩手上,对于领结婚证这件事赵金花没有决断权,林静就不同了,在这关键时刻宋西林必须维护好和她的关系。

    —

    22日宋西林下班回到家时发现父亲回来了,宋西林向父亲询问了青城那位叔叔的身体状况,宋东风对宋西林说他的老同学做了心脏搭桥手术,现在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入普通病房了。

    一家人吃完晚饭后坐在客厅喝茶,林静把陈荣叫过来一起商讨宋西玲的婚事,宋西林这才知道曾海航的父母后天要上门提亲。

    宋西林很开心,他觉得姐姐嫁给曾海航是一件再合适不过的事,曾海航家境贫困,他是在宋东风和林静的鼎力资助下完成学业的,早些年他经常把家里的土特产背来给宋家,由此和宋西林姐弟俩熟稔起来,曾海航勤劳踏实,朴实善良,宋西林姐弟俩都很喜欢他,如今他要和宋西玲结成连理,这让宋西林非常高兴。

    宋东风夫妇的喜悦溢于言表,他俩唯恐怠慢了曾海航的父母,一直在郑重其事地商讨应该给曾海航的父母送什么礼物,林静说她想给曾海航的母亲送几件高档衣服,宋东风说他听说曾海航的父亲烟瘾很大,他想给曾海航的父亲买两条好猫烟,陈荣笑着插嘴道,“林老师说小曾的父母是种地的,我们那儿上了年纪的庄稼人都喜欢抽旱烟,他们抽不惯纸烟!”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异常欢乐。

    最后大家准备回房休息时宋东风突然问宋西林明天有没有空,他想让宋西林陪他们夫妻俩一起去给曾海航的父母买礼物。

    宋西林面有难色地说,“我明天要和童倩拍婚纱照。”

    宋东风和林静的神色忽然凝重了。

    宋东风无声地对宋西林挥挥手,示意宋西林随他走,宋西林跟在父亲身后走进画室。

    宋东风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鼓囊囊的牛皮信封,他把信封递到宋西林面前,面带歉疚地说,“西林,爸爸最近很忙,对你不够关心,你的婚事只能靠你自己打理,这里是三万元钱,你需要什么就去置办,不够的话爸爸再给你,”他看着宋西林,满眼怜爱,“委屈你了!你放心,等你姐姐和海航出国以后,爸爸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宋西林的眼睛立刻湿了,他嗓音沙哑地道,“爸……不用了。”

    “拿着吧!”林静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宋西林回头看了母亲一眼,泪水无法控制地涌上眼眶,他垂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

    —

    23日早上宋西林和童倩按照约定时间来到婚纱影楼,今天天气阴沉得厉害,他们上午在影楼拍完室内照片后忽然下起雨来,原定下午去植物园拍摄外景的计划只好取消,摄影师查了天气预报后对宋西林说明天是个晴天,他想把外景拍摄安排到明天上午,宋西林征询过童倩的意见后同意了摄影师的安排,接着宋西林和童倩卸妆换衣,然后拿着工作人员借给他们的两把伞走出影楼。

    他们在街上吃完饭后童倩想回公司上班,宋西林便把她送上公交车,接着回了家。

    宋西林回到家后发现只有陈荣一个人在家,陈荣对宋西林说林静和宋东风给曾海航的父母买礼物去了,宋西林笑着走到陈荣身边,他看到陈荣趴在餐桌上写字。

    陈荣没读过几年书,她在一张白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菜名,原来她要为明天的午餐做准备工作,明天曾海航的父母要上门提亲,这一餐可马虎不得。

    宋西林见陈荣写的都是错别字和拼音,便提议帮她写,于是陈荣口述宋西林书写,他们正进行时客厅的座机电话响了,陈荣连忙去接听。

    陈荣接听完电话对宋西林说明天的午餐取消了,林静夫妇打算明天在大饭店宴请曾海航的父母。

    宋西林下午美美地睡了一觉,他最近太忙太累,他一觉睡到天黑。

    林静和宋东风晚饭时刻才回来,他们踏进家时满手都拎着购物袋,他们给曾海航的父母买了很多礼物。

    宋西林和父母以及陈荣吃完晚饭后聚集在客厅里。

    林静把她对明天的安排讲给大家听,她希望大家帮她把把关,看看还有没有遗漏和不够周全的地方。

    林静在档次很高的凯悦饭店订了丰盛的午餐,同时还订了一间客房,她想让曾海航的父母在这里多住几天,曾海航的父母从没来过大城市,什么都没享受过,林静除了想让他们享受到高级饭店的住宿和美食,还想带他们把市里的名胜古迹全部游玩一遍。

    林静说她和宋东风明天早上10点钟去车站接曾海航的父母,然后直接带他们去凯悦饭店,大家届时一边吃饭一边商量宋西玲和曾海航的结婚事项,等商量完正事后她要带曾海航的父母去易俗社看戏,她本想请他们去听音乐会,但是怕他们不喜欢,看完戏后她要带他们去市里最有名的老字号饭店吃晚饭,然后送他们回酒店休息。

    林静看着众人,“我这样安排合不合适?”

    陈荣笑着道,“林老师你安排的太周到了,你对你的亲家太好了,一般人家只是吃顿饭就算完事了,你又是看戏又是带他们游玩,你已经做得很完美了!”

    林静放心地笑了。

    陈荣又道,“林老师,西林明天要拍婚纱照,你和宋老师明天要陪亲家,家里明天没人,我明天想回趟家,后天早上我一大早就赶回来,不会耽误做早饭,您看行不行?”

    “行!”林静心情愉悦,她笑着站起来,“大家明天都有事儿,就都早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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