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婴儿落地第一声啼哭,神明收回了留在凡间的牵绊。

    榻上的女人脸色苍白,刚刚经历了与死神殊死搏斗一番。

    襁褓中的男孩她还未来得及看一眼,就被人抱走。

    女人的脸上丝毫没有慌张,她淡然的忘向头顶的天花板,如同一具尸体。

    “白先生,这孩子的身体太弱了。”

    莘夏没有去看医生手中怀抱的婴儿,而是目不转睛盯着床榻上女人,冷漠的表情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能活多久?”

    “不好说,还要做进一步检查。”

    “检查完告诉我。”

    莘夏不愿见眼前的人,可当得知女人怀孕的那刻,他还是在生产的前夕没忍住过来看了一眼。

    他确实不应该恨女人才对,明明是她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送给自己人生第一份生日礼物,可为什么又偏偏是这个女人。

    当医生将婴儿的检查报告送到莘夏面前时,莘夏真的很想将医生连同这几张报告丢出去。

    “你说吧。”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目前诊断的结果,主要发现患有心瓣膜病,先天性二尖瓣狭窄。因为早产儿,身体还虚弱,基本无法手术,所以只能先保守治疗。起码等孩子身体稍微大点,才能再做下一步检查治疗。”

    莘夏压根听不进去医生的话半句,那些医术上的专业术语他不了解,更不感兴趣,他想知道的只是这个孩子能活多久。

    “他能活多久?”

    “不好说,他的肝脏也不是很好,还伴随很多并发症。况且每个人的免疫系统都不同,所以在治疗过程中是否会出现意外的几率也不一样,运气好的话,至少能活到二十多岁,运气不好的话,就……”

    医生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他站在这里说完已经是鼓起十二分勇气,当他看到莘夏手中正在擦拭的枪,生怕下一秒就被一枪爆头。

    “运气不好的话,就活不过今天是吗?”

    “是。”

    这样的概率虽有,却也极低。

    莘夏放下手中的枪,指尖细细摩挲着拇指上套住的戒指,垂下双目。

    “如果换一颗心脏,是不是可以活下去?”

    医生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理论不能说不行,只是就当下来说不太现实,毕竟孩子太小,很多器官都没有发育完。

    “理论上也不是不行,但至少要等到孩子稍微大一点。并且,需要有顶尖的医疗团队参与治疗。”

    “我知道了。”

    当医生从莘夏房间出来的那刻,背后早已被汗水浸透,他才松了口气。

    莘夏轻轻瞥过桌上摆放的诊断结果,还是丢到了脚边的垃圾桶里。

    次日,一条重金悬赏一颗婴儿心脏的消息传了出来。

    之后陆陆续续有不少客人上门拜访,而这群人手中都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甚至还有带来即将临盆的孕妇,最终莘夏一个未留。

    不是他心存善念,而是在后续的诊治中发现,那名刚出生的婴儿身体根本经不起换一颗心脏这种大型手术。此外,还查出了他患有凝血症。

    所以在后续的治疗中,基本每一次手术都是和死神搏斗。

    莘夏再一次见到那孩子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

    他少有的主动伸出手,拉过孩子向他伸出的手。

    小小的手掌撑开还没有莘夏掌心大。

    “你会活下来的,对吗?”

    或许在他心里,还是希望这个他名义的上的弟弟活下来,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

    他给他取名安,平安顺遂。

    成年前的安从未见过莘夏这所谓的哥哥,直到成年那天,被莘夏一根麻绳绑来这座无人小岛。

    他拼命的想要逃,甚至到割腕自杀都没有逃离这个岛。

    他想见莘夏,只是因为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将所有的罪过都让他来承担。

    他想见母亲,只是因为他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人才会生而不养。

    终于,他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之一。

    林晦告诉他,薛晴的身体很差,比他的身体还要差,很可能活不过今年。

    若不是张芒同他说的那些话,他可能到薛晴死都不会过来见面。

    明明当初选择的是为了母亲留下,现在却还要埋怨她。

    “所以这就是你想见莘夏的原因?”

    “不全是。”

    在见到薛晴之前,安从不相信血缘之间牵绊,当看到薛晴后,他不得不承认,有一瞬间他感觉到薛晴的心跳。

    明明他的心脏那么脆弱,随时可能会死掉。

    “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要将我留在这里,替他赎罪。我知道若没有他,我又不可能活到现在。我只是想见见他。”

    安的出生本就是莘夏始料未及的,当年在薛晴杀死莘荀的时候,就已经怀有身孕,只是还未显怀。

    当莘夏知道的时候,薛晴已经有六个月身孕了。

    他本想直接杀死腹中的孩子,但在看到薛晴面露柔情扶住孕肚的样子后,还是没忍心动手。

    他找到那个孩子的父亲,那人正在国外的一家地下黑赌场疯狂的下注。

    男人的长相丑陋,连莘荀的百分之一都没有。

    他贿赂了赌场的老板,男人仅用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赚足了上百万美金。

    大约是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男人激动的跑到赌场楼上的酒馆喝的酩酊大醉。

    他出门时,外面的天蒙蒙亮,路上的行人很少。

    莘夏只是跟在男人的身后,来到一栋破旧老楼前。

    他清楚的在窗外看到屋内的景象。

    男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女孩和一个女人,他忘记当初又是如何将这幸福的一家三口折磨致死,他手上沾染了太多的献血。

    薛晴自打被莘荀□□怀孕后,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后来是在国外接受治疗时才渐渐有好转。

    在莘夏成年的那年,她爱上了这个男人。

    而男人只是负责给她打扫房间的一位普通的清洁工。

    可先前的□□终究给薛晴留下了不少阴影,所以薛晴一直未同意和男人发生关系。

    最后还是在某个夜晚,男人偷偷溜进了病房,再次□□了薛晴。

    之后陆陆续续又发生多次关系,导致薛晴的精神状态更加不稳,直到被阎妄带回岛上,见到从出生便没有见过的莘夏。

    恍然间,薛晴握紧刀子的手颤抖起来。

    原来已经过去了十八年,在莘夏缺失的十八年里,母亲又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她从没有好好准备过一份礼物给自己的儿子,哪怕是一个普通的生日蛋糕。

    命运确实是不公平的,她一次次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也没有人在乎过她的想法。

    每一次□□都如同被下一次蛊毒,她中毒太深,早已深入骨髓,再多的良药都无法医治。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张芒看向还在站在原地的安,隐隐感到不安。

    “不知道,林只是说她的身体不好,所以一直留在这里治病。”

    没有人告诉安,薛晴是为何生下了他;也没有人告诉安,薛晴又为何生而不养;更没有人告诉安,薛晴可能早已忘记了安的存在。

    他们只是想让他留下来陪着薛晴。

    “张芒,如果她死了,莘夏会来吗?”

    “应该不会。”

    张芒并不想骗安,但以她对莘夏的了解,莘夏绝对不会做出见一个死人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那日在威尔斯的办公室,林晦说如果她死了,以莘夏的性格绝对不会来收尸,她没有感到一丝悲伤。

    或者说,她赌的是莘夏根本不会让她死。

    赌赢了,她就可以活着出去。

    至于薛晴,莘夏不想让她死,她就算像具尸体一样每日躺在床上,都无所谓。

    安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在张芒第一次问诊后,前脚刚从林晦的办公室出来,安便走进。

    “她是谁?”

    “张芒。”

    林晦毫不避讳的回答安的问题。

    “她为什么来到这里?”

    “不知道。”

    林晦从不会去试探莘夏的想法,哪怕可能对自己无益。

    多年来,他始终保持自己的边界感,在周遭的人和事上不发表任何意见,尽可能的不去牵扯他们之间的矛盾,冷静的获取自己的利益。

    “她和莘夏是什么关系?”

    这一次,林晦没有说话,而是抬起头注视着安。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句话让安误会,才会联想到张芒和莘夏有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

    “她来的那天晚上,我见过她,她在睡觉,她睡的很熟,我想她应该做了个好梦。”

    林晦的身体一怔,他注意到安没有说张芒是被下药迷晕的,而是说在睡觉,平常的像是只度过一个失眠的夜晚。

    “她为什么要被送到这里来,她会死的。”

    “她不会死的。”安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的望向前方。“只要莘夏不想她死,她就不会死。”

    “为什么?”

    “没有会想让自己爱的人去死。”

    安讨厌这个被人妄议的理论,既然不愿意让自己爱的人去死,那为什么还要百般折磨她们,看她们受尽苦难?

    薛晴也好,张芒也罢,她们都没有死,但就是痛苦的活着。

    人总是习惯矛盾,表达爱的方式明明很简单,偏要做另一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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