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这是什么语气。”库塞尔笑道,他不得不提高音量,避免身后的欢呼声直直盖过他的声音。

    场馆里突然被绿色的光照亮了,来自爱尔兰的小矮妖如同流星般划过沉寂着的暗色天空,然后悬空在最中央。宣泄而出的掌声带动着人们的情绪重新高昂了起来,直至小矮妖向大家鞠躬时才爆发到了顶点。

    在比赛开始后布兰奇才重新挺直了后背,看向正在飞驰着的球员们。她对魁地奇并不像德拉科或是库塞尔那样热爱,只是堪堪能看懂规则和进程。

    库塞尔和德拉科已经同时架起了望远镜,德拉科更加急切一些。布兰奇望过去时看到了德拉科向前探出的脖子和紧紧握在望远镜上的绷紧的手臂。

    西奥多也没有拿望远镜,他显得比布兰奇更消极一些。西奥多甚至抱起了手臂,靠在了包厢上。

    球场内全部的灯光都追随着比赛中的球员而上下飞舞着,西奥多有时会被灯光闪过,他垂下下巴,眼睛要抬不抬的飘散着看向远处。

    分心的布兰奇很快就发现了西奥多心不在焉的状态,她趁着欢呼声响起时退后了两步来到西奥多身边:“你不是得跟德拉科他们一起吗?”

    西奥多顺着灯光看向布兰奇,惨白的光印在西奥多的眼睛里像是投入了一片沉寂的湖水之中:“我不想呆在康奈利·福吉旁边。”

    “提莫西他们来了吗?”

    “他们已经过来了,在更远处那边。”西奥多解释道,“你们刚走,塞尔温先生就带着提莫西来打过招呼了。”

    布兰奇懒洋洋地点点头,她看着一个保加利亚的球员贴近他们的包厢飞了一圈,库塞尔大笑着鼓了鼓掌。

    “你为什么来看比赛了?我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的。”

    “我确实不是那么感兴趣。”西奥多承认道,他冲着布兰奇笑了笑,“但我更不想和我父亲呆在一起。”

    库塞尔啧了一声,像是被布兰奇他们的交谈声打扰了一样。他皱着眉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转头朝向布兰奇。库塞尔抬手摆了两下,将布兰奇叫回身边:“你们两个不该躲在后面的。”

    正当布兰奇打算反驳些什么,叹息声和欢呼声同时响彻了场馆。德拉科直接快跑着穿过联通包厢间的走廊,布兰奇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个代表着爱尔兰队的绿色帽子:“爱尔兰赢了!”

    德拉科没有专门面对谁去说出这句话,他的声音发散在四周,就像他狂热的眼神一样。德拉科最终找到了其中最为随和的布兰奇,他们快速地拥抱了一下,环过去的手臂兴奋地用力收紧着。

    “恭喜,德拉科。”布兰奇安慰似的捏了捏德拉科的肩膀,又仰过头看向库塞尔,“库塞尔,你支持哪个球队?”

    而库塞尔只是耸了耸肩,他没有太多其余的表情,只是手中的望远镜迟迟才放下去:“他们表现得都很不错。”

    就如同每个爱尔兰的球迷一样,德拉科的心情很不错。退场时,他没跟着卢修斯叔叔他们一起,而是率先走在前面,和其余的球迷互相欢庆击掌。

    库塞尔落在了最后,他慢斯条理地收好所有东西,然后再一次拍了拍外套,像是想要抖掉什么本就不存在的灰尘:“我等一下卢修斯叔叔。”

    “我要等你吗?”布兰奇起身的动作随着库塞尔的话而顿了顿。

    “你先走吧。”库塞尔摇了摇头,他看向雀跃着的德拉科,又重新收回目光,“等会我去德拉科他们帐篷那边找你。”

    布兰奇走在一层层的楼梯上,缓慢地向下着,她还要随时避开庆祝着的爱尔兰球迷,或是失落的保加利亚人。

    西奥多一直紧紧抿着嘴唇,他缩起脖子尽量避开人群,似乎每一次的呼吸都让他的烦躁增加一分。

    “我们是冠军!”正当布兰奇走过观众席时,一个爱尔兰的球迷突然跳在了布兰奇面前,大声欢呼着。他和德拉科一样戴着属于爱尔兰的帽子,脸上还印着徽章的形状。他伸手想拉过布兰奇和他们一起狂欢,似乎胜利的兴奋已经冲昏了他的大脑。

    布兰奇连忙侧身躲过对方伸出的手,一直走在前面的西奥多眼疾手快地停在了他们二人中间,将布兰奇拉去自己身后。西奥多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匆匆扫了那个男人一眼,又加快了脚步。

    “他们总喜欢这样。”西奥多低声安慰道,他的手依旧紧紧拉住布兰奇的手腕,即使隔着衣服的布料,布兰奇依旧可以感受到西奥多温热的体温正源源不断的传来。“没事的,阿布。”

    西奥多一直拉着布兰奇,努力独自穿梭于复杂的环境之中。德拉科走得很快,他像是根本没有留意到别人没有跟上他的脚步,等到布兰奇再次抬起头时,眼前只剩下西奥多一个人了。

    布兰奇只能紧紧盯着西奥多,看着他柔顺的金发和随着脚步而上下耸动着的大衣衣角。布兰奇看不到西奥多的表情,但她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西奥多从怀中拿出了魔杖,他将魔杖当成手杖那样平举在面前,以此来推开凑上来的球迷们。

    周围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了下去,布兰奇只觉得自己和西奥多走在了一个真空的通道之中,她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布兰奇只知道她需要跟上西奥多,只需要跟上去就足够了。

    2.

    布兰奇对于人群的恐惧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嘈杂的人声伴随着的总是陌生的面孔,以及一句一句质疑又询问的话。

    是瞩目中局促不安的手指,和布兰奇青涩试探着的语句。

    布兰奇觉得,她像是神奇动物园里被困在橱窗中展示的生物,人们毫不掩饰的眼神掠夺着她眼前任何一点的空间,逼得她节节败退,却又不得不抬头赶上。

    “阿布?”

    西奥多的声音唤醒了布兰奇飘远了的思绪,再一回头他们已经离开场馆,站在顶顶帐篷之间。

    不远处突然窜起篝火,火舌向上舔舐着划亮天际。欢呼声和一首首的歌声不绝于耳,爱尔兰球迷们极近疯狂地享受着来之不易的胜利,啤酒被泼洒在地上,溅起脚边一小块尘土。

    “阿布。”西奥多又唤了一声。

    “我没事。”布兰奇这才浅浅敛回眼神,她勾了勾嘴角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远方燃烧着的火焰在布兰奇脸上投下一层晦暗不明的阴影。

    西奥多依旧握着布兰奇的手腕,没有松手。起先西奥多只是担心松手会变成多此一举,但他见布兰奇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也就没有松手了:“我送你回帐篷。”

    “你们跑到哪去了?”德拉科的声音终于在远处响了起来,他的脸颊有些兴奋地泛红。德拉科的西装被风吹得来回摆动着,又随着他快走的脚步而彻底折向之后。“我一直在找你们。”

    “我们也一直在找你。”布兰奇不满地提高了声调,“你跑的太快了。”

    德拉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一眼就看到了西奥多和布兰奇相牵的手。德拉科的眉用力地紧簇起来,他强硬地站在布兰奇二人之间,银灰色的眼睛阴晴不定地闪了闪:“西奥多,我爸爸叫你也过去。”

    “卢修斯叔叔回去了吗?那库塞尔呢?”

    “库塞尔叫你回去等他。”德拉科烦躁地挥了挥手,周边的欢呼声更热烈了起来,甚至还伴随着烟花的爆裂声和玻璃杯打碎在地时四散的跳动声,这让布兰奇莫名感到心悸。

    “我们先送阿布回去。”西奥多说,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德拉科和布兰奇都听得清晰。“这里太乱了。”

    德拉科像是踌躇了一阵,他迅速在违背父亲的要求,和布兰奇之间做出了判断,然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西奥多顺势将布兰奇拉得更紧了一些,他走得很快,布兰奇被拽得踉跄了一下。

    依旧还是德拉科走在最前面,布兰奇可以看到他正不舒服得缩着肩膀,原本梳理整齐的金发有些散乱了。西奥多则依旧紧紧抿着嘴唇,他浅淡的蓝色眼睛里波光粼粼的,像是在酝酿着布兰奇看不懂的情绪,如同一块严冬里冰封的湖面。

    布兰奇独自回到帐篷后,西奥多和德拉科就快速转身离去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布兰奇把欲言又止的话吞回喉咙里。

    米色的帐篷随着晚风来回摆动着,发出不祥的呜咽声,似乎可以吞没远方浓烈的庆祝声。

    周遭突然的安静让布兰奇不安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着,她把魔杖高举在胸前,警惕地留意着门口的任何响动。几乎已经被布兰奇遗忘的戒指突然再一次的刺痛起来,布兰奇分不清是因为她的焦虑还是恐惧。

    布兰奇已经分不清时间走得快还是慢了,她只是有些病态地辨别着帐篷外的脚步声,希望能听到属于库塞尔的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布兰奇不敢睡觉,陌生的情绪和紧张的味道让她不自觉要干呕,布兰奇几次想要主动去找他们,但还是收下了自己踏出的脚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连远处的喧闹声都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时,帐篷外终于传来了交谈声。库塞尔飞快地掀开帐篷大步快进屋内,他一把就揽过布兰奇,像是劫后余生般喘了口气。

    “库塞尔,你去哪了?”布兰奇的声音多少带了些哭腔,她有点责怪地提高声调,刚刚一瞬间被抛弃的绝望感终于随着哥哥的到来而烟消云散了。

    少见有些狼狈的库塞尔很快就整理好了状态,他撑着布兰奇的肩膀一点点的站直身体,但冰冷的手依旧死死拉住布兰奇的,就像在乞求能度来些人类的体温那样。库塞尔的眼睛有些泛红,里面呼之欲出的情绪熄灭后又重新燃烧起来。

    “你先跟我走,阿布。”库塞尔说道,他挥动魔杖快速打包好了随身的箱子,用漂浮咒悬在身后。库塞尔的动作有些扭曲,他像是想把布兰奇护在怀中那样,又怕影响对方的脚步,“马尔福和塞尔温,他们去和其余的食死徒会面了。”

    3.

    杂乱的脚步声响彻在静谧的松树林中,营地附近的炽热感渐渐消退了下去,布兰奇只听到库塞尔清晰的呼吸声,以及自己重重的,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

    “你不能过去!”德拉科慌乱的尖锐嗓音在前方响起,库塞尔快走了两步,几个人终于凑到了一起。

    德拉科正在和提莫西说话。提莫西漠然地回头看向布兰奇一眼,然后又转回头去。西奥多挡在提莫西面前,长长的影子向后拖过去,像是想挡住对方前进的路。

    “让开。”提莫西低沉的嗓音兀自响起,如同一阵颤抖着的闷雷般响彻于树林之间,带来一阵风刮起的呜咽。

    “如果你确定了,提莫西,你以后多的是机会。”德拉科上前一步,按住提莫西的肩膀。他灰色的眼睛在夜光下快速地抖了抖,德拉科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紧张,“你现在得和我们一起。”

    提莫西低下了头,他的肩膀快速地抽搐着,长长的碎发挡住了阴郁的蓝眼睛。正当德拉科跃跃欲试地松开手时,提莫西突然抬起头,向德拉科和西奥多之间的空隙走去——

    “速速禁锢。”

    一直沉默不语的库塞尔终于还是开口了,他的咒语平稳又准确地打过去,一圈粗绳就这样绕住了提莫西的手臂,将他反绑着向后拉去,直至提莫西狼狈地倒在地上。

    “别再添乱了。”

    库塞尔说。他的声音里是布兰奇久违的,属于库塞尔的沉寂。是一股逼人的荒凉味道,带着库塞尔压抑已久的紧绷感。库塞尔褐色眼睛在黑暗的森林中格外耀眼,就像是旧居于此的黑暗生物,一点一点侵蚀着外界带来的光。

    突然,布兰奇听到原先属于营地的方向传来一阵刺耳又绝望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被掐住喉咙而发出的凄惨嚎叫。原本争执着的库塞尔他们同时安静了下来,随即是篝火,酒瓶被打碎的声音,人们的脚步声慌乱的越传越远,却好像怎么也逃不开一样,

    在第一声哭喊声响起时,天空中灼烧起一阵怪异的光,接着就是更多的光同时亮起,如同追逐一样接二连三地向远方离去。更多的讥笑声与叫喊声也在此时响起,如同围猎的声音狂轰滥炸于整个营地。

    原本跌坐于草地上的提莫西重新扬起了头,一阵阴惨惨的绿光映射在他痴迷又狂热的脸上。提莫西的肩膀再一次抽搐起来,他用力地呼吸着空气中传来的死亡的气味,眼睛一眨不眨地,渴望地向天空遥望着。

    布兰奇突然想起,她还生活在凯特尔古堡时,那些曾经被当作猎物的哑炮们。

    那是库塞尔的父亲,卢卡斯叔叔最喜欢的运动。他们将哑炮关在庄园外巨大的农场里,德国纯血的古老家族们身骑高大的飞马或是夜骐。一道道刺眼的咒语射出魔杖,直直打在哑炮们慌乱逃窜的身上。

    库塞尔也显然想到了这些,他用没有拿着魔杖的手紧紧将布兰奇揽进怀中,让她靠在自己一样颤抖着的,却强装镇定的肩膀上。

    “阿布,你知道这些了吗?”

    西奥多的话音刚落,营地的方向再次闪过一道刺眼的绿光,照得布兰奇心中一颤。她清楚的认出了这是属于索命咒的光。

    这意味着,至少有一个人死了。

    也许是那个半路拦住布兰奇的爱尔兰球迷,也许是售卖纪念品的摊贩,又或者是哪个擦肩而过,没留下一点印象的陌生人。属于他们其中的一个,在享受过最后一次胜利的喜悦,或是败北的失望后,就这样离开了。

    布兰奇紧紧簇着眉,她手上的戒指突兀地紧紧收紧,就像是压住了她的胸口一样让她的呼吸变得艰难起来。西奥多默默靠近过来,他外衣的布料和布兰奇的悄悄摩擦着,在寂静的松树林中沙沙作响。

    接着,几个扭曲得不成人形的身影被悬空漂浮了起来,像是胜利者扬起的旗帜。

    火光冲天,哭闹和喧嚣声不绝于耳。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灯被谁踢碎了,只剩下参天的火光像是诡异的磷火,照亮着早已破败的营地。

    终于有人逃出杀戮者的界限,向树林跑来。除了绝望的啜泣声,布兰奇还分明听到了摔倒时的声音,和祈祷的呢喃。

    “——救救我,梅林,救救我。”

    冷风过境,呼啸而过地掀起了已经破碎的帐篷,似乎是觉得人们还不够狼狈一般。布兰奇又向库塞尔靠近了一些,她仰头看向库塞尔。

    库塞尔没什么表情。他不像德拉科或是西奥多那样的抗拒,也没有提莫西的痴迷和渴望。库塞尔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褐色的眼睛里像是裹挟了阴沉的砂砾,无数火光映在里面,残忍地互相搏斗着。

    西奥多像是有些绝望,他很少露出这种直白的表情,这种让布兰奇可以直接看懂的表情。西奥多动作极快地呼出了一口气,他用力闭了闭眼睛,惨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德拉科离提莫西更近了一些,在夜色下布兰奇很难看清他的样子。德拉科像是有些慌张,又像是有些恐惧的,他伸长脖子向前探出去,努力想要看清什么东西。

    布兰奇没有闲暇的心思去想塞德里克,去想还没来得及见面的佐伊,甚至是卢西恩。她还记得库塞尔拉着自己离开营帐时说的话,她看向那群带着面具的人,想法已经不言而喻。

    这三个男孩,他们的父亲都在其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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