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媛又来到穆晴的家中,曾经她们吵架说再也不来,现在还是过来了。一早,仔仔就醒了,穆晴给他喂完奶,李媛就抱着他来客厅转转,房间转转,又去看了看江亦旸养的花花草草。

    “你看看,这是爸爸养的花。爸爸不在家都没人管它们。”

    “嗯,嗯,嗯”仔仔一边咿咿呀呀,一边要去摸。李媛给他摸了摸叶子,他用劲薅下来许多兰花的叶子。

    “来来来,别薅了,把药吃了。”穆晴叫仔仔去吃药,李媛把孩子抱了过去,两人拿着注射器,仔仔一下就明白了要吃苦药,在李媛的身上来回鲤鱼打挺。人类的生命力真的很顽强,一个不到三个月的宝宝,劲也是很大。李媛和穆晴合力将他按住把601喂进了他的嘴里,小家伙一边哭闹一边想往外吐药,穆晴一把推住了仔仔的下巴,小孩子哭得更加伤心了,可能是没想到妈妈会这样“残忍”地对待自己吧。

    “仔仔,这都为了你好,别伤心了哈,等病好了妈妈带你出去玩。”穆晴接过仔仔,把小家伙搂在怀里。这几个月,在穆晴慌慌张张地养育下,仔仔逐渐长成了白白胖胖的奶欢子,嘴角常常挂着口水,学会的动作也越来越多,小手能够抓得起东西,小脚能够转圈圈,偶尔还想翻身看看头顶有什么,那吃力又笨拙的样子让李媛喜欢得不得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穆晴正在房间里给仔仔喂奶,忽然就听见外面李媛大喊大叫的声音。仔仔本已经睡着,听见大声音,又颤抖着吸了几口奶。每当此时,穆晴总是很烦躁,她知道一定又是外婆家拆迁的事情。

    “行了行了,仔仔醒了,我不跟你说了。”李媛不耐烦地挂掉电话,走进房间来看看穆晴和仔仔。穆晴把仔仔用大枕头围起来,和李媛走出房间。

    “早听你和爸爸的就好了,”李媛有些懊悔地坐在沙发上。

    “算了,既然已经这样就这样吧。”

    “他们都不着急,但是公公婆婆着急啊,他们也没多少年了。”

    穆晴沉默没有说话,因为穆伟之前嘱咐过她,没事少掺和李家的事情,尤其不要出主意,李家最擅长倒打一耙。穆晴其实并不是多想给那一家人出主意,只是她不想看到母亲被姨妈们欺负,也不想听见母亲喊叫的声音,虽然结婚后穆晴就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救赎母亲,但总是忍不住。李媛是个非常重视亲情的人,她的两个妹妹生孩子她都去陪护了几天,但三姨和小姨对母亲都没有母亲那么真情实意,但是这些话穆晴都不能和母亲说,因为母亲完全听不进去,她也不想再引起争执。

    “唉,早也不听我的,现在又多出一家人来分这份钱。”李媛的语气中又无奈又气愤。

    “算了,不行就给人家一些吧,毕竟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就有他们的一份。”

    “那外公是肯定不同意的,他现在一分钱都不肯给。”

    “一分钱不给,人家拆迁办也不会打款的,何必让钱都在公家账户呢,拿回来多少都是自己的,换房也好,装修也行。”

    “是啊,你爸也是这样说,但是袁家要得太多。”

    穆晴又沉默了,因为这种局面她之前就和母亲说过,其实国家拆迁是件好事,这个老宅根本也租不出多少钱,国家帮你变现,就算分大几十万,那也是天上掉钱,没必要想不开。

    “他们要能想开点就好啦。刚你外公又给我打电话,你外婆又在那边喊着说绝对不给他们,一分钱都不给,唉。”

    “那你就先放着呗,如果不给那谁也没办法拿到钱。”

    母女俩又陷入了沉默,太阳已经完全升了起来,洒满了阳台,洒落在片片叶子上,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穆晴,我跟你讲个秘密。”

    “什么?”

    “唉,你可不能告诉任何人。”李媛说出这些话又有些后悔,但还是很想说,因为她也无人可说。

    “我知道啦,我也没人说。”

    “其实那个袁家的拆迁款分配也有瑕疵。”穆晴有些惊讶,她也不知道母亲是从哪里听来这些消息。“你怎么知道?”

    “唉,都怪你外公,之前一直不说这件事情,昨天我去和袁家人谈分配前他才和我说,说大伯第一段婚姻里有个女儿。”

    “那他们粮油站的房子没带这个姐姐分?”

    “没有,昨天我故意提起这件事情,那个袁晨很紧张。我想拿这个去谈判,你外公还不让。”

    “为什么呢?”

    “他说之前答应大伯不说,就不能说。”

    “宁愿现在看着外姓人拿钱都不说?这事真的没道理。亲生女儿一分钱拿不到,甚至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续弦的老婆一家在这里得寸进尺。”

    “是啊,但你说那个人过来会不会要分的更多呢?”

    “就是多,也要喊来啊,这里面毕竟有人家的钱,而且他家那个粮油站拆迁的钱也要吐出来。”

    “这个袁晨的儿媳妇在电视台,我们只是些普通老百姓,哪能跟人家去斗啊。”

    “我们也不是要和人家斗,只是争取自己的利益罢了。但这事真是气人,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没份,没血缘的一家人在这里争抢,唉……”阳台上的琴叶榕被风吹着微微地动了,像个大头宝宝一样晃动身体。无论我们如何发展文明,社会总是无法变成一片桃花源,还是遵循着达尔文定律,进行着弱肉强食和劣币驱逐强币的进程。我们这些普通人都只是流水线上的一件小商品,不知道如何被生产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向何处。

    “你说我要不要让大伯的大女儿知道这件事情?”

    “你不是说,外公不给说这件事情吗?而且如果你说了就等于和袁家撕破脸。”

    “撕破就撕破,现在不也已经撕破了吗?明天我先去看看能不能查到她的电话,其他的后面再说。”李媛的身上时常透露出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质,穆晴永远记得大概是十多岁的时候,过年去大姨妈家拜年要坐一趟远途大站快车,那时候公交全靠挤,母亲一个人挤上去,抢了三个位置,等穆晴被人群挤上去的时候,发现爸爸妈妈都坐下了,母亲还给自己空出一个位置,而那个位置都快要被周边人的眼神点着了。那时候的穆晴是个小姑娘,完全没有办法在目光的聚焦下走过去坐下,在李媛多次地催促下,穆晴差点和妈妈翻脸,穆伟让李媛算了,就把位置让了出来。那时候的穆晴还没有意识到,母亲都有一种保护孩子保护家庭的本能,而随着年纪的增长,穆晴逐渐感受到自己体内如同蒸汽般的勇气。

    “你们家这个嘛无论如何都要把徐州这个姐姐找出来分啊,怎么说你们体内都流着一样的血,这家人跟你们是毫无关系,还敢在这边吆五喝六,再是电视台的也要遵纪守法吧。”其实,在2020年,电视台已经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工作单位,全国几百家电视家,几乎全部都是亏损,昔日的辉煌早已不再,剩下的只是些口嗨。齐悦按照年纪来说的确经历过电视台的风光,她那嚣张的口气便是那段时光的证明。

    “叫刘筱雅,在徐州,这是她的电话号码,你记下。”

    “好,谢谢你呀!”

    “别客气,李姐,这个事情我听着都气愤,希望你们家里拆迁分配的事情顺利。”

    “谢谢谢谢。”李媛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个徐州的姐姐,她改和母亲姓了,一点都没有想要和李家产生关系,家庭和和美美,而他们这些在南京的孩子们都身陷泥泞之中。

    林晓最近都没有再忙拆迁的事情,她能做的几乎都做了,爷爷的几个姐姐都去通知过了,但他们的名字压根也不在户口本上,大家都去过拆迁办了,但拆迁办的办事员都直接将他们回绝,告诉他们此次分配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爸,你说我们要不要把徐州女儿这个事情让林晓知道,让她继续去搅和。”李媛近来一直在想拆迁这件事情的破解办法,什么招都在她的脑子里过了一遍。

    “算啦,这件事情我答应过良驹不说的,就不说了吧,而且即使他这个女儿回来,也没办法增加我们的分配额。”

    “人家斗无情无义,你还在这里上演兄弟情深呢,你可真有意思。”李媛陪着李家俊办理拆迁的事情也有一年多了,她深深感受到和他一起办事时候的无奈和掣肘,还有那其他三个姐妹,没一个省油的灯。

    “我有个事情,你看能不能帮帮我。”李家俊突然认真起来,李媛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心中也咯噔一下。“这个事我也太气了,我想来想去,还是想告他们。”李良俊混浊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道光,这是李媛多年没有见到过的。穆伟经常调侃李良俊,缘起1998年亲戚们一同来到南京在王家老宅里共同聚餐的一张照片。照片了李良俊、李良龙、并排站着,但是王家俊的头略微低着,仿佛做了什么坏事一般的心虚,但王家俊这辈子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冲动,过于天真了而已。

    “你要告谁呢?”李媛有些疑惑。

    “我也不知道能告谁,你帮我咨询下律师呢?我也无所谓输赢,我这辈子都对得起家里的每一个人,即使是林晓,我也不曾愧对,她给我的那些钱在她家魏星结婚的时候我都给了。李兰宜以为我非要赶她出去,那时候房本上的名字是我们爸爸去的,2000年办房产证的时候我也给她加上去了,我也不亏钱。”李良俊说起这些陈年旧事,思路很清晰,李媛一面心酸又一面觉得欣慰,父亲的确一生都清贫,但是身体还算康健。

    “行,我后面去社区问问还有律师推荐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律师接。”

    李良俊拿出一张邮储银行的卡递给李媛,“这里面有五万块钱,不够你再和我说。”

    “妈那边呢?”

    “就别说了,她也不知道我这张卡上有钱。”

    李媛目送着父亲走回小区,那个瘦弱的背影让李媛的眼睛酸酸的,黑色的羽绒服更加显出李良俊的苍老,就像一棵深冬的老树。父母一共四个女儿,穆伟说每次冲在前面的都是李媛,没有错,但是每次家中有事的时候父母仿佛就只有一个女儿一般。这世界上可能有那样完美的家庭吧,父慈子孝,兄弟和睦,但他们的确就不是这样的家庭,每个孩子永远都只有一对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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