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雍策像是一下子从她的生命中消失的,而林冬依旧安适的生活着,直到那天课上广播里突如其来的乐声,唱着北京东路的日子。

    林冬听着歌,有点想哭,看着外头突然长出的鹅黄色的小花,招摇的,随风摆动,她才迟钝的恍然:时间飞逝。

    心跳像是鼓点,她的脚不听话似的,带着她的身体冲上楼,班上的同学都有些惊讶,看着她。

    林冬自顾自冲出门,上了顶楼,初三的学生都在这。

    林冬一直不晓得为什么把面临中考压力的学生放到顶楼,只是一瞬间脑子没转过弯来,也许就有一个学生站在高台上。

    她穿过回廊,远远的望见那个以往羞涩的不敢多看一眼的班级,她步履坚定,缓步上前。

    教室安静,高年级的学生纪律严明,老师在讲台上,林冬搜寻着记忆里的身影,一无所获。

    直到看到教室最后拉开的横幅:恭喜孙雍策及某某某同学被市一高提前录取。

    林冬嗓子有些哽,市一高在哪呢,她环顾四周,在南边吧,出了小镇,过了大河,就在对岸。

    林冬摩挲着爬上了高台,摇摇晃晃,风里带着寒意,远远望去,一片高高低低的楼群,市一高在矮楼中鹤立鸡群。她突然微微一笑,心里又踏实了。

    “林冬!快下来!”

    林冬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诧异的转过脑袋,看见一个寸头少年,神情皇急,朝着她伸出精壮的手臂。

    “陈齐远!你怎么在这?”

    少年忧心忡忡的看着她,语气带着恳求:“你快从高台上下来。”

    少女不知怎么的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陈齐远抬头看着,她身材纤细,逆着光,笑容纯真,发丝有些散乱随着微风吹拂,陈齐远不自觉心跳加快。

    林冬猜到陈齐远以为自己要跳楼,忍不住笑出声,谁知神经一松,身子却晃悠起来,只一刹那,少年的双臂闪电般朝她袭来。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林冬猛的跌落到温暖的怀抱,陈齐远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急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林冬被吓到了,一下子没了言语。

    陈齐远扶着她的胳膊缓缓站起身来。

    “没事就好,班主任让我来追,怕你乱跑,你怎么了?”

    陈齐远认真的看着她的双眼,林冬有些无措的避开。

    “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看看远处的风景。”

    陈齐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了然一笑:“那是市一高,也是我的目标,你也想考那吗?”

    林冬没有否认,坚定的点了点头,又反问道:“你不觉得我这样的成绩,考市一高有些痴心妄想吗?”

    陈齐远语气认真:“痴心就一定不会是妄想,我相信你。”

    她还是有点难为情,想到班级里的同学知晓会不会说她自不量力,朝着陈齐远小声开口:“那你可别说出去,我会努力的。”

    陈齐远展颜一笑:“好!这是我们俩的小秘密。”

    四月伴着绿色的柳枝,摇摆着柔柔春风,一步一步缓缓而来,你只一下的出神,它便悄然而至。

    那次之后,陈齐远与她的关系仿佛亲近了不少。

    以往想起陈齐远,林冬把他定义为同班但不熟悉的同学,但现在,林冬会和别人介绍说:“哦陈齐远啊,我朋友。”

    朋友,孙雍策曾经也是朋友。但是两个手牵手的好朋友忽然像是走错了路,错了轨道。

    若是林冬再想起,孙雍策啊就是孙雍策,仅仅是抄写本上那几千个名字里的其中一个罢了。

    日子一天一天,初三的林冬大多数时间都在学习,语数英科学,因为教育改革又加了一项体育,精准的戳在林冬的软肋上,可恰恰又是不服输的性格。

    绕着操场,一圈,挥洒汗水,两圈,低头冥思,三圈,她便喘不上气了,回过头撞进一对温和的眸子,陈齐远静静跟着,递上一瓶农夫山泉。

    林冬坦然接过,贴着自己脖颈,身上一下子打了个激灵。

    “真凉。”

    陈齐远斯文的笑:“别冰坏了。”

    “月考成绩出来了,很不错。”陈齐远朝林冬竖起大拇指。

    林冬笑的开心:“谢谢。”

    随之又想起什么,询问道:“你今天没去给妹妹补课?”

    “她……陈阿姨给她请了家教,加上她要参加艺考提前招,文化分会宽裕一些。”

    林冬很是羡慕,回头看自己对陈雪儿的羡慕几乎从未停止过。

    “真好。”这个真字仿佛从林冬的肺里吐出来。

    陈齐远一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你也不差。”

    林冬笑着挑眉:“是嘛,展开说说哪里不差。”

    她只是开玩笑,陈齐远却回答的出奇的认真。

    “你很认真,很执着,做事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很温柔,很少生气,也很善良,每次会把黑板擦的干干净净,一丝一毫都不马虎,嗯……你也很漂亮,可爱。”

    林冬几乎被这一串溢美之词夸晕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夸她,涨红了脸白了陈齐远一眼。

    “你逗我呢,这说的是我吗?”

    陈齐远:“当然啊,你在我眼里就是这样的,你真的很好,就是不大自信,这点需要改进。”

    “你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舌?”

    “有吗?”

    林冬重重点头,两个人相视一笑,友谊万岁。

    初三上半学期结束,林冬去找过孙雍策。

    那时她手里攥着诺基亚手里,将开头删删减减,最后只打出两个字:“在吗?”

    消息回的出奇的快,林冬像是翻出了深藏在冰雪底下的火柴棍,过了几年再挖出来,它还是滚烫的。

    “嗯,最近还好吗?”

    林冬感觉手指轻轻的颤动,文字在手下变样。

    “挺好的,成绩提高了呢,有望考上市一高,和你一起……”打到此处,林冬又快速的将文字删除,只剩下前三个字。

    “挺好的。”

    “嗯嗯,要来看我吗?最近我可累,想出去玩玩,去游乐园?”

    紧接着是一个地址,是市区最大的游乐场。

    林冬将翻盖手里看了又看,确认它每一个字。然后按下:“好。”

    不巧的是那日下着雨,十二月的雨,糟糕透了,乐园里的人也少,但林冬性质依旧。

    远远的瞧见那道瘦高的身影,乌黑的发,明亮的双眼,沉浸着一潭深泉,她在记忆里描摹着的少年,远远的朝她招手,少年的嗓音变了,像是大提琴乐声,低沉的,缓缓流淌,林冬听到然后激动的红了眼,又怕他看出来,羞涩的别过脸。

    少年喊着:“小冬瓜,好久不见。”

    一下子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从前,林冬亲昵的拉着孙雍策袖子喊他:“阿策哥哥。”

    孙雍策眼神变得越发深沉,轩墨浸染似的,将林冬看了又看,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

    林冬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阿策哥哥……”

    少年低沉的嗓音就在她的耳边,绕着她的耳垂,惊起一身战栗。

    “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这样叫我了。”

    林冬猝不及防的就掉了泪珠,孙雍策看见了又笑话她,一边又用食指抹去少女脸颊上的珍珠。

    “走吧,去玩儿,今天是来高兴的。”

    接着是海盗船,摇摇椅,碰碰车,鬼屋,还有水族馆。两个人发泄似的将其中的空白补全,分割的这两年。

    最后孙雍策拉着林冬到了个点唱厅,小小的隔间,两个人挨得很近,林冬手肘支在他的大腿上,孙雍策将红色的话筒递过去,自己拿着蓝色。屏幕上只点了一首:痴心绝对。

    他们对望,然后青涩的声音流淌:

    想用一杯latte把你灌醉,好让你能再爱我一点,暗恋的滋味……

    最后的最后,是孙雍策送她回来,临别时深深的看着她,揉了揉她的脑袋,像亲哥哥一样,他不敢再有一丝逾越行为,他将这长达两年的冷战归咎于那个贪心的夜晚。

    对他的惩罚。

    少年眉目清秀,朝她晃了晃手机。

    “常联系。”

    林冬眉眼弯弯,乖巧点头。

    “常联系!”

    快过年时,小镇突如其来的飘起来雪,十年难遇的,打着旋落在这纷纷扰扰的人间,天地仿佛一下子变了,洁白,肃穆。

    林冬伸出手掌,雪点儿落在掌心便化了,她猛然预感这雪不会久。哆哆嗦嗦的从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消息也恰巧发来。

    “小冬瓜,快看,下雪了。”

    紧接着烟花在黑寂的夜空炸响,五彩斑斓,绚烂耀眼,窗外吵吵嚷嚷,林冬心里却格外的宁静,直到风雪翻涌着,孩子们抬起头看向窗台,稚嫩的声音响起:“冬冬姐,新年快乐!”

    她长睫微垂,抿嘴微笑:“新年快乐!”

    …………

    初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注定是寂寞和繁忙的,林冬几次的月考都还不错,班主任峰哥也没想到初一还是吊车尾的小女孩一下子窜到了年级前几。

    林冬只是笑笑,陈齐远凑上前来玩笑:“这回可得给你追上了。”

    林冬没听出什么,一旁的洪歌别有深意的笑着附和:“是哦,我们陈大班长要被追上了。”

    林冬:“啊?”

    陈齐远从来沉稳,难得红了脸解释:“我说的是成绩。”

    洪歌:“哦──成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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