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于下首只能仰望来人的女子淡淡挑眉，心想报应来得挺快。
她大方承认，拱手一礼：“北荒沈昭。”
小公爷翻身下马遥遥一拜，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公子矜贵恪守礼教，日常举止皆端方有度，腰背弯曲形成道好看的弧度。
小公爷清润嗓音传入耳：“深夜叨扰侯爷，实在是家中仆役告知某侯爷要提审证人，恰好当日某也在公主府，贸然前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提供些有价值的线索。”
“小公爷自谦了，”沈昭隔着雨幕窥见赵沐泽眉宇忧思，没甚表情说：“当日公主府暴乱血流成河，唤作旁人未必有小公爷的胆量敢冲入公主府救人。”
寻常人遇上公主府案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也唯独这位家世显赫正得盛宠的国公爷独子才能全身而退，半点腥膻未沾。
沈昭私心里是欣赏他的赤子肝胆的。
小公爷闻言谦虚笑语：“侯爷谬赞，身为大雍子民路面不平拔刀相助是本分，更何况事关人命更应慎重。”
“更何况当日就算不是公主府我也会前往查探。”他说。
沈昭生出些许好奇，问：“京中上到达官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学会了少看不看少说话多做事，似小公爷这般奉行拔刀相助的少之又少。”
“你就不怕撞破他人好事，平白遭人嫉恨？”
沈昭一番话说得亮堂，全然不似京城中道一句话要说出大半之乎者也，再引经据典，最后才模棱两可说出目的的人。
她坦荡，行事不羁，被人堵在雨夜巷口也没有急躁怒斥。
换作平时赵沐泽最欣赏她这样情绪稳定的人，若是同僚更是少些郁闷。
偏天时地利人和无一处融洽，赵沐泽频频打量前方女子劲瘦有力的臂膀，咬咬牙说出自己的目的。
“侯爷也知道我母亲是郡主，父亲的国公，满京城有实力针对本公子的权贵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其中有九成都没有必要与我国公府交恶，救人也好作证也好，都是因为我有底气在各方势力中全身而退。”
赵沐泽一双丹凤眼微眯，眸中寒芒渐生，他扫过沈昭穿戴鎏金护腕的双手，“侯爷是聪明人，一定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对吧？”
沈昭脸上笑意加深，“小公爷说得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是什么呢？”
小公爷狠狠皱眉，语气不太好：“就算是诏狱提审证人也没有深更半夜，将证人从安全的宅院带去阴冷恐怖的监牢的说法。”
“哦，小公爷是来兴师问罪。”
“不敢，小禾是我从公主府救出来的丫头，我不能置之不理。”
双方倏地僵持起来，气氛瞬息冻人骨髓。
眼看天色暗沉，快到子时了。
沈昭不耐烦赵沐泽堵路的行为，冷声冷气道：“小公爷请回吧，驸马畏罪自杀，证人也死了。”
说完沈昭抬步向前走，全然没有兴趣关注自己说出口的话堪比惊雷，将小公爷炸得脸色煞白，胸腔里的心脏疯狂跳动带起阵阵震颤连带着胸前大片闷痛，呼吸一窒。
风雨飘摇光芒黯淡，眼前模糊的红衣身影正在逼近，小公爷艰难喘息，一字字从牙齿缝隙中挤出几个字：“你杀了她。”
沈昭冷淡地“嗯”。
下一刻变故突生，小公爷飞快回身从马鞍旁抽出佩剑，肩膀连带手臂高高举起长剑朝前方劈砍。
沈昭今夜第二次与人动手，招式更为狠辣凛冽，破风声自耳后吹来，沈昭弯身避开的瞬间十指拨动腕上护腕。
刹那鎏金色越过眼前，赵沐泽知道要遭脚步飞速后撤，可惜金色丝线如利箭破空激射而出——
“嗖嗖嗖！”
无数金属与金属撞击发出刺耳声响，赵沐泽格挡间突然发现沈昭出来在身前，红衣如血般艳丽，乌黑发丝黏在珍珠似光滑白润肌肤，湿漉漉水色与暴戾的红交织瞬间将人拽入无间深渊。
小公爷被这绝艳色彩惊艳的同时令人头皮发麻的杀意涌上心头，他有心闪避却惊恐地发现四肢都被丝线缠绕，动弹不得。
沈昭蓦地近了他的身，本应悲悯众生的凤眸半阖，饱满的唇瓣抿紧，面上无血色却好似染了万千血煞。
赵沐泽与她对视瞬间，有种透过那具皮囊窥探千里之外，黄沙厚土掩埋尸山血海的惨状，又好似山中眼眸半垂似悲悯似慈祥的佛。
一滴雨珠滴在眼睛里，他下意识闭眼，再睁开哪还有神佛，只有北荒侯沈昭收紧的十指里根根细丝。
小公爷看清瞬间胸腔喷涌打量气愤，很快涨红了一张俊脸，又羞又恼：“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
沈昭斜睨他一眼，脑子有病。
她一边转动手指收回丝线，悠哉悠哉的模样叫人看得牙痒痒。
一面头也不抬说：“小公爷请回，明日是告上天启殿还是连夜进宫面圣都成，我就住在城西沈氏府邸，随时恭候小公爷大驾光临。”
不似嘲讽胜似嘲讽，气得小公爷“你你你”半天愣是憋不出半个脏字。
愤然摔袖怒斥：“放肆！不知悔改，实乃无可救药！”
“对，我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杀神，小公爷能奈我何？”沈昭浑不在意，在她眼中小公爷好比没有长大的孩童，正义感爆棚却不坏。
只可惜她的耐心也只能支持到这一步，踏过满地水洼，越过脸红脖子粗的小公爷时心里想着今天总算结束了。
“沈昭！”
沈昭应声回头。
京城静谧的雨幕往往会吞噬许多污浊，偶然也会将干干净净的人染上色彩，只是这些色彩时好时坏谁也不会知晓在未来的那一天爆发出骇人力量。
沈昭听见赵沐泽问：“既然杀了证人为什么不把证人的证人一起杀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么简单的道理北荒侯不懂吗？”
古往今来多少人败在心软，又有多少人给自己留下祸患，历经战场熟读兵书的沈昭怎会不知其中厉害。
可就是知道还选择放过才令赵沐泽百思不得其解。
赵沐泽下意识上前一步：“前有神武门威逼圣上，后又杀死人证，严刑拷打致使驸马惨死使得公主府案件成为悬案……”
“桩桩件件你当真不怕死吗？”
沈昭已经行至巷口，她随意地摆摆手像是没听见赵沐泽言辞凿凿地追问，转身拐入大街彻底消失在赵沐泽眼前。
红衣消失了。赵沐泽深深遥望着那道狭窄逼仄，骑马路过都需小心撞头的破败坎门，眸子里渐渐燃烧出一股子火气。
好狂妄自大嚣张跋扈的北荒侯，知法犯法杀人偿命，本公子非得参你一本！
告你个枉顾人命，逼死驸马之罪！
想到此赵沐泽愤愤上马，趁着夜色奔袭入宫。
而另一边被人半夜从床上拉扯下来的大理寺少卿，迷迷糊糊睁不开眼，被小厮连拖带拽扯出门。
“怎么回事？做什么？”路上少卿大人困倦地脑袋一点点，嘴里嘟嘟啷啷抱怨。
小厮从马车外探进一个头，压低声音解释：“衙门来报，驸马畏罪自杀了。”
“哎呀！不就是畏罪……嗯？！！”
大理寺少卿蹭一下站起来，哐当一声撞上车顶，整个人毫无形象在车里摔了个四脚朝天。
小厮大惊失色：“大人！”遂连滚带爬进去将自家大人搀扶起来。
大理寺少卿全然忘记为官者仪表肃整，管帽东倒西歪随着马车摆动的弧度摇摆，少卿脸色铁青咬着牙问：“什么时候的事？”
小厮：“就在半个时辰前，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如今怕是整个皇城都知道了，而且有流言说……说……”
正是烈火烹油的关键时刻小厮的吞吞吐吐气得少卿吹胡瞪眼，连呵斥带责骂问候一通后才听见后半段难言之隐。
“外界有传言说是侯爷严刑逼供，驸马不堪受辱才一头撞死在牢房里。”
“撞死的？”少卿脸上血色眨眼消散了干净，口中呢喃：“完了完了，撞死的就是大理寺看管不利，陛下问责起来我难辞其咎啊！”
大理寺少卿对自己的位置很有自知之明，顶头上司大理寺卿是五皇子党且年关将至，前些时日便去了外地探亲，怎么说也怪不到人家头上。
而致使驸马自杀的主犯沈昭是大名鼎鼎的北荒侯，那个在大雍百姓心目中重量极重的手握重兵的世袭侯爷。
近年来还有偏远子民只知北荒而不识天子的言论传入京城，引得皇帝恼怒却实在无法巧立名目削弱北荒兵权，毕竟边境还要仰仗沈家驻守，所以沈昭是万万不能严惩的祖宗。
算来算去唯有他家世不显，职位不高也不低，正适合用来当枪靶子使。
一想到皇帝震怒，将自己当作杀鸡儆猴那只鸡来问责，大理寺少卿心里高呼冤枉！
也正是大理寺少卿稠云满面赶往大理寺的路上，东宫僚属营烛火通明。
“殿下，暗卫传信。”青轴悄无声息出现在赵峥身后。
赵峥的视线落在边防图上未曾移动，轻飘飘吩咐一句：“念。”
青轴恭敬念起来：“驸马撞墙自尽后有探子将消息告诉了五皇子，五皇子接机散布流言，宣称驸马的死是由北荒侯一手促成。”
一封念完青轴稍有停顿，见主子未曾开口便继续念下一封。
“镇国公独子与北荒侯雨巷激战惨败，后前往宫中面圣，状告北荒侯杀人。”
“三皇子得知驸马自尽消息，派人准备了一把长剑连夜送往东宫。”
“左相醒来诈闻京中流言，担忧北荒侯安危，气急攻心咳血昏迷。”
“右相出城会见国师，现下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
一口气读了十几封机密要闻，痴迷边防图的太子总算有点反应。
殿外雨势依旧，赵峥堪堪望着黑夜沉默半盏茶时间，雨幕中出现几道身影。
很快东宫侍卫统领在殿外禀报，“殿下，三皇子殿下派人前来问安。”
“晨昏定省是祖制，老三从小就没有遵守过，如今出宫自立家室倒是勤快起来了。”赵峥人前又恢复了笑如三月春风入发梢般温润可亲，调笑打趣弟弟几句倒显得兄友弟恭。
前来送礼的小厮是会来事的，闻言当即表示：“这都是三殿下对兄长的一片心意，三殿下常说起与太子殿下幼时一起玩耍的趣事，自出宫后更是时时挂怀。”
“这不今夜想起殿下少时曾喜爱一把青竹剑，特意命奴才给太子殿下送来。”
东宫视为统领接过礼盒进殿，行至台阶停步，打开锦盒让赵峥过目。
墨绿色锦盒中鲜红绸缎打底，一柄通体清脆剑柄雕刻三两青竹的长剑映入眼帘。
赵峥粗略扫过，面上端的是如沐春风笑意，当场命人将宝剑送去书房。
“孤幼时最喜这把青竹剑，青竹不折风骨傲然。”赵峥笑言当年趣事，“老三那时年幼总喜欢爬树，又总摔跤，久而久之膝盖手臂无一处好肉。”
“孤气急了便将青竹剑插入大树，对老三说‘再往上爬孤就用这把剑砍断你的腿’。”
“现在想来未免太过霸道，也难为老三不记仇。”
青轴笑眯眯附和：“殿下与三殿下自小情谊深厚，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
赵峥不置可否，抬眸看向殿外候着的小厮，状似不经意说：“这几年孤闭门谢客，只有老三时不时前来陪孤说说话，青轴。”
“奴才在。”
“孤记得库房里有把碧玉菩提扇面？”
青轴细细想来，的确有一把，便应承：“就在东阁好好放着呢，殿下当初还曾打趣要将此扇作贺礼送给三殿下呢！”一通话叫青轴说得巧妙，既不挑明何时的贺礼，又道出东阁珍藏将扇面的贵重摆到明面上。
要知道能入东阁的物件，最少也得是价值千金，更多的藏品则是有钱都买不来。
如此一把碧玉扇面赵峥大手一挥，“老三的寿辰就在三日后，既然来了就一并带去罢。”
青轴第一时间察觉主子饱含深意的眼神，心知马虎不得，亲自前往东阁取出扇面。
送那小厮出宫时青轴笑意连连，整个面相都似柔和不少。
他笑吟吟目送小厮登上马车，待那辆车消失在尽头才对身旁的侍卫统领说：“京中流言主子很不喜欢，叫上几个兄弟把在坊间散布消息的处理，记得做干净点。”
侍卫统领龇牙：“眼看年关了也不让老子过个清静！”
青轴冷厉的视线一扫，侍卫统领讪讪闭嘴。
青轴提醒道：“别怪兄弟多嘴，要是坏了主子好事小心脑袋搬家。”说罢施施然转身，年关将至东宫里忙着呢，哪里有时间同这莽夫闲聊。
她大方承认，拱手一礼：“北荒沈昭。”
小公爷翻身下马遥遥一拜，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公子矜贵恪守礼教，日常举止皆端方有度，腰背弯曲形成道好看的弧度。
小公爷清润嗓音传入耳：“深夜叨扰侯爷，实在是家中仆役告知某侯爷要提审证人，恰好当日某也在公主府，贸然前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提供些有价值的线索。”
“小公爷自谦了，”沈昭隔着雨幕窥见赵沐泽眉宇忧思，没甚表情说：“当日公主府暴乱血流成河，唤作旁人未必有小公爷的胆量敢冲入公主府救人。”
寻常人遇上公主府案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也唯独这位家世显赫正得盛宠的国公爷独子才能全身而退，半点腥膻未沾。
沈昭私心里是欣赏他的赤子肝胆的。
小公爷闻言谦虚笑语：“侯爷谬赞，身为大雍子民路面不平拔刀相助是本分，更何况事关人命更应慎重。”
“更何况当日就算不是公主府我也会前往查探。”他说。
沈昭生出些许好奇，问：“京中上到达官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学会了少看不看少说话多做事，似小公爷这般奉行拔刀相助的少之又少。”
“你就不怕撞破他人好事，平白遭人嫉恨？”
沈昭一番话说得亮堂，全然不似京城中道一句话要说出大半之乎者也，再引经据典，最后才模棱两可说出目的的人。
她坦荡，行事不羁，被人堵在雨夜巷口也没有急躁怒斥。
换作平时赵沐泽最欣赏她这样情绪稳定的人，若是同僚更是少些郁闷。
偏天时地利人和无一处融洽，赵沐泽频频打量前方女子劲瘦有力的臂膀，咬咬牙说出自己的目的。
“侯爷也知道我母亲是郡主，父亲的国公，满京城有实力针对本公子的权贵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其中有九成都没有必要与我国公府交恶，救人也好作证也好，都是因为我有底气在各方势力中全身而退。”
赵沐泽一双丹凤眼微眯，眸中寒芒渐生，他扫过沈昭穿戴鎏金护腕的双手，“侯爷是聪明人，一定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对吧？”
沈昭脸上笑意加深，“小公爷说得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是什么呢？”
小公爷狠狠皱眉，语气不太好：“就算是诏狱提审证人也没有深更半夜，将证人从安全的宅院带去阴冷恐怖的监牢的说法。”
“哦，小公爷是来兴师问罪。”
“不敢，小禾是我从公主府救出来的丫头，我不能置之不理。”
双方倏地僵持起来，气氛瞬息冻人骨髓。
眼看天色暗沉，快到子时了。
沈昭不耐烦赵沐泽堵路的行为，冷声冷气道：“小公爷请回吧，驸马畏罪自杀，证人也死了。”
说完沈昭抬步向前走，全然没有兴趣关注自己说出口的话堪比惊雷，将小公爷炸得脸色煞白，胸腔里的心脏疯狂跳动带起阵阵震颤连带着胸前大片闷痛，呼吸一窒。
风雨飘摇光芒黯淡，眼前模糊的红衣身影正在逼近，小公爷艰难喘息，一字字从牙齿缝隙中挤出几个字：“你杀了她。”
沈昭冷淡地“嗯”。
下一刻变故突生，小公爷飞快回身从马鞍旁抽出佩剑，肩膀连带手臂高高举起长剑朝前方劈砍。
沈昭今夜第二次与人动手，招式更为狠辣凛冽，破风声自耳后吹来，沈昭弯身避开的瞬间十指拨动腕上护腕。
刹那鎏金色越过眼前，赵沐泽知道要遭脚步飞速后撤，可惜金色丝线如利箭破空激射而出——
“嗖嗖嗖！”
无数金属与金属撞击发出刺耳声响，赵沐泽格挡间突然发现沈昭出来在身前，红衣如血般艳丽，乌黑发丝黏在珍珠似光滑白润肌肤，湿漉漉水色与暴戾的红交织瞬间将人拽入无间深渊。
小公爷被这绝艳色彩惊艳的同时令人头皮发麻的杀意涌上心头，他有心闪避却惊恐地发现四肢都被丝线缠绕，动弹不得。
沈昭蓦地近了他的身，本应悲悯众生的凤眸半阖，饱满的唇瓣抿紧，面上无血色却好似染了万千血煞。
赵沐泽与她对视瞬间，有种透过那具皮囊窥探千里之外，黄沙厚土掩埋尸山血海的惨状，又好似山中眼眸半垂似悲悯似慈祥的佛。
一滴雨珠滴在眼睛里，他下意识闭眼，再睁开哪还有神佛，只有北荒侯沈昭收紧的十指里根根细丝。
小公爷看清瞬间胸腔喷涌打量气愤，很快涨红了一张俊脸，又羞又恼：“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
沈昭斜睨他一眼，脑子有病。
她一边转动手指收回丝线，悠哉悠哉的模样叫人看得牙痒痒。
一面头也不抬说：“小公爷请回，明日是告上天启殿还是连夜进宫面圣都成，我就住在城西沈氏府邸，随时恭候小公爷大驾光临。”
不似嘲讽胜似嘲讽，气得小公爷“你你你”半天愣是憋不出半个脏字。
愤然摔袖怒斥：“放肆！不知悔改，实乃无可救药！”
“对，我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杀神，小公爷能奈我何？”沈昭浑不在意，在她眼中小公爷好比没有长大的孩童，正义感爆棚却不坏。
只可惜她的耐心也只能支持到这一步，踏过满地水洼，越过脸红脖子粗的小公爷时心里想着今天总算结束了。
“沈昭！”
沈昭应声回头。
京城静谧的雨幕往往会吞噬许多污浊，偶然也会将干干净净的人染上色彩，只是这些色彩时好时坏谁也不会知晓在未来的那一天爆发出骇人力量。
沈昭听见赵沐泽问：“既然杀了证人为什么不把证人的证人一起杀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么简单的道理北荒侯不懂吗？”
古往今来多少人败在心软，又有多少人给自己留下祸患，历经战场熟读兵书的沈昭怎会不知其中厉害。
可就是知道还选择放过才令赵沐泽百思不得其解。
赵沐泽下意识上前一步：“前有神武门威逼圣上，后又杀死人证，严刑拷打致使驸马惨死使得公主府案件成为悬案……”
“桩桩件件你当真不怕死吗？”
沈昭已经行至巷口，她随意地摆摆手像是没听见赵沐泽言辞凿凿地追问，转身拐入大街彻底消失在赵沐泽眼前。
红衣消失了。赵沐泽深深遥望着那道狭窄逼仄，骑马路过都需小心撞头的破败坎门，眸子里渐渐燃烧出一股子火气。
好狂妄自大嚣张跋扈的北荒侯，知法犯法杀人偿命，本公子非得参你一本！
告你个枉顾人命，逼死驸马之罪！
想到此赵沐泽愤愤上马，趁着夜色奔袭入宫。
而另一边被人半夜从床上拉扯下来的大理寺少卿，迷迷糊糊睁不开眼，被小厮连拖带拽扯出门。
“怎么回事？做什么？”路上少卿大人困倦地脑袋一点点，嘴里嘟嘟啷啷抱怨。
小厮从马车外探进一个头，压低声音解释：“衙门来报，驸马畏罪自杀了。”
“哎呀！不就是畏罪……嗯？！！”
大理寺少卿蹭一下站起来，哐当一声撞上车顶，整个人毫无形象在车里摔了个四脚朝天。
小厮大惊失色：“大人！”遂连滚带爬进去将自家大人搀扶起来。
大理寺少卿全然忘记为官者仪表肃整，管帽东倒西歪随着马车摆动的弧度摇摆，少卿脸色铁青咬着牙问：“什么时候的事？”
小厮：“就在半个时辰前，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如今怕是整个皇城都知道了，而且有流言说……说……”
正是烈火烹油的关键时刻小厮的吞吞吐吐气得少卿吹胡瞪眼，连呵斥带责骂问候一通后才听见后半段难言之隐。
“外界有传言说是侯爷严刑逼供，驸马不堪受辱才一头撞死在牢房里。”
“撞死的？”少卿脸上血色眨眼消散了干净，口中呢喃：“完了完了，撞死的就是大理寺看管不利，陛下问责起来我难辞其咎啊！”
大理寺少卿对自己的位置很有自知之明，顶头上司大理寺卿是五皇子党且年关将至，前些时日便去了外地探亲，怎么说也怪不到人家头上。
而致使驸马自杀的主犯沈昭是大名鼎鼎的北荒侯，那个在大雍百姓心目中重量极重的手握重兵的世袭侯爷。
近年来还有偏远子民只知北荒而不识天子的言论传入京城，引得皇帝恼怒却实在无法巧立名目削弱北荒兵权，毕竟边境还要仰仗沈家驻守，所以沈昭是万万不能严惩的祖宗。
算来算去唯有他家世不显，职位不高也不低，正适合用来当枪靶子使。
一想到皇帝震怒，将自己当作杀鸡儆猴那只鸡来问责，大理寺少卿心里高呼冤枉！
也正是大理寺少卿稠云满面赶往大理寺的路上，东宫僚属营烛火通明。
“殿下，暗卫传信。”青轴悄无声息出现在赵峥身后。
赵峥的视线落在边防图上未曾移动，轻飘飘吩咐一句：“念。”
青轴恭敬念起来：“驸马撞墙自尽后有探子将消息告诉了五皇子，五皇子接机散布流言，宣称驸马的死是由北荒侯一手促成。”
一封念完青轴稍有停顿，见主子未曾开口便继续念下一封。
“镇国公独子与北荒侯雨巷激战惨败，后前往宫中面圣，状告北荒侯杀人。”
“三皇子得知驸马自尽消息，派人准备了一把长剑连夜送往东宫。”
“左相醒来诈闻京中流言，担忧北荒侯安危，气急攻心咳血昏迷。”
“右相出城会见国师，现下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
一口气读了十几封机密要闻，痴迷边防图的太子总算有点反应。
殿外雨势依旧，赵峥堪堪望着黑夜沉默半盏茶时间，雨幕中出现几道身影。
很快东宫侍卫统领在殿外禀报，“殿下，三皇子殿下派人前来问安。”
“晨昏定省是祖制，老三从小就没有遵守过，如今出宫自立家室倒是勤快起来了。”赵峥人前又恢复了笑如三月春风入发梢般温润可亲，调笑打趣弟弟几句倒显得兄友弟恭。
前来送礼的小厮是会来事的，闻言当即表示：“这都是三殿下对兄长的一片心意，三殿下常说起与太子殿下幼时一起玩耍的趣事，自出宫后更是时时挂怀。”
“这不今夜想起殿下少时曾喜爱一把青竹剑，特意命奴才给太子殿下送来。”
东宫视为统领接过礼盒进殿，行至台阶停步，打开锦盒让赵峥过目。
墨绿色锦盒中鲜红绸缎打底，一柄通体清脆剑柄雕刻三两青竹的长剑映入眼帘。
赵峥粗略扫过，面上端的是如沐春风笑意，当场命人将宝剑送去书房。
“孤幼时最喜这把青竹剑，青竹不折风骨傲然。”赵峥笑言当年趣事，“老三那时年幼总喜欢爬树，又总摔跤，久而久之膝盖手臂无一处好肉。”
“孤气急了便将青竹剑插入大树，对老三说‘再往上爬孤就用这把剑砍断你的腿’。”
“现在想来未免太过霸道，也难为老三不记仇。”
青轴笑眯眯附和：“殿下与三殿下自小情谊深厚，自然是旁人比不得的。”
赵峥不置可否，抬眸看向殿外候着的小厮，状似不经意说：“这几年孤闭门谢客，只有老三时不时前来陪孤说说话，青轴。”
“奴才在。”
“孤记得库房里有把碧玉菩提扇面？”
青轴细细想来，的确有一把，便应承：“就在东阁好好放着呢，殿下当初还曾打趣要将此扇作贺礼送给三殿下呢！”一通话叫青轴说得巧妙，既不挑明何时的贺礼，又道出东阁珍藏将扇面的贵重摆到明面上。
要知道能入东阁的物件，最少也得是价值千金，更多的藏品则是有钱都买不来。
如此一把碧玉扇面赵峥大手一挥，“老三的寿辰就在三日后，既然来了就一并带去罢。”
青轴第一时间察觉主子饱含深意的眼神，心知马虎不得，亲自前往东阁取出扇面。
送那小厮出宫时青轴笑意连连，整个面相都似柔和不少。
他笑吟吟目送小厮登上马车，待那辆车消失在尽头才对身旁的侍卫统领说：“京中流言主子很不喜欢，叫上几个兄弟把在坊间散布消息的处理，记得做干净点。”
侍卫统领龇牙：“眼看年关了也不让老子过个清静！”
青轴冷厉的视线一扫，侍卫统领讪讪闭嘴。
青轴提醒道：“别怪兄弟多嘴，要是坏了主子好事小心脑袋搬家。”说罢施施然转身，年关将至东宫里忙着呢，哪里有时间同这莽夫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