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随着尖叫声和哭喊声渐渐混杂在一起,越来越远的飘向不知何处时,人们终于发现了那条通往松树林里的小路。

    库塞尔也立刻赶在人潮拥挤来之前,为提莫西解开了咒语。

    提莫西像是全然不在意一般一直呆坐在原地,双手撑在身后的泥土地上,身体紧紧的绷直着。他看向营地的蓝色眼睛里全是憧憬的光。

    直到德拉科急迫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提莫西才迟迟重新站起来,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细碎的头发杂乱的散下来,把他的表情衬得更加阴晴不定。

    “我们要去哪?”布兰奇颤抖着问道。

    正当德拉科准备回答时,他分明在拥挤推搡着的人群中听到了韦斯莱的声音。德拉科猛得回过头,大家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波特他们狼狈的身影出现在了层叠的树林之中。

    “就是这样,快跑吧,波特宝宝。”德拉科出声嘲讽道,布兰奇看着他嘴唇不住地抖动着,握拳的手垂在身侧,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德拉科的声音穿透了阴惨惨的树林,直直投进远处波特三人的耳朵里。西奥多像是想上前阻止德拉科,但他始终都没有力气去移动自己僵硬的腿。

    波特闻声停下脚步,和德拉科遥遥相望着。韦斯莱立刻反应过来,他把慌乱的格兰杰护在身后,但自己强装镇定的表情早已不言而喻。

    “你们不会也想让她。”德拉科冲着格兰杰的方向抬抬下巴,恶劣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也和营地里的那些人一样吧?或者是说,泥巴种其实是喜欢被那样对待的?”

    随着德拉科的话音刚落,远方传来的轰鸣声让布兰奇一瞬间感到了失聪的切实痛感。她下意识地缩起脖子,而此时远处的波特正快速地反驳着什么,但布兰奇已经听不清他说出的话了。

    德拉科的脸上也一瞬间划过些慌乱和无措的神情,但很快就被他得意洋洋的表情遮盖过去了。在德拉科的身后,提莫西肆意的样子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布兰奇看着提莫西的侧脸,看着他越来越贪婪的表情,以及德拉科说话时,他摸上魔杖的手。

    他是真的想这么做,他真的会这样做。

    提莫西把自己的嘴唇舔得水光粼粼,在月光的恍惚下,反倒更像是一滩血迹沾染其上。提莫西暴虐的蓝眼睛死死盯着被波特他们挡在身后的格兰杰,裹挟着彻骨的寒意向唯一一位麻瓜出身的女巫席卷而去。

    “收回你的话!赫敏在霍格沃茨学习,这说明她是一名巫师!”不知道是谁对着德拉科叫喊道。

    “你以为他们。”提莫西开口了。他的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混杂着周遭的叫喊声,像是一阵浓稠的烟雾扩散开来,而后又聚集在人们耳边,“那些被吊起来的泥巴种们,他们不是这样为自己辩解的吗?”

    韦斯莱拔出魔杖指向提莫西的方向,而提莫西一动不动,他移动重心让自己更加放松地站在原地,似乎根本不相信韦斯莱会向自己射出攻击的魔咒。

    “那你们的父母呢?他们在其中,是不是?你们早就知道要发生什么了,所以才这么迫不及待地跑出这么远来,是不是?”波特的声音很清晰地传过来,引得始终一言不发的西奥多抬起了头。

    “如果是这样,我们根本不需要像你们这样狼狈地逃出来,不是吗?我们其中可没有那样肮脏的血统。”德拉科拖长音调反驳道,他的眼神更自信了,像是把自己也说服了一般的向前了几步紧逼过去。

    “别理他们。”格兰杰扯了扯韦斯莱的衣角,她迷茫又焦虑的眼神在布兰奇他们周围来回打着转,却迟迟不知道该落在谁身上。

    布兰奇不想再继续僵持下去,她叫了一声德拉科的名字,这才将德拉科的思绪拉回原地。

    波特和韦斯莱低声快速地交流了几句,他们模糊的身影很快就向着反方向离去了。

    “胆小鬼。”德拉科嗤笑道,“我倒希望格兰杰是被悬空起来的其中一个。”

    “小点声,德拉科。”布兰奇提醒道,她冲着提莫西的方向侧了侧头,“他现在就像是想要随时加入进去一样,别再刺激他了。”

    在德拉科和波特对峙时,库塞尔始终一言不发。他甚至没有看向男孩们,库塞尔的眼睛和西奥多一样,死死看向营地的方向,英挺的眉紧紧锁在一起。

    凯特尔多年的纯血主义思想早就根深蒂固地种植在布兰奇和库塞尔的脑海里了。年轻的巫师们还没有机会去思考对与错,就像没有人会质疑家族里口口相传的事实一样。

    正当德拉科还想说什么时,天空突然亮起一道渗人的绿光,等到光芒慢慢消散,又像爬虫般重新聚集起来时,巨大的骷髅头跃然其上。

    2.

    乍现的骷髅头打断了布兰奇本就乱糟糟的思绪。

    深色的天空被强势的绿光在一瞬间照亮,刺眼地映射进布兰奇的眼睛里,恍如白昼。不怀好意的蟒蛇从骷髅的口中缓慢攀爬出来,像是一股喷涌的粘液,又像是一条探出口的纤长舌头。

    提莫西的浑身都在颤栗着,但那似乎不是来源于恐惧的抵触。

    德拉科刚刚的嚣张气焰也瞬间消失不见了,他连忙后退几步和朋友们聚集在一起,灰色的眼睛四散乱瞥着。最后,德拉科慌不择路地地攀上了西奥多的手臂。

    直到那抹耀眼的绿光不再无规律地闪烁,逐渐与天空的颜色融为一体时,终于有人说道:“我们走吧。”

    西奥多的声音像是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而显得格外沙哑,甚至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在他们三人之中,西奥多的情绪始终是最为稳定的,他侧着脸低下头,眼睛似乎因为掀起的沙尘而眯了起来。西奥多的眼睫毛也跟着一起落寞地垂下去,他浅得夸张的蓝眼睛里像是隔着一层看不清的雾气。

    德拉科动作极快地抬腿向门钥匙的方向走去,他尽力克制着动作,以免自己下意识跑起来。

    “我们也一起去吗?”布兰奇转头问向库塞尔。

    库塞尔的表情什么变化,他依旧紧紧皱着眉,眼神中透露出布兰奇看不太懂的若有所思。库塞尔握住布兰奇的手,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来回摩挲了几下。

    “先一起去。”西奥多打断了准备开口的库塞尔,他逆着光停在原地,又被镀上了一层诡异的绿色。

    德拉科和提莫西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树林里,但显然,他们的迫不及待完全是对于截然不同的事物。

    库塞尔点了点头,他紧紧攥着布兰奇的手,然后跟上了前方的西奥多。

    周遭的声音像是疲倦了般突然安静了下来,布兰奇只能听到风从耳边刮过的呼啸声,以及营地中依旧在燃烧着的火舌的跳动声。眼前的事物像是模糊了起来,那片树木不像是真实存在着的,只剩下遥挂在远方的骷髅头闪着光。

    从手指中传来的温度依旧是冰凉的。库塞尔的金发狼狈地散落在他的脸颊两侧,袖子也被高高挽起了。库塞尔在今天晚上几乎什么都没说,布兰奇猜不透他心里对于那个人的突然降临,到底抱着怎样的想法。

    德拉科早早就站在了马尔福夫妇身边,依旧心有余悸地盯着通往松树林的那条路。

    提莫西看向塞尔温先生的眼神里充斥着病态的憧憬和渴望,他身上的黑色外套像是裹着提莫西一起融进了无尽的夜色之中。

    卢修斯叔叔身后站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年老的男人,布兰奇一眼就认出了那是西奥多的父亲。诺特先生很少出席这些纯血家族之间的虚与委蛇,布兰奇上次见到他似乎是几年前了。

    西奥多的在看到父亲的一瞬间就像是抗拒般地瑟缩了一下,他再一次低下头,拖着步子向父亲身边走去。

    “库塞尔。”卢修斯叔叔的目光直直越过来,看向库塞尔。他少见的摆出了一种带着疏离感的客气表情,就像是把库塞尔当作和他相平等的同龄巫师一般,“还有阿布,你们要一起来吗?”

    “你说呢?”库塞尔反而是转过头,将决定权重新放回了布兰奇手中。

    “来我们家吧,阿布。”德拉科颤抖着提议道,他故作镇定地迎着自己父亲不满的眼神看了回去,“先一起走吧,到时候,如果到时候你们还想走也不迟。”

    “那咱们就先和德拉科一起吧。”布兰奇妥协道。

    库塞尔点了点头,他依旧将布兰奇紧紧拉住,开口说的话却是:“随时把魔杖拿出来。”

    等到库塞尔和布兰奇也上前摸上门钥匙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扭曲感几乎要将布兰奇远远甩出去。但库塞尔握着布兰奇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即使他们最终的目的地只会是同一处。

    久违的马尔福庄园在眼前展开,却显得好像也笼罩上了一层永不消散的昏沉薄雾。紧闭着的大门缓缓在人们面前打开,发出经久不衰的悲伤的叹息声。

    “走吧。”西奥多在布兰奇身后低声说。

    3.

    “库塞尔。”布兰奇的声音从盥洗室中隐隐传来。

    回到马尔福庄园后,卢修斯叔叔就装模作样地眯起眼睛,他侧过身将手杖狠狠抵在地上,阴惨惨的声音传来:“阿布,库塞尔,你们要加入我们的会议吗?”

    塞尔温和诺特先生的眼神就像阴鸷的毒蛇般,拼命缠绕在布兰奇他们身上。布兰奇没有看库塞尔,她独自摇了摇头,开口时的语气轻飘飘的,却没有迟疑:“不必了,卢修斯叔叔,我们要休息了。晚安。”

    直到布兰奇拉着库塞尔转身,远离不怀好意的环境后,布兰奇紧绷着的后背才缓缓放松下来。

    他们为什么要加入食死徒的会议?

    然而,现在推开盥洗室门的不是库塞尔,而是西奥多。

    西奥多先是敲了敲门,布兰奇高声应道:“没锁。”

    他像是有些迟疑的,推动门把的手来回用力了两次才终于将其握紧,然后缓缓向前打开。

    布兰奇正俯下身,似乎是因为刚刚紧绷的情绪,树林中纷杂的风声,以及惨白色的骷髅头在同一天接连不断的出现,布兰奇在高压下不可避免的流了鼻血。

    她听到开门声时也没有抬头,布兰奇的一只手捂在脸侧,源源不断的鲜血顺着指缝滴在洗手台上,又顺着布兰奇的嘴唇向下滑去。

    “库塞尔,你在搞什么?快来帮我。”

    “阿布。”布兰奇听到她身后的声音终于开口了,“是我,西奥多。”

    布兰奇有些尴尬地愣了愣,她下意识想抬起头,但滴落的鲜血击打洗手台的声音又提醒了她:“哦,西奥,抱歉。你可以帮我去叫他一下吗?”

    西奥多沉闷的声音从布兰奇身后传来,让她的脊柱瞬间腾起一股不安全的刺激感。西奥多似乎迟疑了一下,布兰奇只能听到他动了动,皮鞋摩擦过溅洒在瓷砖上的水渍,由远及近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我来帮你吧。”西奥多说。

    正当布兰奇还想说些什么时,西奥多冰凉的手指已经触碰到她的后颈,引得布兰奇一阵瑟缩。他温和地拢起布兰奇散落的长发,然后拿过放在一旁的发带:“我弄得可能不如库塞尔好。”

    “没关系的。”布兰奇感觉自己的耳尖有些发烫,像是因为充血而泛红,“谢谢你,西奥。”

    等到发带的紧绷感传送至布兰奇脑后,西奥多才迟迟松开手:“阿布,把魔杖借我一下。”

    “在床头柜。”

    西奥多先是使用除垢咒清理干净台面上的水迹以及血渍,他拿过放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布兰奇能感觉到西奥多关切的目光投向了自己。

    “阿布?”

    布兰奇觉得自己的血也渐渐止住了,她打开水龙头快速洗了洗沾有血迹的下巴,然后才抬起头:“怎么了?”

    “你介意让我帮你看看吗?”西奥多小心地开口。

    于是布兰奇咬咬牙就抬起了头,她这才发现西奥多的表情和自己的一样不自然,甚至更僵硬一些——这下倒是让布兰奇没有那么紧张了,她接过西奥多递来的干净纸巾,然后胡乱擦了擦脸。

    西奥多动作极快地抬起手,赶在布兰奇开口质疑前擒住了她的下颌。西奥多的手指似乎因为沾上了水而显得格外冰冷,甚至有些微微的颤抖。他的另一只手缓缓平举起布兰奇的魔杖,然后用杖尖面对着布兰奇,轻声说出愈合如初的咒语。

    布兰奇尽量平静地望向西奥多的眼睛,然而西奥多并没有看着自己。

    他冰蓝色的,几近透明的眼睛凝视着布兰奇眼睑之下的皮肤,布兰奇几乎可以看到他眼底的尽头,就像深冬时结起的厚重的冰。

    “好了。”西奥多说。他将魔杖放回布兰奇的手中,又冲着对方笑了笑。

    “多谢,西奥。我真不知道你都听到了我的声音,库塞尔怎么还没过来。”

    西奥多耸了耸肩,他眼中的得意转瞬即逝,让布兰奇怀疑自己是不是晃了神。

    “你要睡了吗,还是要去找库塞尔?”

    “我去看看他。”布兰奇跟着西奥多一起穿过盥洗室,她抬手摸了摸西奥多为她挽起的头发,却没有解开,“我有很多事想和他说。”

    西奥多了然地点了点头,他只是死死注视着面前不断移动着的地毯上的花纹:“但是阿布,我和德拉科真的是在比赛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

    “我知道。”布兰奇叹了口气,她还记得德拉科因为抗拒而发抖的背影,以及西奥多迟迟不愿移动的脚步,“我当然相信你们。”

    “库塞尔也会相信的。”布兰奇最后补充了一句。

    西奥多一直陪着布兰奇走到库塞尔的房门口后才转身离开,他远去的脚步很迟疑,也很沉闷,一下一下伴随着布兰奇心脏的跳动狠狠敲击着,像是在无声地预示着什么。

    布兰奇也不知道。

    库塞尔很快就打开了房门,布兰奇发现他的眉依旧紧紧蹙在一起,似乎自从他们进入树林后就再也没有松懈过。

    “我一直在等你过来,阿布。”库塞尔疲惫地说。

    “你在干嘛?我刚刚叫你,你怎么没回应我。”

    “我没听到。”库塞尔只是轻轻一句话就堵住了布兰奇剩下的抱怨。布兰奇翻身坐在库塞尔身边,她向后靠向床头,像是想把全身的力气都压上去一样。

    “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库塞尔。如果我没有来霍格沃茨,凯特尔是不是还会像上次那样远离这个纷争。”

    库塞尔表情迅速地变了变。

    他一向很适合这种阴暗的环境,库塞尔的眼窝凹陷得很深,高挺的眉骨又向下笼着一层阴影。库塞尔是阴郁的,却又是病态张扬着的。在黑暗中,他尖锐的棱角能被轻易磨灭,显得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

    “你没错,阿布。你只是选了一条很不好走的路。”

    话音刚落,库塞尔又重新笑了笑,他的眼角终于向上挑起来。库塞尔伸手覆盖住布兰奇的手背,跳跃的眼神流连在对方不太一样的发髻上,又快速退了下去:“我们都为自己选了一条不好走的路。”

    “卢修斯叔叔想邀请我们加入,我能听出来。”布兰奇下意识想抽出手,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但是库塞尔,那个人真的会回来吗?”

    “就连马尔福他们也不知道。”库塞尔说,即使他们之间的的话是德语,库塞尔依旧挥出了咒语,以免有人听到,“诺特是比赛后才来的,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才刚到没多久。”

    “一开始他们只是在作乐。”库塞尔接着说,他的语速很快,声音来回飘荡在紧闭的房间之中,像是被凭空放大了,“但后来,不知道是谁发射了那个咒语,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马尔福很害怕,阿布。他们都很恐惧,不止是德拉科。所以任何变故还轮不到咱们。”

    “况且,我会和你一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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