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容和张相与两人都是书生,拗不过身材健硕的衙差,理论良久最终锒铛入狱。张相与接受不了这事,自入狱后一直面对着墙壁,又恼又叹气又愧疚,恼对方欺人太甚,颠倒黑白。叹自己宰相根苗,入监狱煎熬。愧因为自己缘故害沈西容跟着落狱。

    沈西容同样气的半死,犯罪的跟没犯罪的遭受同样的罪,难道是在警告没犯罪的人,不要去得罪犯罪的人吗?!!!真是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一直气到晚饭开饭,沈西容情绪才慢慢抚平,她比张相与好上许多。她在现代考了那么多场考试,旁的不说,心理素质,一般人没得跟她比的。张相与那边死活没想通,中饭没吃,晚饭也不肯吃。沈西容干巴巴劝了几句,张相与沉浸在自己情绪里,无法自拔。

    见状,沈西容不再多言,吃过晚饭后,看眼牢房四周,四处空荡荡的,也没什么好观察的,耳旁充斥着嘈杂叫嚷的谈话声,是旁边牢房犯人传来的,潮湿的霉味从四周顶入鼻腔,熏得头疼。

    这里的读书环境很差,差到无法形容。

    但,童试在即,坐在牢房虚度光阴,不如找点事做。沈西容老僧入定般的盘腿坐在石床上,闭目开始背书。

    《孟子》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沈西容煎熬到次日清晨,在牢头提着一桶饭和一桶馒头过来给犯人送早饭。

    她从牢头手中接过两个馒头,两碗粥,一边问:“大娘,跟您打听一个事。今天衙差那边有没有传信来放我们离开呀?”

    牢头放下东西,转身朝着下一个牢房走:“不知道。”

    沈西容手扒在牢房栏杆上,追问:“您能不能帮我们去打听一下。”

    “再说吧。”牢头敷衍道,每天给牢房里的犯人送饭,若每个犯人都聊上几句,一天就不用干活了。因此她们会养成不与犯人交流的习惯。

    沈西容有些泄气,看看外面的天光,才是早上,也许是她太着急了。她给张相与塞了一个馒头,自己留了一个馒头啃。啃过早饭后,她继续背书。背书后,她又开始回忆,丞相大女给她的书上的注解。

    从早晨,等到中午,一直到牢头送晚饭来到牢房,沈西容扒在牢房栏杆上,她等了一天,衙差都没重新出现,不得不承认,她被人欺骗了!!!

    被骗的愤怒,加上昨日被无辜关进牢狱的愤怒,两个愤怒叠加,让她快气冒烟了。但进了这里,暂时没有旁的办法,她抱着希望想,再等一天,说不定衙差今日有事耽搁了,明日就放出去了。

    可让沈西容彻底抓狂的是,又是一天时间过去,她和张相与丝毫没有被放出去的迹象。

    早晨,等那个送饭的牢头过来时,沈西容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牢头手中的馒头和粥泼在地上,洇湿一滩水痕,沈西容怒道:“你们什么意思?到底要关我们多久?你们这般胡为不怕我们出去告你们吗?”

    沈西容身材非常消瘦,脸色白的近乎苍白,看起来瘦弱不已。但她眼睛如光如电,气势逼人,牢头被她的气势所摄,吓得一个哆嗦,心里虚了一大半,小心解释道:“这我也知道呀!你们案件要县太爷审过,确认你们没犯事,才能放出去。”

    “多久才能审案。”

    “这少则一日,多则三月。”

    “说清楚!”

    “两···两月,龙亭是盛京所辖地域,里面达官贵人,黎民百姓堆积案件多不胜数,还有每日新增案件。县太爷丁忧,县衙里只有县丞一人忙公务,她连轴转都忙不过来。再有,过一个半月县里就要操办童试了,今年童试加上东北边几个村进来,公务夹杂一人根本忙不过来。提审你们案件审的话,要等童试结束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们都知道你们是冤枉的,吃喝住上不会为难你们。”牢头说道,接着她又抱怨起来:

    “像你们这种情况的人这牢房里面还有好几个,你们不走,我们牢房狱卒每日还要伺候你们伙食,真是费力还不讨好。我们容易吗?···”

    东北几个村?

    那不是大榆村的位置吗?沈西容没理会牢头的抱怨,打断她的话,问道:“你是说大榆村学子要跟龙亭县学子一起考试?”

    抱怨的阀门拉开,牢头止不住的想宣泄,道:“是的。东北那几个村以往是跟兰考县一起考,但今年礼部尚书进行调整,将东北几个村归到龙亭了。也不知道礼部的尚书大人在想些什么呢···好好地,调整什么吧···”

    沈西容呼吸一窒,半晌缓不过神来!牢头说了什么,她听不进去了。兰考县读书人并不多,处于盛京偏远之处,兰考县的族学,私塾的教育落后龙亭县。

    龙亭县乃是达官贵人家聚集之地,她们有财力和权力聘任实力强的夫子或者致仕的翰林学士等等,教育底蕴远远高出兰考县一大截。

    不单单如此,还有其他的附加优势,比如达官贵人家的学子,不需干杂务,家中有数不清的藏书,还有科考过的前辈提供考试经验。这些都是兰考县学子们不具备的。

    而每年县试录取的人数是额定的,只录取前面一层左右。这样一来,这对沈西容参加考试并通过,简直就是加大成地狱级难度了。

    举个例子,如果沈西容进兰考县科考童试,大家教育水平都一样,相当于新手进入新手村。

    可,沈西容进入龙亭县科考,大家教育水平天差地别,相当于新手进入大佬村。

    她会被血虐致死的,即便沈西容拥有丰富的应试考试经验,文凭更是直通博士。沈西容感觉头顶乌云盖顶,电闪雷鸣。

    目光微微一瞥,看到了那个红色手串,绿色的珠子发出莹莹的光华,似在提醒沈西容一定要考过这次童试。

    不行,她的赶紧出狱!!!

    待在这个牢房里两个月,跟等死有什么区别!

    沈西容用力将牢头拉进一点,道:“大娘,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们快点出去?”

    牢头压低声音道:“有是有。”

    沈西容侧耳倾听,但,牢头的声音还没传来,其他狱友的声音先传来了。

    “秦双,怎么回事呀?还不送饭过来,你还要一口一口给她喂饭哪?”狱友敲打栏杆催促。

    “快点,老子饿死了!”

    “搞快点!搞快点!妈了批,别磨磨唧唧了。”

    牢头挣开沈西容的手,提起馒头桶子和粥桶往下一个牢房快速走去。她留给沈西容一句话,等我忙好了,就过来与你细说。

    馒头和粥都撒了,也没有人再给她添,沈西容饿着肚子跑到石床上,心中愤怒不已,平静的心海像是有条蛟龙在兴风作浪,心绪愤怒得无法保持平静。

    不能乱,再愤怒也得学习,没到最后一刻,她只管努力读书!

    她默默背诵《荀子》劝学,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这什么破规定,鬼地方!!!等等,不能想这个···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故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牢头什么时候回来···她不会是胡悠我吧,万一她不来了怎么办?···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有没有办法能朝外传递一下消息,通知顾晓亭,让他在外面想想办法,把我捞出去····

    天!!!她在背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沈西容深呼吸好几口气,硬生生将愤怒压进最角落,继续背诵:锲而舍之,朽木不折;而不舍,金石可镂。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

    连续背诵好几篇文章心绪才平静下来,不过,只要稍微一想到这乌龙事,又要怒火滔滔。

    一上午过去,她早晨没吃东西,又饿又愤怒,晌午时分,到了送饭的点,牢头并未来。

    沈西容心道,难道早晨将牢头得罪了,她要惩治自己吗?

    她胡思乱想一通,牢狱大门分开,几个人从外面走进来。她们手上并未拎着桶子,沈西容对这几人面生。这几人一直往里走,走到沈西容牢房门前停下。一人问:“请问是沈小姐和张小姐吗?”

    沈西容不明所以:“你们是?”

    那人露齿一笑:“我们是丞相府的人。来接你们离开。”

    ?丞相府?

    莫非是左相谢蓝益?谢康街头斥责全聚楼的事情历历在目,沈西容心中感觉左相还算正直。她家族里出几颗歪瓜裂枣诸如王多羽这类,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兴许是,她从哪听闻了沈西容和张相与因全聚楼活计污蔑,又无辜遭罪入狱的事情。派人过来放她们出去。

    沈西容如释重负,勉强露出笑容。

    自闭多日的张相与听到有人接她们离开,终于活过来,整整头发和衣裳,起身走到牢房门口,又笑又哭:“真的是来接我们离开的?”

    那人对身后的人点点头,牢头从那人身后走出,拿出钥匙,咔擦一声,牢房门打开。那人道:“正是,这几日你们受苦了。我们已经将证人证据悉数交给了县丞大人,她知道你们你们无罪,已批准你们离开。”

    沈西容跟着丞相府的人往外走,快路过一间刑房时,看到全聚楼的那几个人正在里面受鞭刑。她们一边惨叫,一边喊冤:

    “我们是冤枉的,鸭脖里绝对没有鼠头啊!”

    “是她们先动手的!我们是被迫反抗的呀!”

    “求青天大人明鉴!那两个小姐不能仗着读书人身份,颠倒是非黑白哪!”

    丞相府那边提供了人证和物证,这几人再怎么狡辩都已无济于事。刑房的狱卒见几人如此冥顽不灵,又打了一顿出气,才压着几人的手摁了手印招供画押,认下了罪名。

    沈西容边走边心道,大白天,见了鬼了!世上还有如此冥顽不灵之人!想到自己这两天受的罪,脚步停下来。跟在她身后的秦牢头看到沈西容驻足不前,忙上前,问:“沈小姐,还有什么事吗?您只管交代小的去做。”这位沈小姐是丞相府保出来的,是牢头得罪不起的人物。

    她们已经受刑了,打得皮开肉绽,算得到教训。沈西容觉得没必要插上一脚,摇摇头。刑房人办事速度很快,喜气洋洋拿着状纸跑出来,停在来到丞相府人的面前邀功道:“她们已经认罪。按照刑律她们殴打举子,售卖伪劣食物,需要赔偿沈小姐和张小姐两位八百文钱,再关进大牢半年。”

    差不多同个时候,刑房的狱卒押着几名挂伤的活计出来,欲打算重新投入大牢。双方需要同走一段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几个活计丝毫没有是非感,满脸的不服气,认为自己没有错。尤以洪洁为甚。

    同行一段,来到分叉路口。一个进牢房,一个出牢房。

    洪洁脸色胀红,她死性不改看着沈西容与张相与背影叫道:“你们等着,我出来后不会放过你的!”

    一名押解的狱卒抬手一兜头拍过去,洪洁脸被打偏:“干嘛,干嘛?皮痒痒了?”

    遭受两天无妄之灾,沈西容本就没什么好脾气。如今,对方再次骑到脸上来了,沈西容眼皮微微一撩,轻声笑道:“秦大娘,可以商量一件事吗?”

    秦双讨好道:“不用客气,只管说吧。”

    沈西容故意道:“赔偿的钱我就不要了,劳烦秦大娘帮我给洪洁加个餐,麻辣鸭脖。”接着她暗示性的眨下眼睛,鸭脖还得是鼠头的,才正宗哦。

    秦双闻言打了个寒噤,想想每日送一盆鼠头给人吃,咦,好恶心!!!

    那个嚣张的洪洁走在去牢房那边路上,猛然听到沈西容的话,回过头惊得嘴巴翕合,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老半天没说出一个字,一边瞪着沈西容一边被拖走了。等走出老长一段路程,沈西容才听到身后传来凄厉的声音:

    “你好毒!”

    沈西容: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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