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相交,寒光乍现。云之端无愧仙门仰望之地,几人斗法炸平的山峦、大开的地缝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貌。

    花予羽历经与李不言的战斗早一肚子火,下手也不顾是否会误伤队友。

    任对方召来的防御法宝精妙绝伦,她使全力依旧能在护住两人的透明蛋壳上留下窟窿。

    花予羽将两面骨扇合一:“暗香生。”

    宜人香气自四方如潮涌来,淡紫气流钻入屏障,阵阵清脆破碎声紧随入耳。

    楚凌云抓住难得机会,待素衣一击震碎法宝,补刀斩断晚喻琴弦。

    术士重伤再难行动,翟柒月挪至他们身后,准备发起突袭。

    素衣位于正面,目光集中在血液的异常动态上。

    弦迸裂扎破了晚喻的指尖,他手分明搭在琴面,血液却未留在断弦之上,反飘向悬在天空的鼎炉。

    血点投入天火,一道白光自鼎内飞出附于晚喻。他伸手抚过琴面,琴弦一应俱焚,再以灵力做弦。

    白光靠近众人时,素衣一改镇定神情似自语:“师尊?”

    她不会错认,现在晚喻身上流淌的灵力来源于上任灵衣宗宗主,对方以灵力为弦正是师尊的成名之技。

    轻语入耳,翟柒月不由看向半空鼎炉。

    飞升即死。

    各宗飞升前辈的肉身,恐怕已在这鼎炉天火之中焚烧殆尽。

    强大的灵力足够晚喻反攻,可他搭在琴弦的指尖止不住颤抖。

    他不是李不言,分离了情感,即使背叛同门也无负罪感。自己面对这一张张熟悉的脸,他们震惊、失望、愤怒的眼神仿佛能穿透身体,令心颤动。

    “还在等什么?”眼见四人逐步接近,浮世轻催促。

    晚喻指尖压住琴弦,也按下翻涌的内心。

    铮铮琴音伴灵力流出,围绕在浮世轻身周,替其抵挡致命的攻势。

    他们躲避,素衣紧追不舍:“快说!你们把师尊怎么了?飞升的前辈们为何没有踪影?”

    白光飞出鼎炉时,她神识另外感受到几股熟悉的灵力,对他们的下落隐约有几分骇人的猜测。

    浮世轻挡下一击,又躲开三人包夹之势:“你猜到了,不是吗?”

    上方鼎炉内炼化正是历代飞升至云之端的先辈,他们肉身会成为填补天裂的原料,修为灵力存在鼎中,用于新世界诞生。

    天为鼎,三界生灵自然是鼎中燃料。

    正巧时机已到,浮世轻隔空取来半块不起眼的石子,投入盛满天火的鼎炉。

    四条粗壮铁链收起没入云端,鼎炉青铜色外壳剥落,露出岩浆般内壁。

    灼热温度连花予羽都避让三分,领几人离开它的正面。

    一颗燃烧的火球自鼎中而出,投射至地层,天火穿透云之端的薄土,在九云天穹留下一道伤痕,砸向土地的怀抱。

    北域百里领域顷刻化为焦土,狂风热浪袭向古城,大地震动。

    “后撤,宗门派人接应了!”

    北域边境,林府夫妇在城外,抵挡灼人的热气。

    林棠沫与红鲤闯入阵中,以微薄灵力填补阵法裂缝。

    “爹,娘,我替你们顶一会。”

    林父挥手推开林棠沫:“不是让你走了吗?”

    “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们?”

    天裂出现,九云难逃一劫,爹娘留守古城定是凶多吉少。

    沈薇闻言抽出一只手,擦拭她眼角的泪珠:“爹娘不会有事的。”

    语罢,她以手背击晕女儿,红鲤见状赶忙接住将倒地的林棠沫。

    沈微躬身摸摸女儿的脸:“带她后撤,算我求你的。”

    身为修士,她第一次请求妖怪办事。

    “可是...”她已和棠沫约好,不离开古城半步。

    “希望你能理解做母亲的心。”清泪自沈微眼角滑落,热风一吹便干在面上。

    红鲤垂头片刻终是站起,背起林棠沫向两人躬身行礼,往西边宗门奔去。

    “放百姓先行,金丹弟子随我压前,扩大保护区域。”

    单凭仙宗灵山根本容纳不了数十万人,他们跟随正一宗木海长老,想办法护住更多人。

    木海收到宗主传音,对东域变故了然于心。只盼他小徒弟以血养出的灵藤有效,能挡住下一次天火的攻击。

    佩剑弟子拦下红鲤:“站住!你是妖族?”

    红鲤‘扑通’一声跪地,自北至西几百里耗光了它微弱的妖力,连再走一步的力气也没有。

    她惶恐地摇头,双手托着林棠沫:“我不进去,带她入阵,求你们......”

    木海深深看她们一眼:“放他们进去吧。”

    “长老?”

    佩剑弟子戳了下想发问的人:“她们虚成这样还能害人?我宗门还防不住勉强修成人形的小妖?”

    说完,他贴心地给红鲤指路。

    红鲤在他搀扶下,重新背起林棠沫:“你们不往里走?”

    佩剑弟子笑道:“还有很多人在外面。”

    他挥手道别,追上木海。

    护山大阵外仍是一派安然,林中树木相簇,鸟兽跃动的声响不时传出,唯有宗门灵鸟不时哀鸣,预示着灾难即将降临。

    湛蓝天幕蒙上晚霞血色,天火若铁烙圆球以不可捕捉的速度向宗门袭来。

    “开阵!”

    仙门百位宗主纷纷往阵法边界去,归位后数道光自他们体内而出,千丝万缕织成大网,罩住九云西部。

    照应急策略,百宗宗主以身为阵,阵眼由三位上三宗宗主承担。可他们欲进云之端,长老商议后祭出三宗山内灵脉,充当阵眼绰绰有余。

    第二枚火球冲山门攻来,正砸在开启的护山大阵上,留下的窟窿很快被灵力补好。

    天火余威却不好收拾,阵外植物顷刻间灰飞烟灭,灼热土地冒出蒸腾的热气。

    外出弟子护住身后惊叫的百姓,好在他们离得远,内伤不算严重。

    木海治愈好最后一名弟子,抬眼望去天空的红似乎更深了些。

    他心已有决断,落在北域和宗门的天火是最弱的,接下来迎接的才是真正天怒。

    木海思索间,身周腾升星点白光,它们向天空飘,消失在云端。

    北域焦黑的土地,燃尽的城池内亦有星点溢出,它们汇聚成河淌进云之端高悬的鼎炉。

    灼红鼎身闪过亮光,红光自鼎内冲出。

    与前两道不同,火球速度已令修士观测不出形态,落入陇山瞬间爆发惊人能量,紫竹林成了上好燃料,火光窜到几十米高。

    风月衫身在阵法中心的正一宗,脸颊依旧被余温烫得通红。

    她抹去脑门汗珠,给凤初九喂药。

    那个叫木海的不愧是灵医,药剂入喉,通身黢黑的经脉消色,逐步恢复正常。

    短暂调息,凤初九起身:“我要下山。”

    “没听到你师尊交代?”风月衫抱住她胳膊,“寒毒是压制,不是解了。”

    凤初九瞥她:“待宗门就不会死?你修为不低又是妖族,应该感应到落在陇山的天火。”

    风月衫的手一松。

    确实,妖族对天雷、地火之类的天灾敏感,妖的直觉告诉她天火程度不止于此。

    也许下一次,护山大阵就会被天火击穿,到时他们只有葬身火海。

    “凤修士说得对,等死不如自救,万一云之端战败呢?”凡易手盘墨龙,几步凑到两人身旁。

    “你怎么上来的?”风月衫默不作声后退,她实在不想与妖王接触。

    凡易给她个不解的眼神:“走石梯,这还用问?”

    风月衫没忍住吐槽:“我问的是这个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宗门自会放他入阵。”凤初九帮他解释,心中却有不解,“龙女用了回溯,你不该这么晚到。”

    凡易倒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我可是东域妖王,哪有老大丢下小弟跑路的?我把三成妖力渡给小鹿才来的。”

    送龙女入宗后,他还得回东域。

    凤初九闭眸:“我一同去东域。”

    天火的降临顺序是北域、宗门、陇山,一次比一次强大。

    她是医修,能知道焦土浮现的白光为生灵之魂。她猜测云之端吸收了魂魄,天火才会更强。

    东域和冰原人烟稀少,这才没有第一时间遭殃。

    但现在不一定了。

    风月衫劝不动她,干脆一块儿搭妖王顺风车,独留没反抗力的龙女守住三人解释去向的字条。

    翟柒月身在云之端,九云大地崩裂,人类、妖族的哀嚎无一例外传入她耳内。

    李不言在逼她动妖王的力量,显然,对方成功了。

    翟柒月将承影插在面前:“弱冰,寒流。”

    剑技一出,花予羽清晰感受到北域的土地一寸寸凉下去,九云大地的不灭天火渐渐平息。

    木海朝天空一角眺望,领弟子步步向前。

    翟柒月深棕的眼瞳转为湖蓝,彰示她进入领域化。

    丝丝寒气侵蚀晚喻的经脉,他双掌曾被浮世轻的剑击穿,眼下止不住隐隐作痛。

    翟柒月的目标是他。

    晚喻确定了,不由自嘲。

    “烦请各位配合。”翟柒月丢下一句,挥剑指向浮世轻。

    花予羽第一个理解对方的想法,九云妖王相当于她上级,意念直通,配合无障碍。

    队友有难,晚喻自加快指尖在琴弦翻转的速度。

    他惊讶于翟柒月的选择,细想又觉合理,对方用了妖王之力,自是想先杀了浮世轻。没了他,自己也难逃一死。

    而翟柒月等的就是他注意力转移。

    “玄冰,寒影镜。”

    冰制小像照翟柒月的模样挥剑,寒冰已抵在晚喻柔软的脖颈。

    他早知会有这招,两指夹住冰刃想震碎冰像,现有前宗主灵力在身,区区灵力幻化之物奈何不了自己。

    出乎意料的是,冰刃没有如他愿破碎,围攻浮世轻的另外三个冰像却受击般裂开。

    浮世轻察觉不对,想近身又遭楚凌云拦截。

    “大比改了,我这招没能展示完全。”翟柒月湖蓝的眼瞳倒映着他惊慌的神色,“现在你看到了。”

    原来是能换位的,那时翟柒月刚晋升为金丹,他不曾想金丹期的剑技会有几重变化。

    她果然和自己是不一样的。

    翟柒月会斩下他的头颅吧,自己与李不言合谋,无论是否受过欺骗,叶清渠失了金丹,凤初九身中寒毒,九云又成了如今模样。

    晚喻合眼,他以为脑海最后浮现的会是现代的亲友,不想先是师尊、宗主失望的眼神。

    “师尊,我给您弹一曲。”

    他弹着,二长老边听边骂,还是耐心一点点指正他的手势。

    喉间刺痛令晚喻回神,没有想象的窒息感。翟柒月不知在他脸上拍了张什么,紧随的是她低语。

    “回去吧晚喻,忘了这一切。”

    他心底一空,胡乱抓住纸张睁眼。头顶是旋转的风扇,自己正躺在面馆后堂的小床中,枕边是电量不足关机的手机。

    “回来了?我回来了?”

    晚喻猛坐起出了一身汗,仿佛做了个很长的梦。他摊开掌心,那纸张是一张车票,首发站赫然写着九云。

    不是梦。

    他手忙脚乱给手机连充电线,熬到开机立马点开阅读软件,收藏的书籍独独少了那本。

    晚喻不信邪,甚至在某度搜索,可惜没找到信息。

    他瘫在靠枕中,双手举高车票,只有它证明自己去过九云。

    云之端只剩浮世轻,四对一,输赢毫无疑问。

    缚仙绫紧束他肋间,素衣两指掐住对方下颌:“我只问一次,这鼎怎么封?”

    浮世轻压根不理睬她,死也是回归天道,自己巴不得他们早点动手。

    素衣脾性彻底被点爆,手指稍用力掐断了他的骨,浮世轻现在想说话也没法开口。

    鼎炉不停运作,他们轮番尝试注灵力扑灭天火,都以失败告终。

    翟柒月趁间隙传音给宗门每位弟子,说明目前情况,好让他们有应对之策。

    “这鼎炉在炼化。”素衣收回探知的神识,神色盖不住怒意,“什么邪器要灵魂来炼?”

    “补天石。”

    李不言的声音冷不丁传来,激得在场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自上方虚空走近,停在鼎炉旁:“安澜寺的安济大师,曾经拥有一块魂玉,那是补天石的碎片。”

    楚凌云了然,他指的是制作魂灯的那块。

    只是对方突然出现又提及魂玉,捉摸不透意图总令人不安。

    李不言视线往下投:“魂灯是安济锻造,你们难道从未怀疑魂灯为何主动入翟柒月灵台?安济救她当时可没有引导法宝认主。”

    “什么意思?”翟柒月以剑指他,紧蹙眉头。

    素衣对这番话有点头绪,灵台对修士何其重要,一般也只有与本命剑相当的法宝才能进入灵台。

    除非,法宝本源与主人高度相似。

    李不言再抬首是满目恭敬:“云之端乃女娲娘娘补天之地,一千五百年前,娘娘置五彩石作为九云灵气本源。如今天道要保全自身,五彩石的小部分化为翟柒月,携魂玉离开云之端。”

    翟柒月顿悟,难怪自己的骨头能被神树吸了补天,五彩石本就是补天佳料。魂灯入她灵台是感应到同源,他们原是一体。

    “幸而翟柒月这蠢货那时自愿挖骨补天,鼎炉从她骨内提炼出补天石,我才得以降生。”

    花予羽斜握骨扇,双目似狼紧咬猎物:“可别告诉我们,你炼补天石是为救三界。”

    “怎么可能?”李不言轻嗤,“只是厌倦了来回数十次,想一次性断了我那好姐姐的路数。若翟柒月肯召回魂灯,主动投身鼎炉,我保证三界可以死得不太痛苦。”

    他太了解对方,才逼迫晚喻站的队,翟柒月果然依自己所想动妖王力量,想法子送走了昔日好友。

    她提前领域化,自己已是胜券在握。

    九云的妖王又如何,没有天道运势加持,谁付得起反噬的代价?

    翟柒月表面镇定不移,暗地已在咬牙维持领域化状态,一旦退却,他们就是走进死局。

    青鸾为什么还没指令,还不到危急时刻吗?

    鼎炉天火在中央汇聚,炉身剧烈晃动,气势明显比前三次更磅礴。

    翟柒月当机立断出剑:“凌冰,月桂蟾宫。”

    冰宫包裹鼎炉,百瓣半浮的桂花上蹲着冰蟾,向中心炉火吐寒雾。

    因吸收天地灵魂窜高的火苗恢复平静,但生出的火球势不可挡,寒冰在火球出现的刹那升华,连白气都没留下。

    众人皆不再保留灵力,素衣更是拿出本命法器——血玉箫。

    这天火落地死伤无数,届时他们赢了,九云也是千疮百孔。

    “神木,藤龙。”

    “羽化,鹰击长空。”

    “无华召来。”

    细长藤蔓盘结成形,以炉鼎为点捆住两人高的火球。妖力化羽成鹰,击打中心天火,试图扑灭这团灭世之火。

    无形灵力萦绕在几人四周,为他们补充消耗的力量。

    “可笑。”

    李不言合掌,云之端灵力流入鼎炉,包裹火球的天火从红转紫,燃尽楚凌云的剑技。

    失去桎梏的火球欲极速下沉,翟柒月不得不再用妖王之力,生生将其停滞半空。

    她额间冒出细密冷汗,左手抓住右手才能稳住神识不与九云脱节。

    楚凌云失了剑心,万万不可两次发动绝技。花予羽负伤前来,能在战斗中自保已是不易。

    素衣宗主在先前战斗又损耗

    自己要坚持不住了,妖王之力并非延绵不绝。在此用尽全力又不行,他们能在云之端不受天道压制,是靠她的领域化开道。

    火球又缓缓滚动,接近云之端的土地,顶多几息时间它就能烫出大洞,降落在九云。

    楚凌云半倚灵剑,喘息间看向掌心躺着的黑晶。

    这天还是到了,一切如安济大师所言。

    “换骨换命,她注定死在天道手里,你会替她死一回。”

    楚凌云仰头吞下黑晶,他早就想好了。自己答应过的,一定会成为剑首让她光明正大下山,走遍九云。

    “神木,藤龙。”他能感受到,黑晶入体后消耗的不再是灵力,而是血肉和灵魂。

    灵藤再次遏制火球的行动,连李不言都投去惊讶的目光。

    翟柒月的声音几乎是从喉间挤出:“不是丢了吗?给我住手!”

    因反噬楚凌云七窍流血,却尽力对她扬起笑脸:“柒月,我想成为剑首,可不能见不救啊。”

    不知觉间翟柒月脸颊滚落泪珠,当年月色如霜,他亦是这般笑着告诉自己要做剑首。

    “我敬佩愿为三界牺牲的人物。”李不言拍击掌心,眉目阴沉,“死吧。”

    天火剧烈燃烧,顺灵藤灼伤楚凌云手心。

    冰影闪过众人眼前,翟柒月稳住火球扑向楚凌云。

    一道暗红身影更快,雷鸣落于耳畔,热风穿透火球,瞬间将它斩成两半。

    天火四散钻入鼎炉,两道雷光追击劈在鼎身,添了条灰黑的痕迹。

    “多谢葛宗主地火护身。”段华衣稳落几人面前,转身补充,“还有各位的支撑。”

    葛昱落地,挡在两名小辈前:“眼下没到客气的时候,你那徒孙撑不了多久。”

    他们一路有翟柒月传音,清楚云之端的大况。

    两人支援到来,素衣却未显轻松之色。

    海妖宝珠已毁,云之端通道被李不言关闭,段华衣只能靠飞升带葛昱闯入。

    而飞升的前辈......

    素衣望向空中鼎炉,腰间缚仙绫缠得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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