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有铲雪的声音,暮思云趴在窗户往外看,一群士兵在清理道路,前面铲着,后面扫着。不一会儿一条泛着水迹的道路显现出来。

    她来张行东单位两天了。张行东说,部队准备的也有晚会,让她献个节目。她知道他这是担心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无聊。或是经历的多了,这次事件并没有给暮思云留下太多的阴影,反而是路楠楠不只是难哄,而是生气了。她百般甜言蜜语,好话说尽。张行东在一旁听得都接过电话说:“路楠楠同学,我是张行东,你有空的话我们去接你来部队一趟,请你吃饭给你赔罪。再请你在部队里过个年。我妻子当天也是事出有因,还请你别怪罪。”

    暮思云急得拉着张行东:“她怎么说?”

    张行东看看手机:“她什么也没说,挂了。”

    “她肯定还生着气呢。”暮思云一脸愁容地嘟着嘴。

    张行东说:“你给她说让她来部队,给她挑个对象。”

    暮思云狐疑地看着他,他不是不知道路楠楠和解西凉的事。

    “我让人接她来,你们不见一面解不开这疙瘩。这姑娘这么拧头,看上她的人脑回路得异于常人。”

    这话听着怎么别扭。暮思云扯扯张行东袖子:“那天的事,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误会,已经解开了。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嗯?”张行东拥住她,“想想新年礼物,想要什么。”

    张行东不说,秦无畏也不说,并且秦无畏已经回去了。他打电话告别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有人长袖善舞,我和他比,甘拜下风呀。

    他们不说,暮思云自有想法。看着不像误会,就是有私人恩怨的样子。他们口口声声说雪莲的事,那就是跟公司有关了。不用跟张行东确认,这事和李家脱不了干系。他说事情当没有发生过,那她受的那些委屈惊吓自己慢慢释怀吧。她回拥住他:“看你心意,你送什么,我要什么。”

    路楠楠真的来了,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一见到她抱住她安慰:“我都听说了。李家的人太下作了,你受委屈了,有没有被吓住?”

    这是第一次有人就此事替她说话,暮思云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来。路楠楠拍拍她:“岗哨的人看着呢。”

    暮思云擦擦脸,这还是在大门口。登记了,暮思云带着路楠楠来到了住处。

    “今晚我们睡这间。张行东晚上不回来,睡办公室。”暮思云推开另一个卧室的门,指着床铺说。

    路楠楠笑:“我脸面好大。来吧,先在哪练会琴,在电视台不合奏,跑这里合奏来了。”路楠楠自嘲道,在房间里转悠。

    “不在这里,在他们活动室,那有钢琴。”暮思云不明白,为什么张行东特意安排在那里,那里人来人往,莫不是真要给路楠楠相亲?

    赶着过节又下雪,活动室的人多了些,她们练习,观众越来越多。口哨掌声齐飞。曲目是以前练过的的,没几遍,路楠楠就红着脸示意暮思云离开这里了。晚上演出了,张行东站在暮思云身边笑嘻嘻地看着他一堆战友和路楠楠合影。路楠楠捧着花,木木笑着,求助地看着暮思云。张行东说再等一会儿,不要打击战士们的热情。

    暮思云看不过去,直接上台拽走了路楠楠,战士们看看张行东,没一人敢阻拦。张行东笑着说:“我送你们回去。”

    张行东送到楼下,对路楠楠说:“天晚了,路况又不好,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

    说完又看着暮思云,路楠楠识趣地先上楼了。张行东说:“聊天别太晚,早点休息。”

    暮思云因张行东今天对路楠楠的行为不满意,哼一声上楼,跟上了路楠楠。

    路楠楠还处在兴奋中,躺下后,两人对着头仍旧说说笑笑。张行东发信息过来,暮思云看一眼,手机设了静音。

    路楠楠说:“张行东吧,看着对你也挺上心的呀。”

    这话大有深意,暮思云知道路楠楠一定听说了什么,她急于想知道,又不动声色地说:“还好吧。就是不会说好听的话。”

    “男人嘛,会说好听话的身后跟一大群,你又发愁了。”

    暮思云想了想:“我们女人太痴情太专一,男人就不一样了,很不公平。”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路楠楠正色道:“坊间盛传,你被李家的人摆了一遭,你老公带人直接从派出所里把人抢了出来,连局长都不敢言语一声。民国小说一样。有这样的老公,他有个三妻四妾,只要我是大房,也是可以接受的。”

    “有那么夸张吗?以讹传讹,越传越变形。其实是他据理力争而已。再说,三妻四妾,说说可以,真到那一步了,你会接受不了的。至少我接受不了。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贪心,有了人,还想要心,只属于我自己一人的心。”暮思云丧气地伏在胳膊肘上。都知道是幕后黑手是李家,唯独张行东不知道,或是装作不知道。

    路楠楠笑:“没想到你也会患得患失,有了他的人,他的心,你又会苛求他对你的热情一生不变。都是贪心不足,以前我也想见一面,就见一面,见了面还想再见一面。还想天天见面。”

    “最近你们又见面了吗?”暮思云想起来在派出所她说了解西凉的名字。

    “没有。”路楠楠躺平,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我累了,坚持不下去了。”

    暮思云等路楠楠睡着了,翻手机看张行东发的信息。三条,一条早点睡。一条,明天醒了给我打电话我让人送饭。还有一条相信我。她当然相信他。那天听到他的声音回响在走廊。她眼前仿佛出现了丁达尔效应,太阳的光芒穿过云层,穿过薄雾隐隐的密林,照在草尖上悬着露珠的草地上,每一个露珠里都闪着张行东面容。然后他像周身带着光圈的天神一般出现在门口,瞬移过来拥住她。她不怕了,不冷了,安定了。

    两人都睡到中午才醒,给张行东打电话,他让人送来了饭菜。路楠楠吃了要走,张行东又让阿斯勒来送她回去。暮思云也要去,被张行东拦下了。看他们出了军营。暮思云说:“你故意的?”

    “故意什么?”

    “你想给阿斯勒创造机会,为什么不让陆九龄去送?”

    “想什么呢?陆九龄有女朋友,怕人家知道了不好。”

    暮思云默然,他都知道为人家的女朋友着想,却不想想自己的媳妇儿。

    “去那边操场上走走吧,那有个大雪人。”暮思云被拉着去了。雪人,严格地说是一个雪兵,军帽军装都栩栩如生。她有些想笑,堆个雪人也没有创意,又有些难过,她想起了边防线上的那些战士。身边的张行东里面是礼服,外面是军大衣,因为是假期,威严神情略略放松,面容仍是刀刻石雕般硬朗。

    暮思云心里涌动着情感,那些话在唇间跃跃欲出,但就是说不出口,憋得脸都红了。张行东说:“冷呀?我们回去吧。”

    暮思云低头嗯了一声。回到住处,手机上有几条信息,几对父母和秦无畏给的新年礼,都是一些转账和存款。她探头看张行东的手机上有没有。张行东说,给你了就是给我了。给我我还给你,不费那事。这恍惚让她觉得他们夫妻本是一体。

    他收手机的动作虽快,暮思云还是看到了李可茹的名字。大大方方叫她看就是了,躲就有问题。

    “李可茹给你发的什么?”

    “就是一些新年祝福的话。”

    “我看看。”

    张行东笑得开心:“学会查我手机了?”他举着手机逗她。

    能说出我看看暮思云已丢尽了脸面,现在又被如此拒绝,暮思云压抑几天的情绪山崩海啸般爆发了。爆发又如何,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张行东,眼睛如干涸的泉眼般随着泪水流出慢慢昏暗了。心里刮起一场风暴,认定一个事实:她错了。认识错误需要智慧,承认错误需要勇气。她用了这么久才认识到,张行东非良人。她何其愚钝!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她看了张行东一会儿,捂住嘴,进了卫生间。

    张行东举着的手放下,揉了揉脸,收了笑。跟过去,门已反锁了。“思云,怎么了?手机给你看,这就给你。开门拿。”

    张行东拍门,手机抵在门缝处。他听到里面水声里夹着哭泣声。他急了:“思云,开门!”

    他正要踹门,门开了。暮思云整张脸都湿润润的。她低着头,翘起的睫毛凝在一起掩着微红的眼睛,手也微微抖动。张行东心口绵密地疼起来,拥住她:“媳妇,我错了。”她媳妇柔柔弱弱的,哪给他提过什么要求来约束于他。“手机,密码是我们相亲日期。所有密码都是这个。”张行东手机塞她手里,“我人都是你的,何况一个破手机。我是在逗你呢,小傻瓜。”

    “是谁在诬陷我?我相信邵允尚,他也是清白的。你有没有去催问他们?”暮思云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又怕他的回答。

    “警察办案讲证据。他们还在找这个人,找证据。”

    也就是说张行东知道这个人是谁。

    “李可茹,你们一直有联系?”

    “我不能骗你,有,”张行东搓着她的胳膊说,“有些事绕不开。”

    她曾经鼓足勇气给他提过并且就这一个要求,他没有做到。她最在意的,他没有做到。这还不够证明心中的疑惑吗?他根本没有爱过她。自欺欺人这么久,该是醒来的时候了。

    她耳朵轰轰想着,脑袋眩晕,张行东的脸模糊晃动起来,她伸出手想抓住什么,黑色的漩涡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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