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季很短暂,秋风刚给树叶染完黄色就将它们全部吹落,而后带着冷气席卷大地。

    由凉转冷,秋乏随之而至,华浮生也懒得再往脸上抹东西,如果想影藏踪迹,就直接用术法和化妆术。在穿得较多的季节,她的身高、行为举止足够看起来雌雄莫辨。再冷一些时,带上围巾、帽子,普通又灰扑扑的装扮仍在人堆里,谁又能认识谁呢?

    不过,华浮生渐渐地没有那么想把自己藏起来了。

    过去是过去,讨厌世界也讨厌自己的心态在旅行中渐渐散了,身处局外、怀疑世界真实性的恍惚感也许久未现。现实确实不浪漫,甚至繁琐,但又如何呢?所谓修行,不若是修心,何人何事不是蜉蝣。

    活在此时此刻,捕捉现实的瞬间美,或许就是对虚无的最好回答。

    没办法,只得接纳自己才是。

    在不断的尝试之下,新奇的体验接踵而至。一如日前华浮生听闻某地论剑,高手云集,而她暂时无事,便生了比试之心找人陪着寻过去。

    不用术法的前提下,她拿的名次不高,慰问奖剑穗一枚。主要收获是比试期间与一名老剑客相谈甚欢,重点是交流间对方指出她招式的优缺:够快、够狠、够磊落,但放不开,还心神不定。

    在听对方说的那一刻,华浮生就顿悟了。旁观者清,这何尝不是她性子的一种体现呢?当她察觉到自己的不足时,就会着手改变。

    她想,自己这一生会走过很多地方,会忘记很多人,还会遇见很多未来。有意义也好,无意义也罢,存在即是合理,过多的忧虑并不会使当下变好。

    未知亦是未来的魅力。

    乐事琐事,照单全收就是。

    无聊也好,忙碌也罢,尽量不使自己后悔即可。

    这不,只是在街边闲逛的功夫,就有人寻上来说有事要寻他们。

    那是又在热闹的集市,华浮生才买下一包小鱼干,打算带回去喂院子里墙头上总在晒太阳的橘猫,就见有人到跟前问萧长离。

    看服饰配色才记起来者是卢府的小厮。

    对方也纳闷,见华浮生只觉得眼前的人和过去有些不一样,细看又变得一样起来。

    闲也无事,华浮生与萧长离二人遂随之入府。

    这一回变得沉稳许多的卢青云倒是和萧长离对礼对得非常风雅,甚至直接撇下往日交谈的主对象华浮生。

    寒暄客套,你来我往,有来有回。

    风雅人士多吃茶,大抵是有“程序繁琐、耗时颇多”这么个缘由:拿一块茶饼,敲碎后烤,烤完后碾,碾完后煮,煮完后筛,筛过再倒入杯中邀人细细品尝。

    时间就能这么过去,不够的话还能涮点茶沫画上一道茶百戏,实在是风雅十足,是贪渴之人一口饮尽者无法体会到的悠闲。

    有闲聊天么,就是东扯西扯的。

    从兴趣爱好到名人雅士,再朝野内外,话题逐渐往时政上偏。

    东拉西扯间华浮生插话问起街上看热闹看到有人收私税,看着就不是官府的人,问什么情况。

    卢青云就解释:“这个……这边官府的人俸禄低,人手不足,有时为了秩序,还需要一些江湖势力……不过这些事都有人看着他们,不敢闹得太过分的……贤弟问这些可是要从商?”

    “不是啊,”华浮生端起一杯茶,吹走上头的热气,悠哉品尝,“只是因为卢兄你,费心思让人上街蹲点找到我们,却不说有什么事,某只好陪着君子闲聊了。”

    卢青云微怔,干咳一声,不自在地看向萧长离,又挪回来:“此事说来话长……”

    华浮生挑眉:“长话短说。”

    卢青云正了正身子,拿出几分世家公子的架势:“那我就说了啊。”

    “……嗯。”

    “是这样,时局动荡,卢氏祖训心忧天下,家祖更是耳提面命,直言难以袖手旁观。故而欲图休书一封,意在上表天子以鉴忠心……”书面语背完一段,卢青云又换了个语调,“大意就是说:圣人家事,臣子本不该妄加评议……”

    转折之处还稍微停了停,又换了个语调烘托气氛:“然,太子年轻,行事有乖张恣意之态。天灾之年,却仍有大兴土木、兴修行宫之意,实属不妥,加之识人不清、放任宵小,恐……需磨砺以继任。长公主佐政,或有才能,然身为女子,难当大任。翊王失踪,但非丧命,或可寻回以辅之……”

    说到这,他停住,看向他们,尤其是其中那位不把自己当皇嗣的王爷,意思挺明了。

    华浮生屹然不动,垂眸摇着茶杯,看杯中碎屑浮沉,道:“想法不错,所以呢?”

    卢青云四扫一圈后压低声音,确定周围没有别人:“圣人许久不临朝,很多消息都递不进去,估计圣人对下面干了什么都不清楚。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将信越过太子交于圣人,思来想去还是得走隐蔽些的路子。且当今圣人病重,实在是……”

    “哦——想递信。”华浮生点头,顺着卢青云频繁看向萧长离的眼神望过去,“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谁的?”

    萧长离一改方才交谈的活跃,此时根本不搭腔,学着华浮生的样子喝茶看茶。

    “以前相交之时本没认出来,但前几天我看到一幅画像……”他隐晦地说。

    起初确实没想起来,毕竟距离他自个上京都过了许多年,幼时的长相到了十七八岁也会有不少改变。

    华浮生又道:“不赞同安王入东宫啊?”

    卢青云抄起扇子唰地打开挡住脸,再次确认一番没有闲杂人等,家中奴仆都远远的。

    “嘘!这话可不兴说。”

    “嗯。”华浮生点头,将茶杯放下,看看身边,就起身告辞,“多谢款待,我们听懂了,回去考虑一下,晚点给你答复。”

    动作干脆利落,颇有几分听了什么都无所谓的感觉。

    “哎——”卢青云觉得事情的走向不该这样发展,想拦,“这就走了?那你得多考虑考虑啊,以贤兄之才,成就大业想必不难……”

    华浮生的脚步停住,转身:“据我所知,长公主德才兼备,只是苦为女子之身不被朝中迂腐所认可,不想兄台亦是如此迂腐。”

    “这怎么算是迂腐,自古以来……”

    “前朝太后辅政三十载,使国力强盛,疆域外拓;本朝开国女将,用兵如神,封异姓王,享俸禄千石,如何?”

    “那只是个例,你为何介怀?以贤兄大才,加上卢氏举荐,侍郎职位都未尝不可……”

    华浮生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将原本清冷而雌雄莫辨的声线换夹了夹:“恐怕不行呢,世子殿下,我乃女子,难当大任。”

    说完,她再换了一个没温度的笑,补上一句:“不必送。”

    “不是——”卢青云陷入呆滞。

    反应过来时,俩客人已让门口候着的小厮恭敬地把人送出去。

    不是,怎么能走得那么果断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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