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车队出发后,张行东扶着暮思云上了一辆军用越野车。暮思云看他老百姓的衣着开军车,笑:“公差呢还是私差呢?”

    张行东笑:“一半一半。”

    车上没有带多少东西,甚至两人的行李都多余慰问品了。张行东说那里人少。暮思云问哪里,张行东笑而不答卖起了关子。暮思云说别卖了我就成,你去哪我去哪。

    没多久雪山绵延在天际线了。暮思云吃着零食望着外面,时不时再往张行东嘴里塞点。手机铃声响了,暮思云看张行东不接,才意识到是自己的。一切都有张行东呢,她忘记那边留的是自己的号码。

    “暮总,到哪里了?路况不好,我们去接一下。”

    暮思云看向张行东,张行东说,告诉他们下午到,不用接。暮思云转述后,那边嘱咐路上小心,保持通讯。

    暮思云看车载地图:“我可以看吗?不违规吧?”

    “看得懂就看吧。”张行东笑。车还是上回暮思云开过的车,修修还能用。那些人,抓住的都重判了。张行东想告诉暮思云,又怕她问别的不该问的。

    暮思云看不懂,看窗外,依旧是高低起伏不绝的雪山山脉,车走这么久,山一动不动似的。

    她吃饱了,困了。张行东从后座扯过来一件大衣:“困就睡吧。”

    “不让我替你开会儿?”

    “就直说想把我带哪条沟里吧?”

    暮思云知道他在嘲笑她迷路,要捶他,他又在开车,哼一声,用大衣蒙住头缩在座位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暮思云醒了。车停在了路边,张行东不在车上。暮思云下车,看看天与地,艳阳高照,雪山,裸岩,荒漠。暮思云疑在做梦,可嗖嗖冷风吹得她脸颊眼皮发疼,又不像在梦中。她要哭出来,车顶车底都找一遍,又看向四周,哪有什么人烟?

    “张行东……”暮思云的哭腔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一转身,张行东出现在她面前。他双手环臂,正不可思议地盯着她。暮思云不管,哭着扑上来:“你去哪了?”

    张行东一手搂着她坐上车,解开衣服,拿出保温杯:“杯子里的汤凉了,我看那边有牧民,借人家的锅热热。”

    暮思云仍旧委屈:“怎么不告诉我?”

    “我看你睡得香,想着热好了再喊醒你。我错了,我错了,宝贝。”张行东连哄带道歉忙了一会儿。暮思云不哭了,气势汹汹:“我饿了。”

    张行东给她倒汤,又从口袋里拿出几颗奶疙瘩:“牧民给的。”

    奶疙瘩把她的脸撑得鼓鼓的,鼻尖泛红,眼睛睫毛还是湿漉漉的,张行东笑:“我就离开一会儿,你以为我怎么了?”

    “我以为你把我丢在这里了。”

    张行东嗓音干哑:“小傻瓜。”

    下半程的路况都是山路,环环绕绕。暮思云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太阳也越来越刺眼。天边的山上却雾蒙蒙白茫茫一团。张行东说那里正在下雪。暮思云探出头看,张行东嘱咐她戴上眼镜。

    还真是。

    “晚上会不会看不到星星?”

    张行东揉揉她的头发:“会看到的。”

    暮思云担心张行东疲惫,说要替他开会儿车。张行东说,我觉得你开车我更疲惫。

    被有点侮辱的打击,暮思云不高兴了。蒙住头不理他。张行东过来握她的手:“不要睡了,越往上越冷,也没有暖身的热饮,一会儿就到了,陪我说会话。”

    暮思云露出头:“说什么?”

    张行东笑:“夸你老公帅。”

    “不如夸你老婆漂亮。”

    说笑没多久,暮思云身体不适起来,张行东很淡定地拿出简易氧气瓶。“到地方就好了。”

    暮思云吸着氧气,望着前路:“还有多久?”

    “快到了。”

    前面山头上出现了一座房子,耸立在雪山之间,上面飘扬的旗帜甚是醒目。

    哨所里的人早列队迎接了,看是军车,连长林逸明看着张行东从车上下来,微抬的手放下来,转身和暮思云握手问好。暮思云介绍张行东说:“这是张行东。”暮思云还没想好给他安个什么职位,林逸明握手道:“张师傅辛苦了。”林逸明有一瞬的疑惑:怎么开军车来?但想到或许是道路崎岖,也许是上头的安排,也就没多想。

    张行东看看暮思云,握手和他问好。暮思云笑:“张师傅这一路确实辛苦。”那个被当司机的人一脸郁闷又不得不维持场面的客气。

    暮思云笑容灿烂,和战士们问好后就被请进了屋里。屋里有供氧,怪不得张行东说到了就好了呢。

    透过玻璃,暮思云看张行东和战士们一块搬东西。林逸明端来热水:“一路还好走吧?”

    “还好。这里就这几个人吗?”问完暮思云直咬舌。

    林逸明没有介意,说:“另一个班去巡逻了。”

    张行东卸了东西进来,林逸明说:“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来餐厅吃点东西暖暖。”

    屋子里暖和,暮思云脱了外套,张行东很自然地接过,落座时,又帮暮思云搬凳子。林逸明看张行东又多了两眼,他大概只猜到这个人是暮思云的秘书兼保镖司机之类的。

    食物还算丰盛,暮思云因为路上的缺氧,难受劲还没有过,没有吃多少,倒是张行东不紧不慢地还在吃。暮思云坐着看着,心里一紧,这一路他又累又饿的。

    “你多吃一些。”暮思云说。

    张行东斜她一眼,没说话。林逸明笑着说:“我们这里不比山下,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包涵。”

    张行东说:“你不用客气。”

    暮思云的住处像是临时改造,简单的两张单人床,中间放一张桌子,旁边最高档的是一张沙发了。她的行李包就放在沙发旁,暮思云坐下来,张行东按按床,从包里翻出一张毯子给她铺上。“要躺会儿吗?”

    “问问他们卫生间在哪?”

    “我带你去。”

    楼前是一片平地,纤尘不染。两侧有栏杆,外侧就是悬崖峭壁了。张行东给她戴上眼镜,林逸明和战士们也都过来了,给她介绍:夏季这雪下面都是草地,牧民会来这里放牧,现在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了。你们能来是因为天气好,没有下大雪,有大雪的话,山都封了。

    晴空,风声,雪山,阳光。离天最近,离太阳最近,也是最寒冷的地方。暮思云看看还在天边的太阳。林逸明说:“这里日落最晚,那边就是别的国家了。”

    暮思云拽着张行东的胳膊说:“我想去界碑那里看看。我想去巡逻。”

    张行东看向林逸明:“我们可以去吗?”

    林逸明说:“啊,这个,明天看天吧,你们先休息,等我们巡逻的队伍回来,举行个简单的欢迎仪式。”

    “你可什么都敢提?”到没人处,张行东刮刮她的鼻子。

    “我就想走一走看一看嘛。”暮思云知道自己过了,但不服气。

    “你躺会吧。”张行东要走。

    “你去哪?这不是床吗?”

    “这是夏风的,我是你司机。”张行东气鼓鼓地走了。

    上报的的确是她的夏风来这里。临时改动的,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或是林连长没有接到通知。暮思云笑了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巡逻班的回来时正值日落,比别处都大的太阳不吝自己的光芒,雪山成了金色的山了,目之所及之处无不沐浴在这光芒中,巡逻的人背着一身金光行走在山巅上。暮思云激动得心跳加速,张行东说:“今天是我们在一起的最长的白日。这里才是日落最晚的地方。比你那个金色大厅如何?”

    欢迎仪式简单又隆重。条幅,气球,没有鲜花,有的是剪纸花。活动室不大,人又满堂堂的。一张张黢黑的脸,蜕皮的嘴唇,让人心疼,鼓掌的手指节是黑的,有的裂开了。但眼睛里洋溢着兴奋热烈的光。

    林连长说:“我们先表演个节目,一是表示对暮总和张师傅的欢迎,二是抛砖引玉。”

    一个战士弹起了电子琴,弹完走到暮思云身边说:“听说暮总是学音乐的,还望多多指导。”

    暮思云笑:“你弹得很好了。这个我不专业。”其他战士鼓着掌喊:“暮总来一个,暮总来一个。”

    张行东笑着推推她:“去吧。”

    暮思云坐定,先熟悉了一遍,电子琴和钢琴指法大同小异,但还是有区别的。她试手后问:“你们想听什么?”

    林连长说:“不要弹想家的。”有人说:“月亮代表我的心。”

    暮思云笑,就弹它了。一曲终了,她回头对那个战士说:“我刚才错了一个音符。”那个战士脸色羞惭又钦佩:“我班门弄斧了。”大家又喊再来一个了。

    张行东站起来笑:“让暮总来点她专业的吧。”

    她的小提琴被拿来了,张行东还给她用围巾做了个礼服,像罗马人的托加似的在右肩头固定,既美观又不影响胳膊活动。

    “你站在横幅中间,我先给你拍张照片。”

    “为什么?”

    “留念。”

    暮思云依张行东的吩咐,站好摆了造型,他为了拍全横幅上面的字,身子使劲往后仰。暮思云才不信他要留念。

    她邀请那个弹琴的战士一块合奏一首爱国歌曲,又独奏了几首。战士们还是起哄,林连长最后说:“没玩没了了是吧,暮总奔波了一天,请暮总休息。”

    战士们这才静音。暮思云不好拂了他们的热情,笑着说:“明天我们再继续。”

    外面风声呼呼的,暮思云睡不着,有点疲乏又有点认床,手机在这里没有信号。趴窗户上看看外面,天空黑黑的,不像有星星的样子。找张面膜敷脸上回床上躺着,感觉面膜上的黏液流到了嘴唇上,她捻一捻,却是一片红。她鼻子淌血了。

    揭下面膜,披上衣服,捏着鼻子出门,按记忆找到了水管。洗了半天,还在淌。暮思云有些怕了,带着哭腔喊张行东。走廊里,有开门声。林连长出来了:“这是怎么了?是鼻子吗?这里空气干燥,淌鼻血正常,你不用害怕。”

    暮思云嗯几声:“帮我喊张行东。”

    人呼呼啦啦都来了,暮思云有些狼狈,鼻子脸上蹭的都有血,手腕袖子上也有。血还在淌,她看了看,没见到张行东又低头冲着水。

    “拿纸堵一下。”

    “去医务室吧。”

    “冰敷一下试试。”

    一个声音力排众议:“我来看看。”张行东从人缝里挤进来,托着暮思云的下巴看看,接过递过来的纸先塞住,洗净她的脸,手,对大家说:“没事了,不耽误大家休息了。”

    许是低头久了,或是出血多了,暮思云有些头晕。她小声说出来,张行东听到了,打横抱起她:“谁帮我把我床头挂的衣服送过来。”

    暮思云脸比她淌的血都要红,缩在张行东胸口。抱着她穿过众人回到暮思云的房间,张行东放她躺好,扒行李包找换的衣服:“怎么像个孩子,老是弄湿衣袖。”

    刚刚战士们的议论声虽小,暮思云还是听到了。猜测他们的关系,猜测张行东的身份。

    “一会儿你还走,我可不想破坏我在战士们心中的形象。”

    “晚了,该介绍的时候你不介绍,我可是没带证件的。”

    “你出去。”暮思云下床撵人。他穿着内衣在她房间里,怎么都别扭。

    “我这个司机就那么不配你?”张行东找到衣服递给她,“换下来,我给你洗洗。”

    “你出去呀。”暮思云也为自己一时大意自悔,见张行东有怪罪的意思,自己的委屈又添了一分。

    眼睛都闪泪花了,张行东脸色沉了沉,衣服塞她手里出去了。暮思云知道他误会了,泪蓄太多,滴了出来。换了衣服扔沙发上。

    门口有说话声,不久有敲门声:“思云。”

    暮思云开了门,张行东已穿了外套:“我看看还淌吗?”

    已经不淌了,张行东这次给她塞的是棉球。“脏衣服拿过来,喝点水,睡吧。”

    他做这些事都在门口,暮思云低着头,默默把衣服递给他。

    “今天晚上没有星星,等明晚看看吧。”他在她耳边低语,又拂了拂她的发心,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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