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了许久的雨,即使又是姜汤又是热水浴,徐安梁还是染了风寒,罢了几天太学的课。柳茵茵身强体壮,倒是啥事没有。隔日再去太学,南楚的巨变已经在朝野士林之间传开了,柳茵茵开始庆幸徐安梁生病不能来太学,即便再是铜墙铁壁,他也一定不愿意在此刻看到别人如同看热闹一般谈论着南楚的这场闹剧。更何况,即便因为六公主的原因,他们再是窃窃私语,话语中也难免带到了徐安梁的名字。

    人人都有谈论的欲望,很多人都说,南楚经过土木堡之变后愈发山河日下,如今大动干戈地铲除了周氏一族,便如同是壮士自断了双臂,怕是离分崩离析的时候不远了。大将军顾铨野心勃勃,在朝堂上更是提出此时出兵南楚,正是大好时机。这个提议自然遭到了薛宰的否决,跨江而战劳民伤财,大波朝没有统治江南岸的历史,即便如邱昌当时跨江打了过去,最终也只是将那些金银珠宝洗掠干净,没能留住那片土地的统治权。

    阵阵秋雨过后,天气逐渐凉了下来。朝堂的争执却没有停歇,而是延续到了士林,又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六公主顾念着徐安梁,停了一段时间的外出活动,下了学也只是回云霄阁。

    秋高气爽,淑妃的病有了好转的迹象。她那些晋城本家的兄弟子侄便乘离京前入宫看望,五皇子特地遣了燕紫邀请六公主陪玩。可惜六公主并不买账,还对着钟儿吐槽“什么阿猫阿狗,也值得我六公主去陪客。”六公主不愿意去,燕紫只能抓了柳茵茵助兴。好在五皇子也不是讲究的人,并不因为六公主的缺席感到不快。

    平犀殿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柳茵茵后来才知道五皇子在周倚枫那里碰了壁,他把之前从四皇子院里抓回来的那窝鸟送给了她,被人家打了出去。

    柳茵茵问: “这是喜鹊吧?”

    五皇子还不算混账,虽然贪玩掏了鸟窝,到底叫人好生照顾着长大了。

    “有什么问题吗?”五皇子不明所以。

    “你活该被打出去。”柳茵茵给他翻了个白眼。

    五皇子挠挠头,他试过送其他的,金银珠宝,人家不喜欢,名家字画,人家说不敢当,名花兰草,人家说自己有,直到送了这鸟,更是直接被门房扔了出来。都说好女怕缠男,周倚枫大概是属石头的。五皇子对着喜鹊叹气,小姑娘简直比他母妃还难哄。

    “倚枫好像在生我的气,你帮我想想怎么哄她呗。”五皇子依旧大大咧咧的,看样子完全没有被打击到。

    柳茵茵可不插手,六公主正等着看热闹呢,她只能在心里嘀咕几句,五皇子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觉得周倚枫只是生他的气,人家明显不想搭理你。

    “奚家六小姐不是喜欢你吗,你试试假装和她亲密,看看周小姐会不会吃醋呗。”柳茵茵瞎出主意。

    五皇子撅着嘴认真思考着,虽然听起来是个馊主意,但他病急乱投医,似乎也不是不可以试试。

    “我开玩笑的。”柳茵茵震惊,这人怎么连开玩笑都听不出来。

    五皇子只是咧着嘴冲她笑,傻兮兮的。结果自然很惨淡,奚家六小姐可不是省油的灯,五皇子不过是邀她去踏青,她恨不得宣扬的满京城都知道五皇子对她青眼有加。这下周倚枫更不理他了,眼里看他活脱脱一个拈花惹草的纨绔。五皇子见到柳茵茵呲牙咧嘴的,害得她好一阵子不敢往平犀殿去,倒是六公主听说后笑个不停。

    夏日的蝉鸣渐渐褪去,石榴渐渐结了果子,初秋似乎不着痕迹地走了过来。柳茵茵在某一个清晨的寒风里打了一个喷嚏,才注意到窗前池塘里荷花已经谢了干净。

    金秋十月,迎来了六公主的生辰。这一年六公主及笄了,皇帝为此特设了宴席,邀了京中权贵赴宴。柳茵茵这一次也有了入座的席位。虽然位置偏僻,却也足够她好奇兴奋。宴席过后,她和徐安梁陪着六公主一起整理堆了满屋大大小小的贺礼,说是整理,她其实也不懂,多半是徐安梁登记名单,六公主拆开来,二人再品评一番,她只是撑着头,趴在桌上,拨着明亮的烛火出神。

    “小心烫。”徐安梁一遍登记,还一边分出神来留意她。

    “发什么呆呢。”六公主也瞧她。

    柳茵茵弯过头来,眯着眼睛。六公主笑起来:“茵茵吃醉了。”

    徐安梁从礼物堆里抬起头来,六公主没说错,虽然脸色没有半点差别,但她的眼神飘渺地盯着某处,聚不齐神来。

    “怎么喝这么多。”徐安梁皱着眉头。

    “嗯?”柳茵茵瞟向他,“没喝多少。”

    徐安梁闷闷地笑出声。

    六公主将一盏琉璃花灯摆到柳茵茵的眼前,柳茵茵凑着烛火,看着花灯晶莹剔透的光泽傻笑。六公主取笑道:“就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柳茵茵嘟了嘟嘴。跟着六公主这么久,金银玉石这些好东西她都见过不少,眼光已经培养起来了,不过也许性情使然,她偏偏就喜欢艳丽的摆件,最喜欢的就是琉璃。不像六公主,虽然看起来咋咋呼呼,但她的眼光是皇后亲自培养的,寻常玩意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都有些什么好东西。”柳茵茵摆弄了一会琉璃盏,转过头来看着二人。屋里地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礼盒,不是勋贵权臣家的还送不进来,既然是送六公主及笄的贺礼,自然越贵重越好。

    “金银玉石,名家字画,不外是这些。”六公主一边拆着盒子,一边淡淡地说道,“辅国公家送来的那套和田玉茶具很好,玉质晶莹剔透,一分杂质也没有。”

    “温国公送的点翠的头面和蓝宝石制的耳环也十分亮眼。”徐安梁道。

    “这一定是温国公世子挑的,他这个在行。”六公主笑道,“他家的六姑娘还念着五哥呢?”

    柳茵茵闻言蹙起了眉:“五殿下不厌其烦,最近见我都没有好脸色。”

    六公主哈哈大笑,对着柳茵茵比了个赞,一边拆着手中的盒子,道:“这个礼盒倒是大,谁家送来的?”

    徐安梁看了看登记的礼单,正欲出口,六公主已经拆开了盒子,里面的物件露了出来,三人俱是眼前一亮。柳茵茵眼珠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件贺礼,疑声道:“这是,屏风?”

    六公主点点头,又摇摇头:“哪有这么小的屏风。”又补充道,“真是别致。”

    可不是别具一格。小小的四扇屏风,扇面用的应该是苏绣,四扇分别绣了枝上仙鹤,双蛐戏斗,雪中狡兔,飞燕还林,这倒还寻常,奇就奇在这四扇屏风是按在一个走马灯似的底座上,每扇之间都接了一个案台,台上插了白烛,白烛又用细软的罩子罩着,只在最上端留了个口子,连接着上端稧子。

    六公主道:“安梁,点上火。”

    徐安梁便将这摆件端上桌,又从桌上的烛火里取了火一点点亮。随着四盏蜡烛一一点起,四扇屏风慢慢开始转动起来,烛火因为有罩子罩着,并不刺眼,反而散发着柔和的光,一点点印在屏风上,如梦境一般朦胧。

    这样的贺礼,显见的用了心思,又不落俗套,柳茵茵心道,这送礼的是个妙人。

    “谁送的?”六公主问道。

    “随安国公府的贺礼一道来的,是陈公子单独送的贺礼。”徐安梁答。

    六公主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只问:“他还说了什么。”

    “只说贺你及笄生诞,百岁安康。”

    六公主沉默了片刻,淡淡道:“永远都是这两句话。”

    气氛似乎有了片刻的凝滞,柳茵茵后知后觉道:“陈公子真有意思,他每年送的礼都这么有意思吗?”

    “那倒也没有,他去年送的礼就无聊死了。”六公主撇撇嘴。

    “啊?”

    徐安梁笑:“也不算无聊,是一盒鼻烟壶,二十四支,每一支分别勾了二十四节气的花样。很是花了一番功夫的。”

    六公主哼哼两声,道:“又不用他自己花功夫,忙的都是制匠的师傅。”

    徐安梁打趣道:“五殿下倒是自己做的生辰礼,花了很多心思,你喜欢吗?”

    六公主皱眉回忆起五皇子送来的那件完全摸不清门道的贺礼,上好的玉石,愣是被他刻成了不知何种动物,她看了一眼就塞到了库房,如今已不知去了哪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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