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德拉科撞入怀中的力度将布兰奇直直向后推去,她一边抬手护住白鼬的脑袋,一边看向前方。

    “放开它,凯特尔小姐。”穆迪粗声粗气地大喊道,德拉科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又下意识地向布兰奇怀中的更深处钻去,“它该受到些惩罚——”

    “该受到惩罚的人是你。”布兰奇咬着牙,低声咒骂道。她喉咙里泛出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布兰奇只觉得自己左侧的眉骨用力跳了起来,眼前闪过一道夺目的白光,突如其来的暴怒在她面前炸裂出声。

    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布兰奇看着白鼬惊恐的,绝望的眼睛,还有它乱糟糟的毛发。德拉科在自己手臂中不断发出如同哀鸣般的呜咽声,充斥在布兰奇耳边,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求救。

    穆迪还在一步步靠近着,他的脚步不稳,每一次落下时都会发出沉重的回响,那颗来回转动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布兰奇。

    德拉科不该是这样的。布兰奇可以看着自己受辱,看着库塞尔失魂落魄地出现在面前,但这些永远不该轮到德拉科身上。就像黑魔标记出现于天空后,德拉科不痛不痒的几句话,就得到了所有人的谅解了一样。

    那天在车站,刺痛布兰奇的拥抱也终于消失殆尽了。布兰奇清楚,她情愿德拉科永远存在于他人的羽翼之下,也不想看到他现在这样,狼狈又无助。

    她宁愿自己所奢求的家人,奢求的庇护,奢求的无条件的爱都能被德拉科轻易得到。布兰奇宁愿德拉科永远不需要面对那些现实又残酷的肮脏事物。

    比如后果,比如惩罚,这些都该是和德拉科无关的。可穆迪竟然当众将德拉科变成了最无力,最低劣的样子,变成了布兰奇最害怕看到的样子。

    穆迪就像是狠狠将德拉科踩在脚底一般,碾碎了他的自鸣得意,碾碎了他的尊严。让德拉科在多少人面前变成最愚蠢的形象,让他变成了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是在人群的惊呼声中,布兰奇面对着步步逼近的穆迪,抽出了自己的魔杖。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学生,但怀中德拉科瑟缩着的触感,和它小小心脏的跳动声,都在无时无刻地刺激着布兰奇,刺激着她原本属于常人的理智。

    “德拉科现在在我这里。”布兰奇说,曾经熟悉的英语似乎因为她的戾气而变得陌生起来。说出的话在布兰奇自己听来,就像是出自他人口中一般,“那就不由得你说了算。”

    “麦格教授来了。”人群中喊道。

    穆迪闻声总算是停了下来,他富有深意,又饶有兴趣地看向布兰奇最后一眼,才回应道:“你好,麦格教授。”

    布兰奇没去理会穆迪的眼神,也没再留意两位教授说了些什么。她听到了些惊呼声,以及麦格教授责备的声音。布兰奇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了下来,她收回魔杖,低下头,看向小小的白鼬。

    白鼬也抬起脑袋,布兰奇第一次在动物的眼神中看出了屈辱和愤怒。德拉科尖尖的吻部放在布兰奇的手臂上,它想要对方垂下制服长长的袖子,挡住它狼狈的形象。

    “凯特尔小姐。”布兰奇最后听到穆迪教授咆哮道,“带着它,跟我去地下教室。”

    怀中的白鼬更用力地缩了缩,但布兰奇什么都没说。她紧了紧手臂,挑衅的目光缓缓掠过刚刚不敢出手,现在正回避着自己的克拉布他们,又看向幸灾乐祸围观着的巫师们一眼。布兰奇平静地跟上穆迪,向前走去。

    他们很快就来到斯内普教授的门前,穆迪毫不客气地举起他的手杖,用力敲向房门。随着诡异的回响声在耳边响起,德拉科抖得更厉害了。

    办公室的门缓缓打开,斯内普阴沉着脸,在看到穆迪时稍微顿了顿,然后躲开了他们相碰的目光。穆迪艰难地走进房间之中,布兰奇紧随其后。

    她抱着德拉科下意识站在斯内普身边,斯莱特林的院长至少要比穆迪安全一些。

    “斯内普,老朋友,终于又见面了。”穆迪笑道,他舔了舔嘴唇,双手撑在拐杖上,露出一个浮于表面的笑。“瞧瞧你的学生,斯内普。马尔福先生被我抓到背后攻击别人,所以我就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惩罚。”

    “把它放下,布兰奇小姐。”斯内普沉闷的眼神终于移去了布兰奇身上,他的语气因为听到穆迪的话而有了些许的变化。

    房间内沿墙的架子上全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玻璃管。布兰奇向后退了几步,找到了一个还算空旷的位置。她安抚般地摸了摸白鼬体侧毛茸茸的毛发,才蹲了下去。

    随着斯内普的咒语,闭塞的屋内出现一声巨响。德拉科终于重新出现了,他瘫坐在地面,原本整齐的铂金色头发正散乱地垂去下颌边,也挡住了他涨红的脸。德拉科迟迟不肯抬头,他只是迅速地爬起来,耻辱的神情在他银灰色的眼睛中清晰可见。

    “我会告诉我爸爸的。”布兰奇听到德拉科像是啜泣般低声说道。

    穆迪也听到了这句话,他毫不留情地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嘲笑般的声音:“太好了,孩子,这也是我的老朋友了。告诉卢修斯,看看他作何反应,告诉他。”

    2.

    身后的德拉科又低声,如同吞咽般嘟囔了一句什么,布兰奇听不清。她感觉到自己披在肩后的长发随着德拉科的颤抖来回拂动了几下,穆迪带着笑的表情在布兰奇眼中不断扭曲,放大,就像是那个狰狞的黑魔标记一样。

    布兰奇的嘴唇来回蠕动了一下,深深嵌入手掌中的指甲唤醒了布兰奇更清晰的疼痛:“德拉科已经受到惩罚了,我想我们就不再继续打扰了,先生们。”

    斯内普依旧面对着穆迪,没有动。他抱在胸前的手指上下摆了摆,算是做出了一个同意的手势。斯内普像是有些不明所以地抗拒着穆迪,这种距离感似乎在他踏入办公室的一刹那就产生了。

    “凯特尔小姐。”然而,穆迪又再一次念响了布兰奇的名字。穆迪的拐杖在冰冷的办公室中敲了敲,剧烈的响动声震得布兰奇有些耳鸣,“佩科德是你的祖父?”

    布兰奇又重新用力抿起了嘴唇,她听着德拉科在她肩膀旁挣扎般的呼吸声,于是布兰奇用力握上了对方浸着冷汗的手,然后才不情愿地点点头,没有出声。

    “我从没想过,会在霍格沃茨遇上佩科德的孩子。”穆迪的假眼球和真的那颗分别看向不同的方向,斯内普教授不自然地动了动手臂,将手背朝外放过去,“就像我在课上所说的那样,他应该教过你不少东西——”

    “也像我在课上回答的那样,佩科德大人早就去世了。”布兰奇迫不及待地打断了穆迪的话,她握住德拉科的那只手像是伴随着怒气般差点滑落,又被德拉科重新攥紧。“在我八岁那年,大人就离世了。所以我不会比任何人更了解家主的。”

    祖父不该这样被带着揣测地提起,布兰奇的内心倔犟又无用的抗争着。她不喜欢说到凯特尔家族,或是祖父时,旁人联系在一起的词汇永远是黑魔法,格林德沃,或是他们偏激的病态生活。

    至少祖父不是这样的。佩科德在世时,布兰奇度过了人生中最恣肆的几年。

    那时的她拥有最幸福的家族,最尊重自己的祖父,最耀眼的未来。布兰奇现在所羡慕的一切,都是曾经自己唾手可得的,她从没想到自己会奢求于任何,任何她曾经不屑一顾的。

    炽热又无用的泪水几乎要涌上眼眶,但当布兰奇又感受到德拉科的存在时,她还是忍了下去。穆迪的手肘撑在拐杖上,正从怀中拿出酒瓶,歪过脸放入口中。

    布兰奇带着德拉科转身逃离时,并没有人叫住他们。穆迪依旧留在斯内普的办公室内,木质的门在布兰奇身后打开又重重合上,发出一声呜咽。

    早已过了晚饭的时间,却还没到宵禁。斯莱特林的地牢明明离得那么近,布兰奇却觉得,无数明晃晃的影子和阴惨惨的灯把这条路拉得那么长。

    身旁的德拉科依旧沉默着,布兰奇听着他像是吸了吸鼻子,牢牢握紧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德拉科——”于是布兰奇转过头,想安慰地拥抱住对方。

    但布兰奇没想到的是,她转眼看到的却是德拉科隐忍的,像是扭曲了的脸。德拉科低下头,他本来比布兰奇要高一些,但如今深深弯下来的后背,让德拉科的鼻尖几乎要贴上布兰奇的肩膀。

    布兰奇以为德拉科在偷偷落泪,但他并没有。德拉科只是狠狠咬着嘴唇,他的眼睛依旧被垂下来的金发挡得结结实实,随着如同抽噎般的动作来回抖动着。

    他们的手依旧握在一起,于是布兰奇干脆引着德拉科坐去窗户的边缘。沉寂的黑湖依旧死气沉沉的,只有不时漂散而过的涟漪证明着它的生命。

    前几天对于德拉科的嫉妒,随着今天那只受惊的白鼬而烟消云散了。布兰奇想到,如果是自己变成了刚刚的德拉科,有谁会像刚才的自己那样张开双臂,保护她呢。

    德拉科像是终于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他左侧的脸隐入窗户投下的阴影之中,眼眶有些泛红。德拉科依旧没有抬头看向布兰奇,他朝着斯内普教授的办公室,眼神中依旧是清晰可见的愤恨:“我一定会告诉我爸爸的,我才不怕他。”

    “我们明天就去。”布兰奇叹了口气,她松开手,撑着石台,向着德拉科的方向靠了靠。布兰奇想起在她入学霍格沃茨前的那个夏天,德拉科就是这样揽住了自己的肩膀,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会帮助自己登上家主之位。

    于是布兰奇也这样做了。她有些笨拙又生疏地伸长手臂,将如今已经挺拔了很多的德拉科揽进怀中,稍稍用力,让对方靠上了自己的肩膀。

    德拉科先是顿了顿,还是无言地顺从了。布兰奇的手指轻轻放在德拉科头顶,就像刚才安慰白鼬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发。

    “回休息室之后,你什么也别说。”

    “我不说。”

    3.

    冰冷的地下一层看不出时间的流逝,布兰奇是被迫近宵禁,匆忙赶回休息室的巫师们的脚步声所惊醒的。

    穆迪应该已经离开了,布兰奇在这片死气沉沉的安静中,似乎隐约听到过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向远处移动着。然而布兰奇疲于分心,她只是懒散地抬起昏沉的眼睛,朝着发出声响的方向象征性看了看,始终没有起身。

    德拉科一声不吭,像是陷入了并不安心的梦境。布兰奇轻轻动了动手臂,动作温和地唤醒了对方。

    然而,德拉科并没有入睡。布兰奇伴着昏暗的灯光看向他时,才看到了那双依旧饱含着不甘的银灰色眼睛,在阴影中不停闪烁着。

    布兰奇张了张嘴,原本随意便能说出的话如今变成了一个无声的音节,引爆在空气中,造成了接下来的沉默。

    反而是德拉科,他在感受到布兰奇的动作后便清了清嗓子,主动撑着石阶直起身:“要走吗,阿布?”

    “好。”布兰奇活动了一下被德拉科压得有些发麻的肩膀,抬头看了过去。

    德拉科的双手放进了口袋中,他的肩膀像是疼痛一般瑟缩在一起,尖尖的下巴用力紧绷着。德拉科等到布兰奇回到自己身边后,便拖沓着步子向斯莱特林地牢走去。

    随着口令声响起,裂开的墙壁呈现出石门。布兰奇走在前面,她想先看看休息室中还有多少人在场。

    果不其然,斯莱特林的其他巫师们早就听说了德拉科的遭遇。他们在看到进入的布兰奇时,就下意识地停下了交谈,将好奇的目光默默转移了过来。

    布兰奇撇了撇嘴,环视了一周。

    所幸明天依旧需要上课,大部分巫师已经早早回到了寝室,只剩下了几个零零散散的熟悉面孔。

    诡异的沉默在潘西的惊呼声中被打破了。女孩叫着德拉科的名字,飞快地从门口的沙发站起身,向德拉科跑来:“德拉科,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潘西本想拥抱的动作被德拉科带着些厌恶地拦下了。他抬起了一只手,手背朝外,眼睛抬都不抬地盯着自己干净的鞋面。随即,德拉科的手向着潘西的方向挥了挥,就像是在将她推去远处一样:“我没事。”

    “他没事的,潘西。”布兰奇赶紧上前一步,接过德拉科的话。潘西带着些错愕与受伤的神情,直直愣在原地,如今她张开的手臂更像是对她无声地讽刺,“我们去了斯内普教授那边。”

    德拉科身上的抗拒溢于言表,潘西根本来不及嗔怪些什么,德拉科便已经沉默着越过她们,甚至侧过身避免发生任何接触,向寝室走去。

    布兰奇只是又看了德拉科一眼,她怕留下潘西一个人会让她感到不舒服或是尴尬,于是便挽起了对方的手臂,将她向西奥多和阿斯托利亚他们坐着的地方拉去:“别介意,潘西,德拉科他心情很差。”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空旷的休息室内没有传来落井下石的奚落声,是因为德拉科是马尔福。

    姓氏像是一个庞大的盔甲咒,牢牢笼罩在德拉科身上。如今的穆迪是第一个击破这个咒语的人,是第一个让德拉科看到,当没人再继续忌惮马尔福时,他会落入一个怎样的直白处境。

    “我知道。”潘西只好强颜欢笑道,“还好有你陪着他。”

    阿斯托利亚把放在沙发上的书本收起来,给布兰奇让出位置。布兰奇坐下前和好友对视了一眼,欲盖弥彰的担忧充斥在阿斯托利亚柔和的蓝眼睛里。

    对面的西奥多正在写论文,他似乎是单纯因为不想回到寝室,与德拉科共处而逃离至休息室的。西奥多始终沉默地握着羽毛笔,只是在布兰奇过来时变了变表情。

    “邓布利多真是疯了,才会找这样的人来做教授。”潘西继续忿忿不平道。

    “是克拉布和高尔他们告诉你们的吗?”

    阿斯托利亚点了点头:“我到礼堂之后找不到你,问了克拉布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布兰奇厌恶地撇了撇嘴,德拉科所谓的朋友们,因为穆迪的警告而缩起手,任由白鼬狼狈而恐惧地逃窜时的动作,依旧在布兰奇眼前历历在目。

    “这件事一定要告诉卢修斯叔叔。”

    “他会的,潘西。”潘西尖锐的,喋喋不休的声音扰得布兰奇有些头疼,她将右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凸出的手骨节按在太阳穴上,“你对他放心吧。”

    潘西还在继续说着什么,被布兰奇的一声叹息所掩盖了。休息室中其余的巫师们也陆续向寝室走去,他们口中的低语似乎也组成了对德拉科的描述。

    会是惋惜或是同情的,还是幸灾乐祸的嘲讽,布兰奇听不清。他们的嘴唇缓慢地翻动着,像是激起了一层层令她作呕的涟漪,摇荡在布兰奇空荡荡的胃里。

    因此,西奥多唯一开口的那句话,刺得布兰奇又一次要落下泪来。

    在所有人都关注着可怜的德拉科,受尽羞辱的德拉科时,只有西奥多看到了。他看到了女孩坚定却瘦削的背影,和她干涩的眼中,残存的如同向往般的诡异的光。就像是她也渴望着来自他人的选择,期待着旁人保护般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他说:“我给你带了些晚餐,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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