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劫半月后,百姓在宗门的引导下逐渐开始新生活。

    原本家园早天火焚毁的人被划分至陇山地界,由于缺少人手,上三宗长老主动提出负责他们的安全。

    “池落长老带着吧。”凤初九将几管药剂塞进对方手里,“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宗。”

    山顶寒风吹过,引出藏在她脸颊两侧的黑线。

    池落收好药剂:“不要紧吧?你现在是宗主,要操心的事数不胜数。”

    寒毒并未随李不言的死解开,若还有破妄丹......

    凤初九摆手:“无碍,前两天师妹醒了,她有让土地新生的办法,我已轻松太多。”

    解决了百姓的生存,盘旋在各宗的悲伤气氛似乎都散了些。

    上三宗宗主的逝去,往日同门牺牲的消息,对他们而言都是沉痛的打击。

    池落看向微笑着的凤初九,不免心疼。

    亲眼见证了一切的她,没时间悲伤就要撑起正一宗。

    “池长老,灵剑宗弟子已来催促。”

    传音落入脑海,池落不再耽搁,匆匆交代几句便离开。

    凤初九站在山峰静默了会,刚下山又碰上来寻自己的两人。

    “师兄,师妹。”

    楚凌云如以往只点头,话由翟柒月接:“龙女送回东域了,不知她何时能再化为人形。”

    “不必担心,龙族本是瑞兽,她精加修炼百年内不无可能。”

    凤初九停驻,笑容更深:“有话不妨直说,你们以往任务回来,从没找我谈话。”

    翟柒月无奈:“师姐当上宗主后,洞察人心的本领越发高超了。”

    她垂眸:“我们是来道别的。”

    两人回宗坦白了前尘,凤初九知晓内情的那刻已有了他们会走的心理准备。

    只是想不到,会这么突然。

    如今大势已定,自己确实也没理由再留人。即使不算前尘种种,他们也做的够多了。

    她想着,伸手摸了摸翟柒月柔软的发顶:“去吧,路过宗门就回来看看。”

    翟柒月眼睛发酸,师姐是真心疼爱她的。百年间自己药剂从未断过,那年问仙台,还为她质问过叶清渠。

    “我们不止是为辞行来的。”翟柒月召来一把精致的羽弓,“这是涤沙,叶清渠的弓。如今一切安定下来,就交给师姐吧。”

    凤初九一直在压抑自己,她和叶清渠寻常是几年、几十年不见一面的,只当对方去了哪寻求突破的方法。

    涤沙是他们在沙域并肩时用过的,只是法器主人离世,弓身没了流转的淡蓝灵气。

    凤初九颤手接过涤沙,冰凉弓身入手,热泪却不自觉落下。

    良久,她整理好思绪:“他有话带给我吗?”

    翟柒月张口,想将叶清渠的心意告知。脑海划过他说过的话,‘那是我的事’。

    她选择尊重叶清渠的想法,狠心撇过头否认了。

    凤初九抹净泪痕,恢复平静:“云之端凶险,他恐怕也没办法。我没事,你们出发吧。”

    “还有这个。”翟柒月将一枚金色小珠交托,“宗门灵脉被护山大阵吸收,它可以替灵脉。”

    “你的妖丹?我们不能......”

    翟柒月歪头,指了指身旁沉默的人:“没事的,有凌云。”

    她不再给推脱的机会,拉着楚凌云转身跑。

    凤初九看着他们两人迅速缩小的背影,轻道:“抱歉,师兄。”

    对不起,因为从前的误会总是与你针锋相对。

    但这些对楚凌云可能不重要,他从来没怪过自己。

    凤初九握紧掌心的妖丹,等九云彻底恢复,她也会下山。

    虽天地渺渺,他们总有再见的一天。

    在修仙者眼里五十年弹指便过,期间宗门共同废除了问仙台职责,有几位不死心的被如今的正一宗宗主生擒,扭去蓬莱海。

    宗门谈起蓬莱无不叹可惜,百里慧油尽灯枯,死在天劫后。

    如今蓬莱阁一脉,只剩李长余。偏偏他不肯再深研,一心入世,已四十余年不见踪影。

    陇山更不必提,安澜寺被夷为平地,安源大师拒绝宗门重建,无人知道他去向何处。

    掌因果的两脉断了传承,未来只能靠他们小心翼翼摸索。

    人族势弱,北域有花予羽坐镇,东域没了妖王,部分妖族的心思不免活络起来。

    这天凤初九刚平息东域妖祸,随意找个面摊坐下。

    不为填饱肚子,只是恰好旁边有说书人口若悬河,她正好偷得几分闲。

    ‘啪’

    说书人收扇:“那树妖作恶多端,化形骗得村民要入树洞。眼看众人半只脚踏进,树妖张开血口。”

    他用扇骨敲桌:“却听身后‘小小树妖,敢在我的地盘放肆?’,树妖转头,只见眼前青影频闪,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树妖已被黑衣人砍到在地......”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又断在关键时刻?”

    “怎么青影变黑影了,你快点说呀。”

    凤初九低笑,回神却发现面前坐了个人。

    他以白绫遮住双目,正低头饮茶。

    “李长余?”她有些不确定,因为对方身上的气质已令人捉摸不透。

    他在人间五十年,学会掩盖自己的所有情绪、想法。

    最关键的是,他失踪多年会无故出现吗?

    “故事的主人公,你应该很熟悉。”

    李长余轻笑,但他蒙着眼,令人不知有几分真心。

    凤初九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展开神识却没找到熟悉的气息,不免失落。

    “他们离开一月有余,我来此只为还他们救命之恩。”

    他说话间递上一块玉牌:“翟柒月无意间救了凡间贵人,她托我把这信物交由你。灵气终将衰落,宗门是要融入世间的。”

    难得再听蓬莱阁预言,凤初九用心记下。

    李长余饮完茶水,在木桌留了几枚铜板便不见踪影。

    这般行事,和当初的李不言确有几分相像。凤初九感慨着,正欲付面钱。

    面摊老板忙制止:“姑娘莫掏钱了,那位道长已经付过。”

    凤初九闻言数了数铜板,正好四枚,一碗面,一杯茶。

    她想着师兄妹在人间的事迹,以及李长余的变化。

    这几十年间,他们眼中到底见到了怎样的众生?

    无人路途中,回应凤初九的只有身后涤沙发出的阵阵轻鸣。

    凤初九搭弓拉弦,动作如行云流水,涤沙有感应说明附近有妖。

    “凤宗主,是我。”红鲤从暗处走出,小心护着手里的花,“我以为是陌生修士,藏起来反给您添麻烦了。”

    原来是红鲤,她左右环顾:“林棠沫呢?”

    说完凤初九便了然了,林家夫妇逝世,剩下林棠沫与红鲤相依为命。

    时间流转到今天,林棠沫不在红鲤身边,怕是......

    “抱歉,我失言了。”

    “不怪宗主。”红鲤笑得苦涩,“棠沫像姐姐一样照顾着我,教会我在人世间生活。世人常说落叶归根,我想带她和她种的花回北域。”

    凤初九取了几张符箓:“北域途中多凶险,你带着。”

    “多谢宗主。”

    红鲤双手接过,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棠沫姐姐。”她喃喃自语,“凤宗主背后是谁的弓呢?”

    红鲤不知道涤沙属于谁,但能感受到凤初九和捧着花的自己相同,怀着同样的心绪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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