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商国皇城。

    狂风怒号,大雨倾盆,随着一声闷雷乍响,三道金色闪电从天而降,霎时照亮了整个皇城。

    待金光褪去,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转瞬放晴,风停雨散,两轮七色天虹惊现苍穹,其景绚丽壮观,以至方圆百里可见。

    位于皇城以北两百里外,有一座山,此山青葱郁茂,翠绿如翡,故而得名‘翡山’。

    山顶崖边,迎风站着一灰一白两人。

    身着灰衣的男子名叫温德松,是掌管翡山一带的土地公,而另一位白衣女子,正是被下贬来此接替土地一职的白芸兮。

    “三光耀世,双虹飞架……”望着远处天际泛出的虹光,温德松小眼一眯,煞有介事地揣测道:“看这情形,想必是某位神尊去了南商国历劫。”

    白芸兮对此并不感兴趣,再次回到之前的话题,道:“方才听地公说,此山地处两国交界之处,如今在我们正对面的是南商国,那背面的又是……”

    “北晋国。”温德松从袖中摸出一张地图,转手交给她,“这图上所绘的是整个翡山以及周边两国的地势分布。”

    白芸兮摊开一看,发现图上标注翡山之处刻意用红笔圈了一圈,“此圈是何用意?”

    “此为仙上所要管辖的范围。”

    白芸兮了然颔首,“所以说,日后需要我守护的,便只是翡山这一带的土地。”

    “呃……”温德松笑了笑,“仙上有所不知,其实土地神的职责除了需要守护一方水土之外,还需庇护这水土之上的一方百姓。”

    白芸兮诧异,“地公的意思是,住在这山里的凡人也需我守护?”

    温德松点点头,“正所谓凡人食菜粮,地神食香火,倘若仙上不去庇佑这些凡人,日后又怎能受到他们的香火供奉。”

    白芸兮恍然大悟,“那地公可否带我去看一看土地庙?”

    温德松侧身,“仙上请随我来。”

    转眼间,两人便来到了半山腰的土地庙。

    在堂内巡视了一圈,白芸兮发现这土地庙虽然简陋,但该有的摆设样样齐全,正前方的土地泥像少见灰尘,屋顶的瓦片也一片不缺,显然是常有人来此打理。

    看着供桌香炉中未燃尽的檀香,她道:“看来居住在此的山民都十分信奉土地神。”

    温德松愣了一下,笑道:“要不我们先做权职交接,然后小仙再将此地的情况慢慢同您细讲。”

    白芸兮应了声好,询问:“需要我怎么做?”

    温德松指了指土地泥像,“一会儿小仙会收回供养在里面的本命元魂,届时仙上再将自己的放进去,如此便可完成交接。”

    “所以是交接……本命元魂?”

    “呃,仙上要这么认为,也没错。”

    白芸兮慢慢点了下头,“好,我明白了。”

    温德松不再多言,双手掐动仙诀,召回了自己的本命元魂,与此同时,白芸兮也从体内凝出元魂,施法送入了泥像之中。

    下一刻,只见一圈白光至庙内向外散出,仿若涟漪一般,很快就扩散到了整个翡山境内。

    温德松道:“如今仙上已和此山融为一体,只要屏神定念,自可感应到山中万物。”

    “是吗?”

    白芸兮当即闭目屏神,在念力的探查之下,果真听到了远在大山深处的鸟鸣蛙叫,潺潺溪水,风过竹响,以及……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不留买路财,杀了不管埋!’

    ‘哎哟各位匪爷,是我等有眼无珠误入了贵家宝地,我等这就换条路走。’

    ‘笑话,这整个翡山都是我们青虎寨的地盘……’

    听到这里,白芸兮猛地睁开眼,又惊又诧地看向温德松,“莫非住在这翡山上的,都是山匪?”

    见她已然知晓,温德松也不再隐瞒,“百年前,这些人的先祖为了躲避战乱,便逃到此地修建了寨子,虽说后来做了山匪,但却也从不打劫老弱妇孺或者清贫之人。”

    “所以一直供奉这间土地庙的……”

    温德松点了下头。

    “那我日后要庇护的……”

    再次点头。

    白芸兮抬手扶住了额头,心道这里哪是什么翡山,应该叫‘匪山’才对!

    “不知仙上可有察觉到自身的法力变化?”

    变化?白芸兮试着提气运转,登时一惊:“为何我的法力只剩下一成不到?”

    温德松解释道:“自祭出本命元魂的那一刻起,仙上九成以上的法力已经分散到了翡山各处,除非卸任土地取回元魂,否则往后施展的一切法术,皆需依靠庙里供奉的香火。”

    白芸兮彻底傻眼了。

    原来,‘地神食香火’是这个意思。

    见庙外天色渐沉,温德松道:“时候也不早了,不如仙上先随小仙回寒舍稍作休息,之后我们再接着聊。”

    土地庙以南五里,有一片翠竹林,竹林深处有一潭碧湖,温德松所住的一方小院就坐落在碧湖旁。

    望着满院堆放的药草,白芸兮叹讶:“原来地公还懂医术。”

    温德松将她请到一旁的石桌前坐下,沏了两杯茶水,“实不相瞒,小仙前世是一名大夫,故而与那些山匪相处的这百年间来,也一直是以大夫化身。”

    “这么说,住在此地的山匪都认识地公?”

    “其实青虎寨就在这小道的尽头。”温德松指了指院外的竹林小道,“虽说我与他们只是一林之隔,不过除了生病受伤之外,平日里他们是不会过来打扰的。”

    白芸兮甚是不解,“可见到地公的容貌百年不变,那些人不会起疑吗?”

    温德松笑道:“要说修仙习道者,凡界并不少见,所以在他们看来,小仙也不过是一个修过道法仙术的隐世高人罢了。”

    “温大夫——”

    就在这时,竹林中突然传来一声急切地呼喊,接着,就见一名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跑进了小院,在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孩童。

    “陆寨主?”温德松起身迎上前,看着那孩童问:“陆珉这是怎么了?”

    “不知珉儿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方才又吐又拉,然后就开始高烧了。”陆贺龙满脸焦急,“温大夫,您快给看看吧。”

    温德松摸了摸陆珉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你将他抱进去,容我仔细看看。”

    陆贺龙忙应了声好,正欲转身进屋,却被一旁的白芸兮叫住了,“等等!”

    她上前拉起陆珉垂落在外的右手,先看了看残留在指甲缝里的黄色花粉,又凑到鼻尖闻了闻,最后迎着在场二人的诧异目光,道:“这孩子误食了五色梅。”

    陆贺龙上下打量白芸兮一阵,又看向温德松,“这位是……”

    温德松顿时犯了难,“呃,这位……”

    白芸兮抢白道:“在下白芸兮,是温大夫的……师妹。”

    “啊对,这是我师妹。”温德松赶紧点头附和。

    陆贺龙没有丝毫怀疑,当即朝白芸兮躬身道:“既然白大夫已知病因,那陆某还恳请白大夫医治犬子。”

    白大夫?

    这称呼倒让白芸兮有些无法适应。

    “陆寨主不必多礼。”

    她抬手请起陆贺龙,随后问温德松要了一些忍冬和紫花地丁,将其炮制成药茶让陆珉服下,不过小片刻,陆珉的烧就渐渐退了下去。

    陆贺龙大喜,又是一拜,“多谢白大夫!”

    抢在白芸兮开口之前,温德松笑着说:“若陆寨主真想谢的话,还是去谢一谢庙里的土地神吧,要不是有她庇护这一方水土,我们又怎能采得到这些药草呢。”

    “温大夫所言极是。”陆贺龙道:“明日陆某便备上香烛贡品去庙里谢恩,那陆某就不在此多加叨扰,告辞。”

    “陆寨主慢走。”

    直到陆家父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白芸兮才忍不住逗趣道:“未曾想,地公之前竟是这般遣人供奉的。”

    温德松讪笑,“小仙不才,让仙上见笑了。不过……既然仙上也是懂医之人,那便正好可以以大夫的身份留于此地。”

    白芸兮摆摆头,“我也只是识得几许花草,略知它们的功效,又怎可化身为大夫?”

    “仙上稍等。”温德松从屋内取了几本医书出来,“这些都是小仙多年积累的经验,以仙上的资质,想必很快就能入门。”

    “地公当真这么认为?”

    “小仙极其看好仙上。”

    “既如此,我便姑且试一试吧。”白芸兮笑着接过医书,后问:“不知地公接下来有何打算?”

    看了看夕阳笼罩下的漫天山色,温德松叹道:“小仙已在此驻守千年之久,如今功德圆满,打算云游四方,赏遍各界美景。”

    白芸兮端起桌上茶杯,“那我以茶代酒,祝地公一路顺风。”

    “多谢仙上。”

    待杯中茶尽,温德松也不再多留,只是临走前特意叮嘱了一句:“仙上的本命元魂现已供奉于土地庙内,倘若日后想去翡山以外的地方,切忌不可超过两个时辰,否则轻者元魂受损,重者魂飞湮灭。”

    ……

    春去秋来,转眼十三年。

    翡山脚下,永安镇。

    “我说姑奶奶,咱们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就不能多逛一会儿再回去吗?”

    说话的,是一名面容俊秀,年约十六七的青衣少年。

    与他并肩同行,头戴白纱斗笠的女子闻言,点头道:“行,那你接着逛,我先回去。”

    “别啊!”少年一把拉住她衣袖,瘪嘴央求道:“半个时辰,就再多逛半个时辰好不好?”

    女子笑问:“我说陆小寨主,还记得下山之前,你是怎么向我保证的吗?”

    少年一叹,悻悻地松开了手,“陪你买完东西就走。”

    “那便走吧。”

    这一路沿着出镇方向而去的二人,正是来山下采买药资的白芸兮和长大成年的陆珉。

    “皇子贵妃出行,百姓速速避让!”

    刚走了没多远,前方忽地传来一声高喊以及响亮的马蹄声,听到喊声的百姓急忙退至街道两旁,躬身垂首。不多时,一队披甲戴盔的骑兵簇拥着一辆四驾马车缓缓而来。

    “到底是哪位皇子贵妃,能有这么大的排场?”立在人群中的陆珉暗自嘀咕。

    一旁有人小声回他:“那马车里坐的,可是我们南商国的二皇子李闫,和他的生母月贵妃。”

    陆珉纳闷了,“南商皇城距离此地百里之遥,他们跑来这里作甚?”

    那人道:“小哥有所不知,其实月贵妃乃是我们永安镇人,听说她这一次携子返乡,是来省亲祭祖的。”

    陆珉一听,更纳闷了,“诶不对啊,我听说那些嫁给皇帝的……嘶……”

    腰间突然让人狠拧了一下,只听见白芸兮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安分点。”

    话落,一行人马正好从面前经过,与此同时,马车上的帘布被掀开一角,露出了一张略显稚气,却又神色冷峻的少年脸庞。那少年只在人群中淡漠地瞥了一眼,便将帘子重新放了下去。

    待马车走远后,陆珉又接着问那人,“不是说嫁给皇帝的妃子一辈子都出不了宫吗,怎么这月贵妃就可以出来省亲祭祖了?”

    那人指了指头顶,“小哥可有见过双虹飞天?”

    陆珉摇摇头。

    “当年二皇子出生那一日,天上就出现过这样的奇景,之后便有传闻说,二皇子是受上天庇佑之人,是我南商国的福星,而诞下福星的月贵妃也就自然备受皇帝宠爱,所以她想要出来探个亲,又有何难?”

    “哦,原来是这样。”

    两人的对话,白芸兮尽收耳中,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她不由淡笑一声。

    原来南商国的二皇子就是那位下凡历劫的神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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