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新在医院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他为王雨拉开车后门,王雨刚坐进车里就对司机道,“师傅,去祝新村。”

    孟新挨着王雨坐进车里,拉上车门,对司机道,“师傅,不去祝新村,去锦园小区。”

    孟新握住王雨一只手,温声说,“王雨,别闹,咱们回家!”

    一个握手,一声回家,王雨的泪水不受控地涌出眼眶,她咬紧嘴唇,别过脸哭了。

    孟新伸手将她搂进怀里。

    王雨心里好受多了,孟新此前的冷漠让她如堕深渊,此刻的温情又给了她无限安慰。

    王雨顺从地和孟新回到锦园小区。

    孟新一进家门就让王雨去主卧休息,他在厨房给王雨做了一个三明治,热了一杯牛奶,

    他把三明治和牛奶放到餐桌上后叫王雨起来吃饭。

    王雨走到餐厅,刚闻到空气中的牛奶味就掉头冲进卫生间。

    王雨趴在马桶上剧烈呕吐,似乎要把五脏六肺都吐出来,孟新弯着腰不停地给她抚背,王雨止住呕吐后又是一身大汗,她这次更加虚弱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孟新把她半抱着扶回床上,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一条奄奄一息的鱼。

    孟新焦躁地说,“你怎么越吐越厉害了!”

    王雨有气无力地道,“牛奶味儿太腥了,我一闻到那个味就想吐。”

    孟新问,“那你能吃三明治吗?你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王雨虚弱地闭上眼睛,“我不吃,我什么也不想吃。”

    孟新在床边坐下,伸手为王雨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忧心忡忡地道,“不吃东西怎么行?”

    王雨费力地睁开眼睛,“你别管我了,你快去吃东西,你早上到现在也滴水没进。”

    孟新沉默了一会儿,说,“王雨,我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你一个人在家行不行?”

    王雨挣扎着坐起来,“我行的!你快去忙吧,工作要紧!”

    孟新立即将王雨按回去,他把夏凉被拉过来盖在王雨身上,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我走了。我得先去趟你们公司,我早上替你请了一周假,胡姐让我把保险柜钥匙给她送过去。”

    王雨“哦”了一声,道,“保险柜钥匙在我包里。”接着后知后觉地问,“你是怎么对胡姐说的?”

    孟新道,“我说你得了急性阑尾炎,需要住院做手术。”

    王雨放心的合上眼睛,随即又猛地睁开,“胡姐要想去医院看我怎么办?”

    孟新无奈地道,“你就安心休息吧,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王雨踏实了,孟新的处事能力她很清楚,有孟新在,她确实什么也不用担心。

    孟新临走时嘱咐王雨无论如何都要吃点东西,冰箱里有很多熟食,吃的时候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行了,另外还对王雨说他中午会让附近的餐馆给王雨送午饭。

    孟新走后王雨一直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她胸腔里那个发霉的馒头好像在持续发酵,令她时刻都处在恶心的感觉里,这种感觉让她烦不胜烦。

    除了恶心感她还觉得四肢乏力头晕脑胀,她昨夜没睡好,一大早又去医院折腾了半天,并且在没有吃任何东西的状况下剧烈呕吐了两次,她的体力已经耗尽了,困乏至极的她产生了一种漂浮感,仿佛她的身体变成了一片羽毛,身下的大床则变成了一片软绵绵的云朵。

    身体的不适她能够忍受,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将她紧紧缠绕的思想压力,她即将和孟新结婚,却莫名其妙地怀孕了,孟新会怎么想?会怎么做?她该怎么处理这个麻烦?

    王雨心乱如麻。

    她想起孟新在医院看完检查报告后的表情,心情沉重得喘不上气来,虽然离开医院后孟新对她的态度恢复如常,可孟新当时确实极不高兴。

    王雨忐忑不安,她不知道孟新会不会因此和她分手。

    王雨睡不着。悔恨、担忧、恐惧,饥饿,还有胸腔里那股恶心感,同时摧残她,折磨她,最终令她崩溃地哭起来。

    她哭了很久,直到餐馆的伙计给她送来午饭,她还泪流不止。

    小伙计好心地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抹着眼泪摇摇头,继而关上门,随手将装着午餐的塑料袋放在地上,又回到主卧趴在床上继续哭泣。

    后来她哭累地睡着了,她睡得很沉,但不香甜,梦境中的苦涩气息无处不在。

    王雨醒来时卧室一团漆黑,只有门缝透进客厅的一线灯光,王雨坐起来,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她下床拉开|房门,看到孟新坐在沙发上。

    孟新看到她立刻道,“睡醒了!”

    王雨走近孟新,“现在几点了?”

    “9点了,”孟新笑道,“7点那会儿我想叫你起来吃饭,看你睡的那么香,没忍心叫你。”

    孟新站起来朝厨房走,“我把饭菜给你端过来,你一天没吃饭,一定饿坏了。”

    王雨确实饿坏了,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走了几步路就没有力气了。

    孟新把饭菜陆续摆在茶几上,王雨看了看,有3盘素菜,一碟小馒头和一碗稀饭。

    王雨胸中还隐隐地犯着恶心,但饥饿感占了上风,她拿起筷子吃起来,她饿得太厉害了,夹菜时手都在微微颤抖。

    孟新轻声道,“我上网查了,刚怀孕的人不能吃荤腥,我给你做的菜很清淡,你多吃点。”

    王雨一边吃一边点头。

    孟新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王雨。

    王雨没吃多少就饱了,人在过度饥饿的状态下都吃不多,孟新把剩余的饭菜收进厨房后,端着两杯茶来到客厅。

    他把一杯茶放在王雨面前,接着在王雨对面坐下来。

    王雨不喝茶,也不说话,默默看着孟新。

    孟新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刚点燃,又立刻摁灭在烟灰缸里。

    孟新垂下眼睑,一声不响地坐着。

    王雨将目光从孟新身上移到眼前的茶杯上。

    两个人开始长时间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王雨抬眼看孟新,发现孟新正看着她,四目相对,孟新开口道,“你有什么打算?”

    王雨喃喃道,“打算......”

    孟新一针见血道,“去找他吧,让他知道你怀了他的孩子。”

    王雨茫然的看着孟新,“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件事和分手没有关系!”孟新蹙紧眉头,“他是孩子的父亲,就算分手了,他也应当对你负责!”

    王雨怔怔地看着孟新,泪水忽然涌上眼眶,她低下头,小声道,“孟新,我不会麻烦你的。”

    孟新吸了口气,“王雨,你想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的想法是,你把怀孕的事告诉他,说不定他愿意要这个孩子,愿意对你负责!”

    王雨摇头,不断地摇头,泪水簌簌而下。

    她不会去找宋西林,坚决不会!和宋西林分手那夜她说了太多,她细数自己的委屈,控诉他的无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爱而不得,爱而不得还不顾颜面的说了那么多,就是决定和他此生不见了。

    王雨哽咽道,“我不会找他,他从来没有娶我的想法,他连让我当他女朋友的想法都没有,我找他只会自取其辱!”

    孟新愤然道,“我去找他!他如果不肯对你负责,我就去找他的父母!”

    王雨凄然地看着孟新,泪眼婆娑地问道,“孟新,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孟新定定看了王雨片刻,叹了口气,“你别胡思乱想,我没有那种想法。”

    “那你告诉我,你还愿意娶我!”王雨满脸是泪,却一脸执拗。

    孟新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我愿意娶你!”

    王雨心底的恐惧和担忧瞬间瓦解,王雨失声大哭,她哭着绕过茶几,扑倒孟新怀里,“孟新!孟新!”她除了哭喊孟新的名字,说不出其他的话。

    孟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哭,别怕,一切有我。”

    孟新哄孩子般安慰了王雨许久,王雨终于止住哭泣,她放开孟新,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她的鼻涕和眼泪把孟新的衬衣弄脏了一大片。

    孟新揉了揉她的脑袋,起身拧了一条热毛巾帮她擦了擦脸,接着又为她打了一盆洗脚水。

    孟新蹲在王雨面前,将她两只脚放进热水里轻轻揉|搓,同时温声细语地说,“洗完脚咱们就休息,先睡个好觉,一切事情明天再说。”

    王雨看着为她洗脚的孟新,不知不觉又流泪了,她噙着泪花说,“孟新,我以后一定会给你生个儿子,我以后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你相信我!”

    孟新抬起头,对王雨温柔地笑了笑。

    —

    清晨。

    王雨被胸腔里的那股恶心弄醒了,她紧闭双唇坐起来,想把呕吐的感觉从胸腔中压下去,但是失败了。

    她冲进卫生间又是一通狂吐,孟新立即跑进来为她拍背。

    她止住呕吐后又是一身大汗,她虚弱地靠在孟新怀里,异常坚定的说,“孟新,我要做手术,我要尽快做手术!”

    孟新道,“你先别急,我今天单位有事,我下班回来后咱们再做决定。”

    孟新上班后不久王雨出了门。

    她被胸腔里的恶心劲儿折磨得吃不下躺不下,她一刻也忍受不了,只想立刻解决掉腹中的麻烦。

    王雨接连去了两所大医院,却都无功而返。

    不是医院有问题,而是她太怯懦。

    她怕医生问她是否结婚,对,就是因为怕医生问这个,她在两所医院的妇科像小偷一样缩头缩脑地转了一圈,号都没敢挂就灰溜溜地跑出来了。

    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她承受着让她痛不欲生的恶心感,气得流下了眼泪。她气的是她自己,为什么要怕医生问她结没结婚,没结婚就没结婚嘛,难道没结婚的人就不能做入流?

    她骂自己胆小,恨自己要面子,但就是不敢再去医院。

    她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了一家私人诊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一脚跨了进去。

    小诊所分为里外两间,里间的门关着,外间摆着一张桌子和一个药架,桌前坐着一个胖女孩,胖女孩穿着发黑的白大褂,年纪比王雨大不了几岁。

    王雨一进来胖女孩就问她得了什么病,王雨吭吭哧哧说不出口。

    胖女孩看她面红耳赤,张口就说,“你得了性|病吧!”

    王雨立即反驳,“是怀孕!”

    “你要做入流?”

    王雨点点头。

    胖女孩回身从药架上抓起两盒药,“啪”一下扔在桌子上。

    “两盒药总共100块,3天内把药吃完,第三天的药来这儿吃,流干净了就没事儿了,流不干净还得清宫,清宫费是200元。”

    要在这个小诊所解决麻烦吗?王雨犹豫不决,她半天不说话。

    胖女孩以为她嫌费用高,拔高音量说,“你如果去大医院做,没有1000下不来!”

    王雨立刻决定了,她自小节俭,或者说是贪图便宜,花钱办同样的事,她一定会选择费用少的一方。

    王雨掏了100元买下药,胖女孩在药盒上给她注明了用法用量,她拿着药回到锦园小区。

    王雨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只用3天就可以搞掉这个麻烦,而且小诊所什么都不问,连她的姓名都没问!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王雨一进门就把第一天的药吃了,她一分钟都不想等,她恨不得今天就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中午孟新回来给王雨做饭,王雨把她早上去小诊所的事儿说给了孟新,孟新听完之后有些生气,但王雨已经把药吃了,他便没有多说什么。

    孟新中午依然给王雨做了素淡的饭菜,王雨心情轻松了,胸腔中的恶心劲儿似乎也减弱了,她的饭量趋于正常。

    下午孟新照常去上班,王雨躺在沙发上看了一下午电视。

    孟新下班回来后很忙碌,他一边做饭一边打电话,王雨听到了他的电话内容,他在通过好几个人寻找一位叫景波的人。

    王雨和孟新吃晚饭时孟新的手机响了,孟新接听之后激动的说,“景波,总算是找到你了!”

    孟新起身去次卧打电话,大约40分钟后他打完电话走出次卧。

    孟新将王雨叫到客厅,对王雨讲了他对王雨做流产手术的看法和安排。

    孟新下午利用上班时间查阅了关于流产的很多资料,他看完那些资料后对王雨去的小诊所极不信任,小诊所在他眼里就是个黑作坊,他质疑小诊所的行医资质、卫生条件以及医生的医术能力。

    孟新对王雨说,“在正规医院做流产手术都有可能造成宫腔感染和一些妇科炎症,更何况是街头的小诊所,小诊所技术不正规,安全性差,万一感染了病菌很容易患上妇科疾病,严重的可能导致终身不孕,更严重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王雨听了孟新的话吓得脊背发凉,她想起做B超时排在她前面的那个女孩,那女孩在大医院做刮|宫都没做干净,还要再刮第二次,而她居然愚昧地选择了一个小诊所,如果真的造成终身不孕或丢了小命,她的人生岂不是就此毁灭了!

    王雨觉得自己应该是天底下最无知最愚蠢的人了。

    孟新接着告诉王雨,他上大学时有位舍友的母亲是妇产科的主任医师,他刚刚和这位舍友联系过,并且通过舍友和他母亲也通了电话,舍友的母亲让孟新后天带王雨去她工作的医院找她。

    孟新道,“我同学的母亲是妇科专家,只有找她我才能放心。”

    王雨已经不知该怎么表达对孟新的感激之情了,孟新对她的身体比她自己还重视,她最后可怜巴巴地对孟新说,“孟新,幸亏有你在我身边,不然我该怎么办......”

    —

    次日孟新让王雨照常服药,第三天孟新请了一天假,一大早就带王雨来到人民医院。

    王雨一个多月前来过这里,她上次在马背村发烧时宋西林带她来的就是这家医院。

    昨天孟新对她说今天要来人民医院时她暗自纠结了好一阵儿,她怕遇到宋西林的发小高振东,高振东是这儿的妇产科医生,遇到他的几率非常大,但是后来王雨想通了,孟新给她找的是经验丰富的妇科专家,这位专家可以确保她的安全和健康,有什么比自己的身体安全更重要呢,碰见高振东算得了什么!

    王雨跟随孟新来到妇产科。

    护士站附近站着一群“白大褂”,那些“白大褂”半围着一个穿便装的老太太,老太太乐呵呵地和白大褂们聊天,白大褂们个个都是一副恭敬谦逊的表情。

    孟新仔细看了老太太片刻,拉着王雨走上前,叫了声,“阿姨!”

    老太太看向孟新,孟新立刻自报家门,“阿姨,我是孟新!”

    老太太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啊!你就是孟新啊,你的变化太大了!那年景波带你来我家你还是个毛躁的大孩子,现在变得这么稳重了!”

    孟新陪笑道,“不是稳重,是老了!”

    老太太嗔怪道,“在我面前还敢说老!”随即笑眯眯地看向王雨,“这就是你爱人吧?”

    孟新道,“是。”

    老太太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孟新道,“上个月。”

    “啊?”老太太怔了一下,又立即笑起来,“到我办公室说话吧!”

    孟新牵着王雨跟老太太向前走,王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明明不想碰见高振东,却偏偏将眼前的白大褂一一扫过,仿佛要寻找高振东,结果让她后悔不迭,她的目光和一双充满惊愕的眼睛直直撞上,那双眼睛的主人剑眉大眼,白净俊朗。

    那人不是高振东是谁!

    王雨的心脏重重跳了几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就是狭路相逢吧。

    老太太带孟新和王雨走进一间办公室,老太太在办公桌后的皮椅上坐下,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孟新和王雨坐在那里,王雨和孟新刚坐下,高振东忽然推门走进来。

    老太太和高振东似乎很亲近,高振东随意走进她的办公室她竟毫不理会,高振东走到老太太身后的文件柜前,拿出一个文件夹打开看起来。

    老太太疑惑地问孟新,“你们刚结婚就有了孩子是好事儿啊,为什么要做掉?”

    孟新回道,“我们想过一段二人世界的生活,目前还不想要孩子。”

    “你也不小了,景波在美国都生了两个孩子了,你还想着过二人世界!”老太太摇头笑道。

    老太太站起来,孟新和王雨也连忙站起来。

    老太太看着王雨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吃了两天米菲?”

    王雨连忙点头,“嗯。”

    老太太把搭在皮椅上的白大褂穿在身上,叹息道,“我想劝你们留住孩子也来不及了,罢了,你现在就把米索吃了吧,”老太回过头,“振东,你带她去留观室。”

    老太太对孟新道,“我要去查房,我一会儿过来看你们。”

    孟新道了谢,老太太出去了。

    王雨低头打开小包,拿出矿泉水和药片。

    振东看着她喝完药,沉声说,“跟我走吧。”

    振东带王雨和孟新来到留观室,振东让王雨自己进去,并指示孟新在外面等候,接着便大步离开了。

    留观室是一间带厕所的大屋子,里面摆了十几张窄床,屋里有六七个女人,每个女人占据一张床,有的躺着有的坐着。

    一个小护士从厕所走出来,看到王雨后顺手从地上拿起一个塑料盆递给王雨,“妊娠物排在盆子里。”

    王雨躺到一张窄床上,没过多久小腹就开始坠痛,她拿着盆子跑进厕所,排出了一些妊娠组织,她把盆子里的东西给小护士看,小护士却说没有见到孕囊,让她继续等待。

    小腹的坠痛让王雨难以忍受,她疼得厉害了就跑进厕所,其余时间则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床上,她咬紧牙关忍受着这份煎熬,却始终排不出小护士所谓的孕囊。

    最后小护士对王雨说,“你不用留在这里了,去找医生做清宫吧。”

    王雨虚弱地走出留观室,她把小护士的话转述给孟新,孟新搀着她来到老太太的办公室。

    老太太笑声爽朗地对王雨说,“别害怕,清宫不是个事儿,三两下就能做完,我亲自给你做,保准做的干干净净!”

    老太太把王雨带到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张妇科检查椅和一个大柜子,老太太年纪虽大,手脚却极其麻利,她打开柜子取出手术器械,接着戴口罩戴手套,顷刻间就做好了准备工作。

    老太太让王雨躺在椅子上后,和颜悦色地询问王雨从小到大的健康状况,王雨从小就很健康,极少生病,她正回答老太太的问题时声音忽然卡住,接着不可抑制地叫了一声,“疼!”

    金属器械嵌入肉|体的疼痛让王雨瞬间绷成一张满弓,老太太柔声道,“身体放松,深呼吸,不要紧张,不要用力。”

    王雨听到了老太太的话,却无法照做,她没有遭受过这样凶猛的疼痛,冷汗瞬间涌遍全身,

    她每个毛孔每条神经都被痛感紧紧摄住,她疼得不住呻|吟,破碎的声音溢出唇齿,像泡沫一样消散开来。

    老太太温言温语,“好孩子,再忍忍,马上就好!”

    王雨的心跳随着金属物的刮擦声一阵紧缩,又一阵狂跳,冷汗层出不穷,她就像躺在泡澡盆里。

    她承受着让她生不如死的疼痛,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老太太的话,三两下就能做完......三两下就能做完......三两下就能做完......

    但是并没有三两下就结束,老太太做了好大一会儿,王雨觉得老太太骗了她。

    就在她疼到浑身麻木,连□□声都无力发出时,老太太忽然语声欢快地说,“好啦好啦做完了!”

    老太太言毕,金属器械脱离身体,王雨紧绷的身体瞬间软化,她的泪水哗的涌出眼眶。

    老太太笑着扶起王雨,语气就像哄孩子,“别哭啦好孩子,都结束啦!你很勇敢,很坚强!”

    王雨不好意思地抹去眼泪。

    老太太将王雨扶下椅子,指着白瓷盘里的一堆血块对王雨说,“你看,就是那些东西堵住了宫颈口,怪不得你排不出来,我给你全弄干净啦!”

    王雨看着那堆血肉模糊的东西,心脏忽然像被重物狠狠砸了一下,那堆血肉本应是个孩子,是她和宋西林的孩子,她就这样轻易地杀死了她和宋西林的孩子!

    王雨的下腹忽然一阵坠痛,她收回目光,不受控地蹲在地上。

    老太太似乎知道她的身体感受,并没有管她,依然和蔼地说,“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叫孟新过来。”

    老太太走后王雨试着站起来,还没等她站直下腹又开始坠痛,她再次不受控地蹲下去。

    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人走进来,王雨扭脸看去,进来的竟是高振东。

    王雨立刻低下头。

    高振东走到王雨面前,蹲下身子问道,“王雨,你真的结婚了?”

    王雨漠然地“嗯”了一声。

    高振东沉默地看了王雨许久,低声说,“西林让我......”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孟新瞬间出现在门口,他看到高振东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向王雨。

    高振东站起来走到一边。

    孟新伸手想把王雨扶起来,王雨抓住他的手,仰脸对他苦笑了一下,“我站不起来。”

    孟新的眼圈立时红了,王雨脸色惨白,额角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身上的衬衣也被汗水浸透了。

    孟新哑声问道,“很疼吗?”

    王雨惨笑着说,“差点疼死。”

    孟新轻轻将她拉起来,立刻打横抱起,“咱们回家。”

    孟新抱着王雨走向门口,高振东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腔调官方,没有感情,“术后注意休息,注意卫生,一个月内禁止同房。”

    —

    孟新将王雨一路抱回锦园小区,直到将她放在主卧的大床上。

    孟新用夏凉被把王雨包裹得严严实实,接着像陀螺一样忙碌起来,他先是给王雨端水端药,然后扎进厨房给王雨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王雨胸腔中的恶心感完全消失了,她坐在床上美美地吃了一顿饱饭。

    吃完饭后孟新让王雨立刻躺下睡觉,他自己则出门买菜。

    王雨睡了整整一下午,她醒来时满屋子都飘着鸡汤的香味。

    王雨跳下床,发现自己浑身舒坦,小腹的坠痛也消失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完全康复了!

    她开心地跑进厨房。

    孟新正忙着做饭,见她下了床,立刻紧张地把她推回主卧,强迫她在床上继续休息。

    王雨坐在床上叫嚷,“我好了!我真的好了!我哪儿哪儿都不难受了!”

    孟新说,“你不能乱跑,你得坐月子!”

    王雨笑喷了,“孟新你开什么玩笑,我又没生孩子,坐什么月子啊!”

    孟新表情严肃,口吻不容置辩,“生孩子要坐月子,小产也得坐月子!正常的月子是一个月,你是小产,坐半个月就行了,从今天算起,7月20号你才能出月!”

    王雨不干,叫嚷着和孟新理论,但是孟新异常强硬,王雨怎么都拗不过他,最后只好听他安排。

    孟新不让王雨下床,除了上卫生间,王雨只能待在床上,她吃饭喝药或者需要什么东西,孟新全都给她送到床上。

    孟新当晚熬了乌鸡汤,乌鸡汤里除了大枣和枸杞没有放任何调料,孟新说只有这样做的乌鸡汤才能大补,一点味道都没有的汤王雨喝不下去,但是她架不住孟新的“威逼利诱”,最后勉强喝了一碗,当然还有别的菜肴,除了时令蔬菜还有孟新拿手的几道荤菜,王雨这一餐又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

    王雨的月子一连坐了3天,这3天孟新从早到晚地给她做饭,厨房里的瓷煲永远都在咕嘟咕嘟地熬着各种补汤,这3天里王雨也只能在孟新外出买菜时才能跳下床蹦跶一番。

    明天王雨就该上班了,孟新却想给王雨再请一周假,王雨坚决反对,她和孟新争辩了很久,最后她强硬地说,“孟新!我的身体很强壮!我不坐月子,我要上班!你如果不让我上班我就搬回祝新村!”

    孟新万般无奈地同意了。

    —

    周一早晨王雨吃了一碗孟新做的红糖荷包蛋,然后在小区门口坐进孟新为她拦的出租车,开开心心的上班了。

    王雨一走进办公室就看见一个胖男人坐在胡云的座位上,王雨愣了一下,胡云的声音立即在身后响起,“王雨,你来了!”

    王雨回过头,胡云笑吟吟地走进来,“身体好了吗?”

    王雨对胡云笑了笑,“好了。”

    胡云指着王雨对胖男人道,“这是咱们的出纳,王雨。”

    胖男人对王雨点点头,王雨连忙对他也点点头。

    胡云对王雨道,“王雨,这是张经理,你以后就是他的兵了。”

    王雨的心猛地一沉。

    胡云看着王雨笑道,“我辞职了!”

    “胡姐......”王雨哽住,巨大的失落让她差点掉下泪来。

    胡云拍了拍王雨的肩膀,笑着将头凑到王雨耳边,小声说,“鸿越集团上周二给我打电话了,我被录取了!”

    王雨牵了牵唇角,笑得很僵硬,隔了这么久,她都以为鸿越集团不要胡云了。

    王雨真心为胡云感到高兴,胡云终于实现目标,能够去正规的大公司上班了

    ,但她也真心舍不得胡云,她心里酸涩得就像洒了一杯精纯的柠檬汁。

    胡云转头对张经理道,“张经理,咱们现在就交接吧。”

    王雨机械地在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她扭头看了一眼,胡云已经把一张交接清单摆在桌面上了。

    交接清单上胡云的字迹隽秀整洁,她已经提前写好了交接内容,纸面上各项科目余额、凭证册数、文件柜钥匙等罗列得一清二楚,只等张经理照着清单盘点即可。

    王雨心不在焉地整理票据,眼睛不时在胡云身上打转,她和胡云两年来的相处画面历历在目,王雨的胸腔一片酸楚。

    胡云和张经理的交接工作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完成了,他俩在交接人和接交人处签下姓名,按了手印,然后拿着交接清单一起去了老板办公室,老板作为监交人也得在交接清单上签字画押。

    胡云和张经理很快回来了,胡云一进办公室就把她的大包背在身上,王雨难过的站起来,胡云这是要走了。

    胡云笑着对张经理说,“王雨上周刚做了阑尾炎手术,您最近照顾照顾她,有跑外业务您帮她跑跑。”

    张经理客气地道,“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您的兵。”

    胡云大笑起来,“她不是我的兵,是您的兵!”

    胡云笑着对王雨摆摆手,“那我走了啊!”

    王雨红着眼睛说,“胡姐,我送送你。”

    胡云笑着拉住王雨的手,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

    一走出办公室门王雨就流泪了。

    她把脸别到一边,不断抬手抹眼泪。

    胡云一声不吭,她一直把王雨拉到公司门外才红着眼圈说,“傻妹妹,哭什么呀,咱俩住在一个城市,想我了给我打个电话就能见面,又不是再也见不上了!”

    胡云这么一说,王雨的泪止住了,她吸了吸鼻子,低着头不说话。

    胡云沉默片刻,开始对王雨交代正事。

    “保险柜钥匙在任何情况下不能交给张经理。”

    “不论谁使用财务印鉴都要做好签字记录。”

    “工作要细心,不要出错,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别给人留下把柄。”

    “张经理是老板开的那个休闲会所的会计,我和他打的交道不多,但是我对他很不放心,你防着他点儿,咱不害人,防人总没错儿。”

    王雨一一点头。

    该说的都说完了,胡云拉着王雨走到公交车站。

    两人握着彼此的手,依依不舍。

    没过几分钟,胡云望着远处说,“王雨,我的车来了。”

    王雨问,“胡姐,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胡云笑道,“你不是国庆节结婚嘛,你结婚我肯定要去,定好日子给我打电话。”

    王雨羞馁地笑了,她一时把这茬忘了。

    送走胡云后王雨给孟新打了个电话,她把胡云辞职的事告诉给孟新,孟新听出她很难过,温柔地安慰了她好半天。

    得到孟新的安慰王雨的心情变好了,她回到办公室继续上班。

    张经理除了工作的事并不搭理王雨,王雨也谨记胡云的话,认真干着分内的事。

    跟一个陌生男人相对而坐,又不怎么说话,王雨这一天过得沉闷别扭。

    幸好孟新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孟新在电话中提醒她不要喝凉水,不要吃冷饮,不要剧烈运动......

    孟新的关心让王雨觉得和张经理一起工作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王雨下班后孟新已经等在公司门口了,他俩拉着手回到锦园小区。

    孟新一踏进家门就让王雨上床休息,他扎进厨房给王雨熬排骨汤。

    吃晚饭时王雨又因为和胡云分开而闷闷不乐,孟新再次劝慰了她一番,王雨忽然问道,“孟新,你会不会有天也像胡姐一样离开我?”

    孟新极慢极慢地咽完口中的食物,说道,“王雨,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永远陪着你,总有一天,你的父母,你的朋友,你认识的所有人都会离你而去。”

    王雨默默把孟新的话回味了一遍,她觉得她听懂了,人终有一死,死亡造成的分离无人能够幸免。

    —

    因为有孟新的关心和陪伴,胡云辞职这件事带给王雨的阴影很快就消散了。

    王雨也渐渐习惯和张经理相对无言,各做各事。

    唯一让王雨头疼的是孟新每天还是会想方设法的给她增加营养,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可孟新坚持要把她“喂养”到7月20日,孟新说等她出月了他就不再熬那些滋补汤了。

    王雨这几天被孟新喂胖了,穿在身上的衬衣都紧绷绷的,王雨盼着7月20日赶快到来,同时她心里每时每刻都是甜蜜的,孟新对她太好了!孟新这么好的人居然让她捡到了,她真是太有福气了!

    这几天王平安给王雨打过一个电话,王雨月初告诉王平安,孟新7月中旬会带他父母去家里提亲,王平安想知道孟新的父母到底什么时候去家里。

    王雨把爸爸的问题扔给孟新,孟新却说王雨的身体最重要,王雨出月前任何事情都不予考虑。

    王雨只好给爸爸打电话说孟新最近工作很忙,等他忙过这阵子才能和他父母去家里提亲。

    王雨每天盼啊盼,7月20日终于到了。

    这天晚上孟新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庆祝王雨出月,王雨很开心,过了今天她再也不用“增肥”了,而且孟新也可以带着他的父母去她家提亲了。

    7月21日孟新简单做了顿早餐,他俩吃完早餐后像往常一样,孟新为王雨在小区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各自去上班。

    这天王雨快下班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想了想才发现孟新今天一天都没给她打电话,她有点窃喜,孟新整天好几通电话打过来,又不和她聊别的,只知道关心她的身体,她都已经厌烦了。

    王雨下班走出公司又觉得不对劲,孟新今天没来接她。

    她没多想,可能孟新今天比较忙吧。

    王雨一个人回到锦园小区,她用钥匙打开房门,家里冷冷清清的,孟新还没回来。

    餐桌上摆着早晨来不及刷洗的碗筷,这说明孟新中午也没回来。

    王雨皱了皱眉,她把碗筷刷洗完之后给孟新打了个电话,孟新说他最近几天不回来了,他父亲身体不舒服,他要每天回家照顾父亲。

    王雨闷闷地“哦”了一声,孟新挂断电话。

    王雨把冰箱里的剩菜在微波炉里热了热,吃完饭后她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没有孟新的家冷清无趣,王雨很不适应,她还是第一次在孟新家独守空房。

    王雨看完电视后上床睡觉,漆黑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声音,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希望孟新的父亲早点康复,这样孟新就能早点回来。

    7月22日和23日是双休日,王雨回家陪了妈妈两天,这两天孟新一个电话都没打给她,王雨23日在家吃过晚饭后回到锦园小区。

    王雨用钥匙打开房门,孟新家依旧冷清寂静,孟新这两天依然没有回来过。

    王雨在空寂的屋里站了片刻,掏出手机给孟新打电话。

    “孟新,你父亲好点了吗?我想去看看你父亲。”

    王雨觉得自己已经是孟家的准儿媳了,公公身体有恙,她理应前去看望。

    孟新却道,“生病的人都喜欢清静,清静才利于养病,等他病好了你再来看望他吧。”

    王雨呐呐地“哦”了一声,孟新挂断电话。

    王雨再次在孟新家孤零零地睡了一夜。

    7月24日清晨王雨睁开双眼,屋里一片安静,厨房里没有往日叮叮咣咣的做饭声,她心里一阵郁闷。

    王雨起床后在冰箱里找吃的,冰箱里的剩饭这两天已经被她吃完了,她悻悻地关上冰箱,心中越发思念孟新,有孟新的日子,她何曾为吃饭发过愁。

    王雨梳洗完后背着小包去上班,她没有拦出租车,以往都是孟新给她拦出租车,车资孟新都会提前付给司机,如今孟新不在,她哪有钱坐出租车,她乘公交车去了公司。

    这一天孟新依然没有给她打电话,晚上孟新也依旧没有回来。

    这天晚上王雨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她决定不再联系孟新,她想看看孟新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主动给她打电话。

    此后的2天王雨没有给孟新打电话,孟新也没有给王雨打电话。

    王雨的心情在这2天里忽然变糟了,她心情晦暗,心头莫名冒起阵阵怒火,孟新的父亲虽然病了,可他就是再忙也不至于连个电话都没空打给自己吧!

    王雨把这份怒气压在心里,强忍到27日晚上,直到这个晚上,孟新依旧没有联系王雨。

    王雨晚上10点钟给孟新打去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男人问王雨是谁,王雨说,“我是孟新的女朋友。”

    男人立刻道,“哦哦哦,是嫂子啊。”

    这时王雨听到电话那头响起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爸爸你在和谁打电话呀?”

    王雨的思维跳闪了一下,“你是不是海宝的爸爸?”

    男人忙不迭道,“是啊是啊,嫂子你也认识海宝啊!”

    王雨的注意力并不在海宝身上,“孟新的手机怎么在你手上?”

    “因为他在我家呀!”

    王雨的大脑一片混沌,孟新怎么没在家陪伴生病的父亲?

    “那你让孟新接电话好吗,我有事找他。”

    男人笑道,“他喝醉了,睡的像死猪一样!”接着又试探地问,“嫂子你是不是和孟新吵架了?”

    王雨顿住,心里一阵茫然。

    男人以为王雨默认了,赶紧道,“嫂子你大人有大量,饶过孟新吧,让他回家住吧,他在我家附近的酒店都住了一周了,他每天帮我接海宝,他把海宝一送到我家就去住酒店,我让他住我家他不肯,我问他出了什么事儿他也不说,我看他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今天硬把他留下来吃饭,他没吃几口饭,光是一个劲儿的喝酒,嫂子你就别折磨孟新了,孟新也一把年纪了......”

    王雨挂断电话,怔怔地站着。

    她站了很久,渐渐觉得喘不上气来。

    她的脑子僵滞了,隔了很久才有了思考能力。

    孟新对她说谎了,他父亲没有生病。

    他宁可住酒店也不回家住,他是在躲避她吗?

    他为什么这样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一直很亲密很幸福,为什么突然出现这样的局面?

    王雨找不出答案,她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就像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冰窟,她心里充斥着慌张和恐惧。

    王雨一夜无眠,她苦苦思索了一夜,她在自己和孟新之间找不出问题,她最后把矛头指向了珍珠。

    7月28日中午王雨拨通了孟新的手机,她没有给孟新说话的机会,“我限你今晚12点之前回到锦园小区,你不回来咱们就分手。”说罢挂断通话。

    王雨下班后回到锦园小区,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了一个冷馒头,她早上没吃饭,中午买了两个馒头当做午餐,但是只吃了一个就饱了。

    她吃完馒头抬眼看着墙壁上的挂钟,此时是6点40。

    她静静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再思考,该思考的东西昨夜已经思考过了,她脑海中只是偶尔出现孟新第一次去她家,和她第一次去孟新家的画面。

    王雨坐到脊椎酸胀时站起来,她望向挂钟,现在是10点30。

    她走到阳台望着天空,天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

    她麻木不仁的站了很久后,回身走进客厅,她再次看向挂钟,时间来到了11:50分。

    她像被人点了穴,定格在原地,眼睛直直盯着挂钟,挂钟上的秒针在她的注视中跑了一圈又一圈,当时间走到11:55分时,王雨听到了一阵开锁声。

    王雨望向门口,孟新走进来了,他关上门,没有换鞋,缓慢地朝王雨走过来。

    孟新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酒气,王雨冷冷看着他,孟新从她身边走过去,重重地坐在沙发上。

    一周不见,孟新的下巴冒出了一片青黑的胡茬,他西装下的白衬衣没系领扣,咧开的衣领上有一条明显的污垢。

    王雨的鼻子一阵发酸,孟新一周前走的时候穿的就是这身衣服,他最爱干净整洁,每天必须洗澡换衣,他却把这套衣服足足穿了一周。

    孟新垂着头,一边打哈欠一边搓脸。

    王雨压下心中的怨气,去厨房给孟新泡了一杯茶。

    她把茶杯放到孟新面前的茶几上,“醒醒酒吧。”

    孟新咳了一声,嗓音很沙哑,“我没醉。”

    王雨退后几步,直直地看着孟新。

    孟新深吸一口气,“王雨,咱们分手吧!”

    王雨的泪霎时涌上眼眶,她含着泪自嘲地笑起来,她想起自己中午打给孟新的电话,她觉得自己真是个可笑的小丑。

    要分手也得说个明白不是?

    王雨擦去眼中的泪,戏谑道,“你和姚珍珠重归于好了?”

    孟新看向王雨,眼神茫然。

    王雨顿了片刻,忽然大声道,“孟新!耍人不是你这样耍的!”

    孟新抬起双手又搓了搓脸。

    “你让我怎么办?”王雨喘着粗气,满眼怒火,“我让我怎么跟我爸妈交代?你想让姚珍珠对你回心转意为什么不找别的方法,为什么要利用我,牺牲我?!”

    孟新道,“王雨,你想到哪儿去了?”

    “你别装了!”王雨气愤得身体微颤,“你不就是想利用我刺激姚珍珠,好让姚珍珠回到你身边!姚珍珠跟了你十几年,对你最了解,她亲口说过你跟我结婚就是为了气她,为了让她回到你身边!你还装什么装!”

    孟新苦笑着摇摇头。

    王雨越发气愤,“你这个大骗子!你怎么那么会演戏?你演的那么好,那么真,把我和我家人骗的团团转,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要和我结婚了,你却和你前女友和好了,要把我一脚踢开,你让我父母怎么接受?让我怎么接受?”

    孟新一直在轻轻摇头,“王雨,我要和你分手不是这个原因。”

    “你少来了!就是这个原因!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我在你这里住了这么久,你一次都没有睡过我,你如果不是在利用我,怎么会连这种心思都没有!哪个正常男人会是你这样?”

    孟新喉头滑动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不是不想睡你,咱俩的关系转变的太快,我是怕你接受不了,我很早就设计好了,我要在领到结婚证的那天给家里摆满鲜花,给主卧的大床上铺满玫瑰花瓣,我要在一片花香里和你孕育咱们的儿子,那时候咱们已经成为合法夫妻,你接纳我也不会有太大压力。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设计好了,你却给了我当头一棒。”

    摆满鲜花,铺满玫瑰花瓣,这些鬼话王雨不信,王雨嗤笑道,“我怎么给了你当头一棒?”

    孟新平静地说,“你怀孕了,你怀孕了我就不能要你了。”

    王雨的气息凝滞了一下,这是她的污点,她的痛点,她的心很疼,但她不相信是这个原因,“我怀孕怎么了,你不是不介意吗?”

    孟新苦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介意?”

    “你给我找妇科专家,天天给我熬汤补身子,你如果介意怎么会做这些?”

    孟新吁了口气,悠悠地说,“我自认为很了解你,你出了这种事,绝对不会让父母知道,而且很有可能不会告诉黄云娜,你除了我没有人可以依靠。你在我这里住着,我就要对你负责,我要确保你人身安全,要确保你身体健康!”

    王雨冷笑着,冷笑却渐渐消失,孟新没有说错,在她怀孕流产这件事上,除了孟新,她确实无人依靠。

    她沉默了很久,喃喃地道,“我怀孕怎么了,我跟你认识那天就告诉你我不是处|女,我只跟宋西林一个人睡过,这也不行吗?......姚珍珠和很多有钱人交往过,她不可能和他们清清白白,她回来找你你依然可以接纳她......为什么我不行?我只和一个人睡过......”

    孟新揉着额头道,“王雨,你没听懂我的意思,我未来的妻子有过多少男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有生育史,怀孕都不行!她一定要有个洁净的子宫,她的子宫只能孕育我的孩子。”

    王雨怔怔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听懂了孟新的话,她以为男人只重视女人身体上的洁净,她没想到会有人重视子宫的洁净。

    世界上还有这种男人?

    她很迷惑,但是孟新的表情告诉她,他就是这种男人。

    王雨怔怔地站了很久,最后默默走进主卧。

    她把自己的衣物和书籍一点一点装进她搬来时提的那个编织袋里,然后提着编织袋走出房间,径直向大门走去。

    孟新忽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超越王雨,先一步走到门口,他转过身,后背紧紧贴在大门上。

    王雨苦笑了一下,“让开,让我走。”

    孟新一脸疲惫地道,“王雨,明天再走吧,现在太晚了,你一定要走的话我还得送你过去,我现在很累,身上没有一点劲。”

    王雨面无表情,“我不用你送,我自己回去。”

    孟新抬手揉了揉眼睛,“那好吧,我就站在这里睡觉吧。”

    孟新背靠门板闭上眼睛。

    他衣服邋遢,一脸沧桑,和以往相比竟有些老相了,他看上去很疲惫,没过几秒他的头就不受控地垂下来。

    王雨的心一阵紧缩,孟新的模样让她心疼,虽然孟新不要她了,但是孟新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反而给过她最温柔的岁月和最无私的帮助。

    王雨低声道,“孟新,你回房间睡吧,我不走了。”

    王雨提着编织袋转身走进主卧。

    她把编织袋扔在地上,和衣躺到大床上,她听到孟新脚步沉重地走进次卧。

    也许是昨晚一夜没睡,王雨这夜睡的很沉,一觉睡到天亮,她醒来时枕头一片冰凉,她用手摸了摸,枕头湿湿的,竟然全是她的泪痕,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哭过。

    她坐起来,听到厨房里传来叮叮咣咣的做饭声,她的唇角不由漾起一丝笑意。

    王雨一直坐着,直到做饭声停止。

    孟新走到主卧门口,王雨抬眼看他,孟新换了衣服,刮了胡子,他又恢复了干净整洁的模样。

    孟新温柔地说,“王雨,我现在要去单位,早饭我做好了,你趁热吃,别放凉了。”

    王雨对孟新笑了笑,“好。”

    孟新转身走了。

    王雨洗漱后坐在餐桌前吃早饭,孟新做的早饭是皮蛋瘦肉粥,他还热了几个肉包子,拌了两个凉菜。

    王雨吃完饭后把锅碗全部刷干净,然后开始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打扫卫生。

    她打扫到孟新的次卧时看到孟新换下来的白衬衣,她把衬衣拿到卫生间搓洗干净,然后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

    孟新的白衬衣被她洗得雪白耀眼,衬衣在晾衣架上微微转动。

    王雨看着干净的衬衣满意的笑了,她像个贤惠的家庭主妇,继续开始打扫卫生。

    当所有房间都打扫完之后,王雨拿着一支笔和一张纸来到客厅,趴在茶几上给孟新留言。

    她写道:孟新,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和帮助,我欠你太多,无以回报,在此我还要厚着脸皮求你一件事,我怀孕流产的事请一定帮我保密,我毕竟还没有结婚,传出去的话对我影响很大,请一定守口如瓶。最后我祝你一生平安,一生幸福。王雨。即日。

    王雨把写好留言的纸平铺在茶几上,然后从背在身上的小包里拿出孟新母亲给她的那个红包,她把红包压在纸上,接着又从小包里掏出孟新家的钥匙,钥匙上拴着一个可爱的塑胶机器猫,王雨摩|挲着机器猫,脸上浮起温柔的笑容。

    她把钥匙放在红包上面,站起身走进主卧,拎起装着她行李的编织袋,走出了孟新家。

    王雨没有乘公交车,她一路走回祝新村,快到祝新村时天空飘起了雨丝,她淋着细雨回到小屋。

    推开小屋的房门,一股粉尘味道铺面而来,条桌上的灰尘积了厚厚一层,王雨回忆了一下,她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回来过了。

    雨越下越大,她坐在小床上看着窗外的雨,眼前莫名浮现出宋西林的脸庞。

    她决定嫁给孟新就是因为宋西林,她想借助孟新从宋西林那个泥潭里爬出来,却没想到孟新也是个泥潭。

    王雨觉得自己很可笑,她怎么这么愚蠢,她选择的爱情,选择的男人,为什么都不正常?

    她无聊地按亮手机,手机上显示的日期是7月29日。

    王雨怔愣住,她去年就是7月29日认识宋西林的,一年之后,一切回到原点。

    她苦涩地笑了,这就是天意吧。

    手机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

    王雨垂眼看去,进来了一条短信,是孟新发来的,只有四个字:王雨,保重。

    王雨看着短信微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不恨孟新,和孟新有关的一切,都能带给她温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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