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宜还没来得及感受清晨第一缕阳光,连树上的鸟儿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一个突然出现在屋里的身影惊醒了她。

    身体第一时间发出了警戒的信号,眼神清明地牢牢锁住来人,然后在看清楚对方模样后,摸向腰后的手一下子顿住了。

    她松了口气,扭着有些僵硬的脖子,声音沙哑开口问他。

    “你铁人啊,都不用睡的是吧?”

    少年两手身后一背杵立在窗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的方向,似乎在看到什么后才给出了反应。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屋外泛白的天色和他的声音重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冷淡的感觉。

    如他本人外表一般的存在。

    “这和你一声不吭跑我房里有关系吗?”

    她垂眼看了一下自己的现状,衣服和鞋子没有换下,昨夜赶着回屋甚至连面纱都没解下。

    笛飞声没有理会这一句话,转而进入下一个话题。

    “你口中提到的那个东西叫什么?为何我之前找遍了各处都没听说过。”

    江月宜挑挑眉打笑道,“你确定都找过了?那看来今天我要空手而归了。”

    他想也不想一个蹙眉摆起了臭脸,“你是很喜欢开玩笑吗?”

    “玩笑话你也要当真,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人挺无趣的?”

    笛飞声的表情先是一片空白,接着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有在回忆。

    “……”

    江月宜在这破天荒的沉默里窥见了什么,假装不经意地嘀咕了一句。

    “也对,没几个人敢当着你的面说。”

    趁着他还一时没注意到她讲了什么,她赶紧把话题转了回来。

    “南胤皇族有三大秘术,你可曾听闻过?”

    “未曾。”

    打量几下直白相告的人,她悄然收回心底的怀疑,挪坐至床边简略地为他讲解。

    笛飞声听完她的话后沉默了一会,然后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眼神盯着她。

    “你能保证那东西就在这墓里?”

    江月宜对上他的眼坦然道,“不能。”

    来之前她本就没有十足的把握,纯纯把这次外出当成是一场扫雷游戏,所以在面对笛飞声的质问时,她的心态依旧保持得很平稳。

    “但这一趟对于你来说,收获一定是不少的,你并不吃亏不是吗?”

    退一步来讲,即便这墓中没有可以解蛊的业火痋,他也能够找到疗伤圣药服下,并且额外从她这里获得了南胤的机密情报,完全谈不上是吃亏的地步。

    心知肚明的笛飞声收回了目光,继续面无表情问道:“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这个嘛…”她后仰着脑袋思索片刻后,眼睛看回正前方的他,“十年前东海一战的导火索。”

    “你是说单孤刀?”

    “江湖上的传闻里说是你授意三王杀害他,这也使得李相夷向金鸳盟宣战……”她的视线一刻没有移开,稍稍停顿看着他的反应。

    “但在那之前,你们两人立下了门派间的休战之约。据我对你已有的了解来讲,你不屑于弯弯绕绕的计谋,也做不出拿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事。”

    怀疑的种子早已埋在江月宜的心中,她凝视着谜团里缠绕的一环发出了疑问:“所以,单孤刀是真的死了?”

    “他的死和我无关,和金鸳盟无关。”

    笛飞声一句话撇清了自己杀人的嫌疑,也把金鸳盟的立场摘了出来。

    她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内心却有一种感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不简单。

    “你盟中有谁接触过单孤刀的尸首?”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置于身外的冷漠,语气轻飘飘地讲,“十年了,这种事早忘了。”

    这让她有些头疼地抬手抵着一侧的太阳穴,“你不记得不代表你底下的人不清楚,这件事最好让你的心腹去查。”

    “比起说是我想从你这里获得什么,我认为‘公平的交换’更加适合我们现在的关系,你觉得呢?笛大盟主。”

    面具下的人微微皱起眉头,却也没拒绝。

    “我会安排好人选去调查清楚。”

    他没有问她为何好奇十年前的事,或许这件往事他也有过疑问,又或许他察觉到了底下人的蹊跷和异样。

    江月宜面纱下的嘴角勾起又迅速收起,“那现在可以请你离开这里吗?我还是挺在乎自己的名声。”

    笛飞声连她的话都还没听完就转身走人了,动作干净利落颇有些许不屑的意味在其中。

    她泄了气般往身后一倒,盯着天花板在心里默数,一时之间只能感受到呼吸声和心跳。

    不知数到第几个数,地板上浮现出一抹阳光,这时屋外传来一声下人的通报。

    “姑娘,用膳时间到了,庄主说已经按照姑娘昨夜的吩咐,在大厅备好酒菜款待各位宾客。”

    躺平的她不轻不重应了一句,“我就不去了。”

    “是。”

    她听见离开的脚步声后继续赖在床上放空,直到窗外响起清脆的鸟鸣叫回了她的意识。跟随声音起身走到窗前,打开闭合的窗,抬头看向树上略显吵闹的鸟窝。

    灰褐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闪耀着细微的光彩,一只身形娇小的麻雀乖巧停靠在鸟巢边上,看着一旁窝里毛茸茸的小家伙们。

    “啾啾”

    麻雀的小爪子在树枝上蹦跳一下,歪头看向了窗里的她,发出了婉转动听的鸣叫。

    江月宜学着它的样子出声,“啾啾。”

    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随即翘起尾巴拍打几下翅膀,接着向着天空的某处飞走了。

    于是,她将窗户关上走到门前,抬手隔着面纱摸到了里面的口罩,身子不自觉深吸一口气,胸口的空气瞬间被抽干,却在下一刻迅速被填满。

    然后,伸手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

    临近出发的时候,她叫住了正在庭院打理花草的下人,借走了他手上铲土的铁锹,然后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下提着它上路。

    原因无他,昨天她冲昏了头脑把贴身软剑亮了出来,人的身份可以作假但佩剑不行,何况见过誓首的人基本都是剑下魂,越少人知道它的存在对她的伪装行动更加有利。

    至于暗器上一次在玉城后山为救李莲花用过了,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在他的面前使出,难保他会通过某个身法识破她。

    想来想去还是要拿点东西防身以防万一,铲子在一众拿刀枪剑棍的习武之人眼中看来就是用来耕地的农具,可在她和劳动人民的认知里,这玩意挥起来打人很疼的好吧。

    笛飞声顶着小孩哥的模样淡淡地瞥了一眼,随后略过她坐上了带有薄纱的轿子,一旁假扮成铁头奴的行云顺势连人带轿背在背上。

    本要开口让行云帮拿的她顿住了拎铲的手,一时间对于谁才是他的上级产生了些许怀疑。

    不愧是金鸳盟的头领,出门的派头就是要和普通人不一样,但是这样就显得她很没有b格好吗?

    这时路过的好心人方多病和她搭话,“姑娘可是需要帮忙?”

    “多谢,不需要。”

    内心小小抱怨一番的江月宜神色疏离地拒绝了,没有理会暗中眉来眼去的两人,默默跟上前面队伍的步伐。

    一群武林中人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加快了前进的脚步,很快就到了一片竹林前。

    卫庄主这才站了出来,淡定指着身后的地方讲,“诸位,看到了吧,这就是一品坟,可惜啊,被奇门遁甲之术挡住了,古兄弟,有劳你了。”

    古风辛上前走近查看,不禁感叹道,“这奇门阵果然了得,引全山之雾将这山体隐藏。”

    “只是,阵眼似乎不久前被人破了,否则就算我师父前来,也发现不了此处,前面的山壁并非天然而成,应该是一道隐藏的机关大门。”

    江月宜站在靠后的位置听着他们的对话,每个人的举动落在她眼中,一言不发落在后头看着。

    哪怕笛飞声一个出色的轻功消失在一众惊讶声里,她也不急不慢待在后方,等待墓门开启进入坟中。

    不出她所料,一品坟内外都设置有众多机关,即便侥幸破了外头的迷阵,现在开始遇到的陷阱只会多不会少。

    从门后突然滚出来的巨石吓坏了好多人,慌乱之中有部分人闪躲不及被碾过压死。

    按照她先前的位置来讲,自然是能及时和这位“不速之客”错开,但不知是什么原因石头的转向变了,眨眼间就滚向她更换后的方位。

    江月宜眯着眼握紧手边铲子,同一时间行云从一边赶来伸手挡在她侧前方,石头在他的阻挡下有停止的迹象。

    她不假思索自下而上挥起铁铲,在它的表面上划下一道弧线,手腕飞快收回至胸前,紧随着手臂发力向前横扫,一个清晰的十字刻在石身上。

    灰黑的巨石在她挥出第一铲后便不晃动了,而最后那一下更像是把它固定在了原地。

    “哗啦”

    轰然间,坚硬的石身上涌现密密麻麻的裂纹,空气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揉碎了它,砰的一下庞大的石头碎成无数石子,一块块的宛如天空坠下的雨滴掉落于地面上。

    江月宜拿着质量过关的铁铲信手挽了个剑花收势,下一刻抬眼已是清冷的眸光。

    这样一场意外的碎石雨带给了不少人不小的冲击,呼之欲出的吸气声在触到那道目光后硬生生咽了回去。

    只有一个卫庄主摸着胡须与有荣焉地夸叹着,“有我家这两位小长辈开路,诸位可还有疑虑和担忧之处啊,哈哈哈哈哈——”

    她的视线轻飘飘扫视一圈,转手把“大功臣”交给一旁沉默的铁头奴。

    “留在外头把人找到,绑好了敲昏过去埋土里,等我出来审问。”

    见队伍陆陆续续进了墓门,她简单地吩咐完后又多提一句,“哦,对了,记得把嘴堵上。”

    然后,在地上任意捡了把武器给自己换了新装备,伴随鸟雀的鸣啼声步态轻盈迈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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