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悦楼,醉玉轩。

    莫湘湘与佟禧的脑袋凑在一块,正在点菜。莫湘湘指着一处君山银针问:“这是湘省茗茶,口感清高回甘快,不知道你弟弟爱不爱喝?”

    “他吃东西刁得厉害,你还是点平日的老白茶就好。”佟禧略作思考,目光往窗外望去,佟晚歆身穿月白袍带着帷帽抬脚下马车,绿浮扶着他得手牵引他平稳落地。不了解佟晚歆的人,一定觉得他是个温润的公子。

    “甜点的话就燕窝雪梨汤如何?”莫湘湘手指点在菜单上,偏头询问佟禧。佟禧看都没看:“我不喜欢喝那么甜的东西,你弄碗奶皮吧。”

    “少臭美,我又不是问你爱不爱吃。”莫湘湘毫不留情的打破佟禧的幻想。

    佟禧哑口,好气的笑:“你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呀!!!你别看我弟弟光风霁月跟月光君子似的,他那脾气冷得很,我家里谁都怕他呢!他上次说不想教你了,我好说歹说才说动他开金口!若不是我牵线搭桥帮忙递文章进府给我弟评点,你那破水平,这次金台书院例考能拿到中上的成绩吗?听说考最差的那个学子,知道自己考试成绩后当场就哭了呢!我话撂这,你今日不给我买块好砚台赔罪,以后我可不帮你了。”

    莫湘湘一想这还得了,她几斤几两门清。即便是有考过官的娘姐姐还有翰林耳提面命的悉心教导,她的成绩愣是没有提上去,她娘在家都发了许多通脾气,骂她蠢货。自无意间被佟晚歆提点过一次后,她以前那些不懂晦涩之处茅塞顿开。她并未像有些人一样看不起男子,觉得男子只适合在家相夫教子刺绣女工,从那后她总是请好友佟禧帮忙递文章给佟晚歆评点,果然成绩进步飞快。想到这些,莫湘湘马上双手合十作求饶状:“佟姐姐,我错了,你还想要什么只管说。”

    佟晚歆下马车后抬脚往楼上走,绿浮在旁边忍笑不住,佟晚歆没有主动问,绿浮过了好久忍不住说道:“公子,你知道我遇到谁了吗?沈西容那个书呆子啊!马上就要童试了,她居然还在找夫子,你说好笑不好笑。”

    佟晚歆脚步顿住,轻轻扫绿浮一眼,绿浮忙捂住嘴,轻轻拍打:“不好笑,不好笑。”眼珠子在眼眶中一溜,一个主意冒上心头,绿浮问:“公子,你学问这样好,要不你去给她当当夫子吧?”

    “麻烦。”

    -

    几个时辰后,沈西容问几家私塾,想找私塾先生的念头掐断。这些私塾先生,要么以沈西容年龄太大不收,要么就是要价太高沈西容根本承受不起,还有的甚至嫌弃沈西容出生微寒不配得到自己教育拒绝。

    拒绝的理由千奇百怪,沈西容铩羽而归,想着再过一两天张相与就回来了,到时候向她讨教八股文怎么写。

    一天后,千盼万盼的张相与回家了。

    然而,张相与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就好像,一下子被什么狐狸精吸走了精气一般,整个人萎靡不振,颓废邋遢,浑身酒气。沈西容猜测应当是金台书院的例考没有考好的缘故。

    这种状况下,沈西容也不好再拿写八股文的是出来说,当然,即便是说了,张相与也不一定有心情听。沈西容心跌落谷底,只剩十天了。

    情况对她非常相当不利,首先教育落后的大榆村要与教育优越的龙亭县混在一起考试。其次,她现在习文时间太短不到两个月。其三,没人教她写八股文,提前告知考试要点。

    晨起,沈西容垂头丧气端着一碗粥敲门:“张姐姐,喝口粥吧。”

    张相与背对着床外,脸朝着床内侧。床上还躺着几个空酒壶,老半天才瓮声瓮气说:“我吃不下。”

    “人是铁,饭是钢。你昨天喝了一天的酒,没吃一点东西,别把身体拖垮了。”沈西容调节一下低落的心情走进门,来到床前:“这是晓亭特意为你熬得小米粥,可香甜了。”

    “考的这样差劲,我还要这副身子做什么。”张相与自暴自弃,醉醺醺道。

    “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魁星。只一次例考,又不是正式春闱。”沈西容道:“这次例考本就是为了让学子提前知晓自己疏漏,好提前预防查漏补缺。并非是办场例考,让学子们知难而退。你这次虽然没有考好,反过来想也是好事啊。提前知道自己的文章不足之处,还有两月的时间你专攻不足之处,春闱一定能拿到好成绩的。”

    “没希望了,院长说我写的文章狗屁不通,你都不知道我考了什么名次···”说到这个张相与激动的抖落肩膀,也许是羞于启齿,这话戛然而止,没有继续往下说下去。

    所谓的文章既是,八股文。

    “名次越低,证明你在春闱上的进步空间越大。你比大多数人幸运,你现在是举子身份,即便没考上春闱,回家后同样可以当官了。考上春闱也不过是做官,殊途同归。你且放宽心吧。你想想那些考了一辈子连举子都没考上的人,那才叫惨呢!”沈西容声音缓缓如流水而来,张相与难过的情绪终于消散不少。她转过身,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像兔子的眼睛,许是察觉自己形象太邋遢,有些不好意思,捂住脸朝着床内躬身,道:“你···你不许看我!”

    “好,好,好,我将粥放在这里,你自己慢慢吃啊。”沈西容将碗放到一旁小几上。张相与家境优渥,又是举子身份,即便考不上也照样坏不到哪里去,顶多失去一次考功名的机会,想考下一次还可再考。而她就不同了,沈西容瞥眼手腕上的红手串,她要是考不上,就会失去所有,乃至生命。她不得已开口问:“张姐姐,你明日能不能抽出些时间教教我写八股文啊?我有些地方不是很懂。”

    床上的人许久不见回答,沈西容起身朝张相与看眼,张相与双眼阖上,紧蹙着眉毛,呼吸平稳的睡了。张相与喝得大醉,脑子不清楚,估计这几日是教不成了。她深感万分失望,拿起床头的杯子给张相与盖上,转身离开房间。

    客堂中的桌子上摆放两碟菜,一荤一素,一个碗馒头,大碗粥。顾晓亭等在桌上的顾晓亭见沈西容出来,起身给添一碗粥,将筷子摆在粥上,怯声道:“姐姐,喝粥。”

    “一起吃。”顾晓亭操持家务,里外都是一把好手,有他在沈西容省了大半时间:“开春了,你去做两身新衣裳。”

    “不用,不用,上元节的时候每样都买了两套,衣裳够穿了。”顾晓亭手指扣扣筷子,拘束的说道。

    “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每个月的画作在文泉书局寄卖能挣不少,不用那么省。”沈西容边吃边道。她每个月能作四副画,每一幅能挣个两百文钱左右,一共约有八百文钱。以后她名气大了,画作的钱也会增加。

    “没有很省的。”顾晓亭声音小小的争辩。

    顾晓亭执意不买衣裳,沈西容心中产生疑问,她将钱袋交给顾晓亭保管,就没过问进出项:“难道家里没有钱了吗?”

    此问让顾晓亭眼睛微微睁大,里面流出惊恐:“有···有的。我没有偷偷拿钱用。钱都在的···”说着便要取出钱袋里的钱给沈西容看。

    见吓着对方了,沈西容心微微一软,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没钱了,我去挣钱回来。有钱的话,你就去买几套衣裳。真不用给我省钱的。”

    顾晓亭胸膛起伏良久,慌张不已,看沈西容的神态温和,没有恶意,心绪才慢慢平缓下来,道:“我知道了。”顾父以前说过,家中有读书的人,花钱如流水。顾晓亭不仅仅存下沈西容的钱,他一有空就没闲着,找了刺绣的活计来做,两人挣的钱都攒下了,这些留下的钱都要供以后沈西容读书用。

    猜不透顾晓亭心中所想,沈西容有些脑袋大,想说什么怕又吓到胆小的顾晓亭,干脆不说了。钱交给他管,他想怎么管就怎么管吧。这件事办完,沈西容又想到另外一件烦心的事,她对顾晓亭道:“家中可还有茶叶之类的礼品,我想去沈夫子那里一趟。”

    “沈夫子?”顾晓亭脸上露出困惑。

    沈西容知道他在困惑什么,沈西容如今是在苟夫子那里上学,怎么要去给沈夫子送礼了。这其中有些曲折,沈西容总不好说,总不能说,苟夫子不给她教八股文吧。这话怎么说,都好像在说夫子的不是。传出去不好听,她道:“对。”

    “茶叶好像不多了,厨房里有只腊野鸡。这个行不行?”顾晓亭前段时间去山上猎来两只野鸡,一只吃掉了,这只打算留着慢慢吃。--

    “你拿给我吧。”。

    饭后,沈西容提着腊野鸡去沈夫子的族学。路上,她心中非常不开心,非常的憋屈,就连路边喜鹊叫喳喳,她都感到心烦不已。

    沈夫子将她赶出族学,她还回头去找她,真的是太丢人现眼了。来到族学门口,沈夫子正在里面教幼童,沈西容提着腊野鸡站在窗户外,脸火辣辣的刺痛,眼神乱瞟,忽然,眼睛捕捉到一个略感熟悉的身影,比她小几岁,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看起来人很奸猾。

    恰逢此时,沈夫子喊道:“牛藤,你起身来读一下这段。”

    原来是她,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在这一刻全有了解释。牛藤一月前并未来族学,为何沈夫子突然朝她发难,为何沈夫子不近人情不肯多留她几日,原来是牛花一家在后面作祟。这腊野鸡白提来了。

    沈夫子看到沈西容提着腊野鸡在窗户外面,眉头皱的紧紧的,似乎非常的不耐烦和嫌恶。她让学子们自行阅读,她则走出学堂们,冲着沈西容哼道:“你又来做什么?我不会收你的东西!请回!”

    正打算回家的沈西容,停住扭转身体的动作,火气在心中集结,她微微一笑:“我说要送你了吗?自作多情,这是我自己吃的,跟你没有一根鸡毛的关系。”

    沈夫子脸色酱紫,抖着嗓子:“你说什么?”

    沈西容笑容灿烂:“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德行,你配吃吗?”

    气的喘不了气的沈夫子,指着沈西容:“那你来这做什么?”

    “吃饱了,没事干,来这里气气你!”

    !

    沈夫子: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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