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宛秋去拜见何氏,给的出府的借口是要出门拜佛,为王佑安的秋闱祈福。

    珈蓝稍用力捏了两下她的手,表示不满,并无声道:我可以带你出去,根本不需要找这种借口!

    罗宛秋反捏回去,让他别闹。

    何氏自然没有不准的,只是这次特意嘱咐她:“出门时带上你的丫鬟。你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身娇体弱的,身边不能没人伺候。”

    虽是关心的话,语气却强硬。

    体弱但是并不娇的罗宛秋:……

    “之前出门也没带过,不碍事的。”

    何氏道:“之前是我没时间管你,从今以后,你出门都得带上。”

    见何氏不给商量的余地,罗宛秋也只好不情愿地应了,有些后悔没让珈蓝直接带她出去。

    只是后悔这次出府的事情也已说与何氏,因此不得不带上秀芸。

    秀芸第一次跟她家小姐出门,心中十分兴奋;小姐只让她跟着,说明什么?说明她是小姐身边最信任的人!

    秀芸如此干劲,还要归功于她的心态转变。她在罗宛秋身边伺候的心路历程,可谓一波三折。

    当初被三小姐选中之后,秀芸是有些害怕的,怕三小姐不祥的命格,也怕她身上那阴沉沉的气势。她硬着头皮留了下来,最开始只是想着做自己分内的事情,不要落下话柄就好。

    但是随着这些天的伺候,秀芸逐渐感觉到三小姐是个很不错的主子,看着凶了些其实并不爱计较,也不会苛待打骂下人;对她一个没什么资历的小丫鬟也十分信重,落云阁大事小事都给她管。日积月累下来,主仆情谊也慢慢滋生了。

    秀芸如今斗志昂扬,势要做三小姐身边的第一人,因此自是干劲十足。

    出了府门后,秀芸紧跟在罗宛秋身后,脚步轻快,心情甚佳,不知不觉跟着罗宛秋来到一个小巷里。

    罗宛秋一路上都在想,秀芸的死契其实捏在罗府手里,终究不算是自己人。

    若是何氏,或者罗煦风突发奇想,想从秀芸这里知道她的一些消息,秀芸也是不得不从。

    罗宛秋看向珈蓝,珈蓝会意。

    只有主仆二人的小巷,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秀芸瞬间瞪大了眼睛,惊恐道:“有……有鬼啊!!!!”

    没等她叫出声来,珈蓝一拂袖,便让她陷入了沉睡。

    罗宛秋嗔道:“你直接施法就是,做甚么非要吓她?”

    珈蓝语气略显无辜:“我不是故意的。”

    罗宛秋横他一眼,懒得拆穿他的小心思。

    “别让人发现她。”

    珈蓝讨好一笑,施了结界将昏过去的秀芸藏好,然后跟着她走出了小巷。

    珈蓝今日用了自己本来的样貌,仍旧引得不少人注目,只是这次没有不长眼的洛河郡主来强抢他了。

    两人顺着大街走,经过京兆尹衙门,罗宛秋看到一对中年夫妻在衙门口等着。

    恰逢衙役出门,大叔连忙迎上去,拉住衙役,表情哀切:“官爷,我的女儿已失踪一个多月了,报案过后迟迟不见动静。我今天来就想问一下,可有什么有关我女儿的消息?”

    衙役表情不耐,推开大叔的手,道:“城内一天要发生这么多案子,怎么可能专管你一家,你且回去耐心等通知。”

    大叔身后的大娘接着道:“咱们也知道官爷辛苦,今日来不仅仅是问消息的,也是想提供线索。”,

    她手上拿着一只明显摔过的花灯,急切地要给衙役看,“您瞧,这是我女儿失踪那天手里拿的花灯。我顺着街道一条一条地找她,人没找到,只有这盏花灯了。您看看,可对案子有帮助?”

    衙役却是看也不看,道:“人丢了,一盏花灯能有什么线索?你们再啰嗦,我就要当你们是妨碍公务了!让开!”

    说着,推了大娘一把,强迫她让开路。

    大娘趔趄了一下,人倒是被大叔扶住了,花灯却没拿稳落在地上,彻底摔成了两半。

    衙役没再管她,急匆匆地走了。

    大娘呆呆地看着花灯,突然失声痛哭起来:“阿婨,我的阿婨啊……你到底跑哪里去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大叔的双眼也逐渐红了起来,一只手拍着妻子的背,一只手抹着眼角,沉默而无力。

    罗宛秋看着地上的花灯,觉得有些眼熟。

    她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是拜月节上的热心姑娘提过的花灯。

    看这夫妻俩的模样,这位姑娘是失踪了?

    罗宛秋想起城中女子接二连三的失踪案件,正想着其中会不会有关联,却看到大娘哭着哭着,突然昏死过去。

    大叔立马慌了,接住大娘:“婆娘,婆娘?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罗宛秋远远望过去,发现大娘嘴唇苍白,胸口上下起伏。

    她心中立马判断出来,大娘似乎心脏有些毛病,又是突发厥症,必须马上救治,否则有性命之虞。

    罗宛秋有些犹豫,不过一个陌生人而已,她要多事救人吗?

    大娘的胸口起伏越来越大,最终罗宛秋的冲动战胜了理智。

    她欲上前搭把手;珈蓝却看出了她的意图,先她一步扶住了大娘。

    罗宛秋对大叔道:“大娘这脸色,似乎很是不好。大叔您赶快去请大夫吧,人我们帮您看着。”

    “好…谢谢…谢谢你们啊。”

    大叔有些六神无主,经她这么一提醒,倒找回了理智,直接朝最近的医馆跑去。

    等大叔走后,罗宛秋在珈蓝的帮助下,将大娘平放在地上,开始按压大娘身上的穴位,让她慢慢顺过气来;然后又给她喂了一味保心丸,舒缓她的症状。

    大娘这才撑到了大叔带着大夫赶来。

    大夫一把脉,心中一惊,大声骂到:“你这个丈夫怎么当的,怎么也不早些带她去医馆看看?病人心脏有些问题,最忌讳大喜大悲,一旦悲喜过度,便有性命之忧!”

    大叔被他说的脸色一白:“那……那她可还有得救?”

    大夫白他一眼:“你该庆幸这次来得及时,再晚一些,人就没了。”

    大叔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想起方才帮忙的那对小夫妻。他想跟他们道谢,却发现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罗宛秋和珈蓝在大叔带来大夫后,便悄悄离开了。

    两人往城门走着,城外有一片枫树林,便是今日两人要去的地方。

    到了枫树林,只看到火红色大片大片铺染开,如烈焰一般突兀闯进视野。如此美景,应当找个安静的地方好生欣赏。

    罗宛秋找了个大石头坐下。

    珈蓝则直接躺在了地上。

    罗宛秋:“你不担心弄脏衣裳?”

    珈蓝神色一凝,马上坐了起来,月白色衣袍上已沾了一些泥。

    罗宛秋笑出声来。

    珈蓝皱眉看着沾了泥的衣裳,凡人的衣物精致好看,就是这点不好,易脏易破。他干脆手一挥,换上了本身的衣裳,头冠带钩和脂粉也一并换掉,露出了本来面貌。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又躺了回去。

    “怎么不像我一样坐着,偏偏要躺在地上。”

    珈蓝头枕双手,道:“我的本体是草木,亲近大地本源是天性。”

    罗宛秋提议:“不若变回原形,直接扎根,岂不更亲近?”

    珈蓝坚定拒绝:“那样岂不是跟寻常草木没有区别?我可不想与它们混为一谈。”

    这当然是借口。实际上,他只是想在心上人面前维持人形而已。

    罗宛秋为他莫名的骄傲而感到好笑。

    微风拂过,珈蓝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阿秋,你刚才为什么要上去帮忙?”

    他所知的罗宛秋,并不是这样善良的人。

    罗宛秋道:“有缘。”

    简短两个字的回答,并不想深入聊下去。

    可惜珈蓝不是个适可而止的,追问道:“哪里有缘了?”

    罗宛秋随口道:“萍水相逢,即是有缘。”

    珈蓝这下听出了她在敷衍,心中有些不高兴,只好又换了个问题:“那你怎么不直接医好大娘?”

    罗宛秋诧异看向他:“你怎知我能医好她?”

    珈蓝气闷,心想,我就是知道!

    罗宛秋淡淡道:“医人是医家该做的事。我只使毒,不医人。”

    珈蓝“哦”了一声。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她。

    罗宛秋伸手,抚了抚他的眉:“怎么还皱起眉来了,这里风景正好,你应该开心才是。”

    珈蓝朝火红的枫叶林看去,倒也同意她风景正好的说法。

    罗宛秋见珈蓝逐渐放松下来,也收回了手,静静坐在石头上,欣赏这一片艳丽的红。她原本就极爱这样鲜艳热烈的色彩。

    躺在地上的珈蓝却突然站了起来。不知使用了什么法术,他的衣裳渐渐变红,是和枫叶一样的颜色。红色像波浪一样四周扩散,给衣裳的每一丝褶皱都染上了妖娆的色彩。

    罗宛秋的目光渐渐被他吸引过去,看得有些痴了。这样艳丽的颜色,和他原本的面容极配。

    灼热又绚丽,和珈蓝的原形一模一样。

    罗宛秋突然有些遗憾。

    她想,她终其一生也不会拥有这样的色彩。

    珈蓝没有错过她眼里的惊艳,却偏要明知故问:“阿秋,这样好看吗?”

    “好看。”罗宛秋点点头,像怕他不信一样,重复道,“很好看。”

    珈蓝嘴角的笑容逐渐爬上了眉梢。

    又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阵阵寒意。

    罗宛秋觉得喉咙发痒,轻咳了一声。

    珈蓝忙收起臭美的心思,皱眉问道:“怎么咳嗽了,觉得冷了吗?”

    罗宛秋:“有点。”

    珈蓝变出他之前穿的月白色衣袍,给她披上:“你先披着,别着了凉。”

    他知道凡人身体弱,却不知道她连风都不能多吹。

    珈蓝抓着她的一只手,给她输送热气驱寒。

    罗宛秋用另一只手拢了拢衣领,看着他难得认真的模样,胸中那股郁气一散,忽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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