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遭像是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压抑的语气,以及其中不言而喻的意味,让布兰奇用不着去分辨任何。

    布兰奇闭了闭眼睛,她的右手下意识地握紧,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才不得不转过身。

    又是那双深邃而漆黑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以及鲜红的嘴唇。卢西恩正含着笑意,他一个人站在阶梯的上层,又歪斜过身体,轻轻靠在扶手上。

    喧闹着想要通过的巫师们,因为布兰奇回头的眼神而哑然。但她还是向着旁边让了让,留出了能使他人通过的位置。

    布兰奇用力舒张开手指,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卢西恩的眼眸。卢西恩没再说一句话,他只是安静的等待着,等待着回答。

    “我没有走丢,卢西恩。”开口的声音意外的有些沙哑,这使得布兰奇不得不又清了清嗓子,“我在等库塞尔。”

    卢西恩先是垂下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后才又散漫地点了点头。他始终没有看过来,反而做出了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又问道:“你难道不紧张吗,布兰奇?毕竟即将站上赛场的,是那个赫奇帕奇的,你最离不开的那个——”

    “我没有离不开塞德里克。”布兰奇提高声调打断了卢西恩。在她看来,卢西恩单调的词语反而像是组成了一句句的诅咒,无一例外的提醒着布兰奇,如今塞德里克危险的处境。“况且,没什么需要担心的,我信任他。”

    “我没有恶意,布兰奇。”卢西恩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又快速向城堡的方向看了看,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已经不言而喻地呈现为了一个微笑,跃然其上,“比赛已经快开始了,如果你再继续等下去的话,恐怕要错过了。”

    布兰奇翻了个白眼,谁都知道卢西恩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但布兰奇还是顺着卢西恩的目光望了过去。

    库塞尔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他们血红色的斗篷即使是混杂在了霍格沃茨,和布斯巴顿之中,也依旧很好辨认,更不用说库塞尔浅得惊人的金发。但即使在德姆斯特朗的巫师中,布兰奇也始终没有找到那张她所熟悉的脸。

    等她转过头来时,卢西恩已经伸出了一只手。

    就如同在那场梦境中的一样,立于自己面前的卢西恩,伸出了一只手,做出了邀请意味的手势。然而,与梦中不同的是,此时的霍格沃茨没有凌乱的雨点,卢西恩也没有强硬地拉住自己的手臂。他只是向前摊开着手掌,像是在期待着什么一样。

    “要和我一起上去吗,布兰奇?”卢西恩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礼貌,这是一种布兰奇都会感到怪异的形容词。卢西恩的嘴唇抿在一起,深色的眼睛里闪着疏离,却意味不明的光。

    布兰奇又一次看向礼堂,以及德姆斯特朗的巫师们聚集着的地方。她期待着能如同往常那样,库塞尔会突如其来地降临在自己身边,阴鸷而狠戾的眉毛向上抬起,就这样,布兰奇能徒增不少莫名的底气。

    然而,所有诞生于布兰奇幻想当中的事物,并没有发生。布兰奇收回眼神,她瞥了卢西恩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顺势向上,和他擦身而过:“不用了,德拉科给我留了位置。”

    “那正好。”卢西恩耸了耸肩,他收回手,放回口袋之中,跟上了布兰奇,“既然库塞尔没有来,那应该还有多余的位置可以留给我。”

    “随便你。”布兰奇没有回头,她心中溢于言表的不满,随着用力踏上台阶的脚步而宣泄了出来。

    卢西恩轻笑一声,他并没有被布兰奇枯燥的回答所击退,反而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跟在了布兰奇的身后。

    德拉科果然选择了最高处的座位,当他看到布兰奇身后的不是库塞尔,而是卢西恩时,下意识地愣了一下,但很快还是调整好了表情。

    阿斯托利亚的眼神里带着点同情,她冲着布兰奇指了指周围的座位,发现只在人群的最边缘留有两个空位。

    也算不上意外,毕竟他们原本的计划,也是将位置留给库塞尔。布兰奇只好叹了口气,她不愿意将所有的事情,又要原原本本地解释给德拉科他们一次,然后还要说服他们,让出位置来。布兰奇只好垂下头,任命地向着前方走去。

    然而,突然伸出来的手拉住了布兰奇。

    是西奥多站了过来,也只有他,就算在此时有任何举动,不会让其他人感到意外。似乎是因为高台上的风,而西奥多穿的也过于单薄,他的眼眶有些微微的泛红。

    西奥多先是理了理自己被吹乱了的金发,他拉住布兰奇手臂的那只手,在对方停下脚步时,就立刻松开了。

    “和我换位置。”西奥多清晰说道。

    布兰奇愣了愣,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有些错愕地盯着西奥多冰蓝色的眼睛。然而,她从中什么都没看出来,好像这只是一件过于简单,没有任何隐瞒的,最普通的事。

    “不用了,西奥。”布兰奇下意识地拒绝道,“没事的,只是一场比赛。”

    但随即,一直被隔在中间的提莫西叹了口气。他认命般地起身,按着布兰奇的肩膀让她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向外移去,坐在了原本留给布兰奇的座位上。

    “我和卢西恩一起,为谁都好。”

    2.

    “别纠结了,阿布,比赛快开始了。”德拉科的声音越过人群传来,他抬起手向下摆了摆,想要说服布兰奇。

    西奥多没有说话,他在听到德拉科的动静时,浅蓝色的眼睛波动了一下,算是做出了回应。随即,他垂下头看了看,便坐回了原位。

    站在最外的卢西恩发出了一句清晰的叹息,他伸手拢了拢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黑发,出人意料的是,卢西恩只是顺从地坐了下来,没有任何的多余动作。

    在他身边的提莫西没有一点反应,卢西恩的那声叹息就如同一阵风声,只在布兰奇的耳边停留了一瞬,便消失不见了。

    布兰奇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喧嚣的人声包裹着紧张与亢奋的情绪,来回在周围回荡。布兰奇还是下意识向着已经不甚清晰的霍格沃茨城堡望去,即使她自己也知道,就算库塞尔出现在人群中,布兰奇也看不清。

    先是一小阵短暂的安静,接着就是巴格曼先生站在了最中央。就像是魁地奇世界杯时的那样,布兰奇向后靠了过去,左右两侧散发的冰冷气焰让她下意识地抱起了手臂,尽量隐藏自己,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心中的焦虑与不安迅速跃然其上,占领着布兰奇本就无力分心的情绪。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更应该去担心即将面临未知危险的塞德里克,还是不知所踪的库塞尔。

    显然,西奥多和提莫西都不是好的交流对象。但随即,第一个项目要面对的挑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梅林啊,那是龙!”德拉科尖叫着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布兰奇终于从蹙着眉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她顺着德拉科手指着的方向望去,一条银蓝色的瑞典短鼻龙被带出,正危险的盘踞于会场当中。

    “波特可有的受了。”德拉科先是心有余悸地愣了愣,接着便恶狠狠地说道。

    西奥多先是转头看了布兰奇一眼。布兰奇原本放在胸前的手臂迅速张开了,她想握住椅子的扶手,却只碰到了西奥多垂下来的围巾。布兰奇的手指只好徒劳地伸展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紧张感压迫得她有些想要干呕,又被努力抑制了回去。

    “塞德也是。”布兰奇轻声说。

    随着不知道是谁的一声尖叫,塞德里克进入了场地。布兰奇跟着别人一起拼命鼓掌,此时对于库塞尔的疑问,早就被抛于脑后了。人群中口哨,喧闹声不绝于耳,霍格沃茨的学生们像是想要给他们的勇士,最宏大的享受。

    布兰奇眯起眼睛,实际上,她根本看不清塞德里克的表情。

    塞德里克面对短鼻龙时,没有过多的迟疑,就像是他早就预料到了一样。塞德里克像是深吸了一口气,他没去直面对手,反而是先将短鼻龙身边的一块石头,变成了一条猎犬。

    “梅林。”布兰奇重复着刚刚德拉科的话,她又向后缩了缩,想要将塞德里克推出自己的视线范围。但随即,她又担心自己会错过什么,便又重新睁开了眼睛。布兰奇用力攥住了西奥多的围巾,不断摩挲着垂下的流苏。

    西奥多缓缓转了转眼睛,随即又轻轻向布兰奇靠了靠,让围巾的另一端更自然地垂下来。

    最开始,塞德里克在场上的一切还算是顺利。瑞典短鼻龙果然被猎犬吸引了注意,慢慢离开了自己的巢穴,向着猎犬匍匐而去。会场上突然陷入了如同空无一人的死寂之中,无数双眼睛紧紧盯在塞德里克身上,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向着金蛋移去。

    塞德里克俯下了身,他的魔杖拿在一只手里,另一只尽力向前伸去,用指尖去触碰那枚闪闪发光的金蛋。

    布兰奇用力吞下一口口水,但几乎就在同一瞬间,短鼻龙停下了脚步。那双巨大的翅膀煽动起一股气流,使得它的身体可以从容地调转,修长的吻部面冲向了塞德里克的方向。

    会场响起了一声不约而同的惊呼,布兰奇紧紧握住了围巾,她下意识瞪大眼睛,一声呜咽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所幸,塞德里克听到了观众的声音。他的手腕轻巧地一勾,将金蛋抱在怀中。那股火焰直直喷向塞德里克刚刚站着的位置,他倾斜过身体,向地面靠过去,残留的火苗灼烧在他的脸侧。

    塞德里克怀中的金蛋预示着他比赛的通过,观众们先是愣了愣,但随即大梦初醒般的欢呼与掌声像是要将塞德里克淹没。驯龙者们纷纷前往,塞德里克也被麦格教授带去了场下。

    布兰奇没有随着他们一起鼓掌。相反的,她心中的恐慌与紧张让布兰奇什么都做不出来了。她只是呆呆地愣在原地,手中依旧紧攥着西奥多的围巾。

    有那么一瞬间,布兰奇以为塞德里克必死无疑了。在短鼻龙转身的时候,布兰奇的喉头迅速收紧,连眨眼的动作都不会了。她只能像是祈求般地紧盯着会场,耳边响彻着心脏用力的敲击声。

    她以为,又一个至亲的好友,至亲的家人,也要离自己远去了。

    劫后余生的快感扑面而来,布兰奇终于能放松下来。她将西奥多的围巾还回去,僵硬地冲着他笑。

    “没事的。”西奥多摇了摇头。原本被布兰奇握住的流苏,此刻被他缠绕在了手指,“没事了。”

    3.

    接下来再去发生了什么,布兰奇就没去留意了。

    她的眼睛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一股浓烈的酸涩感,布兰奇只好将其闭了起来。她叹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肩膀也松懈了下来。

    场上腾起的,是塞德里克拿到的分数,但布兰奇根本没去在乎这些。塞德里克完成了比赛,并没有为死亡数量加上一笔,那就比什么都要重要了。

    接下来出场的,是来自布斯巴顿的代表。布兰奇和西奥多兴致缺缺地鼓了鼓掌,西奥多见布兰奇脸色好了许多,便开口问道:“库塞尔呢,怎么是卢西恩跟你上来?”

    威尔士绿龙盘旋了一下庞大的身躯,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咆哮。布兰奇将散落下来的长发束起来,赛场上嘈杂的声音使她不得不朝着西奥多的方向靠了靠,才能更清晰的听到对方的声音:“在我等库塞尔的时候,卢西恩就突然出现了。总之,都是库塞尔的错。”

    卢西恩似乎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侧过脸向后随意瞥了一眼,眼角尽力露出的随意,却没有掩饰住卢西恩因紧张而抿起的嘴唇。

    西奥多失笑,他没有因为欢呼声而看向赛场,而是始终垂着眼睛,凝视着和布兰奇轻轻靠在一起的手指。布兰奇感受到了卢西恩的目光,她便不甘示弱地转头也向着对方看去,又挑了挑眉。

    “你都跟他分开坐了。”提莫西睥睨道。他只动了动眼珠,轻声说道,“别再惹他了。”

    “我没惹他。”布兰奇不满地扁了扁嘴,但还是顺从地敛回了目光。卢西恩并没有和布兰奇对视,就像忌惮着,库塞尔会不会在周围一样。布兰奇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而皱皱眉,她下意识四下看了看,却依旧没看到库塞尔的身影。

    “也许他和德姆斯特朗的代表们得坐在一起。”西奥多随口说。

    随着接连不断的掌声,布斯巴顿的代表也成功取到了金蛋。随之而来的便是克鲁姆的登场,以德拉科为首的欢呼声,打断了布兰奇搜寻着库塞尔的目光,她不得不跟着一起转过头,看着克鲁姆走进会场。

    克鲁姆直截了当地射出了一道魔咒,击中了龙的眼睛。惊呼声以及近似疯狂的喊叫不知从何而来,伴随着龙移动着的脚步声,震耳欲聋。克鲁姆也许是目前为止速度最快的,几乎是在布兰奇刚刚打起精神,准备坐直身体时,便已经拿到了金蛋。

    “太棒了,不愧是他。”德拉科欢呼着,就像是挑战成功的人,是他自己一样。随即,德拉科话锋一转,他和潘西对视了一眼,一个阴险又狡黠的笑容便浮现在了德拉科的脸上。

    “阿布,你们的徽章呢?”布兰奇闻声转过头,只见以德拉科为首,那枚闪着绿光的徽章便已经被点亮了。潘西和高尔他们带着差不多的笑意,只剩下更远一些的阿斯托利亚和佐伊像是有些尴尬。

    西奥多没有动作,他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冰冷的蓝色眼睛依旧平静地注视在会场之上。另一侧的提莫西亦如此,他只是懒懒侧过头,随后便又事不关己地沉默不语。

    布兰奇没有特意去看卢西恩,因为她的余光已经捕捉到了那抹别扭的绿色,闪烁在卢西恩暗沉沉的身上。布兰奇叹了口气,她只好侧过身体,狼狈地伸向口袋,找出那枚被塞在最里面的徽章,别在胸前。

    等到布兰奇再次抬起头,波特已经出场了。于斯莱特林周围发出的倒彩声,甚至让布兰奇觉得盖过了本该存在的欢呼。

    他看上去太瘦弱,也太渺小了。布兰奇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对比高年级的巫师们,波特面临的危险,像是比其他人的都要更加剧烈。

    “看看他那副样子。”潘西首先出声讥讽道,“被吓傻了吧,波特宝宝。”

    德拉科离得太远了,布兰奇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德拉科在伸手按亮徽章之后,便再无动作了。

    “梅林啊,他——波特飞起来了。”

    不知道是谁的尖叫,布兰奇只感觉眼前一片飘动,然后再回过头就是波特骑在火弩/箭上的样子。没人想到这个方法,就连克鲁姆也没有。

    波特的样子让布兰奇想到了上个学期,遇上摄魂怪的那场魁地奇比赛。那时的德拉科也是这样,他留在看台上,留在人群当中,看着波特盘旋着,身后跟着不多见的危险。

    德拉科的身影有些僵硬,他的手蜷缩在一起,又紧紧握住拳。脸上的紧张与残留着的幸灾乐祸怪异的混杂在一起。

    布兰奇想说些什么,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只是怔怔面向着德拉科的方向,没有随着其他人,一起去追寻波特的身影。

    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呐喊,让布兰奇知道,波特已经成功拿到了金蛋。周围没人鼓掌,布兰奇也就仅仅转回了头,看向着会场之中。

    “他拿到了。”德拉科低声说,他率先扯下胸前的徽章,语气中的嗤笑没有了之前的语调,“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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