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着香槟，穿着暗蓝色的晚礼服，童无忌看着眼前来往的都市精英，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感慨。
法律这一行，平日里接触的人很多，从市井民众到身居高位的商企名流，只要是有过交往，就会留下些人脉。就像今天的这场酒会，前来赴会的人在行业内部都小有名气。
寒暄的话语里，不仅有熟悉的普通话，还夹杂着粤语和英语，酒会的主办人似乎早已听到了风吹草动，借着消息把这些人都聚在了一起。
“你说这个跨境执业真的行得通吗？我们和港澳虽然就隔着个关口，说到底，法律体系还是不相通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有人瞎传的。”
“不过偶尔能交流交流也挺好，现在这些跨境的案子越来越多，认识点那边的律师朋友，求人办事也方便些。”
童无忌听着身边来往的交流，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
“Hello，怎么一个人？”同样是穿着礼服裙的女性走上前来用粤语打招呼，算不上十分高挑，但身材比例相当优秀，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也不难看出，这是个户外派。
童无忌随口回应：“我就是看大家欢聚一堂，气氛挺好，如果将来有机会一起工作就更好了。”
“是这样就好了，我也很期待。”对方主动伸出手，“我叫Shell，贝海容，香港人。”
“广东人，童无忌。没有英文名，随便叫吧。”
两个人都笑了。
对于现在圈子里流传得最广的这个要开展粤港澳大湾区律师培训项目的消息，两个人的态度都算得上积极，说到底，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粤港文化圈里相同的部分还是挺多的。
“包括我，还有身边很多律师朋友都是因为看TVB的律政剧才有了这个律师的梦想。”童无忌说看着巨大落地玻璃外的光景，林立的高楼大厦间，能看到维港灯光绚烂的部分，这是这座城市的地标，也是看着香港影视作品长大的她非常熟悉的画面。
“我也是。”贝海容点头表示认同。
童无忌笑了：“所以，我还蛮想试试在法庭上喊一声objection！”
动作和语气都有些夸张，有人的目光向两人的方向投来，童无忌霎时收敛。
“期待有机会和你共事。”
===
距离酒会过去三个月，这个流传已久的“传闻”，终于开始有了落地的迹象。
童无忌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内部已经开始了第一轮内部的人员筛选，表格落在了童无忌的桌上，而童无忌却死死盯着办公桌上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还有两分钟就到了成绩公开的时间，现在说什么填表什么信息征集，都没有办法让她上心。
去年仪式感十足的查分仪式之后，拿到了不太好的结果，陈一今年索性放弃了主动查分的权利。
“网站的验证码太复杂了，我又看不到，你直接帮我查吧。”陈一发来有些心虚的一句，直接把压力转嫁到她的身上。
深呼吸一口，输入陈一的准考证和身份信息，再花了几秒辨认验证码，童无忌颤抖地把鼠标拖到了查询按键上。
页面跳转，她大气都不敢喘。
“404 Not Found”
真够考验耐心的。
咬着牙又输入了一遍信息，这一次，页面如愿现实在童无忌的眼前，她睁大了眼睛，甚至像陈一那样，把眼睛盯在屏幕的每一个字上逐字阅读，确保自己没有眼花。
这个如愿以偿的结果，让童无忌的左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
是痛的。
即使是在办公室，童无忌好像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低头眼睛一闭，眼泪就不由自主往上涌。她比谁都清楚“合格”这两个字的含金量有多高，为了这两个字，他和她又一起熬过多少个夜。最初听起来像个笑话的理想，被那个自称像一滩地底泥的陈一努力地珍惜着抓紧着。
手机在桌面震动着，不用想也知道，是自家那个怕得不敢自己查分数的陈先生。
童无忌随手抓了两张桌上的抽纸擤了擤鼻涕，清了清嗓子，努力保持冷静地接下了这个电话。
“童童？”是试探的语气。
“嗯？”
“你现在有空帮我查成绩吗？”
“查完了。”
“啊……嗯……呃……”
听着电话那头纠结得词不达意的声音，童无忌决定再吊吊他胃口，用尽量冷静平和的语气说道：
“继续努力吧。”
“……嗯。”陈一沮丧的语气，让童无忌不禁想到五年来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的，本来已经收好的情绪好像又喷涌而上，甚至要比先前那波更加澎湃。
她换了一个轻松的语气：“毕竟合格了，就算想要做我的同事，你还要经历很多培训呢。”
大概是情绪让话语变得含糊了，耳朵都听得不太清晰，陈一握住手机的手都有些颤抖：“真的吗？我？合格了？”
“是的，阿一，你合格了。”
收拾收拾决堤的情绪，童无忌用纸巾擦干了低落在信息收集表上的泪水，一边看着表上的信息，一边哄着陈一，“我要继续上班了，今晚争取早点回来和你庆祝，你冷静点，别太激动把店里的花盆打了。”
电话那头好像已经兴奋得听不进话，童无忌有些无奈地笑笑，把注意力回到眼前。
陈一的人生翻开了新一页，她自然是欣慰的，与此同时，也是时候为自己人生的新一页考虑了。
许久没用这么工整的字迹写过什么，童无忌看着被填得满满当当的信息表，满意地盖上了笔帽。
==
“陈老板，家里有喜事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有熟客进门就开始和陈一熟络地招呼起来：“老规矩，来个一个半钟头的。”
“嘿嘿，还真是被你说中了。”陈一招呼着客人进房，脸上的笑容始终没落下过。
“老板娘有了？你要当老爸了？”客人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不是不是。我眼睛这样，会遗传的，没打算要孩子。是有别的好事情，至于是什么，先不告诉你。”
陈一解释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可脑子里已经只剩下要怎样和童无忌一起庆祝这件喜事这一个念头。
靠着放大镜和各种辅助仪器参加考试的是他，可如果没有一直在背后支持他的童童，他大概早就放弃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一个优秀的独立的律师，和一个社会身份并不那么对等的盲人推拿师结婚，无论是她的父母或是朋友，都有太多反对的声音传出，她才是承受了最多压力还在不断付出的那个。
他知道必须好好地感谢她，回报她。
==
就像约定的那样，童无忌准时下班，来到了推拿店等待还在上钟的陈一。
做了老板之后，陈一的上钟次数却是有增无减，一来是早先有网红来探店，把陈一这个帅哥老板的名头打出去了，新客人来到，第一个指定的就是陈一，再加上原本就积累下来的熟客，时常都会加班加点。
在这样见缝插针地找时间复习的情况下，陈一能顺利踩着合格线通过考试，童无忌想，大概是压力真的会激发出人的潜能。
她就坐在店门口的小沙发上，看着门外已经暗下的天色，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也是这样坐在这里，等着陈一下班，陪他一起查成绩。
那时候他还不是老板，一眨眼，这家店都成了他的。
那时候，虽然结果并不好，她还是决定向他求婚，在各种理由推脱之后，他还是答应了她。
隔着上衣，童无忌伸手摸了摸用项链串起挂在脖子上的婚戒。
陈一的工作不允许他常常把婚戒戴在手上，便穿了一条红绳戴在胸前。
起初童无忌觉得这个做法有种莫名的土气，可陈一的解释又很快说服了她。
“都说婚戒戴在无名指是因为心脏连通，我这直接把戒指挂在心口了。”他用手指着心脏的位置，“不管我在哪里，你都在这里。”
回想起来这话和红绳相比也是半斤八两的土，可童无忌很受用，于是她手上的戒指也转移到了胸前。
不止是他心里有她。
==
等到陈一下班，已经是十几分钟后的事情。
脱了推拿店的工作袍，陈一今天穿得和去年几乎一模一样，鲜红色的卫衣，加上脸上收不住的笑容，衬得他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陈老板。”童无忌一边开玩笑，一边抓起陈一的手搭在自己手肘上。
“谢谢夸奖。”陈一的手掌拍了拍童无忌，脸也几乎凑到了童无忌脸上，“童童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又直接又简单的庆祝方式，童无忌听得笑得更欢了。
不愧是靠着厨艺把她俘获的男人。
想到之后有一段时间不能吃到陈一做的饭菜，童无忌心里还是哎呀了两声。
但这件事，还是先放在后头，不能浇灭了眼前人的热情。
“我想吃鱼。”
“那你要帮忙，不然吃到鱼鳞又有人要投诉我。”
“那就找热心摊主帮忙。”童无忌语气俏皮地学着网络上流行的说法。
“就不能是厨师的热心太太帮忙吗？”
法律这一行，平日里接触的人很多，从市井民众到身居高位的商企名流，只要是有过交往，就会留下些人脉。就像今天的这场酒会，前来赴会的人在行业内部都小有名气。
寒暄的话语里，不仅有熟悉的普通话，还夹杂着粤语和英语，酒会的主办人似乎早已听到了风吹草动，借着消息把这些人都聚在了一起。
“你说这个跨境执业真的行得通吗？我们和港澳虽然就隔着个关口，说到底，法律体系还是不相通的。”
“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有人瞎传的。”
“不过偶尔能交流交流也挺好，现在这些跨境的案子越来越多，认识点那边的律师朋友，求人办事也方便些。”
童无忌听着身边来往的交流，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
“Hello，怎么一个人？”同样是穿着礼服裙的女性走上前来用粤语打招呼，算不上十分高挑，但身材比例相当优秀，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也不难看出，这是个户外派。
童无忌随口回应：“我就是看大家欢聚一堂，气氛挺好，如果将来有机会一起工作就更好了。”
“是这样就好了，我也很期待。”对方主动伸出手，“我叫Shell，贝海容，香港人。”
“广东人，童无忌。没有英文名，随便叫吧。”
两个人都笑了。
对于现在圈子里流传得最广的这个要开展粤港澳大湾区律师培训项目的消息，两个人的态度都算得上积极，说到底，在过去的几十年里，粤港文化圈里相同的部分还是挺多的。
“包括我，还有身边很多律师朋友都是因为看TVB的律政剧才有了这个律师的梦想。”童无忌说看着巨大落地玻璃外的光景，林立的高楼大厦间，能看到维港灯光绚烂的部分，这是这座城市的地标，也是看着香港影视作品长大的她非常熟悉的画面。
“我也是。”贝海容点头表示认同。
童无忌笑了：“所以，我还蛮想试试在法庭上喊一声objection！”
动作和语气都有些夸张，有人的目光向两人的方向投来，童无忌霎时收敛。
“期待有机会和你共事。”
===
距离酒会过去三个月，这个流传已久的“传闻”，终于开始有了落地的迹象。
童无忌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内部已经开始了第一轮内部的人员筛选，表格落在了童无忌的桌上，而童无忌却死死盯着办公桌上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还有两分钟就到了成绩公开的时间，现在说什么填表什么信息征集，都没有办法让她上心。
去年仪式感十足的查分仪式之后，拿到了不太好的结果，陈一今年索性放弃了主动查分的权利。
“网站的验证码太复杂了，我又看不到，你直接帮我查吧。”陈一发来有些心虚的一句，直接把压力转嫁到她的身上。
深呼吸一口，输入陈一的准考证和身份信息，再花了几秒辨认验证码，童无忌颤抖地把鼠标拖到了查询按键上。
页面跳转，她大气都不敢喘。
“404 Not Found”
真够考验耐心的。
咬着牙又输入了一遍信息，这一次，页面如愿现实在童无忌的眼前，她睁大了眼睛，甚至像陈一那样，把眼睛盯在屏幕的每一个字上逐字阅读，确保自己没有眼花。
这个如愿以偿的结果，让童无忌的左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
是痛的。
即使是在办公室，童无忌好像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低头眼睛一闭，眼泪就不由自主往上涌。她比谁都清楚“合格”这两个字的含金量有多高，为了这两个字，他和她又一起熬过多少个夜。最初听起来像个笑话的理想，被那个自称像一滩地底泥的陈一努力地珍惜着抓紧着。
手机在桌面震动着，不用想也知道，是自家那个怕得不敢自己查分数的陈先生。
童无忌随手抓了两张桌上的抽纸擤了擤鼻涕，清了清嗓子，努力保持冷静地接下了这个电话。
“童童？”是试探的语气。
“嗯？”
“你现在有空帮我查成绩吗？”
“查完了。”
“啊……嗯……呃……”
听着电话那头纠结得词不达意的声音，童无忌决定再吊吊他胃口，用尽量冷静平和的语气说道：
“继续努力吧。”
“……嗯。”陈一沮丧的语气，让童无忌不禁想到五年来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的，本来已经收好的情绪好像又喷涌而上，甚至要比先前那波更加澎湃。
她换了一个轻松的语气：“毕竟合格了，就算想要做我的同事，你还要经历很多培训呢。”
大概是情绪让话语变得含糊了，耳朵都听得不太清晰，陈一握住手机的手都有些颤抖：“真的吗？我？合格了？”
“是的，阿一，你合格了。”
收拾收拾决堤的情绪，童无忌用纸巾擦干了低落在信息收集表上的泪水，一边看着表上的信息，一边哄着陈一，“我要继续上班了，今晚争取早点回来和你庆祝，你冷静点，别太激动把店里的花盆打了。”
电话那头好像已经兴奋得听不进话，童无忌有些无奈地笑笑，把注意力回到眼前。
陈一的人生翻开了新一页，她自然是欣慰的，与此同时，也是时候为自己人生的新一页考虑了。
许久没用这么工整的字迹写过什么，童无忌看着被填得满满当当的信息表，满意地盖上了笔帽。
==
“陈老板，家里有喜事啊？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有熟客进门就开始和陈一熟络地招呼起来：“老规矩，来个一个半钟头的。”
“嘿嘿，还真是被你说中了。”陈一招呼着客人进房，脸上的笑容始终没落下过。
“老板娘有了？你要当老爸了？”客人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不是不是。我眼睛这样，会遗传的，没打算要孩子。是有别的好事情，至于是什么，先不告诉你。”
陈一解释着，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可脑子里已经只剩下要怎样和童无忌一起庆祝这件喜事这一个念头。
靠着放大镜和各种辅助仪器参加考试的是他，可如果没有一直在背后支持他的童童，他大概早就放弃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一个优秀的独立的律师，和一个社会身份并不那么对等的盲人推拿师结婚，无论是她的父母或是朋友，都有太多反对的声音传出，她才是承受了最多压力还在不断付出的那个。
他知道必须好好地感谢她，回报她。
==
就像约定的那样，童无忌准时下班，来到了推拿店等待还在上钟的陈一。
做了老板之后，陈一的上钟次数却是有增无减，一来是早先有网红来探店，把陈一这个帅哥老板的名头打出去了，新客人来到，第一个指定的就是陈一，再加上原本就积累下来的熟客，时常都会加班加点。
在这样见缝插针地找时间复习的情况下，陈一能顺利踩着合格线通过考试，童无忌想，大概是压力真的会激发出人的潜能。
她就坐在店门口的小沙发上，看着门外已经暗下的天色，总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她也是这样坐在这里，等着陈一下班，陪他一起查成绩。
那时候他还不是老板，一眨眼，这家店都成了他的。
那时候，虽然结果并不好，她还是决定向他求婚，在各种理由推脱之后，他还是答应了她。
隔着上衣，童无忌伸手摸了摸用项链串起挂在脖子上的婚戒。
陈一的工作不允许他常常把婚戒戴在手上，便穿了一条红绳戴在胸前。
起初童无忌觉得这个做法有种莫名的土气，可陈一的解释又很快说服了她。
“都说婚戒戴在无名指是因为心脏连通，我这直接把戒指挂在心口了。”他用手指着心脏的位置，“不管我在哪里，你都在这里。”
回想起来这话和红绳相比也是半斤八两的土，可童无忌很受用，于是她手上的戒指也转移到了胸前。
不止是他心里有她。
==
等到陈一下班，已经是十几分钟后的事情。
脱了推拿店的工作袍，陈一今天穿得和去年几乎一模一样，鲜红色的卫衣，加上脸上收不住的笑容，衬得他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陈老板。”童无忌一边开玩笑，一边抓起陈一的手搭在自己手肘上。
“谢谢夸奖。”陈一的手掌拍了拍童无忌，脸也几乎凑到了童无忌脸上，“童童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又直接又简单的庆祝方式，童无忌听得笑得更欢了。
不愧是靠着厨艺把她俘获的男人。
想到之后有一段时间不能吃到陈一做的饭菜，童无忌心里还是哎呀了两声。
但这件事，还是先放在后头，不能浇灭了眼前人的热情。
“我想吃鱼。”
“那你要帮忙，不然吃到鱼鳞又有人要投诉我。”
“那就找热心摊主帮忙。”童无忌语气俏皮地学着网络上流行的说法。
“就不能是厨师的热心太太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