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张相与走出牢房门,跟着前面的丞相府那人一起来到府衙外。街上人声喧闹,阳光正当空,沈西容重新呼吸自由的空气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终于出来了。她心道,就像大家传闻的那样,左相确实是个好官。

    她的感叹还在胸膛中,一个熟悉的笑声响起,仔细听还能嗅出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沈小姐,你终于出来了。”

    沈西容侧身看到一辆精美的马车,车头上绿浮撩开窗帘正同她招呼着。

    丞相府指的是右相府,并非左相府。

    沈西容后背微微冒出汗,惊吓多于惊喜,那救她出来的人是:

    佟!晚!歆!

    生病请大夫一次,出狱一次,她欠了佟晚歆两次人情了!她真的一点,半点都不想与佟晚歆有瓜葛。旧身份时,她推搡佟晚歆导致他额角磕破留下疤痕,这绝对是结仇的。

    佟晚歆现在对她好,是因为沈西容接了绣球,两人结下缘分。虽然这缘分沈西容真的要不起,她只想靠科举,不想谈婚事伤时间。

    一旦,佟晚歆知晓真相,沈西容是曾今害他毁容的人,现在对沈西容的每一次好就会变成以后的心里的每一根尖刺,到那时定不会轻易饶沈西容。说不准会举报她奴籍身份,下狱后再拿出铁制的绣球,将她脑壳骨头,一寸寸的砸碎,以消心头之恨!

    想到这些,沈西容心虚得不行:“出来了。”

    绿浮身后帘子抖动,另外一个脑袋探出来,顾晓亭的目光落到沈西容脸上,他跳下马车跑到沈西容身前,眼睛上上下下的看,这几日沈西容在牢房吃不好睡不好,脸色苍白,心疼不已,鼻尖泛酸,眼眶发红:“姐姐,你可算出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沈西容侧脸朝张相与使个眼神,两人踱步走到佟晚歆的马车车窗下,齐声道:“多谢佟公子相助。”

    “无妨。”车窗没有撩开,佟晚歆平稳玉质的声音传出来,光从声音判断,只觉这人应当是个温润的公子。

    双方短暂交流后,都没离开原地。

    佟晚歆帮自己这么大的忙,按理说得给点什么意思意思。这样有来有往的话,两人更是牵扯不清楚了。沈西容明显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便厚着脸皮道:“若没有旁的事,那我便先离回了。”

    帮了沈西容两次,对方就两句谢谢打发,从没见过如此厚颜的人的绿浮,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连声惊道:“你就没点表示!口上谢谢!不能这样吧!!!”

    一旁的张相与也觉沈西容这样对待恩人有些不太好,不是佟公子,她们还不知道要在牢狱呆多久,忙出言道:“快到晌午,大家还没吃饭吧。今日我做东,请两位恩人去同悦楼用饭。”

    沈西容正想如何拒绝,车内的佟晚歆应该是察觉沈西容的不愿,先一步开口:“家中有事。”

    罪过!罪过!

    沈西容心中惭愧,可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和最好的相处方式。

    后来,沈西容从顾晓亭那里得知了一些事情。

    顾晓亭那日与大娘左等沈西容不来,右等不来,与大娘一起到龙亭县衙一打听才知道沈西容落狱了。这可将他急坏了,大娘将他送回顺来客栈,驱赶牛车离开。次日他想进牢狱看望沈西容被拦下,再次日去敲锣鼓鸣冤,主薄给他记了名号就让他回去等。

    他哭着回顺来客栈时候,遇到了马车出行的佟公子。他认识佟公子的马车,将车拦下来,说明事情原委。佟公子听说后,立刻着人去处理这件事。

    回村路上,沈西容与张相与同坐一辆牛车,顾晓亭与满车的日常用品坐另一辆马车,她们的日常用品大大超过前两天几倍。

    只因为张相与听闻沈西容住大榆村,离盛京只有两个时辰的路程,怎样都要跟着她一起回家。说什么村中安静,能静下来心来读书准备春闱。沈西容家中房屋多,多个人也不是大事,欣然同意。

    张相与在镇江算是大门大户,出手阔绰,在沈西容同意后,给足了借住费,又自行添置了很多自用的物件。

    -

    大榆村族学。

    沈西容提着礼品站在学堂门外,听着里面朗朗读书声。这些声音晴朗却幼稚,入目看去,约有十来个学子,这些学子最大不超过十二岁,最小六岁。

    这让比她们大了一两倍岁数的沈西容脸发烫。以她这具身体的年龄也有十八了,她要坐进学堂,年龄高出一大截,身高高出一大截,怎么想怎么都有点丢人。

    但她在现代没学过四书五经,从族学基础学起能打牢根基,再有童试考试族学的教育已经可以应对了。她目前没有旁的教育资源,只有族学。丢人就丢人吧。

    比起丢人,她更关心另外一件事,她迟到好多日,夫子不会不收她了吧。族学的夫子,也姓沈,沈逸。大榆村都叫他沈夫子,早年三十岁时考上秀才,但之后却一直没有再进一步。年岁大了,四十岁时也就歇息了考科举的心思,安心当起了教书先生。

    “啪”的一声,族学中惊堂木响起。沈夫子对着客堂里的稚童们道:“歇息一刻钟。”

    稚童们放下书本,欢呼着,蹦跳着跑出学堂。沈夫子最后一个出门,沈西容含着笑迎上前:“沈夫子。”

    沈西容在大榆村鼎鼎有名,村子又只有这样大,沈夫子自然认得她。沈夫子的眼睛在沈西容身上溜一圈,目光在礼品上逗留一会,抬起眼:“沈小姐,找我何事?”

    沈西容将礼品塞到沈夫子的手中,道:“沈族长跟您说过吧,我想要来族学读书。今天是过来报道的。”

    沈夫子道:“你···你都迟到六日了,我以为你不来了。”

    沈西容道:“有事耽搁了,太过抱歉。”

    沈夫子皱起眉头:“读书才是大事,再有什么事,也不能将读书的事排在后面呀。”

    沈西容从口袋里拿出一两银子,双手捧上,敬道:“学生知错了,请沈夫子给个机会吧。”

    沈夫子略作迟疑,抬手接住了沈西容手中的银两:“看在沈族长的面上,这次的事就算了。你即来了学堂,就要认真,上课时间如果迟到,那我就将你赶出去。不许再来族学。”

    “学生谨记。”

    办理好入学,沈西容跟着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一起学习。因为是教小孩子,教学内容相对而言简单,学写字,朗读背诵书本。

    学堂里有两个十岁的孩童与沈西容这个大人,共三人今年备考童试,沈夫子加了一项练字的课。沈夫子说,童试尤重书体,在童试中字体写得好看,可加分。考试通用字体为馆阁体与台阁体,字体结构严谨,字体端正,平整清晰。相较两者,台阁体更为秀美,馆阁体更为稳重。

    沈夫子擅长馆阁体,教授的自然是馆阁体。

    而这事让沈西容为难了,她隶书写得好却没学过馆阁体,这定然是不适合考试的。科举考试非常死板,它要求什么字体就用什么字体,否则连内容都不会看直接斥为劣等。以沈西容目前的身份实力,去挑战权威,实属找死。

    她需要重新练字。写字习惯是长久形成,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因此沈西容的写出的书贴常被评为下等,受到好一众小孩子的嘲笑。

    小孩子天真活泼,沈西容心宽,笑笑就过了。

    私下里勤加向沈夫子讨论字体笔法,一有空就加紧练习写字,她写得内容也不是广而泛的东西,几乎全部都是四书五经上的内容。

    半个月过去,有现代习字基础在,沈西容的馆阁体略有小成。张相与擅长馆阁体,她评述原话是,字体仍然不合格,却有了雏形。再练个把月上考场没问题,加不了分,至少不会丢分。

    沈夫子习字非常厉害,但其他方面例如识文释义这块,就差强人意,两人经常会有些龃龉。遇到有争议的释义,沈西容会在课后提出,若无法达成共识,她便会在回家后向张相与讨教。

    有沈夫子教授文章结合右相之女佟英的书本笔记,再加上张相与答疑解难,沈西容的习文水平比刚来时高了好几个档次。

    张相与玩笑说;“沈妹妹进步神速,今年童试案首非你莫属,”

    沈西容调侃说:“张姐姐勤勉谦虚,今年春闱会元花落你家。”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近半月时间后即是童试,放学后,沈夫子单独留下沈西容和两个小童,告诉她们明日开小课教授如何写八股文。让回家好好准备。

    早在此前两月,沈夫子教授过小童八股文的格式,这次只是复习而已。但,沈西容两个月前没有来学堂,因此只有她需要重新学习。

    科考八股文有专门的格式,不能错漏,不能乱答,更不能随心所欲地写,一旦发现如上情况,直接判为劣等卷。即便学子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想要通过科考,必须按照八股格式来。

    待两个小童蹦蹦跳跳离开,沈西容她想起今日客堂内容还有不懂之处,慢行留下。她拿着《大学》虚心讨教问题,沈夫子正在讲台上收拾戒尺和书本:“沈夫子,能否慢走一步。”

    这不是沈西容首次在课后叫住她,沈夫子自然明白对方的来意。对于沈西容这个学生,沈夫子又爱又恨,爱她勤奋,恨她太过优秀,往日戏言的书呆子沈西容每一日的进步她都看在眼里,这种进步令她有种无法驾驭的恐惧,令她自惭形秽。假以时日沈西容必能在科考上取得成就,而她许多年前已经止步秀才,再无可能,这如何能让她不心生嫉恨。不过这些情绪,她都藏在了心里,不足为外人道,沈西容是她学生,这些心思泄露出去,夫子嫉妒自己的学生,她就再也没法吃上夫子这口饭。

    是以心中再怎么妒忌,她对沈西容教导都是尽心尽力,绝无懈怠。

    “有什么问题?”

    童试在即,全心只读书的沈西容,眼睛里、心里全是书,丝毫察觉不到沈夫子的小心思。她翻开书本,指着一处地方:自高则必危,自满则必溢,未有高而不危,满而不溢者,是故圣人做作易,必以天上地下为泰,必以损上益下为易。

    这段话在佟英的书上有详细释义,但今日夫子的解释,跟佟英不太一样,沈西容心中对字句有疑惑:“这里不是很理解,可否请赐教。”

    沈夫子垂眼看去,道:“就是说有低调谦虚,不要自负自大。圣人他们也是如此做,才能成为圣人。我不是在课上说过了吗?”

    右相之子佟英的书本笔记里,前半段解释是一样,后半段解释不尽相同,甚至有些潦草。沈西容姿态放低问:“这些我能理解,可关于,圣人做易,易是什么意思不太明白?”

    易,容易?轻视?改变?这给沈夫子问住了,她以前的夫子没教过这个,因此她不是很理解,心里羞臊,脸色微沉:“一句话便是一个整体,你只需理解整句话的意思即可。”

    专注读书的沈西容若在平日自然能发现沈夫子不同于寻常的躲闪,但马上就要考试,沈西容一心扑在考试上,人情世故便没那么注意。求学之路,在于精,在于究,她打破砂锅问到底:“整句话的意思,我能倒背如流。可我就是不理解何为易。”

    “童试考试考四书五经,又不单单只考这一个字。你马上要童试了,切莫因小失大。回去吧,匀出时间多背背书。”沈夫子遮掩着赶沈西容离开。

    沈西容有些失望小声道:“沈夫子也不知道吗?”那她只能回去问问张相与了,她说这话并非攻击沈夫子,没有看轻对方的意思。

    但沈夫子却敏感的捕捉到这句话,以为沈西容在嘲笑她。联想起沈西容这一个月来,时常来讨教她问题,虽说是讨教,但每每问出的问题,就诸如上述这种,让她回答不上来。这令她感到尴尬和恼火,心中生怨。

    还有昨日,牛花过来敲打她将沈西容赶出族学,不得教授知识,她非常有风骨的拒绝了。但现在想起来,实在没必要为了个对她不尊敬的沈西容得罪牛花,牛花她夫郎的哥哥可是左相府管家谢康的妾室。

    沈夫子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值得,她皮笑肉不笑道:“好你个沈西容,我辛苦教你一栽,你却这样瞧不上我。行吧,你这样的学生,我也没法教了。你明日不要来了。”

    沈西容一脸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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