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晴朗,云淡风轻,是秋日里难道的好天气,云朵在澈蓝的苍穹下缓慢行着,就如临雍关街道上的行人,于熙熙攘攘间而过,露出了难得的欢愉。

    而这片祥和之景下却又藏着怯怯,茶棚饭馆间不时有人交谈着,引来周遭落脚歇息者的刹那。

    民间这两日传来了据说是前线的消息,宸王殿下用兵如神,令焦慕兵马节节败退眼见就要递表求和。可阵前领兵的殿下却坚持寸土不让,放下豪言要将焦慕退回河岸之北,令其不敢再犯边北。

    要知天下百姓所求无非是安稳平平淡,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家人平安,但若要打仗便难免会损伤民力,这是谁也不想看到的。

    这一仗本就打得艰难,失去最好时机的临雍关被反扑过来的饿狼牵制的死死的,虽说一直未参战的青阳部的确向连翎递来了求和的橄榄枝,但连翎还未加理会。

    青阳部在六部之中一向势微,此番谋求也不过是在六部中的话语权,他们巴不得大越与焦慕其余五部两相争斗,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这种见风就起的谣言往往都是越传越离谱,战前本就有帝星之说四起,这番连翎他们又才经了明三爷挑拨之事,虽然他还不肯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且段苍舟说出图日格不在焦慕军中之事,更引来了诸人的忧虑。

    三关主将身份敏感,不能轻易脱离战场,可若说走访民间最在行的还是谢簌黎,原本是段苍舟要陪她来,可她又放心不下连翎这头,这才将段苍舟留在了连翎身边,大材小用得当了连翎的亲卫。

    作为亲卫之首的卫瑾如,自然而然被连翎拽着衣领丢到了谢簌黎这边,扬言若是谢簌黎有何闪失,就要打断他的狗腿。

    卫瑾如听了疯狂点头却暗暗窃喜,跟在谢簌黎身边可好多了,谢簌黎拿他当小孩子看,出门在外好吃的好玩的随他选,从不会出言训斥。虽然卫瑾如自小就跟在连翎身边,又是结义兄弟,可中间还是隔着君臣礼仪,不如同谢簌黎在一块时轻松自在。

    两人到了关中自然而然的融入了百姓之中,谢簌黎做江湖人打扮,就像是带了自家小弟出门游历。

    卫瑾如虽然年纪小,可该做的事一件都不少:“就是前头那条街,咱们的人来报那墙上似乎刻着字,可拓下来后谁又看不懂。”

    这种杂乱无章的符号大抵是暗语之类,眼下形势紧张,不得不小心查探。

    谢簌黎带着卫瑾如到了巷头,她示意卫瑾如止步敛息,自己抽出应辞剑欲要进巷查探,她右手的伤还没好利索,剑鞘拿着不方便就暂且交给了卫瑾如保管。

    如此卫瑾如留在了原地,谢簌黎脚步轻盈,将应辞剑横在身前,一步步向巷内靠近。

    这巷子看似破败却有人居住,从巷口被踩平的草来看近来这里出入频繁,左右门窗紧闭,窗纸并未破碎,虽然泛黄但俨然也是有人打理过。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有人居住的巷子本不该成为暗探接头的地方,谢簌黎虽然狐疑却还是不得不入其中查探。

    那字迹就刻在灰墙上,看样子有新有旧,不过这种看起来无人问津的小巷子的确不容易被人察觉,看来这里也的确达到了那人的目的。

    旁边的木门上虽然有灰,但门栓周却是干净的,谢簌黎心生一疑,这里或许不是暗探接头的地方,而是那伙人盘踞的旧巢呢?

    持剑者不惧生死,谢簌黎亦然,待她轻扣房门三声无人回应后,豁然推开房门踏入其中。

    这间屋子本就朝北常见不见天日,秋日干燥却也泛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谢簌黎的夜视能力并不强进入黑暗中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听觉嗅觉便在此时放大,将屋中的声音尽收。

    虽然有腐朽的气息,但谢簌黎还是在这混杂的空气中捕捉到了些许酒味,这酒似乎很烈,比三关的庆功酒还要浑厚。她向桌子所在的一侧走去,果不其然上面搁着个未收起来的空酒碗。

    喝净的酒碗不可能散出如此醇厚的酒香,除非刚才屋中还有人在!

    敌人比她想象中得反应更快!

    原本悬在房梁上的刀劈头而来,鬼头刀对准了衣袍下的脖颈,要的就是她这一条命!

    放在旁人听闻头上响动必然会抬头去看,这才会给敌人一击即中的机会,但谢簌黎不会,她仗着身量轻盈手撑着木凳上,以此为指点将身子转了半圈。

    那人见招拆招,也收了刚才劈砍的动作,用鬼头刀别住应辞剑的递进,出手一掌直击还未站稳的谢簌黎。

    这一击正中她的胸口,谢簌黎摔在了桌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摇晃的木桌四分五裂。

    兵器碰撞发出一声刺耳的撕裂。

    谢簌黎来不及思考,本能的向旁边一滚,撑肘站了起来。右臂有些疼痛,刚在往地下摔时,她拿右臂做了支撑,这一下无疑是让伤势雪上加霜。

    虽然只有这短暂的交手,谢簌黎已知来者是谁,随着烛火亮起照清那人的脸:“图日格,你还敢踏足大越疆土。”

    图日格笑得阴冷,他看着谢簌黎偏头吐了口血后,舔了舔虎牙,操着带口音的大越话,喊出了一个名字:“顾行。”

    看清谢簌黎的面容后图日格放声大笑,神色间呈现出癫狂之态:“华山一别谢宫主怎么做起朝廷的走狗来了。”

    图日格并未给她喘息的机会,鬼头刀缠上了应辞剑,那惊人的力量震的谢簌黎虎口发麻,这远比她与图日格在华山论剑会上那次还要吃力。

    自那次比试落败后图日格苦练刀法,为得就是克制谢簌黎的应辞剑,虽说谢簌黎也不是没有进益,但此番对阵着实有点实力悬殊。

    破境七层对谢簌黎而言是境界的提升,却也是要命的弱点!徒然提升的境界让她无法对自己的能力把控自如,而且面对图日格生猛的刀法,谢簌黎不得不撇开出剑的路数转为格挡。

    他看准了谢簌黎右臂有伤,几次出招都有所针对,专挑命门下手,谢簌黎是剑客惜剑如命,人在剑在,图日格便伸出爪牙作势想要卸掉应辞剑。

    而谢簌黎回身转势的举动正中他的下怀,鬼头刀转柄撞到了谢簌黎的腹上,谢簌黎不敢示弱化剑为刀就要去砍,这招她是同徐映在疆场上所学,可惜她错算半步。

    图日格不是嵘人,他是焦慕草场上长大的骑士,除了难撼的臂力还有用来御马攀登的双腿,他一脚将谢簌黎踹了出去,且在那时扯了一下谢簌黎的右肩。

    这次冲击力更甚,谢簌黎正巧在门口躲闪不及,随着破碎的木门摔到了屋外。

    卫瑾如听见了屋中的动静,却不敢贸然,看着谢簌黎摔出后连忙要进,却被谢簌黎呵斥住:“去找连翎!快走!”

    说罢就要起身继续阻拦图日格。

    她的右臂已然脱臼动弹不得,只能撑着应辞剑强站起来,血已不住从嘴里涌出,她抬袖擦了一把,仰眉对上了从屋中踏出的图日格:“是你在暗中作梗。”

    “谢宫主咱们不打了,我知道你师父的死因,”图日格没有否认,将鬼头刀往后一背在肩扣上磕了磕,浑然不将谢簌黎放在眼中,“你替我杀了连翎,我把你师父的死因告诉你,还留你一条性命,怎么样划不划算。”

    谢簌黎举起应辞剑,饶是伤重仍锋芒不减:“大世子野心是不小,可你伤了连翎的事我还没同你算账呢!”

    话音未落应辞剑光倾泻,徒然暴起的剑势逼人欲退,图日格不得不挥刀抵挡,两把兵刃交锋擦过,谢簌黎不敢再正面与图日格拼力道,运起落落长风在旁边的墙上接力跃起,随后又与之缠斗起来。

    图日格听见了适才有人已前去报信,不愿再与谢簌黎纠缠,可他知谢簌黎不会轻易放过他便想着攻心,却不想这一招居然不起作用。他咬着牙继续蛊惑:“你为杀你师父的贼人报仇,你们中原人有个词叫忘恩负义,谢宫主这说的就是你吧!”

    面对这扰人心神的话语,谢簌黎不再理会,专心致志的对付起图日格来。

    几个回合后谢簌黎瞅准机会露了个破绽,强吊着脱节的右臂,也不怕伤上加伤,一击得中放倒了图日格,却不想他却靠着腰力支撑,硬是到半路站了起来。他借机抓住了谢簌黎握剑的左腕,一拽一扭又卸掉了她的左腕,随后过肩将谢簌黎摔了出去。

    看着爬起地上挣扎了一下没有起来的谢簌黎,图日格捡起自己落在地上的鬼头刀,他摸索着刀柄上的纹路,凶恶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谢簌黎,这一次他动了杀心。

    在焦慕六部年少得志的大世子是人人称赞的武学奇才,可当他踏入中原武林后却被挑落在个年轻剑客的手下,这个剑客不是鼎鼎有名的剑圣传人,也不是哪家哪派的继承人。到后来他知道将他击溃的这个年轻剑客是个女子时,更是当即摔了酒盏,追查许久后直至麟州城中方知这个姑娘不叫顾行,她本家姓谢是不寒宫这一代的主人。

    回想起擂台上意气风发的谢簌黎,图日格都嫉妒的发疯,上次在麟州没能与谢簌黎交手他便一直耿耿于怀,而今谢簌黎身上带伤,不是全盛时期尚能与他一搏高下,那么十年后等她武学登峰造极的时候呢?

    图日格不希望有一个比他耀眼的天才存在,今日鹰鸟折翼呕血,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可就在他举起鬼头刀靠近谢簌黎的哪一刻,原本已然懈力无声的谢簌黎忽而暴起,抬腿就踹在了他的胸口上,撑肘站起来的谢簌黎用已经受伤的右臂捡起了应辞剑,她紧握着剑柄递向图日格的脖颈。

    右臂用不上力气,左腕已然脱臼,图日格本没想谢簌黎能奈他何,却不想谢簌黎如同不要命一般将左小臂抵在了应辞剑锋的一侧。

    而令一侧压上了图日格的右肩下的琵琶骨处,再向上几寸便是要命的喉咙!

    应辞剑钉进图日格的胸膛几分,便刺破谢簌黎的骨血几分,她就这般生生的困住了图日格。

    就在图日格即将挣扎脱出的那一刻,另一柄剑破空而来,争鸣声澹澹,迎上了图日格将要落下的鬼头刀,替谢簌黎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是连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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