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宋雨珞在发现自己正合衣躺在床上,身上还包裹着一件鹿裘披风,她缓缓坐起身,喃喃道:“宋雨珞,看看你这点出息,说好的千杯不醉,醉且不显的呢?这么看到人家就管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她揉了揉眉心,翻身下床,在衣橱中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件纯白的衣裙,她将手轻轻覆上去,歪了歪头,心中感叹道:都这么旧了吗?哦,是了,五年了,该旧了。

    ~

    食堂外,宋雨珞瞧瞧探出头瞧了瞧,确定没人往门外看后,慢吞吞地提着裙子走了进去,她别过头去,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毕竟这是她五年以来第一次穿这么“娘”的裙子。

    况且她在宋家被打骂的主要原因就是宋雨婷觉得她穿裙子比自己好看而心生嫉妒,于是拿她撒气时顺便给她洗脑,说她穿裙子出去就是去噁心人,以至于宋雨珞她自己打心底觉得自己穿裙子很丑。

    这时,律仅严那把欠揍又响亮的声音响起,就算食堂再吵也还是能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我勒个乖乖,师父穿裙子了!?”

    瞬间,食堂安静了,所有人都转头朝律仅严的视线看去。

    食堂愣了,宋雨珞也愣了。

    其实宋雨珞一直以来都很喜欢穿裙子,却因为自卑而从来不在人前穿,她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把裙子拿出来自己穿上,自己欣赏。

    她实在是不觉得自己穿裙子丑,所以边想趁着去京城之前的早饭时间穿在大部分人面前穿穿看,看看大家觉得如何。

    但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形,这里是高阶弟子的食堂,一百多双眼睛盯着他看,眼里的震惊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宋雨珞心道:我穿女装真的那么丑吗?

    她正想回房间把裙子换下来,却听到食堂立刻沸腾了。

    “妈呀,那真是师父吗?她穿了裙子!!好好看!”

    “是啊,师父穿裙子当真是仙女下凡!”

    “就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穿裙子有如此好看之人!不愧是我师父!”

    这些人的所言一点都不夸张,宋雨珞本身就是一个美人胚子,她当年在上京,戴着面具,在宽不到一尺的的城墙上翩翩起舞,花瓣自衣襟中飘落而下,衣裙随风飘动,似是来自九天之上,不沾染俗世烟火的谪仙,一舞惊鸿,万民狂欢。

    她肤白若雪,却比周身白雪更纯洁,脸上的淡淡妆容,胜却上京多少胭脂俗色。可正因如此,她遭来了宋雨婷的嫉妒,明明宋雨珞用的是她的名字,好名声都是她的,她却不满足,她眼里容不得他人比自己好,于是便给宋雨珞洗脑,拼命告诉她,她穿裙子很丑,之后,宋雨珞就再没有在外穿过裙子。

    “珞珞!”

    一把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张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才停在她面前,道:“珞珞!你好好看啊,以后妳都穿裙子好不好,真的很养眼!”

    她眨巴着自己的卡兹兰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看着宋雨珞。对,没错,是含情脉脉。

    她这不看还好,一看,把宋雨珞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她干笑两声,伸手把盖住了张璃的眼睛,道:“再说吧。”

    她用大勺舀了一点粥放到碗里,又夹了一点小菜后,走向余笙和张璃那一桌。

    坐下后,她对上了余笙疑惑的眼神,问道:“怎么了?”

    余笙看了看她衣服上的淡淡血迹,道:“你没扔?”

    听到这句,张璃也跑了过来,凑近宋雨珞的手臂,果然看到一抹猩红,只不过颜色已经很淡了,几乎看不出来。

    她惊呼了一声,道:“珞珞,你还没扔了它?!你一直留着吗?这——”

    其实也不怪张璃如此大的反应,他们刚刚遇到宋雨珞时,她便穿着这件裙子,浑身上下都是伤,好好一条白裙子,硬生生被染成了红白相间。

    余笙是医生,见血见得多,所以可以承受得住那血腥的场面,可是张璃却受不了,差点当场吓晕过去。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现在想想还是感觉背后冒冷汗。

    宋雨珞笑笑,淡定地吃着早餐,淡淡道:“我喜欢。”

    张璃和余笙听到这么简单的答案,沉默了一阵。

    嗯,你喜欢,非常喜欢,不然怎么会把破了的洞全部一针一线缝好呢?

    就在两人愣神之际,宋雨珞已经吃完了,她站起身,微笑道:“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吃完记得通知所有弟子们去霜云广场集合。”说完便踏着轻盈的步伐走了,她今日心情很不错,心中的两个忧虑都解决了,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看着宋雨珞的背影,张璃喃喃道:“不吃慢点吗?现在又没人跟你抢……”

    ~

    一个时辰后,浮霜岛的弟子们站在一个花岗岩铸成的露天海滩广场上,广场的左右皆是山,后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在大广场的最后方延伸出三十几级台阶,其上是一个小平台,接着又延伸出几十级台阶,连接着一个更高的平台。它的两侧是两个巨大的花岗岩柱,只冲云霄,上面刻着浮霜岛的标志云纹霜花。它是一朵蓝霜花,周围绕着一圈云纹,整体呈圆形。

    浮霜岛的弟子分了三个等级,等级越高,衣袍的颜色越浅,穿着深蓝色衣袍为初入浮霜岛之人,站在大广场的最右边,其实说他们是弟子,倒不如说是岛主的手下,他们得先熟悉岛中的一切,再跟着高阶弟子们学习大半年,才可成为中阶弟子,正式开始学习武艺和文学知识。

    穿浅蓝色衣袍之人为中阶弟子,受教于二位副岛主,站在广场的最左边;穿着白衣服的弟子,只有一百多人,地位仅次于副岛主,受教于岛主,也是浮生岛的第一批弟子,居中。

    律槿严和许缨焕就是最先拜宋雨珞为师的二人,所以,他们衣袍上的云纹霜花是用金丝绣的。

    宋雨珞负手站在最上面的那个平台的正中央,她的两侧分别占地张璃和余笙。见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宋雨珞上前几步,站到更显眼的位置,看了一眼站在下方的小平台上穿着深蓝色衣袍的一人,将宋雨珞示意后,那人朝着其余弟子大喊了一声:“肃静!”

    带所有人都渐渐安静下来后,宋雨珞开口道:“诸位,前些日子,京中朝廷遣使至浮霜岛邀我们入京和谈,今日启程。所有中举的弟子随我一同前往。”

    随即,宋雨珞身旁的那位弟子便拿着一个银托盘,向下方的弟子们走去。

    那人走到一名身穿浅蓝色衣袍的弟子面前,从托盘上拿了一个通关文牒给那位他,什么也没说,便又走向另一个弟子。

    在去年八月时,浮霜岛所有人都参加了乡试,但是中举的只有以解元为首的宋雨珞和寥寥四十二人。

    待所有通关文牒都派发完毕后,那人便站回他原先的位置。

    见那人回来,宋雨珞再次开口道:“通关文牒上写着祖籍是豫州的弟子,于今日申时与我和张副岛主先行入京,其余手持通关文牒的弟子于明日巳时随余副岛主入京,剩下弟子留在岛上,岛中事务由程凛代理,不得有误!“

    众弟子听完,皆拱手道:“是!”

    ~

    海风呼啸,一艘大船飞速驶过一望无际的海面,安玉儿坐在船头,正开着船,张璃站在她旁边看着,时不时提点两句。

    另一边,宋雨珞手中拿着一壶酒,脱了鞋子,露出了白皙如玉的双足。她坐在船边吹着海风,一手拿酒壶,一手拿着一封信。她一只脚伸出船外,轻轻碰着海面,让脚边的海水泛起了白白的浪花。

    她把信递给站在她肩上的一只信鸽,待它飞走后,宋雨珞的嘴边浮现一个笑容,她暗暗道:舒妍,长公主,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这时,许缨焕来到宋雨珞身边,拱手道:“师父,还有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到上京码头了。”

    宋雨珞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把甲板掀了起来,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麻袋,对许缨焕道:“把这些衣服给大家换上,在脸上多抹点灰,让样子看起来狼狈一点,别让人瞧出破绽,还有,看看他们把通关文牒上的资料背熟了没。”

    许缨焕再次拱手,道:“是,师父。”随即,便拎着大麻袋,走向船舱。

    船舱内,一个女弟子看着手上脏兮兮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干净漂亮的浅蓝色衣袍,露出了嫌弃的表情,问道:“大师姐,这些衣服又土又丑,还脏!岛主大人让我们在脸上抹灰,还要穿这些破布去上京,究竟是何用意?如今都要去和谈了,我们就穿着浮霜岛的衣袍不好吗?”

    许缨焕敲了一下那个女弟子的额头,道:“你呀,可别以为去和谈就是天下太平了,那些将军,叫将士,都没能平安回归,虽说人不是我们杀的,但是上京的百姓怨气可大著呢,所以在上京的大街上穿着浮霜岛的衣袍瞎晃,你想被当成活靶子让人围攻吗?更何况,皇宫里那位,又精又无耻,若是被查到了行踪,他才不管你是不是来和谈的,直接上来就把我们一锅端了。所以师父在通关文书上写着,我们的祖籍是在天灾频频的豫州,南来避难的难民大把,好掩饰身分。师父让我们打扮得狼狈些也是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大家好好背背通关文牒上的内容吧,很快就到上京码头了。”

    那女弟子听完后,揉了揉额头,随后道:“还是岛主大人思虑周到,是我想得简单了。”

    ~

    在上京的东城门外,一群人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等着排队进城,正是宋雨珞一行人。

    张璃推了推正看着城门发愣的宋雨珞道:“珞珞,放轻松,没事的,有我们呢。”

    宋雨珞回过神来,回了她一个微笑,道:“谢谢。”

    这时,守城的一位士兵结果宋雨珞递上的通关文牒,打开一看,头也没抬,问到:“哪里人?”

    宋雨珞笑了笑:“豫州人,来投靠亲戚的。军爷,您也知道,我老家经常发生天灾,这不,一个洪涝把差不多半条村子给毁了,所以走投无路,来投靠在上京的亲戚。”她指了指身后的一群人。

    那位士兵瞟了一眼浮霜岛众人,又从头到脚打量了宋雨珞一番,才把通关文牒还给她,摆了摆手,道:”进去吧。”

    “欸,多谢军爷。”宋雨珞弯下腰,低声下气地双手接过通关文牒,与她平时威慑四方的岛主形象完全不同,直接把后面的弟子们惊呆了,他们都不由得感叹:岛主大人的演技是真的不错。

    踏进上京城内,宋雨珞越走一步,心里越紧张。这是她差不多五年以来,第一次,踏入上京。

    繁华的街道,人们的笑容……都是她记得的的样子,没有变过。

    忽然,宋雨珞停住了脚步,顶着一个地方不动,张璃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嗯?”了一声,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落,台阶上长满了青苔,是个被所有人抛之脑后的小地方,却让宋雨珞想起了令人发指的过往。

    血淋淋的伤痕……

    狰狞的嘴脸……

    被鞭子抽打的疼痛……

    雨水打在脸上的寒意……

    ~

    七年前。

    上京位于南方,一入夏便雷雨交加,潮湿得不得了,如今街上的行人都匆匆回家躲雨,只有一个瘦小的身影缩在角落里。她面前放着一对花花绿绿而且很难看的绣品,她虚弱叫卖着,可是声音却被滂沱大雨淹没了。

    见行人连看都不愿意看那些绣品一眼,加上豆大的雨滴拍打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的疼痛,女孩便收摊回家了。

    ~

    “啪!”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了女孩的脸上,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青莲打完,转了转因为打得太大力而有些发疼的手腕,站回了另一个女孩的身边。

    那个女孩生的精致好看,一身粉色锦衣配着金丝发带,高傲地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宋雨珞。

    宋雨婷冷哼道:“你为什么一件绣品都没有卖出去?!你个晦气的东西!”

    宋雨珞忍着脸颊的剧痛,开口道:“小姐,您可以再练练女红,您如今的这些绣品,实在是……而且,今日的雨很大……”

    “住嘴! ”宋雨婷猛地往宋雨珞的方向扔了一个小瓷瓶,刚好砸在了她的额头左侧,鲜血缓缓流出,刺痛感慢慢从额头传至太阳穴,让宋雨珞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

    宋雨婷怒目圆瞪,吼道:“你就是在找借口!本小姐的绣品,连陛下看了都夸好看!一张手帕最少得卖十几两金子,告诉别人这些是丞相府小姐绣的帕子 ,看谁不抢着要!本小姐是要做首富的人,全都因为你这个晦气的东西,一分钱都没赚到!”

    说着说着,她竟嘤嘤嘤地哭了起来,还越哭越凶,把全府的人都惊动了。

    不一会儿,宋丞相、丞相夫人以及二公子三公子都匆匆赶来了,见宝贝女儿哭得如此伤心,夫人立刻心疼地将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慰。其他人也纷纷围在了宋雨婷身边,试图逗她开心。

    所有人都忽视了跪在地上的宋雨珞。

    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家五口,宋雨珞只觉得心里有刀子在凌迟她的心,她缓缓站起身,向夫人缓缓走去,她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拉了拉夫人的衣袖,哽咽道:“娘……”

    她很想对夫人说,娘,您还有一个孩子,她今日刚淋了雨,又挨了巴掌,您看看我吧好不好,您关心一下我,抱一抱我,好不好……

    可是她话还没说出口,夫人便把她狠狠地甩开了。宋雨珞本就瘦的弱不禁风,如今再被猛的一推,脚跟一没站稳,重重的摔在地上。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夫人,从小到大,虽然娘对她冷淡,但从来没有如此重地推过她,难道自己真的连宋雨婷的一根毫毛都不如吗?

    她颤声道:“娘……?”

    看见宋雨珞摔倒,夫人不但不关心,反而对他吼道:“你还叫!我不是你娘!都是因为你这么个东西,你妹妹才哭的!她还小,承受不了那么大的打击,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去伤她的心!你就不会体谅一下你妹妹的吗?!啊?”

    听到这句,宋雨珞再也忍不住了,泪水滚滚落下。

    她是真的想不到,同样是女儿,为什么自己就分不到一点家人的疼爱,哪怕就一点点?

    她缓缓站起来,赤红着双目,用她毕生最大的声音,把十一年来的所有委屈和怒火全部吼了出来:“娘!我也是你的孩子啊!你为什么从来不肯正眼看我?哪怕就一眼!?”

    她指着宋雨婷,一字一句地道:“她还小?她今年都及笈了!才比我小了一岁!我只不过说了两句事实她就受不了了?也太弱了吧!真么多年,我忍了这么多年,任她胡闹,她打我,骂我我都不曾还手,你们还要我怎么让她?!!!我也是人啊!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打骂的出气包!!爹,娘,兄长……我只不过是想让你们关心我,把我当个人看,把我真正视作你们的亲人!!真的有那么难吗??!!”

    听完宋雨珞的怒吼,五人都沉默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发这么大火的宋雨珞,在他们的印象中,宋雨珞一直是柔弱可欺的,说话也一直轻声细语的,哪里像现在这样大声吼过?

    她一直都是一朵柔柔弱弱的小白花,但是如今这朵小白花长出荆棘了,开始攻击他们了,这让他们怎么能忍?

    好半晌过后,他们才回过神来,渐渐发现……

    宋雨珞吼他们了。

    宋雨珞吼他们了!!

    还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她怎么敢的!!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丞相大步走向宋雨珞,他一个巴掌狠狠打在了宋雨珞的脸上,骂了一声:“孽障!”力道之大,让宋雨珞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丞相打完,朝外面大喊了一声:“来人!”

    瞬间进来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府卫。

    丞相指着宋雨珞怒道:“把这个孽障给本相拖出去打!打到她认罪为止!”

    “是!”两个府卫拱手行礼后,便一左一右地把宋雨珞给押出去了。

    ~

    外面還下著大雨,宋雨珞趴在刑板上,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叫出聲,任由那遍布荊棘的刑鞭在脊背上狠狠抽打,一鞭比一鞭重。她的下唇被咬的發白,甚至出了血,但她就是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她怕了。

    這回,是真的怕了。

    哪怕是再委屈,她也認命了。

    在宋家人手底下活,即使受了再多的委屈也只能忍,否則,就會被如此殘忍對待。

    她是真的比不上宋雨婷一根手指頭。

    哪怕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哪怕她在豆蔻之年的正旦夜晚,被皇帝特請,代表皇家,於城樓上跳舞賀新春……

    但因為被宋雨婷威脅,用的都是她的名字,所以成為上京第一才女的是她宋雨婷,而宋雨珞只是她的墊腳石。

    在劇烈的疼痛下,宋雨珞的意識漸漸模糊,最後,伴隨著雷鳴和大雨,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暈了過去。

    ~

    宋雨珞是硬生生被人给踹醒的。

    睁开眼睛时,青莲正在踢她的肚子,昂贵的绣花鞋上全是自己的血。

    见宋雨珞悠悠转醒,青莲双手叉腰,傲慢地命令道:“你,赶紧起来去把小姐的台阶擦了,麻利点儿!”

    宋雨珞趴在房间里散发着阵阵霉味地板上,咳了两声,一口血猛的被吐了出来,正好溅在青莲的裙边。

    青莲尖叫了一声,一脚踹在宋雨珞的肩上,骂道:“贱人!”

    很快她便跑了出去,不过临走前还不忘吩咐宋雨珞去擦台阶。

    宋雨珞咬了咬牙,硬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忍着背部和腹部的剧痛,提着沉重的水桶往宋雨婷的院子走去。

    ~

    一位身着青色锦衣的少女欢快地下了马车,奔向丞相府。她的脸清秀好看,却尚留有一丝稚嫩之气,正是年仅十六的蒋舒妍。

    门口的府卫没有拦她,因为前些年,雨婷小姐曾经常带蒋小姐来府中玩,还特地嘱咐,若是蒋小姐来访,不必通报,直接让她入府。

    其中一个新府卫明知道宋雨婷的嘱咐,却为了和蒋舒妍套近乎,走上前,笑了笑,道:“蒋小姐,您是来找雨婷小姐的吗?需不需要小的去通报?”

    蒋舒妍见这府卫说自己是来找宋雨婷的,立刻怒从心起,但又很快掩下眼底的厌恶,只是淡淡的道:“与你无关。”抬脚便入了府,让那府卫呆愣在了原地。

    蒋舒妍入府后,一路小跑到宋雨珞的小房间门口,朝里喊了一声:“珞珞!”

    无人回应。

    蒋舒妍走进去看了一圈,发现真的没人在里面后,疑惑地挠了挠头,正想去别的地方再找找看,却看见不远处一个弱小的身影正擦着宋雨婷院子门口的台阶。

    她心里坏笑了一下,蹑手蹑脚的跑道宋雨珞背后,正想吓她一跳,“珞……”可是看到她背后衣服上触目心惊的血痕时,她的心微微颤了颤。随后,稍稍稳定心神后,她直接一把抢过宋雨珞手里的布,把它丢到了水桶里,在宋雨珞尚未反应过来时,一手提桶,一手拉人,把她跩出了宋雨婷的院子。

    蒋舒妍一路把宋雨珞拉回她的小房间里,关上门,放下水桶,面色严肃地对宋雨珞道:“转身。”

    宋雨珞缓缓转过身去,在蒋舒妍拉着她离开时,她就已经猜到她想干什么了,早知道换一件衣服了,省得她担心……

    宋雨珞正懊恼地想着,但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除了身上这件衣服,就只剩下那件自己一直不舍得穿的裙子了……

    这时,蒋舒妍已经开始解她的衣带了。

    很快,那破布一般的薄衣便缓缓脱落至腰间,露出底下白皙的皮肤。宋家人虽然其他地方苛待她,但是为了让她代替宋雨婷赢得各种美名,所以把她露出来的的皮肤保养得很好。

    蒋舒妍在看到她的背时,猛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宋雨珞的背上,红痕肿胀都是小事,她背上的伤口纵横交错,有新伤,亦有旧伤。整个背后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不似普通家法,更像是刑部用来拷打犯人的刑鞭留下的伤痕。

    蒋舒妍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发现宋雨珞腰间有些瘀青,她立刻把宋雨珞转了过来,再次震惊的发现宋雨珞的腹部全是瘀痕。又过了好半晌,蒋舒妍才缓缓把宋雨珞的衣服重新拉回去。

    她是从小跟着父亲在刑部混的,各种恐怖的伤口她都见过,所以胆子比一般的女孩要大,但是在自己的好朋友身上看见这些伤痕,还是会不由得发怵。

    她握住宋雨珞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微弱道:“珞珞,我把你接走吧,他们是在虐待你啊……”

    宋雨珞反握住蒋舒妍的手,另一只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安慰道:“我没事的,你放心,他们只是气这一时,只要我听他们的话,日子不会过得很差的……再说了,你能把我接哪里去啊?”

    蒋舒妍见她还在自我安慰,急了:“珞珞!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为了那个宋雨婷做了多少事情?这么多年,你哪里有不听他们的话?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总之,你放心,我,大殿下和长公主都已经说好了,要把你接出来,接到皇宫里去!看他们敢不敢到皇宫去撒野!”

    ~

    还是不能麻烦他们,自己能结交到像他们这样的知己好友,宋雨珞已经是觉得三生有幸了,怎么还会如此的去给他们找麻烦……

    “珞珞,珞珞,怎么了?”张璃推了推深陷回忆的宋雨珞。

    她缓缓回过神,轻摇了一下脑袋,随后道:“没什么,想起一些陈年旧事罢了,走吧。”说完便迈开步伐,朝上京内部走去。

    张璃见她走了,也小跑着跟了上去,她问到:“珞珞,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宋雨珞抬头,看了看碧蓝的天空,嘴角微勾,道:“去见我的两位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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