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薛晴的病房后,天已经黑了。

    看着食堂的灯亮着,张芒不知道安是不是因为上次自己擅作主张没有回去,这次特别留意了时间,没有导致像上次一样突发意外。

    接连几日,她陪着安的身边,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生活,枯燥乏味,但也着实觉得日子没有太过无聊。

    她会陪着安去看薛晴,注意到安从开始只站在床尾,到最后可以坐到薛晴的病床旁说上一两句话。

    张芒从不会去干涉安的选择,只会每次都走到薛晴的身边,为其读一两页书上的内容。应该是时间久了,耐不住性子的安会寻一两个由头,和张芒理论两句。

    等离开薛晴的病房后,张芒依旧会跟在安的身后,回到食堂一起吃个晚饭,再独自回到自己的病房。

    韦恩总是会在下午开放的时间拉着安说上两句话,心情好时,张芒会坐在一旁听上一二,若心情不好,张芒也距离远远的。

    她对那些出逃的计划没有多少兴趣,其实就像安自己说的那样,怎么逃?

    现实就是她根本无法逃跑,没有外界的帮助,任何人或者生物都无法逃离这座孤岛。

    她还是喜欢站在一楼食堂的窗前,那里感觉不到燥热,却也能享受阳光的温暖。

    她不记得自己具体来到这里已经多久时间,只是在每周接受问诊后会粗略一算。应该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的时间,她杀了这里的院长,之后没有人再来过问,好似这件事没有发生一般,只是成为病人们茶余饭后嘴里的打趣的小事。

    她也曾见过林晦,向他打听过关于威尔斯被杀一事,会有什么后果。

    “听说前不久有人查出威尔斯在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医院的钱,具体金额不大清楚,但对于莘夏来说,动他的钱就是动他的命,那家伙可是发了好大的火,直接派人将威尔斯一家老小杀了精光。”

    这蹩脚的理由打发其他人还说的过去,要打发张芒确实有点难。

    她认识莘夏的时间虽没有林晦久,但也清楚莘夏的性格,再者说,这种事怎么威尔斯一死,就被曝出来呢?除非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张芒不再说话,有人愿意帮忙善后,她何乐不为。

    唯一让她感觉遗憾的是那个日本女人一直都未出现,虽然有人告诉她那人很危险,她要远离,但好奇心驱使她还是想见一面。

    她再一次后悔了,毕竟人有时候就是不能太闲,可能上一秒还是遐想,下一秒就会成真。

    安又一次被韦恩拉去商量事情,张芒实在不感兴趣,选择独自留在食堂。

    她背对着门口,虽察觉到有人走进,但并没有太过在意,只觉得会是医院里某个普通的患者,直到她闻到一股熟悉的薄荷香。

    她下意识的身体愣在原地,她不愿承认,如果身后的那个人是他该有多好。

    直到冰冷的匕首穿过轻薄的上衣,划破皮肤,拥入身体。

    她看不到鲜血直流的画面,也摸不到插在腰间的匕首,只听到耳边回荡着女人妩媚的娇喘。

    “听说他没忍心杀你,既然如此,剩下的由我来帮他完成。”

    第二刀,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站直着身子,任由身后的人将刀子一次次送进自己心脏。

    第三刀,眼角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第四刀,她很透了熟悉的感觉。

    第五刀,如果她死了,应该不会有人为了一具尸体而哭泣。

    终于,她还是倒下,在那片久违血泊中,指尖落在粘稠的鲜血上,一双扎眼的红色高跟鞋赫然出现在血泊之上。

    对方没有嫌弃的抬起自己双脚,而是以居高者的姿态从上空传来嘲讽的笑声。

    她果然再次像个笑话一样,连反抗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当张芒被发现的时候,女人已经离开。

    安在看到张芒的那刻,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来不及多想,跑到张芒的身边蹲下,抱起地上还未昏迷的张芒。

    他感觉张芒想要说些什么,用力抬起张芒的身体贴近自己的耳朵。

    但他什么都听不到,只有温热的呼吸声。

    或许在当下,张芒什么都不想说。

    随着警报声再次响起,原本围在张芒身边一群人早已离去。

    安想要抱起昏迷不醒的张芒,但他的身体扛不住长时间保持那样的姿势,仅仅是举起就已经很不容易。

    豆大的汗水顺着安脸颊两侧滑下,与地面上的血水交融在一起。

    庆幸的是,医院里常年有一位值班的医生,而那名医生就是专门负责薛晴的病情。

    安抱着张芒来到负一层的手术室,手术室里真的很冷,冷到张芒的身体在不自觉发抖。

    看着张芒毫无血色的嘴唇,安不自觉咬紧后槽牙。

    他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做的这一切,但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随着医生护士赶来,安只能在手术室外继续等待。

    他不知道自己在手术室外的墙边蹲了多久,一双皮鞋出现他的眼前,他才缓缓抬起垂下的头。

    “她死了吗?”

    安只想知道手术室里躺着的那个人有没有死,哪怕到最后昏迷不醒,像薛晴一样终日躺在床上,他的心都要好受些。

    “没有。”

    他长舒了口气,顺势一屁股坐在地上。

    下一秒无助的像个孩子痛声哭了出来。

    原来保护一个人真的好难。

    为什么莘夏可以做到,可以不让薛晴死,薛晴就会好好活到现在,哪怕一睡不醒。

    “她什么时候可以醒来?”

    这是安在稍作冷静后问的一个问题,他想要对张芒说声抱歉,他答应好好保护她却没有做到。

    “不知道,可能,永远都不会醒。”

    什么意思?

    安一下慌了神,他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是什么,哪怕他预想过这个可怕的诅咒。他猛的站起身,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什么意思,什么叫永远不会醒?”

    “她被捅了五刀,可以说几乎每一刀都是致命的,其中一刀靠近心脏的位置,所以说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更别说醒来了。”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刀刀致命的存在。

    安突然在想,如果张芒听到这些,是不是会笑出声,然后自嘲一番。

    可这样的景象好像再也见不到。

    “连你都做不到吗?”

    安依旧不确信的询问眼前这唯一他信得过的人。

    “哈利医生能力在我之上,刚刚如果是我的话,可能都留不下她一口气。”

    在听完这些话,安终于像泄了气的气球顺着墙滑在地上。

    久久才从嘴里吐出一句话。

    “莘夏,知道吗?”

    他希望听到那个答案,同时又希望不是。

    “刚刚联系了他。”

    “他怎么说?”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交代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原来真的不会有人为了一具尸体哭泣。

    “他交代了什么?”

    “他说,人死了就不必送回去了。”

    终于,他还是笑出了声,像个绝望的疯子。

    安在额前的碎发垂下,没有微风扬起,遮住了双眼,没有人看清安的眼睛,也没有人知道此刻安在想些什么。

    只是在张芒出事的第二日清晨,薛晴死了。

    只有一把银色的餐刀插在薛晴的胸前。

    安将一切罪过归功于可笑的世俗,包罗万象的爱,自私狭隘的情,贪得无厌的欲。

    所以死亡通知单是如何送到莘夏的手中,莘夏忘记了,他只记得那张病单的背后是写满了张芒的名字。

    每一笔都是安亲手添上的,他要让莘夏记住这个名字,哪怕这个名字的主人永远醒不来。

    这是安送给莘夏的礼物,也是此生唯一的礼物。

    杀死他们共同的母亲,为了他们共同想保护的女人。

    出了手术室张芒被送回了病房,在医院里杀人常见,死人常见,可真正在医院里像模像样接受治疗,每日有护士换药的病人,怕是只有张芒独一份了。

    当护士进入张芒病房后,看到正守在床边的安,早已见怪不怪。

    从张芒出事后,安近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张芒身边,好似生怕再有什么意外。

    起初安是打算将张芒搬到自己的病房,但林晦没有同意。其实在整间医院里,只有张芒所在的病房可以直接透过门窗享受片刻阳光。

    被禁足许久的张芒,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觉得外面的世界美好。

    又到了换药的时候,护士轻轻移动张芒的身体,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原来沉睡还可以感觉不到疼痛。

    可每一次换药,护士都会大汗淋漓,并非因为费力,而是因为一旁的安死死盯着,生怕护士一个不小心“弄疼”到张芒,哪怕张芒感觉不到。

    医院里的每个人都认识那把杀死薛晴的银刀,自然也知道那个凶手就是安。

    可那又如何,连亲生母亲都可以杀死的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他来了吗?”

    这是时隔几日,安再次见到林晦说的第一句话。

    “没有。”

    林晦知道安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

    闻声后安不再说话,继续保持看向的张芒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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