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州城那一晚的事说到底还是看客见的争风吃醋,为一介乐女不至于闹到太大,毕竟湖上的看客少不了达官显贵,都是趁夜而来不敢轻易露了身份在亲朋面前跌份,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说起来谢簌黎在那一夜出手相救,的确是头脑一热冲动所为,她身为女儿,自然能懂得女子身不由己的苦痛,冷静下来之后才觉少不了麻烦,原本她还纠结如何处理,这帮看客隐忍不发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那一晚后她又去看了那琵琶女几回,一来而去两人也算成了朋友,她知琵琶女闺名叫王蕴,家中除了有罚黜为民的父亲外,还有母亲和一双弟妹。当时面对五万两银钱的空缺,绮香阁的人找上了她愿意出这五万两,当然代价就是需她卖入楼中为乐女,还可以替她安置家人,她为了父母弟妹不得不做。

    她在阁中的数年,一手琵琶技艺早已练就的炉火纯青,可她已将近双十年岁,容貌眼见就要过了最好的时节,替父还得银钱才将将一万两,不知还要弹多少年琵琶。

    谢簌黎有心帮她还了这笔银钱,可就算谢宫主财大气粗一时间也掏不出几万两来,这事只能暂时作罢,她只得让梁元枫去查查这个绮香阁背后的东家是什么来头,一查果然不尽人意。

    江湖人的话或许可以让他卖不寒宫一个一人情,可照王蕴这么一说谢簌黎到觉得不像。王显这个管地方钱财的主司一看就是个背锅的,可若王显真的下狱拒不承认,那朝廷必然会再派遣有司关下向下彻查。这个贪了朝廷赋税的人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将刑部、大理寺都换成自己的人。

    所以倒不如叫王显背了这口黑锅,自己拿绮香阁钓出五万两,再把王显一家捏在自己手中,五万两可不是小数目,只要王蕴在楼中卖艺一天这人就可高枕无忧。

    梁元枫将消息一一转述给了谢簌黎,倒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这事不知牵涉了多少朝廷官员,闹不好连那户部都有问题,咱们管不了。”

    最后一句话也算是对谢簌黎的提醒,她那日出手相救,梁元枫虽然未说什么,可谢簌黎也知他的顾虑。

    衡阳派是江湖名门,衡阳掌门虽然放任爱徒在外,可也是有底线规矩的,梁元枫这个“江湖百晓生”也是只谈江湖事,对朝廷那些风言风语即不感兴趣也只字不提。那一夜若不是王蕴的身世牵涉朝堂事,他也不会讲这些。

    他即答应了任掌柜要照顾好任向真,就不会让他陷入陷阱,故而后来谢簌黎再有什么动作,他也是按着任向真不许他同去。

    “梁少侠放心,谢某虽然有些不识好歹可还不至于自不量力的去管朝廷的事,”谢簌黎知他的心意,“只是我在多嘴问一句,地方让百姓缴纳的赋税后运往中枢的过程中会抽掉多少?”

    梁元枫行走江湖自然也有察言观色的能力,不然也不能在各方吃开,可对这位谢宫主他着实有点琢磨不透。上次在寒城时她就跟在那位宸王殿下身边,又听闻她和焦慕那位颇为嚣张的大世子图日格在临雍关打了一架,如今听闻宸王奉诏回京,这位谢宫主又回了南境,又打听起了赋税这件本与她毫不相干的事。

    可就算梁元枫玲珑通透,可千算万算也想不到男女之情上,在他原本的印象中,不寒宫中人大多清心寡欲,甚至很少成婚娶妻,像谢清宫主这般的娶了妻子还有孩子的的确是少,就算真要成婚也是江湖中人结亲。且他隐约听见江湖中的传闻,不寒宫的长老们,也就会眼前这位谢宫主的叔伯,要为她定一门亲事……

    别人的家事梁元枫管不着,可说到底他也是的心怀热血的年轻人,再如何置身事外看着民间疾苦也不由动容。

    以往师父耳提面命休要沾染庙堂事,可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身为男儿又孰能放着天下泱泱,自己独坐空楼呢。

    想到这梁元枫也不由得热血上头,回忆着说:“水至清则无鱼,只是贪多贪少罢了,放眼望去也就是寒城在老国公治理下民生安泰,麟州有陆成岚这个国公门生尚可安虞,其余的怕都是一盘散沙啊。”

    贫者无立锥之地,富者连田阡陌,这一景象虽未在大越境内发生,却也是几代君王励精图治的作为,可若赋税之事频发,上剥下级,下级只能再搜刮民脂民膏,如此反复早晚会有此情此景再现。

    当年东郡逢天灾之时,不寒宫倾囊相助挽救黎民苍生于水火,可谢簌黎能做的,不寒宫能做的仅限于临阵救急,之后民生能恢复还要仰仗朝廷赈灾又减免了两年的赋税。几两银钱在大富之家言中看起来不算什么,但足够一个靠天吃饭的耕地人家过得富足。

    当年谢清虽然身在朝堂,可隶属的却是天启司并不算是六部中的任何一枢,且谢清甚少向他们提起朝堂事,就连谢簌远也是在他成年后求学于陈缘之门下时才得以一睹朝廷对民间的重要性。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是千万读书人亦步亦趋祈求寸进的目标,可真能躬身勤行到“平天下”这一层的怕是少之又少。

    谢簌黎不是儒生文人,在前朝对女性禁锢颇多的时代,她仅仅是个被养在闺阁中的女儿,早日嫁人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就算大越民风开放,可真正为官的女子又有几人呢,如今能叫上名字被礼敬一声“大人”的也就只有秦玖娘一人。

    这还是秦玖娘苦苦经营多年的成果,她至今只身一人并未成家,亲族疏远。

    离开湘州之前谢簌黎去见了王显一面,询问了些当时出事的细节,还嘱咐不寒宫的铺子帮忙看顾一二。

    三人在南境各州游历一遭,从春景闲逛入临近伏天六月,在入寒城的前一夜。谢簌黎同时收到了来自三关唐易的手书和段苍舟托人带来的消息。

    连翎已入京城,受封摄政王,领内阁诸务。

    她看信时没有避讳梁元枫他们,江湖百晓生也是通透的人物,说:“四境暂歇,朝局迷乱,如今帝星归位,有望改一改朝中风向啊。”

    连翎回到中枢会做什么谢簌黎不知,可他得教于几位大家,哪怕嘴上说着只愿与谢簌黎相忘于江湖,心里也绝不会轻易放下家国。

    他骨子里留着是连家人的血,心里装着天下万民,不论是不是帝星,他似乎生来就要为大越呕心沥血。

    “也该给他去一封信了。”谢簌黎心想着。

    谢簌黎往南境来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再为姚老国公诊一诊病,可一入城才知,老国公去了南边训练边境驻军怕是要入秋才归。

    既然老国公不在她也没多逗留,拜会过任掌柜后打算继续往东南而去。

    临行前任向真依依不舍,见过南境风光少年人自欣慕更广阔的天地,三人对桌饮酒一晌贪欢。

    年纪尚小的任向真不胜酒力,三两杯下肚已然微醺,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与谢簌黎也熟络了起来:“谢姐姐,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呀?”

    “不行,你爹知道会骂我的。”谢簌黎眉眼一弯,含笑轻声。

    “可你是宫主。”

    “宫主也是后辈。”

    这些曾追随谢清的长辈谢簌黎向来礼重,从不会自持身份孤高自傲。

    任向真又说:“谢姐姐我好羡慕你能常在江湖上走动,我爹都不许我出门,要不是这次和元枫一起怕是他还不许呢。”

    “不入江湖方才憧憬江湖之美好,一入江湖知道其中险恶,方知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谢簌黎看着他若有所思,继续道,“我倒是希望你们一辈子不要知道这些险恶。”

    一人一马行路,夜宿星野枕荒芜,白日过瀑布历山林,包揽过南境山河,也在人世间寻觅着。

    她就这样逛着居然也碰上了几位结交在江湖中的朋友,还相约她明年在华山论剑会上相聚。

    逛着逛着就到了麟州,谢簌黎估摸着连翎已经收到了她的第一封信,只是她脚步不停连翎难寻她的踪迹,她也在信末尾注了暂不要与她回信。

    此番到了麟州城内,江湖人汇聚,天下商号遍布,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

    陆成岚欠着她一个人情,谢簌黎自然也不客气,岳阳楼上见面时陆成岚一如往日般,还是那个人人称赞的麟州客。

    当初麟州成之事早已说开,且谢簌黎本就是个爽快的人,不会再与陆成岚计较什么。

    两人一见面互相问了声别来无恙,便坐下吃酒谈天。

    陆成岚说:“我本以为谢姑娘会随王爷同入京城,帖子送到我府上时真是下了一跳。”

    陆成岚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谢簌黎早已习惯,她说:“京城规矩多,我自是随意管了,那种地方不适合我。”

    听罢陆成岚放声而笑,随之调侃道:“这可不成,他日姑娘入王府为主,规矩怕是更多还是早日适应的好。”

    她摆了摆手,举杯说:“还是算了吧,这样也挺好,诗酒江湖逍遥快活。”

    “正是!”陆成岚举杯,“谢姑娘性情中人,自当如此。”

    酒过三巡,两人不再添杯只是闲话:“说来还有一事要劳烦陆大人。”

    “请说。”

    “我的人入京不便,能否劳烦大人代为转交书信一封。”

    陆成岚欣然同意,可他不知谢簌黎的书信可不是薄薄两页纸,谢姑娘深夜情至洋洋洒洒十几页,不管字迹端不端一个信封塞得满满的,险些封不上口。

    陆成岚本想着随着折子送去京城找人转交到宸王府便好,可一见谢簌黎这厚厚的一撘纸就知自己错了。

    这要是送进王府不被人认作夹带了银票才怪。

    可好在陆大人路子广,又寻了个可靠之人走官道送信入了京城。

    也不知是不是麟州这地人格外繁杂的缘故,不寒宫微谷真人派出的人居然也找到了她。

    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而言之要她尽快返回不寒宫一趟,长辈们有要是与她商议。

    谢簌黎起先并未给他们明确的答复,可这伙人不依不饶,一个个哭丧着脸求她,他们也是为霖鹤殿办事,若办砸了差事回去可没有好果子吃。

    在不寒宫中,微谷真人是说一不二的长辈,底下弟子更是性情乖张,这么久苦了办事的人。

    因自己的事连累旁人不是谢簌黎的性格,她答应下自己将不日返回不寒宫,并留下封亲笔书信。

    微谷请她回师门这件事本就是没安好心,谢簌黎可不是能任凭他随意拿捏的人,左右她与微谷早就闹翻了脸,不介意再多这一回。

    东郡诸州中除了麟州为东南两地峡口,最为出名外,还有一方青州城名扬在外。此地有江湖门派青沙帮的主府,一般人不敢在此生事,去年初春医圣正是应邀来青州为老帮主诊病。

    不寒宫的铺子就开在这条贯通青州主城的南北大道上,名叫福康堂。

    按理说谢簌黎承接宫主之位后,铺子本该归属于她和白谨歌等谢清的亲传弟子管辖,只是微谷为了把持财权一直不肯放手。谢簌黎才接过宫主之位时,事务繁杂无暇顾及,近来查了查大越各种的税负,才知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福康堂在不寒宫的百家商号中算是数得上的,微谷不知从中捞了多少好处。

    想治天下欲先齐家,谢簌黎款步进了的铺面,粗略打量了四下。只见里面井井有条,病人们都在一旁等着坐堂先生问诊,另一侧是几个顶到房顶的药柜,不少伙计都正在计量配药。正中央则是置了方桌,也有几个人比这药方拨弄着算盘。

    她今日穿了浅蓝色的绣花对襟短袄,底下是同色的褶裙,系了米色的刺绣飘带禁步,还颇为端庄持了连翎送她的小衫,扇骨上缀了双色的流苏络子,也是连翎为她挑选且亲手系上的。

    她本就生的俏丽,一双眉眼生的恰到好处,垂眼温顺扬眉凌厉,恰如冬日寒梅临霜持立,让人只能远赏赞叹,却不敢轻渎亵玩。此时往那一站,折扇半遮着面容,让人不由得浮想联翩其后的容颜,再加上她今日的发髻甚是乖顺,没戴发簪左右各一银色的小钗,更让人觉得温婉可人。

    伙计见她左右打量便上前点头哈腰的问道:“小姐是看病还是抓药。”

    谢簌黎用扇子碰了碰鼻子,扇骨上还有淡淡的木香:“找你们掌柜的。”

    “您有何事小的们可以为您效劳,小姐来这边。”说着引她到了柜台一侧。

    药铺里的大伙计闻声而来,他打理这药铺多面,青州城的名门望族哪个没见过,但打量了下谢簌黎后又觉得气韵不凡,必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家能生养出的骄矜。

    “小人张阖,姑娘有事可与在下说,能为姑娘办妥的在下一定尽力而为。”大伙计不想得罪人,索性先将身段放低了些。

    没想到谢簌黎出口还是那句:“我找你们掌柜的。”

    大伙计一听就变了脸色,青州城的大户人家求医问药少说都要给福康堂几分薄面,那见过这盛气凌人的态度。

    于是冷眼瞧了瞧谢簌黎,才瞥见她未带什么值钱的物件,就仰头道:“姑娘勿要无理取闹了,来人送客。”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没想到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肩膀,是属于女儿家纤细的手指,他想挣脱开来却被死死扣住,动弹不得。

    接着谢簌黎不知从哪摸出颗东珠,在他眼前晃了晃:“去找人。”

    半盏茶的功夫从楼上下来个中年人,那大伙计冲他指了指谢簌黎,轻声说了什么。

    那中年人眼神闪过惊讶,半信半疑的走到谢簌黎近前,抱拳施了半礼,轻声说:“不知姑娘是……”

    “虞州。”谢簌黎手中的东珠推出,示意那人去瞧,温润的色泽映入那人眼中。

    中年人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讨好的说:“姑娘往楼上喝杯茶水吧。”

    “茶不好我不去。”谢簌黎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自然是好茶,”他让开了楼梯,“姑娘请。”

    谢簌黎拎着裙角上了二层,楼上改了格局一半看样子是劈成了仓库,另一部分大抵就是管事的这位中年人的居所。

    紫砂壶中沏了昭平茶,浅红明艳的汤色倒在白瓷小盏中,清润的香气顺着袅袅白烟四散开来。

    “这茶是南地的来的新品,揉捻、挑拣、复火每一道工艺都是最好的师傅做的,姑娘尝尝。”他见谢簌黎喝了茶却没说话,又试探着问道,“真人可有什么吩咐?”

    谢簌黎少在人前露面,掌柜把她当成了微谷真人座下的弟子也不奇怪。

    “没什么吩咐,我随便看看。”

    这话一出掌柜心里开始狐疑,心里复杂的很不知该如何接下这话,于是便试探着问道:“不知姑娘是……”

    “疏北堂,谢簌黎。”

    听完这话掌柜面色一沉,福康堂素来由微谷真人座下弟子来查问,近年来谢簌黎从来没插手问过,如今突然造访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他拱手道:“宫主难得来一趟,底下人不认识,怠慢了还望您海涵。”

    “无妨,张掌柜您不也不认得了。”谢簌黎曾随着谢清来过青州城,见过几家药铺的掌柜,她隐约记得福康堂这家的掌柜姓张,是微谷真人本家的远亲。

    一听谢簌黎准确的喊出了他的姓氏,张掌柜心里又打起鼓来,不过谢簌黎几年没在人前露面,他听着真人座下弟子的口吻,这位年轻的宫主似乎只空有其名,从来不过问门中事物。

    如今一见似乎恰如其分,绫罗裙衫粉黛钗环精通的很,连剑都不带一把,估计真是个娇娇小姐。

    他自觉的按照年岁看他怎么也是这小丫头的叔叔伯伯,也不再放低身段,大着胆子说:“宫主可要四处转转,青州城虽不比皇城却……”

    “不必了,”谢簌黎也不抬眼,“我没那么多功夫,把这几年的账本拿来我看看。”

    张掌柜听了替她倒满了茶水,笑呵呵的道:“这是就不劳烦您了吧,每年真人都会让程尊师带人来亲自看帐册,咱这福康堂每年进账都是清清楚楚的,为宫里出了不少里呢。小人不是自吹自擂,连真人都说青州的几家药铺,就属咱们福康堂最赚钱了。”

    谢簌黎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心想这程闵真是托大,剑法稀松不说还敢称尊师,装什么孤高清傲。

    不寒宫偌大家业很大一部分银钱进账都来源于药铺,张掌柜身后有微谷真人撑腰,自觉的谢簌黎不敢怎样。

    “这我倒是不知,”谢簌黎放下了手中的扇子,也冲他笑了笑,“您给我说道说道。”

    张掌柜听了谢簌黎的话,越发觉的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得主家,把这几年的进账夸大了些许,讲的头头是道。

    谢簌黎听他说完了这五花八门的数字后,心里已然有了数,心里琢磨这如何应对面上还是点了点头:“这么一说,宫里大部分开销都是福康堂进账的了。”

    “那是自然,小人在家中时就会看帐,真人也是知道的,才让我来管了福康堂。”说起着张掌柜不由得洋洋得意起来。

    谢簌黎听完莞尔一笑:“那我可要敬你一杯茶了。”说着起身为张掌柜倒了茶水。

    “不敢当不敢当,为宫里尽心是小人应该做的。”张掌柜接过了茶水,心想着这就算糊弄过去。

    没想到谢簌黎手撑在了桌子上:“但这账本我还是要看一看,看一看张掌柜是不是真的尽心尽力了。”

    “宫主这是信不过真人吗?真人都说我这没问题……”张掌柜心一横搬出来了微谷真人做靠山。

    本以为谢簌黎会闻声而退,没想到她俯了俯身,冷言道:“照这么说,张掌柜是只听真人吩咐了?”

    “宫主自然是敬重他老人家的,若我做的不好,真人自会管教,宫主多年不管家务,还是不要插手了吧。”

    谢簌黎听着这话站了起来,手重重的拍了下桌子,杯中的茶水摇晃着溅了出了:“我说要查账,你给我充长辈!”

    张掌柜看着勃然变色的谢簌黎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原本温和乖顺的少女,变得凛冽刺人,接着他的衣领被拽住。

    “这家业是我不寒宫的家业,”只听见谢簌黎厉声说,“仗着背后有霖鹤殿做主,觉的可以肆意妄为是吧,疏北堂住的是我谢某,不是他微谷!你当主人家什么都不懂是吧,你每年进到宫里的银子,都进了他微谷的口袋里吧。”

    她松开了手,给了那人喘息的余地:“帐我今天是查定了。”

    “这账册繁多,宫主怕是一时半刻看不完。”张掌柜见搬出来微谷真人无效,又只得另寻理由。

    这几年在微谷的默认下,他捞了不少油水,一部分孝敬给了微谷真人,另一部进了自己的腰包,就连张家的家业跟着水涨船高起来。账册如何他最是清楚,那些昧下的银子可不是单靠做假账就能填平的,往年程闵来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谢簌黎手曲起食指扣了扣桌子:“你与霖鹤殿私下交情如何于我无关,我只知道这是我不寒宫的家业,不姓张。”

    “给你半个时辰,把账本给我都拿过来,”说着拿起来桌上的扇子,“霖鹤殿保不住你,现在的宫主是姓谢。”

    谢簌黎转身下楼离去,掌柜的松了一口气,这时桌上的杯盏均碎,茶水顺着桌子流到了地上。

    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多少接触过江湖中的人,能做到此的段然不是个只懂簪花的姑娘。一股寒意从脊背爬上脖颈,他想站起来却两股战战,难以支撑。

    大伙计再到楼上来,连唤了几声来把他从浑噩中喊醒,他在伙计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哆哆嗦嗦的说:“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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