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堕天了。」

    这句话无异于一个重磅炸弹。哪怕早已被告知了此事的发生,我仍旧感到了切实的震撼。

    在我的臆想中,堕天应当是歇斯底里的。那是身份的坠落,是由天入地的变化,抹消全部的过去。

    然而我看到的,是堕天使们的前赴后继,和沙利叶的冷静无望。他们似乎在堕天之前就都更早的明白到,一切已回不去了。

    “曾有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我的堕天是因为我生出了堕天的念头,可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是我信马由缰了——我本应自持,但我屈服在了世人的目光下,我被愤怒、被委屈的情绪推着走了。堕天并非是出自于我的本心本愿,是这些情绪将我推到了这一步。

    “堕天使们总是喜欢畅谈自由。对于天国的繁多戒律以及对心性的严苛要求,他们理所当然地将其视作糟粕窠臼,也因此将他们自己的“堕落”视作理所应当。殊不知那些所谓遵从本性的自由只是非理性的自由,是彻彻底底地受其生物本性所掌控的虚假的自由。

    “美德在于自我约束,以礼待人,以情理服人。对于一个人来说,理智的思考需要消耗漫长的精力和时间,但冲动只需要一瞬。在那电光石火的瞬间,人们会做出任何令他们自己都会感到不可置信的事。

    “不可置信地,我将之当作笑话的事情真实地发生了,我确实地堕天了。羽翼变得干枯,但怪异的是,我的容貌未改,就如同路西法一样。”

    “不知道原因吗?”我向他提出疑问。

    他又只是笑了笑。

    “后来,路西法告诉我,天使的堕天是必然会发生的事,上帝全知全能,对此心知肚明。但是上帝仍有一次将他召来,询问他一切是否无可改变。

    “其后不久,上帝降下圣子,路西法堕天,带领来自天国三分之一的堕天使与上帝开战。

    “那是不可避免的一战,却也是极尽怪异的一战,双方开战之果决,就如同是早有预备了一般。那场圣战打了许多年,直至它结束,我都还未堕天,也没有真正参与到战争中,只是个旁观者。我将天国、地狱、人间的一切回应收归眼底,我看到了各异的罪宗和美德。此战之后,天、地、人三界被上帝所断开。

    “上帝划开了三界——原来这才是我无法去往人间的真相,任何人都无法跨越那条界限,这并不是我被上帝否认了。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但所幸,我还是在某一天知道了这件事。

    “上帝从不为他受到的误解辩解,我想我明白应该怎么做。我堕天的根本原因是我的冲动、我的偏执。我过于仰视上帝,将他的一切视作绝对;我也过于高看自己,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能够觉察到路西法堕天的疑问,以为坚定追求真相是我比其他人都更智慧正义的证明。不顾一切抛下天国的我过于冲动,哪怕上帝为此立刻拒绝了我,那也是我应得的惩罚。

    “我将自己视作了受害者,也将自己置于他人之上,我迷恋于特立独行的自己……我以为那是对作出错误决定的路西法的宽容,可事实上,除去浮躁的自己,我没有做到对任何人的宽容。”沙利叶诚挚道。

    听着他的话,我一时无言。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要做到你所希望的那样纯粹,是不可能的。你的希望本身,就会是阻碍你前进的最大的杂念。”

    忽然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疑问:“你说你向上帝忏悔了你自路西法堕天起始的作为。可实际上,你是在路西法堕天许久之后才真正堕天,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在那之前我没有做错什么。我是真心地想要知道路西法堕天的缘由,于是我就这么做了,没有伤害任何人。”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吗?”

    “这样还不够吗?”慈悲的天使说道,“无知无心不是那个人的过错,教化的意义便在于此。【1】”

    在这言谈间,不论是触及到怎样的内容,他的神色都不带有任何勉强的意味——我想,他确实是发自内心地认同他所述的一切的。

    “上帝以他自己的形象造了人,也以他自己的形象造了天使。换言之,我们与人类在本质上并无不同,只是作为相比人类更晚诞生的、由上帝以七美德为根基创造的天使,我们比之人类更容易做到觉悟。”

    他又说道:“我理当明辨。善恶在人的身上汇集。善人或有恶行,恶人也会有善举;先入为主,因其中的一个部分而否定或肯定那个整体、或因整体行径而对其在某一件事上的作为轻易下判断,是错误的。

    “因此我不包庇恶,同样也不偏袒善;我不属于天国也不属于地狱,但无色的羽翼使我可以融入任何一方。

    “上帝在亲手结束圣战时,曾对所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

    “法则者,无悲喜,不作为。”他一字一字道。

    “无悲喜…不作为……”我将其重复一遍,思索其中的意义。

    “当时身在地狱的我不知道圣战结束后的天国是否仍能与上帝对话。不过在圣战结束以后,地狱在休养生息和权力洗牌间是消停了好一阵,地狱七君主的名号和座次也是在这期间最终确定下来。”

    “那时你尚未觉悟,也尚未堕天,没有参与进这场争夺,上帝的箴言也与你无关。”我说道,“成为法则的契机,于上帝是分出善与恶,于你的则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继而理解宽容?……不,不对,”我又立刻将自己的推测否定,“那只是知晓,知行合一,只有真正去做了,才是真正的理解……你的契机,应当是你的忏悔,你的…自我宽恕。”

    “是。”沙利叶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那么我姑且认定,同为法则,上帝的话于你也适用。你自言凌驾于当下,不为善行恶举或喜或悲,也不会出手干涉它们所招致的结果。你说不作为,可你依旧在行动,作为一个象征着善的天使,为什么?”我问道。

    “我们所谓不作为,是说我们不会去干涉人类自身的发展进程。哪怕教廷变作恶的巢穴、哪怕圣子的牺牲被扭曲利用,我仅保持旁观,人心的恶念所结出的恶果终将由他们自己品尝。

    “但恶魔的出现不同,不像人类所编写的故事那样恶魔由人召唤,他们就是出现了。在善恶分离后,越来越多的天使陷入沉睡,地狱亦然,再没有谁能够影响到人间,人类成了世界真正的主人……本应如此。可因为一些原因,恶魔时常会苏醒,侵入人间,所造成的破坏也因它们当下的兴趣或轻或重。他们打破了应有的平衡,而能够现身人间制约他们的人,在我的世界中似乎就只有我。这是当我的小憩第一次被打搅后所意识到的,其后的每一次也都是如此。而这一次,我希望会是最后一次,我也愿意如此相信。”

    “一些原因?是什么原因?是否与那场千年前的天魔圣战相关?”我立刻问道,“你又为什么相信这会是最后一次?”

    一再复苏的恶魔,一再复苏的冥斗士……多么相似。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尚未宣之于口的原因,或许能找到圣战不休的症结,更或许这周而复始的命运能够就此改变——在圣域和冥界、雅典娜与冥王的僵持中,引入外力来打破千年以来的微妙平衡。

    “我不能说。”可是沙利叶如此答道。

    “为什么?”我毫不气馁地追问。不能回答的原因本身也可以是答案的一部分。

    “很遗憾,不能说就是不能说。”他依旧选择沉默,“你太急迫了。”

    于是我脸色一沉,“太急了?即使已经有无数的人为此丧生,你也不愿意说吗?你这样也能算是天使吗?”我尖锐地道,“是什么让你开不了口?”

    “我理解你的恼怒,我也知道这不是你现在真正的情绪。我的面前不需要伪装,你可以向我询问一切你想知道的,我会尽我所能给出答案。”沙利叶有着近乎无情的冷静,“我尊重人类,也尊重身为人类的你。但我必须要说,人类的生命是微小的、脆弱的、短暂的。哪怕是再伟大的人物,有着再强大的命格,在历史和命运的滚滚洪流中留下的也不过只是一小段刻印。在超越了时间的上帝的注视中,他们的出现和作为,都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万物正行在既定的轨道上的又一道佐证。”

    “你说的对,我太急躁了。”我敛起情绪,“神明挂在天上,祂的眼里,哪里看得到人的痛苦。”

    “神也只是世界的一部分,本质与人无异。”沙利叶柔下语声,“时间是持续性的存在,是由过程,而非结果构成的。既然万事的始与终早有预定,不可强求,不如就去做一切想要做的事。若是能想明白这一点,便不致心有负担,也不会因压力反而落得不好的结果。你看,别说是你我这些平凡人,哪怕是上帝也曾走过弯路。

    “我没有那样能看穿一切未来的智慧,但我懂得过去——要理解一个人的现今,就一定要了解他的过去。这些话,便是我从过往中得到的答案。”

    “理解一个人的现今,就一定要了解他的过去。多么可怕,我的一切在你眼中无所遁形。”我喃喃道,“人都是急性子,过程太过漫长而无止境,追求结果无疑是捷径,我也一样。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从一开始你就在强调,我会知道的。是什么让你确信这一点,是由你眼中所看到的我的过去推演而出的未来吗?”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2】。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哪怕你不再是你。”他的目光沉甸甸的,就好像已经穿透了时间。

    这使我不禁恍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我才有可能不再是我?是死后的转世?可希伯来的世界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说法,天堂或地狱便已是一切的终点,死后的大审判为每一个灵魂盖下最后的定论。希腊的神明不同于此,只是,作为向神挥拳的圣斗士,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能被议论功过都是奢求。

    于是我轻声道:“这是毫无意义的预言,仅有的用处是维持神在人的面前的神秘性和祂永恒的正确性。人类从不是时间的盟友。「落在永生神的手里,真是可怕的。」【3】”

    命运,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真正的命运又是什么样的一种存在?神就能脱离命运的掌控吗?两百余年一次的圣战,又有谁知道,这究竟是出于两神的自身意志而展开的对大地的争夺,还是源于某种更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更加高等的不可知的命运使然?

    人为何双足触地,直立行走?是上帝的设计使然,还是命运使上帝进行了如此的设计?没有人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人生来就没有选择不直立行走的资格。生命,生来就要在某种既定的框架下绑着镣铐起舞。我想道。而在眼下的谈论中,这种镣铐名为命运。

    答案近在咫尺,假使试尽办法也无法使它透出一丝一毫,那么空手而归便是应行的命运。

    “你知道,现在的人是如何评说耶稣的吗?”沙利叶说道,“在圣经的开篇,神说要有光;而在最后,人们说,耶稣就是那道永不熄灭的光,光照他们直到永永远远,「不再有黑夜」【4】。上帝的愿望正在实现,你的愿望也会实现的,必将如此,必将如此!”

    我不觉冷然:“我如何能与上帝并论?”

    他却微微笑了:“光明就在此间。如今的人们敬仰神,却也相信真理,更相信能够通过他们自己的手去探索真理,而非枯待神的恩赐。他们作王,在过去、现在、以及永永远远的将来。【同4】”

    “可「他们要作王」,始终成不了‘他们作了王’。”我说道,“我很想知道你为何愿意相信争斗千年的恶魔会就此收手,但这大概是多此一举了。你不会透出原因,但结果显而易见——我会看到结局,至少是这一次的结局,至少能使我得以对你的话的正确性做出判定。”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了,我累了。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于是沙利叶便道:“你已经知晓了我和我的过去,而我却仍对你知之甚少。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圣斗士?”

    “很好的问题。但我对于你提出这个问题的动机表示质疑。我不相信你会不明白……”我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随便什么,我想听你自己说。”

    “为了雅典娜,为了爱与和平……呵呵,我知道,你当然不是想听这个。

    “那么如果我说,只是巧合,因为我碰巧遇见了教皇,接着就被带去了圣域呢?……这是留给那些「堕天使」们的答案。况且对于我真正的过去,你恐怕会比我更了解。

    “于是我思考,当你提出这样的问题时,究竟在期待着什么?”我看着他道,“如果我说,不为什么,我想这么做,也正巧这么做了。这样的答案你也能接受吗?”

    沙利叶微微笑了:“你知道的。”

    我轻呼出一口气,目光虚虚地越过他,抬向他身后精美雕琢的装饰,“也罢,就和你说说我的事吧。你或许能知道我的一切过去,但也不一定能推得我每一时刻想法的变化。知道了过去的我,你就能更好的理解未来的我——为了,接下去的合作,也是你对我的回答的对等回报。”

    我笑了笑,“你知道,在我小时候、进入圣域之前,我遇到过许多不信神的人。他们的不信来源于生活上的挫败和无能为力,巨大的虚无笼罩着他们的灵魂,望不见出口,走投无路。但他们又是最信神的,正因为他们一无所有。

    “后来我到了圣域。比之先前的那些人,圣斗士们似乎有着更高的地位、更强的力量,也能做到更多的事。在人们眼里,圣斗士无疑是无所不能的、恒久坚定的、受神灵庇佑的。然而,我也是圣斗士,我明白圣斗士所有能做的事和他们的局限。我也知道,不是因为是圣斗士所以强大,而是因为只有强大了才有可能成为圣斗士。可在我成为圣斗士之前,我是否知道呢?我想我是知道的。人不是神,神也不会救人。

    “我曾以为我遇到了神,他突然出现在荒芜之地,向我走来。但很快我意识到他不是,他身上有人的痕迹,也有人的心。我也曾和许多人一样,只是想要「作为一个人」活着,不关心神的存与亡。

    “后来雅典娜降生,我离开圣域独自修行,无序和混沌便在我眼前铺开,非善非恶的世界栩栩如生。人人口称为了雅典娜……然而那些经由暴力带来的破坏和罪恶,不是一句为了雅典娜就能掩盖的;那些在残酷中的坚持,也不是一句为了雅典娜所能解释的。

    “都说破坏是为了守护,多么自我陶醉的描述。破坏从来都只是破坏。人们常常搞错一点,破坏从来无法达成守护,但是守护,需要破坏。

    “正如我对利维坦所说的那样,我毫不意外我将会是身负最深重的罪孽、堕入地狱最底层的人之一。

    某种意义上说,我将自己视作了神,视作了耶稣,我认为我对这个世界负有责任。这是危险的,也是极度傲慢的。

    “这或许也因为,哪怕隶属于有神之地,甚至能够亲自观察、触碰到神,我也很少体会到神的意义。祂既不设下考验、也不施下恩赐,就好像根本不存在。神从不存在于我的精神中。而现在,在物质上,神也被你给毁了——那些具像化的人格神,原来并不比人类更高级。”

    “所谓意义的根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耶稣的血,又是在向谁证明他的纯洁?

    “但人们依旧如此欺骗自己。有心者策划骗局谋取私利,无知者沉溺其中为其助力,他们共同构成了这一场欺骗。更为可悲的是,人们的自我欺骗从不停息。非但神不会救人,人也无法去救其他人。人们如何生存,没有人能强行使其改变。

    “作为圣斗士,所能抗争的,是神话时代神明对人类一念生灭的肆意决断;所能争得的,也只能是人类生存的权利、获救的权利。

    “这听起来很厉害,目标也似乎明确,可是究竟该如何做呢?是要杀死神明、还是掌控神明、抑或是使自己成为神明?既然为的是人类生存的权利,那么敌人就是超越了人类的东西,可以是命运、可以是神明,自然也可以是圣斗士他们自己。

    “神总是存在,哪怕有的人舍弃了外在的神,向内求取,以自我为神。觉悟者说,只有对自己所信的灌以全部的信心方可得救【5】,不无道理。

    “一切的可能性,我都乐意去尝试。我愿意去做、并且我也能够做到,所以我这么做了。你可以说,如果我不曾拥有这样超越人类认识的力量,那么我或许什么也不会做。因此我会说,那些理由,都是真的。是恰巧如此,加上一些小小的附加。

    沙利叶道:“真是危险而无情的思想。你可真冷酷。”

    我笑了笑:“彼此彼此。”

    “但我不是人。”他淡道。

    “圣斗士,圣人【6】……呵呵。在时代的洪流下,个人的命运总是要让位于人类集体的命运,圣斗士便是这样的牺牲品。也因此,个人的苦难并不在我需要关心的范围中。每当这些事被谈起,对象也只是全部的人类,而非任一个人。”我冷淡道, “我救不了所有人。”

    “然而这正是可贵的地方,也是正确的地方。若要说所有人……别说是你我,就连上帝也做不到。你出手帮了我,哪怕此前你对我一无所知。你也愿意救助身边所见的人,这已经是圣人了。”

    我没有接话,他也不再多言,接着便各自做各自的事去了。

    自此,日子又沉静了一段时间。

    沙利叶有时会在夜晚独自出门,有时会同我一起在各处走过,和不同的人交谈。更多的时候则是在房间里安静地读书,他说,他一直想看看现在的人类究竟走到了何种地步,而这儿恰巧就有不少的孤本和秘辛。

    我则一直以近似保镖的身份随亚历山大教宗与各式各样的人物会面,有时是在梵蒂冈,有时不在,每一次我都会在会议厅室外静候他们谈话的结束。

    一日,教宗就如往常一样询问我是否参加之后的一场会面。

    “需要我来看守吗?”我向他确认道。

    “不,我想要卡妙先生也一同入席。”他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复,平和的眼神下掩藏着狂热与怂动。

    “那么,我拒绝。”我冷淡道,“不管你们想要做什么,我不感兴趣。我只负责守卫教廷,直至魔物清除。”

    话音落下,我便注意到了一声轻哼。亚历山大教宗对这样的答复也似乎并不满意,他又添道:“不必拘谨,到时候来的都是朋友,是信得过的,认识一下没有坏处,也方便你以后在老欧洲走动。”

    我方想再度拒绝,教宗似已看出了我将说什么,通达一笑:“要你现在就决定,是我太心急了。这是临时收到的会面,时间在一周后。在那之前,我的邀请一直有效。别让我等得太久了,卡妙先生。要知道,当断则断。”

    他如往常一样向我微微颔首,就此转头别过,也一如以往。

    我回到房间,沙利叶正坐在沙发上,翻着他前一日指名要我从梵蒂冈图书馆里借来的书。

    “你回来了。”他抬了抬眼,“看起来你有了新的发现?”

    “我在想,傲慢……”我说道,“还有,我会在两天后离开梵蒂冈,很快,只是半日,去赴一个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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