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松桢离开天元阁。宗主静静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大雪漫天飞舞的深夜,天元山上的积雪有一丈厚。宗主往窗外望去,地面上全是千影、云逸和碧水留下的脚印。

    山下弟子突然来报:“宗主,有一群士兵带着一辆马车闯入天元山!”

    宗主:“来者何人?”

    “弟子不知,他们未说明来历,只是说要宗主您亲自接见。”

    这年头还没有几个人敢硬闯天元山,宗主带十几个弟子下山探明对方的情况。

    宗主到山下,却不见主人出现,周围的士兵一看就是精兵良将,想必马车里的人身份不简单。

    侍卫向马车里的人禀告:“萱王妃,天元山宗主已到。”

    宗主拱手行礼:“不知萱王妃深夜到访天元山,有失远迎。”

    马车里的萱王妃说:“我有一事相求,劳烦宗主到马车里详谈。”

    宗主揭开马车的布帘,只见萱王妃一身素衣抱着一个看似只有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年的气息虚弱,嘴唇发绀。

    萱王妃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年,“这是五皇子,几天前中毒,此毒难解,御医都无能为力,说他活不过这个月,恳请宗主救救慕俨。”

    宗主迟疑了,天元宗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天元宗不可参与朝堂之争。

    宗主:“萱王妃,我们天元宗只是一个习武之地,不通医术。”

    萱王妃眸光黯淡了几分,“我听闻天元山上有一位神医,兴许他有办法。”

    宗主深深叹了一口气。谢大夫早年也是宫中的一名御医,因为医术高明被其他御医设计陷害,从此他对王孙贵族都有极强的偏见。

    萱王妃苦苦哀求。宗主为之动容、于心不忍,叫弟子带萱王妃和五皇子去谢大夫的住所。

    谢大夫曾在宫中见过萱王妃,扒拉着脸将宗主拽到屋外。

    谢大夫压低声音斥责:“你都招来一些什么人?”

    宗主喊冤:“是我招来的吗?他们是来找大夫的,我又不会看病,明摆着是来找你的。”

    人已经被带上来,谢大夫又不好赶走,只好作罢。

    谢大夫不解气,往宗主的小腿上踢了一脚,“下次再找你算账!”

    谢大夫为五皇子把脉,脉象异常紊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脉象。

    谢大夫接连几日不眠不休,寻找药材,以身试药,总算将五皇子从鬼门关带回来。

    五皇子脱离生命危险,谢大夫从卧室出来。门外踱步的萱王妃双手紧握在胸前,蹀躞不下。

    谢大夫:“时下五皇子脉搏已稳定,萱王妃暂且放心,待五皇子休养几日便可苏醒。”

    这是自从五皇子遇害后,萱王妃听到的第一个佳音,激动得流下感动的泪水。

    “太好了!”

    谢大夫:“回去后还需细心调理,五皇子经历这番折磨,要恢复如从前般要很长的时间。”

    萱王妃脸色骤变,“具体需要多久能恢复如初?”

    谢大夫回答:“短则五年,长则十年。”

    萱王妃进屋坐在五皇子的床旁,忧心忡忡地望着他苍白的面容。

    他本不该躺在这里,不该参与到帝王之争,也不该承受这般的伤痛与折磨。

    萱王妃潸然泪下,他还只是个孩子,重新回到皇宫又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她不敢想象。

    陈慕俨躺在床上,微微睁开干涩的双眼,缓慢抬手,轻轻擦去萱王妃的眼泪。

    “母妃,别担心,我很好。”

    萱王妃感受到他手指触碰到她皮肤的冰凉,听到他沙哑的声音,眼泪瞬间如洪水般往外涌。

    她紧紧握住陈慕俨冰冷的双手,“只要母妃还在,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护你周全。”

    当晚,她决定无论如何,要将陈慕俨留在天元山养伤。

    外面又下起一场雪,茶室外的梅花迎接着这场风雪,艳丽动人,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萱王妃找到宗主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在雪地中舞剑赏梅。

    宗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将剑收入剑鞘,“外面天寒地冻,萱王妃可否赏脸移步到茶室一同品茶?”

    萱王妃点头答应,跟随宗主到茶室。没想到外面冰天雪地,茶室却暖烘烘的,她脱下狐裘。

    “不知宗主是否还记得傅钧临傅大将军。”

    听到这个久违故人的名字,宗主沏茶的动作停滞了片刻。

    他放下茶壶,笑着问:“不知萱王妃有何意图?”

    “傅大将军是我的兄长,他曾与我提起,他在天元山下救过一个人,那人为报救命之恩,向我兄长允诺愿为之赴汤蹈火,如今,那人已经成为天元宗的宗主,不知道这个承诺能不能成真。”

    萱王妃指尖蘸取杯中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三个字。

    “傅景翊。”

    宗主的表情凝固,脸色异常严肃,眉头紧皱,凝视着“傅景翊”三个字。

    在他获取的信息中,傅钧临的儿子傅景翊八岁时在宫中不慎落水溺亡。此刻,萱王妃重提傅景翊,不知是何用意。

    等到桌上水的痕迹彻底消失,宗主才回神,“萱王妃提起旧事,究竟意欲何为?”

    萱王妃轻抚手指,“我想宗主之前应该见过他。”

    宗主知道萱王妃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他确实见过,当年他被同门师兄弟欺负丢到乱葬岗时,他就见过躲在傅钧临身后的儿子傅景翊。

    那年,傅景翊才七岁。

    “五皇子同他一般大,宫里上上下下都说他们长相十分相近,”萱王妃抬额,眼中透着期待,“如果再见到,你还会认出他吗?”

    宗主脸色苍白,握茶杯的手微微颤动,几点茶水撒到桌上,“您的意思是……”

    “想必宗主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无需多言,”萱王妃起身,“明日我将启程回宫,还望宗主多多关照五皇子。”

    萱王妃已经离开茶室,宗主独饮手中还有余温的茶水。

    造化弄人,原本是想要给谢大夫找点乐子,没想引火上身。萱王妃溜得真快,他甚至还没有想明白。

    如果现在的五皇子是傅大将军的儿子傅景翊,那么为什么要对傅大将军刻意隐瞒这件事?

    第二日,萱王妃站在五皇子的房门口,久久没有上前一步,眼中划过一抹无人察觉的迟疑,然后转身离开。

    宗主在一旁好心问道:“萱王妃不进去和五皇子道个别吗?”

    萱王妃摇头:“不必了。”

    希望他在这里一切安好。如果可以,愿他此生不要再回皇宫。

    虽然只是痴人说梦。

    宗主和谢大夫目送萱王妃离去。

    从此,宗主将五皇子陈慕俨收为徒弟,并改名为陈松桢,对其他弟子隐藏其真实身份,以免引来灾祸。

    有弟子进来清扫,宗主随即也离开了天元阁。

    他要去会会那个突然出现在天元山的女子。老谢说她身上疑点众多,让人不得不怀疑她来天元宗另有所图。

    此时的楚清秋在谢大夫的医馆帮碧水捣碎草药。她临时改变主意,直觉告诉她,昨晚的事情不简单,她想今天悄无声息地找个借口离开天元山。

    “碧水,你今天出门吗?”

    碧水一门心思在手里的草药,“不出门,今天师父去山下村庄义诊,嘱咐我留在医馆打理。”

    “我想……”

    “碧水。”

    楚清秋还没说完被门口突然出现的男子打断。

    她用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这个男子,来天元宗后没见过此人。

    此人衣着华贵,鬓角有一缕白发,英气逼人的剑眉,表面上笑盈盈的,实际那双黑眸下无处不散发冷静光泽。应该是天元宗的某个长老。

    碧水跳到那个男子面前,脸上的笑容一直挂着,“宗主你怎么有时间来这?宗主夫人说你这段时间很忙。”

    “再忙也可以抽出时间来看一下你们,”宗主的视线从碧水身上转移到楚清秋身上,“这位是?”

    “这是上次陈师兄和莫师兄带回来的楚姐姐,”碧水望着宗主,“不过,宗主,你来这有什么事吗?”

    宗主:“云逸那小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你帮我去找找他。”

    碧水:“没问题,就包在我身上,一定帮你把莫师兄给你揪出来。”

    随后,碧水跑出医馆,宗主盯着楚清秋。

    “听谢大夫提起楚姑娘的村子被匪寇侵占了,可是据我了解,天元山方圆百里没有村子出现烧杀抢劫的情况。”

    楚清秋放缓手中研磨的速度,“我的村子离这里很远。”

    “哦,那不妨楚姑娘指路,我会派天元宗的弟子去帮忙,”宗主见楚清秋许久没有回应,接着说,“难道楚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楚姑娘可以大胆说出来,只要是我们天元宗能做到的,一定竭尽所能帮助姑娘。”

    楚清秋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天元宗主面前无法隐藏,目光逼人,手从腰带处夹出飞刀,浑身蓄满爆发力,迅速朝宗主的手臂丢出飞刀。

    宗主这么多年的功力也不是盖的,在飞刀逼近时,迅猛起势,强大的气场将飞刀弹开,楚清秋被弹飞到药草架子上。

    楚清秋受了点内伤,嘴角流出新鲜的血液。她一手支撑地面,一手握着胸口,咧嘴大笑。

    不愧是天元宗的宗主,走到如今的地步,是她不自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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