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上船的感觉,大家现在都已经习惯了。就连小寒,如今也没有那么怕水了。

    这艘船四周围栏上捆了绳子,还绑了几个大葫芦,显然对应对各种危机准备充足。小寒虽然还是不敢离船舷太近,危机感倒是少了不少。

    文辞等人看着苏晓梦上了田嘉的马,由田师兄牵着走远了,才放心解开绳子,驶离渡口。

    之前找的的船夫已经回去了,从惠州到瑜洲这段,镖队找的是另一个熟人。

    这也是现在长途出行惯用的方法。

    每段水路水情不同,每个船家也各有熟悉的路段。险滩、礁石的位置,丰水期、枯水期船的吃水深度,路上停靠补给的地方……这些都是经验积累出来的。

    离了船家熟悉的水域,航行是有风险的。

    不同地方的船只也大不一样,船的形状、用途、材料各有不同。就说船底,有平底和尖底,适合在不同水域航行。

    沿途换船,更加方便,也免去船家长途疲惫。

    方景整理镖物,随口道:“要是咱们镖行在各处省会设立分行,每到一站也这么换人,岂不十分方便,也免去长途奔波劳累?”

    当然他也只是说说,明白施行起来不太现实。

    陆仁山接过他手里的箱子,呵呵笑道:“你说的这些,以为我没考虑过?但到点接应需要大量人手,人手不够,容易这一波到了,上一波走了还没回来,接续不上。咱也不是官府,支持不起那么大的消耗。”

    作为镖头的陆仁山是从头开起镖行的,且现在还在行镖,大小事情他都了如指掌。

    “况且各个据点,肯定是需要有武林高手坐镇,否则叫人家打上门来,却接不住,也立不起来。咱义丰的这些,哪个现在能拉出去独当一面了?”

    方景细盘算了下,好像还真没有。

    镖局现在以年轻人居多,很多镖师武艺虽高,但少些阅历。他们在江湖上还没有太高的地位,不借着陆仁山的名头,很难让各方势力给面子。

    但行镖也不能一个个打过去啊。

    镖局最信奉的就是和气生财,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一趟镖下来,很多山匪水贼可能都会送他们人情,让他们过去。

    镖局其实也是赖贼生存的。假如世上太平,天下无贼,也没有人愿意雇佣镖局了。

    这是两赢的问题。

    年轻人交游少,得多走上几趟,和贼头子搞好关系,才能压得住镖。

    否则光靠陆仁山的名头,远水解不了近渴。那些贼人有的不服,非得打上一场或“碰碰盘儿”,也就是行话切磋一番,才放人过去。

    陆仁山放好箱子,拍干净手上的灰,才拍了拍方景的肩膀,“你要是想,日后倒是可以开个分局。”

    方景虽年纪小,但武艺高,交游广,在各个门派都有熟悉的人,也结交过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

    之前的方景还没想好之后要干嘛,现在倒是开始考虑了。

    方景双手放在陆仁山肩上,给他捏了捏肩,“要是开镖局,少不得陆叔的支持。”

    方景年少轻狂,喜欢行走江湖。行镖路上有很多乐趣,除了有时候条件过于艰苦,别的都好。

    行镖不是出游,有很多讲究,要学很多行话,方景对这一行,还是敬畏的。

    但他一直也没有正式加入,只是镖队的一个编外人员。

    因为行镖,到底还是有束缚的。只能走自己走惯的熟路,而且一路上都得警醒,很废心神。

    其实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他当年在破庙里被跳蚤窜上身,后来心里一直有个坎儿。

    以前方景到处流浪,身上脏兮兮的也浑不在意,身上头上都是跳蚤虱子。夏季炎热,他被人打坏的伤口上甚至生过蛆虫。

    蛆可是好东西,捣碎了敷在伤口上,消毒止血,伤口很快能好。

    长大后,他却走了另一个极端。方景住茅草堆会做噩梦,梦见自己被满头熙熙攘攘的虱子跳蚤吞噬。

    他惧怕这些虫子,但行镖路上难免和它们打交道。

    “好小子,”陆仁山拍了拍他的肩,“要想成家,先立业吧!”

    “还早着呢,”方景习惯性推托道,“等我成丁以后再说。”

    大周十八岁成丁,二十岁加冠,男子二十岁之后娶妻的也大有人在。

    因着娘家想给多攒些彩礼,女子虽说十五岁及笄就可许婚,十八岁嫁人的也大有人在。

    他还习惯性把自己当孩子呢,说起成亲就感觉跟过家家似的。

    “也是,不着急,”陆仁山摸了摸自己梳得顺桦手感很好的小胡子,有些感慨道,“你跟文辞差不多年纪,她也没谈婚论嫁呢。她现在父亲不在,肯定是舅舅那边做主了。”

    方景心一跳,不知为何有些慌,嘴也开始胡说八道:“我如何能攀上文家?”

    他本来是想说文辞谈婚论嫁和自己又什么关系,但想来也并不是全无关系,至少以他们的交钱,文辞的喜酒总得请他喝一杯吧。

    但他不知怎的,也不是很想喝文辞的喜酒。文辞在他心目中是顶顶好的姑娘,目前见过的男子,他觉得没一个配得上文辞的。

    不知文辞舅舅家那边,会给她找什么样的夫婿呢?

    这么想着,他脑子有些乱,不知怎么就说出来自己高攀文家的话。

    “你倒是敢想!”陆仁山笑骂道。

    他一撩衣摆,在旁边坐下,像是才考虑到这两个孩子的问题。

    方景虽没拜他为师,也没叫他义父,无子女的陆仁山可也把他当自己的亲子培养着。

    陆仁山对方景寄予厚望,虽没打算让他继承镖行,这也是他看出方景志不在此。要是方景说要镖行,他拍拍屁股就退休了。

    就算他觉得方景这孩子哪儿哪儿都好,之前也完全没把方景和文辞放在一起考虑过。

    文辞是文家独女,他文子深虽然广交江湖人士,怎么说也是个官,文辞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怎么会跟一无父无母无基业的江湖流浪人士扯上关系。

    即使陆仁山知道文辞和方景关系很好,他也不敢往这个方向想啊!

    说得好听这叫白日做梦,说得不好听这叫异想天开。他要是有个娇宠着的千金,也不愿意把姑娘嫁给一个四海为家,朝不保夕的江湖人士。

    但,他的老友,文辞的父亲文子深,他过世了。

    父亲过世,没有亲戚帮扶,大家小姐被侵吞财产,变卖发落的还少吗?

    但要是因着文家没落,给文辞说方景这门亲事,他愧对老友啊!

    除非方景从军,立下赫赫战功,或者在江湖上成立一影响力极高的门派,让朝廷慎重,给方景安个闲职。这样身份上,方景才配得上文辞。

    陆仁山不怀疑方景有这个能力,但他功成名就说不定都三十岁了,文辞等得起吗?文辞的舅舅们能信任他吗?

    陆仁山已经在脑中想了许多,方景在他旁边坐下,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文辞舅舅说不定会挑个帮她料理家业的。”方景猜测道。

    “对啊!”陆仁山一拍大腿,“是我想岔了,文辞现在成了文家的家主,可是要招赘的。你家就你一个儿子,可不能去当赘婿。”

    赘婿社会地位低,出去矮人一等,会被人看不起。虽说也有管家的赘婿,到底少。

    况且,赘婿的孩子是要跟家主姓的。

    只有家里儿子太多,不在乎的,才会送出去给人当养子或者赘婿。或是家里实在太穷,顾不了那么多。

    方景嘴角抽搐,有些无奈,“陆叔,我父母的坟我都不知道在哪里,我还给祖宗留血脉干什么?谁管我啊!”

    陆仁山敲了敲他的头,“你这孩子,从你这里开始新开一支不行吗?”

    他说着,突然反应过来。陆仁山眯起自己的眼睛,锐利的眼睛直视他,“等等,你难道真的想入赘文家?”

    方景叫他盯着,好像被猛禽注视。分明他从未想过,却莫名心虚起来。

    方景顾左右而言他,“陆叔,我也没跟您姓,以后不也得祭祀您吗?江湖中人,何妨醉后死便埋,有人敬酒就享受,无人祭扫也无妨,在乎这些干什么?”

    “我问你东你答西,我让你打狗你骂鸡。”陆仁山哼笑一声,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方景被他逼问着涨红了脸,辩解道:“我想入赘人家还不一定要我呢!”

    “那就是想了!”陆仁山笑眯眯道。

    方景嘟囔了句什么,但太小声了,没人听清。

    陆仁山摸出两个石子,上下抛动着,“文辞,是个好孩子。”

    方景当然知道,但这是他连肖想都不配的人啊。

    “陆叔,以后莫说这样的话了,让人听到,对文辞名声不好。”方景肃容道。

    他们现在同行,同寝同食,言行举止还很亲密,因着是押镖还有情可原。

    若是被人知道他对文辞……有心思。只怕就要传出风言风语了。

    陆仁山点头表示知道了,心里却暗道。

    不一定啊。

    这小子说不定真有机会。

    文辞行事有度,就算很李千星等人叫好,也不会靠的太近,但跟方景天天凑在一起。

    也说不定是郎有情妾有意呢。

    方景说的对。陆仁山起身,走到窗边叹了一口气。江湖中人,不拘小节。

    若是两个孩子真有意,他又何妨推他们一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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