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冬至前，五皇子一行人回了京。
在皇后宫里碰上，六公主看着意气风发的五皇子，便知道他此行一定得偿所愿了，只问：“给我带礼物了没？”
五皇子容光焕发，道：“给茵茵带了，没给你带。”
六公主只是哼了一声，懒得理他，径直进屋去找皇后去了。
柳茵茵立在门外问五皇子：“你给我带了什么？”
五皇子便也不急着走，笑嘻嘻地道：“一只小兔子，白白胖胖特别适合你。”
柳茵茵黑线，气道：“回头就煮了它。”
五皇子大笑：“那你记得送只兔腿给我，我要吃麻辣的。”
柳茵茵在满庭来去匆忙的丫鬟婆子眼皮底下，给他翻了个白眼。五皇子假意咳嗽了几声，低头凑过来：“倚枫很快就要回京了，下次在花宴上要是遇到什么事，你帮忙多照看着些。”
柳茵茵斜睨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办法。”也太看得起她。
“嘿，你不行，不是有六妹嘛。走啦走啦。”
柳茵茵望着他溜走的背影，心道，你也太天真了，才不帮你。
冬至这一日气温直降至冰点，清晨下了初雪，这对于京都这个地方来说不算什么，北边的郡县据说大雪下了一夜，是否有灾情还不得而知。户部尚书近年来已十分敏锐，不必等受灾的邸报入京，已熟练地开始筹钱，到了年底户部本来就忙，如今更是人仰马翻，户部大堂夜夜灯火通明，两位户部侍郎陪着年过半百的户部尚书一起，扣着账本看看哪里能挪出一笔银子来。
才不久进入户部轮值的四皇子回来道：“我今日细瞧才发现，李尚书愁的两鬓都白了。往年不觉得，这几年灾情频繁，一到用钱的时候才发觉国库里居然没多少活钱可用。太子要求彻查账目，李尚书看着耳清目明的，账出了问题都没发觉。胶东那个地方盛产盐矿，这几年的岁入居然连隔壁的延州都比不上。太子派了巡查御史去了，如今看下来，当地州府没有这个魄力干这种事，倒是京里有人沾了这个祸水。若是查出来，这就是抄家灭族的大事了。”当然各州各县都有贪墨的情况，只是胶东数目之多令人侧目。太子追查账目没想到查出这么多问题，恨不得当时就把户部上下全撸了，看在李尚书和两个侍郎都还算配合的分上才先拖着。
在六公主眼里，国库里都是自家银子，居然有人胆敢觊觎，因此难得有兴趣一问：“是谁这么大胆，国库的钱也敢贪，不要命了吧。”
四皇子越发的爱皱眉头：“还不清楚，太子派去的御史年都不准备回了，总归开春就该知道了。”
四皇子渐渐接触朝事，常常办公到深夜，眼看着就要议亲了，皇后已着手给他准备开府的事。
柳茵茵听着他们议论，倒不觉得什么。州县官府哪有不贪的，在加上地方上的豪门贵族，沆瀣一气，贪墨的钱只要明面上过的去，多换成了妻族子侄的私产，田庄铺面，黑的变成白的，时间长了便不知不觉。便私下问徐安梁：“涉及到很多钱吗？”
徐安梁看着不声不响，心里自有一笔账，与她细细算道：“胶东的盐矿，过去正常的年份，岁入差不多五百万倆。近来每年愈来愈低，到去年，岁入只有三百万倆。隔壁的延州和甬州，若是丰年，桑稻产量高，岁入也能达到三百万俩了。
柳茵茵一个月能领二两银子，尚有富余，便问：“那也很多钱了，怎么国库还没钱呢？”
徐安梁便道：“大波朝共计十六州，并非每个州岁末都有结余，尤其是北方的吉，穗，平三州。这三州是大波朝北方的门户，一旦失守，鲜卑蛮族便可长驱直入，直捣大波朝的腹地，所以三州长期有驻军把守。这三州本身岁入就少，所有银钱收入都要负担驻军，若是欠年百姓自己都吃不饱，就需要朝廷拨款。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皇帝那么急着改革军制，养活一营军队需要大量的钱财粮草，北部三州驻军总计有十万之众，近几年天灾频繁，粮食欠收，财政是有些吃不消了。”
柳茵茵听完只觉麻烦，便道：“好复杂，没想道皇帝也要为没钱而烦恼。”
徐安梁是最闲的人，四皇子心烦的时候，有时候会找他下下棋，偶尔也会聊聊这些闲事。
“治国其实就是这样，平衡之道，取舍之间，很多事是不可为而为之。有钱万事可兴，没钱寸步难行啊。”徐安梁似乎颇有些感念。
柳茵茵不懂这些，只好奇：“那还有人那么大胆，国库的钱也敢觊觎。”
徐安梁笑着答她：“所以太子才如此兴师动众。这样大笔银钱的买卖，必然有位高权重之人参与进来了，至少历年经手这个账目的主事脱不了干系，但小小主事哪有那个胆量，后面必然还有大人物。”
柳茵茵听的一愣一愣的，暗想京都果然是天子脚下，非同寻常。
户部的事有太子担着，皇帝十分放心。这一年的冬至，皇帝设宴群臣，军制改制已进入尾声，于此事上，他与文臣大获全胜，大宴上皇帝与薛宰你一言我一语，笑的十分舒心，皇帝甚至有心情看歌舞表演，还同意了来年春天的选秀。可怜顾大将军被拔了羽毛还得感恩戴德，笑的十分憋屈。
六公主宴席吃了一半就溜了，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后便也没管她。回到云霄阁，众人都窝在徐安梁小院里吃汤圆呢。
“吃什么好东西，这么偷偷摸摸。”珠儿把位置让出来，六公主不客气地上坐了。
“汤圆。赤豆馅儿的，芝麻馅儿的，花生馅儿的，芋泥馅儿的。”柳茵茵指着一个个带着标记的汤圆，“还有这个，肉馅儿的。”
“肉馅儿，这么大？”旁的馅儿都是寻常，只有肉馅儿，六公主从未吃过。
“是南楚那边的做法。”徐安梁道，“茵茵问南楚冬至都怎么过。我记得小时候乳母冬至会做这样的汤圆，拳头大小，里面包的是肉馅，甜汤底子，吃下去满嘴的油，肥而不腻。”
柳茵茵补充道：“小厨房的周娘子没做过，还是我和安梁哥哥去给她打的下手，肉馅儿是我自己打的呢。”
“是吗？那我也尝尝。”六公主来了兴趣。珠儿便重新取了干净的碗筷来。
六公主尝了一口，果真如徐安梁所说，鲜甜可口，六公主吃了一整个，倒觉得比宴席上那些菜品还入口些。六公主又嚷嚷着要吃烤栗子，这便又从厨房取了新鲜采摘的栗子，一边划口子，一边在后院升起了火炉，天边远远地有一点一点的灯火在空中闪烁，那是民间祈福的人放的孔明灯。等栗子将要熟的时候，四皇子悠哉悠哉地踱了进来，他身后的小厮手里捧着一个食盒。
四皇子道：“知道你没耐心，宴上最后上的水果，有你喜欢的葡萄，给你拿过来，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
“四哥真好。”六公主笑嘻嘻地接过，“请四哥吃烤栗子。”
等吃饱喝足，六公主带着柳茵茵回院子，四皇子留在徐安梁处讨茶喝。
一路回去，六公主却不如之前兴奋，走到半路，望着天边的不知是星星还是孔明灯叹了口气：“父皇开春又要选秀了，这次选秀不只选秀女，还要为适龄的皇子郡王选妃。”
柳茵茵不明所以，唔了一声：“那明年宫里会很热闹吧。”却不知道公主为何叹气。
“是呀。”六公主呼出一口白气，“来了新人，宫里可不就热闹起来了。”
柳茵茵不明白她为何不开心，再来十个百个新人，也撼动不了皇后分毫。直到六公主说：“开了春，父皇就要为我选驸马了。”
柳茵茵冷不丁的面前浮起陈策安的身影来。
“这个时候，仙灵阁的梅花应该开了吧，走，我们去看看。”没等柳茵茵伤春悲秋，六公主的情绪已经来去无影，抓住她的手飞奔着往仙灵阁去了。
仙灵阁在御花园南侧，与长乐殿要穿过长长的宫道，太监宫女们见是六公主都是见怪不怪，索性雪都扫了干净，不用担心摔了六公主再惹来责罚。
仙灵阁其实没有阁楼，只有湖心有一座小亭。湖也不大，只有几丈见方，湖的四周都种上了红梅，此刻已经开了不少。若是白日来，红梅映着湖光，倒是一片美景。晚上虽有烛光的照映，到底还是暗淡了不少。
六公主跑了这么会儿，并不觉得冷，脸上红扑扑的，呼着热气，靠在小亭的栏杆上，望着不远处的梅树愣神。
钟儿上前劝道：“天黑了，公主还是先回去吧，明日白天再来看才好看呢。”
六公主只做不闻。柳茵茵见色不对，退了一步凑到钟儿耳边耳语道：“去请四殿下来。”
钟儿正是着急，这么晚了若是出事可怎么办。是以连忙回去请四皇子去了。
柳茵茵走上前和六公主并排靠在栏杆上，望着湖对面道：“湖面这样黑，公主要赏梅，不如我陪你去那边。”
六公主摇摇头：“你不知道，今日没有月亮，若是满月白雪红梅映着月光，这湖面便有满天璀璨。”
柳茵茵望望天，除了天际还未飘远的孔明灯，一片漆黑，便道：“为何不在沿湖点上地灯，这样即使没有月亮，也一样可以赏梅了。”
六公主弯眉笑起来：“灯火色温，月光性凉。且灯火有味道，也不如月色自然。”
柳茵茵知道六公主看似吊儿郎当，但在细节上有时候是近乎吹毛求疵般的追求极致。灯火和月色的差别，可能真的很重要。她一只手托腮靠在栏杆上，想象着月色和灯火的区别。
六公主道：“你想象一下，坐在窗前，屋里没有灯，月色从窗口洒进来，泄了一室月光。和你关着窗，点了烛火，烛光照亮了屋舍。这其中的差别。”
柳茵茵好不震惊，六公主居然有如此高雅的比喻。想起徐安梁前几日就不点灯坐在院子里，在月色下吹笛子，那孤独的模样其实有些萧索。想象一下如果盘腿坐在榻上，在灯火下吹笛，似乎也略显落寞。若是旁边有人，那或许又不一样。人的感受有时候就是这样模糊，有时候在意的不是景，而是身边陪伴的是什么人。
还未等她再说什么，远处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四皇子带着人来了。
丫鬟和小厮都退的远远的，只有四皇子和徐安梁走进了亭子。六公主似乎并不惊讶四皇子的到来，只是很淡淡的叫了声四哥。
四皇子虽一路赶得急，这会儿却也冷静了情绪：“回去吧，夜深了，别惊动了母后。”
六公主居然也没有想往日一样犯倔，很乖巧地就跟着四皇子出了亭子，那模样让见惯了她咋咋呼呼的柳茵茵一时觉得六公主也是可以娴静淑雅的。她落后了几步，在徐安梁耳边耳语道：“公主这么反常，这亭子红梅是不是和陈大公子有关系啊。”
“你倒是警觉。”徐安梁索性停了下来，和前面四皇子六公主拉了一段距离，低语道，“这园子里原来种的是梨树，六公主嫌太过素丽，叫人全挖走，又移来了梅树，她指挥，陈大公子亲自种的。”
“亲自种的？”柳茵茵低笑两声，没想到沉稳持重的陈大公子也有这么意气的时候，便问：“看这树有年头了，好多年前的事了吧。”
徐安梁嗯了一声：“五六年了吧。”
陈大公子今年十七，五六年前，那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意气风发，为博红颜一笑，也是很肆意的。至于后来的许多事情，那是人成长过程中要渐渐习惯的无奈和妥协。
“要去看看吗？”徐安梁问。
“嗯？”柳茵茵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了一眼徐安梁。
“虽然没有月色，可这样的红梅倒是不忍辜负。”徐安梁道。
前面的人已走的远了，柳茵茵手里提着一盏从小宫女那里拿过来的灯，转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白雪红梅。
“走呀。”
在皇后宫里碰上，六公主看着意气风发的五皇子，便知道他此行一定得偿所愿了，只问：“给我带礼物了没？”
五皇子容光焕发，道：“给茵茵带了，没给你带。”
六公主只是哼了一声，懒得理他，径直进屋去找皇后去了。
柳茵茵立在门外问五皇子：“你给我带了什么？”
五皇子便也不急着走，笑嘻嘻地道：“一只小兔子，白白胖胖特别适合你。”
柳茵茵黑线，气道：“回头就煮了它。”
五皇子大笑：“那你记得送只兔腿给我，我要吃麻辣的。”
柳茵茵在满庭来去匆忙的丫鬟婆子眼皮底下，给他翻了个白眼。五皇子假意咳嗽了几声，低头凑过来：“倚枫很快就要回京了，下次在花宴上要是遇到什么事，你帮忙多照看着些。”
柳茵茵斜睨了他一眼：“我能有什么办法。”也太看得起她。
“嘿，你不行，不是有六妹嘛。走啦走啦。”
柳茵茵望着他溜走的背影，心道，你也太天真了，才不帮你。
冬至这一日气温直降至冰点，清晨下了初雪，这对于京都这个地方来说不算什么，北边的郡县据说大雪下了一夜，是否有灾情还不得而知。户部尚书近年来已十分敏锐，不必等受灾的邸报入京，已熟练地开始筹钱，到了年底户部本来就忙，如今更是人仰马翻，户部大堂夜夜灯火通明，两位户部侍郎陪着年过半百的户部尚书一起，扣着账本看看哪里能挪出一笔银子来。
才不久进入户部轮值的四皇子回来道：“我今日细瞧才发现，李尚书愁的两鬓都白了。往年不觉得，这几年灾情频繁，一到用钱的时候才发觉国库里居然没多少活钱可用。太子要求彻查账目，李尚书看着耳清目明的，账出了问题都没发觉。胶东那个地方盛产盐矿，这几年的岁入居然连隔壁的延州都比不上。太子派了巡查御史去了，如今看下来，当地州府没有这个魄力干这种事，倒是京里有人沾了这个祸水。若是查出来，这就是抄家灭族的大事了。”当然各州各县都有贪墨的情况，只是胶东数目之多令人侧目。太子追查账目没想到查出这么多问题，恨不得当时就把户部上下全撸了，看在李尚书和两个侍郎都还算配合的分上才先拖着。
在六公主眼里，国库里都是自家银子，居然有人胆敢觊觎，因此难得有兴趣一问：“是谁这么大胆，国库的钱也敢贪，不要命了吧。”
四皇子越发的爱皱眉头：“还不清楚，太子派去的御史年都不准备回了，总归开春就该知道了。”
四皇子渐渐接触朝事，常常办公到深夜，眼看着就要议亲了，皇后已着手给他准备开府的事。
柳茵茵听着他们议论，倒不觉得什么。州县官府哪有不贪的，在加上地方上的豪门贵族，沆瀣一气，贪墨的钱只要明面上过的去，多换成了妻族子侄的私产，田庄铺面，黑的变成白的，时间长了便不知不觉。便私下问徐安梁：“涉及到很多钱吗？”
徐安梁看着不声不响，心里自有一笔账，与她细细算道：“胶东的盐矿，过去正常的年份，岁入差不多五百万倆。近来每年愈来愈低，到去年，岁入只有三百万倆。隔壁的延州和甬州，若是丰年，桑稻产量高，岁入也能达到三百万俩了。
柳茵茵一个月能领二两银子，尚有富余，便问：“那也很多钱了，怎么国库还没钱呢？”
徐安梁便道：“大波朝共计十六州，并非每个州岁末都有结余，尤其是北方的吉，穗，平三州。这三州是大波朝北方的门户，一旦失守，鲜卑蛮族便可长驱直入，直捣大波朝的腹地，所以三州长期有驻军把守。这三州本身岁入就少，所有银钱收入都要负担驻军，若是欠年百姓自己都吃不饱，就需要朝廷拨款。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皇帝那么急着改革军制，养活一营军队需要大量的钱财粮草，北部三州驻军总计有十万之众，近几年天灾频繁，粮食欠收，财政是有些吃不消了。”
柳茵茵听完只觉麻烦，便道：“好复杂，没想道皇帝也要为没钱而烦恼。”
徐安梁是最闲的人，四皇子心烦的时候，有时候会找他下下棋，偶尔也会聊聊这些闲事。
“治国其实就是这样，平衡之道，取舍之间，很多事是不可为而为之。有钱万事可兴，没钱寸步难行啊。”徐安梁似乎颇有些感念。
柳茵茵不懂这些，只好奇：“那还有人那么大胆，国库的钱也敢觊觎。”
徐安梁笑着答她：“所以太子才如此兴师动众。这样大笔银钱的买卖，必然有位高权重之人参与进来了，至少历年经手这个账目的主事脱不了干系，但小小主事哪有那个胆量，后面必然还有大人物。”
柳茵茵听的一愣一愣的，暗想京都果然是天子脚下，非同寻常。
户部的事有太子担着，皇帝十分放心。这一年的冬至，皇帝设宴群臣，军制改制已进入尾声，于此事上，他与文臣大获全胜，大宴上皇帝与薛宰你一言我一语，笑的十分舒心，皇帝甚至有心情看歌舞表演，还同意了来年春天的选秀。可怜顾大将军被拔了羽毛还得感恩戴德，笑的十分憋屈。
六公主宴席吃了一半就溜了，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后便也没管她。回到云霄阁，众人都窝在徐安梁小院里吃汤圆呢。
“吃什么好东西，这么偷偷摸摸。”珠儿把位置让出来，六公主不客气地上坐了。
“汤圆。赤豆馅儿的，芝麻馅儿的，花生馅儿的，芋泥馅儿的。”柳茵茵指着一个个带着标记的汤圆，“还有这个，肉馅儿的。”
“肉馅儿，这么大？”旁的馅儿都是寻常，只有肉馅儿，六公主从未吃过。
“是南楚那边的做法。”徐安梁道，“茵茵问南楚冬至都怎么过。我记得小时候乳母冬至会做这样的汤圆，拳头大小，里面包的是肉馅，甜汤底子，吃下去满嘴的油，肥而不腻。”
柳茵茵补充道：“小厨房的周娘子没做过，还是我和安梁哥哥去给她打的下手，肉馅儿是我自己打的呢。”
“是吗？那我也尝尝。”六公主来了兴趣。珠儿便重新取了干净的碗筷来。
六公主尝了一口，果真如徐安梁所说，鲜甜可口，六公主吃了一整个，倒觉得比宴席上那些菜品还入口些。六公主又嚷嚷着要吃烤栗子，这便又从厨房取了新鲜采摘的栗子，一边划口子，一边在后院升起了火炉，天边远远地有一点一点的灯火在空中闪烁，那是民间祈福的人放的孔明灯。等栗子将要熟的时候，四皇子悠哉悠哉地踱了进来，他身后的小厮手里捧着一个食盒。
四皇子道：“知道你没耐心，宴上最后上的水果，有你喜欢的葡萄，给你拿过来，放到明天就不新鲜了。”
“四哥真好。”六公主笑嘻嘻地接过，“请四哥吃烤栗子。”
等吃饱喝足，六公主带着柳茵茵回院子，四皇子留在徐安梁处讨茶喝。
一路回去，六公主却不如之前兴奋，走到半路，望着天边的不知是星星还是孔明灯叹了口气：“父皇开春又要选秀了，这次选秀不只选秀女，还要为适龄的皇子郡王选妃。”
柳茵茵不明所以，唔了一声：“那明年宫里会很热闹吧。”却不知道公主为何叹气。
“是呀。”六公主呼出一口白气，“来了新人，宫里可不就热闹起来了。”
柳茵茵不明白她为何不开心，再来十个百个新人，也撼动不了皇后分毫。直到六公主说：“开了春，父皇就要为我选驸马了。”
柳茵茵冷不丁的面前浮起陈策安的身影来。
“这个时候，仙灵阁的梅花应该开了吧，走，我们去看看。”没等柳茵茵伤春悲秋，六公主的情绪已经来去无影，抓住她的手飞奔着往仙灵阁去了。
仙灵阁在御花园南侧，与长乐殿要穿过长长的宫道，太监宫女们见是六公主都是见怪不怪，索性雪都扫了干净，不用担心摔了六公主再惹来责罚。
仙灵阁其实没有阁楼，只有湖心有一座小亭。湖也不大，只有几丈见方，湖的四周都种上了红梅，此刻已经开了不少。若是白日来，红梅映着湖光，倒是一片美景。晚上虽有烛光的照映，到底还是暗淡了不少。
六公主跑了这么会儿，并不觉得冷，脸上红扑扑的，呼着热气，靠在小亭的栏杆上，望着不远处的梅树愣神。
钟儿上前劝道：“天黑了，公主还是先回去吧，明日白天再来看才好看呢。”
六公主只做不闻。柳茵茵见色不对，退了一步凑到钟儿耳边耳语道：“去请四殿下来。”
钟儿正是着急，这么晚了若是出事可怎么办。是以连忙回去请四皇子去了。
柳茵茵走上前和六公主并排靠在栏杆上，望着湖对面道：“湖面这样黑，公主要赏梅，不如我陪你去那边。”
六公主摇摇头：“你不知道，今日没有月亮，若是满月白雪红梅映着月光，这湖面便有满天璀璨。”
柳茵茵望望天，除了天际还未飘远的孔明灯，一片漆黑，便道：“为何不在沿湖点上地灯，这样即使没有月亮，也一样可以赏梅了。”
六公主弯眉笑起来：“灯火色温，月光性凉。且灯火有味道，也不如月色自然。”
柳茵茵知道六公主看似吊儿郎当，但在细节上有时候是近乎吹毛求疵般的追求极致。灯火和月色的差别，可能真的很重要。她一只手托腮靠在栏杆上，想象着月色和灯火的区别。
六公主道：“你想象一下，坐在窗前，屋里没有灯，月色从窗口洒进来，泄了一室月光。和你关着窗，点了烛火，烛光照亮了屋舍。这其中的差别。”
柳茵茵好不震惊，六公主居然有如此高雅的比喻。想起徐安梁前几日就不点灯坐在院子里，在月色下吹笛子，那孤独的模样其实有些萧索。想象一下如果盘腿坐在榻上，在灯火下吹笛，似乎也略显落寞。若是旁边有人，那或许又不一样。人的感受有时候就是这样模糊，有时候在意的不是景，而是身边陪伴的是什么人。
还未等她再说什么，远处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四皇子带着人来了。
丫鬟和小厮都退的远远的，只有四皇子和徐安梁走进了亭子。六公主似乎并不惊讶四皇子的到来，只是很淡淡的叫了声四哥。
四皇子虽一路赶得急，这会儿却也冷静了情绪：“回去吧，夜深了，别惊动了母后。”
六公主居然也没有想往日一样犯倔，很乖巧地就跟着四皇子出了亭子，那模样让见惯了她咋咋呼呼的柳茵茵一时觉得六公主也是可以娴静淑雅的。她落后了几步，在徐安梁耳边耳语道：“公主这么反常，这亭子红梅是不是和陈大公子有关系啊。”
“你倒是警觉。”徐安梁索性停了下来，和前面四皇子六公主拉了一段距离，低语道，“这园子里原来种的是梨树，六公主嫌太过素丽，叫人全挖走，又移来了梅树，她指挥，陈大公子亲自种的。”
“亲自种的？”柳茵茵低笑两声，没想到沉稳持重的陈大公子也有这么意气的时候，便问：“看这树有年头了，好多年前的事了吧。”
徐安梁嗯了一声：“五六年了吧。”
陈大公子今年十七，五六年前，那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意气风发，为博红颜一笑，也是很肆意的。至于后来的许多事情，那是人成长过程中要渐渐习惯的无奈和妥协。
“要去看看吗？”徐安梁问。
“嗯？”柳茵茵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了一眼徐安梁。
“虽然没有月色，可这样的红梅倒是不忍辜负。”徐安梁道。
前面的人已走的远了，柳茵茵手里提着一盏从小宫女那里拿过来的灯，转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中的白雪红梅。
“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