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李玳绫冷笑：“你觉得母亲偏爱我，但父亲何曾不偏爱你？你要么自力更生出去混出一片天地来，要么就别一边利用着家里的资源得到你想要的地位，一边还嫌弃家里拖累了你。你总觉得所有人都欠了你，你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可被你利用过的父母何其无辜，曾被你当做假想敌的我何其无辜？”
李玳绫话里有话，李玳雪一时分不清她在说这一世的事，还是上一世的。
“说来说去，你就是恨我上一世抢走了你的所有东西罢了……”李玳雪道。
李玳绫盯着她的侧脸，当真是觉得这个人已经自私到顶点了，冷笑一声：“是啊，你可以这么想，我说过我要让你尝到蚀骨的痛，上一世父母没来得及教你的道理，这辈子我身体力行地教你。”
李玳雪抬头看过来，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车外丫鬟说到了。
两人敛去了面上的神情，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你们俩没打架吧？”邱氏拉住两个女儿狠狠警告一番：“进了宫给我乖乖的，敢在宫里打起来，回去就让你们跪祠堂。”
“知道了……”
两人乖乖地应下。
宫门口的马车络绎不绝，夫人与官员们互相打着招呼，有在宫门候着的宫人等着给众人领路，关系较好的官员家眷便结伴进宫。
李国公在燕京里还是有不少酒场朋友的，一下马车便有许多同僚打招呼寒暄一番。
而邱氏自来了燕京后，最要好的还是乐颐伯府袁家的夫人邵氏。
“绫妹妹！”袁箐箐与邵氏一同走过来，很亲热地与李玳绫打着招呼。
她将李玳绫与李玳雪一同打量一番，叹道：“早就听说你有个长相五分相似的孪生姐姐，果然你们站在一起就跟那观音座下的两个童子一样！”
李玳雪柔柔地回道：“这位姐姐是哪家的，我在燕京的时日少，记不起来了。”
邱氏在一旁听见，回头笑道：“这是你袁家四姐姐。”
袁夫人四十左右的年纪，也跟着笑道：“这三个孩子年纪差不多，日后互相作伴也好，我这个四女儿与王家姑娘她们几个也一直很要好，就是年纪相差大了些，出去难免要人多照顾一点。”
提起王家，袁箐箐露出一丝尴尬，小声问李玳绫：“上回的事你别生我的气，她们都帮王姐姐说话，我什么都没说。”
袁箐箐说的是上回在夜市上，李玳绫他们与王云芷几人相遇的事。
“没事的，我不放在心上。”李玳绫道：“这是四皇子与王姐姐之间的事。”
“是这个道理。”袁箐箐更加尴尬道：“可是如今她们都将这事归结到你的头上，今日贵妃娘娘设宴，你最好……”
袁箐箐无声做了个表情，之后的话不言而喻，李玳绫顿时明白了。
“怎么，妹妹你惹到了什么人么？”李玳雪露出关切的神情。
袁箐箐不知姐妹俩之间的嫌隙，便接话道：“就是王家姐姐她们几个，为了四皇子的事。”
李玳雪若有所思：“原来王姐姐还惦记着四皇子呢？”
袁箐箐好歹与王云芷相识得早一些，并不太想背后说太多王云芷的坏话，便道：“就是女子之间的事罢了，她们爱说嘴，王姐姐大概当了真。”
“那妹妹可要当心了。”李玳雪看向李玳绫，眼里浮着虚假的担忧：“今日贵妃娘娘与四皇子想必都忙，顾不到你。”
李玳绫下意识地摸了摸垂在手边的荷包，里面装着一把短刀与安阳给的那枚护身水晶，顿时心安不少，笑着回道：“咱们姐妹情深，真出了什么事也是一起倒霉，我怕什么？”
“那我可得离你远一点。”李玳雪道。
袁箐箐听出姐妹俩之间的火药味，顿时噤了声。
大家族里头日日相对，为了点小事互相掐尖的姐妹可不少，袁箐箐自己就与几个庶姐不太合得来，便没多问什么，拉着李玳绫去认识她家里与她亲近的姐妹去了。
李玳雪环视左右，看见不远处正含笑与几位夫人打招呼的王云芷，心中思绪一转，便朝王家的马车走了过去。
李玳绫本以为袁箐箐是因为体质问题而长得这么胖，可袁箐箐几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也不遑多让，但因为在长个子，比起袁箐箐来好了一些。
袁二小姐属于微胖富贵型美人，拉着李玳绫转了个圈，声音洪亮道：“这就是妹妹说起几次的李家二妹妹？个子倒是小小的……”
袁三小姐长相略为憨厚，摇摇头：“不太能吃的样子。”
袁二小姐白她一眼：“吃那么胖干嘛，像咱妹子那样想抱一抱都抱不起来。”
袁箐箐羞愤地跺脚：“你说谁胖！”
被拉着转了好几圈的李玳绫：“……”快停止这场闹剧吧！
袁家三姐妹开始互相打趣逗乐，气氛很是欢乐，直到袁二小姐用胳膊碰了碰袁三小姐，示意她往那边看。
袁三小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王云芷正穿梭在人群中，如交际花一般到处打招呼，与各家夫人小姐相谈甚欢。
袁三小姐露出厌烦的表情：“她怎么还是这幅德性？”
“人家燕京一枝花呢，怎么能错过这么一场显摆自己的机会。”袁二小姐嗤笑一声。
袁箐箐有些不忍地插嘴：“王姐姐也没那么不堪。”
“小孩子懂什么。”袁二小姐伸出一根手指头戳在袁箐箐的脑门上：“早年我和她是闺中密友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
按年纪，袁二小姐已经及笄了，应该比王云芷要大上几岁，李玳绫不免好奇问道：“袁二姐姐与王姐姐交好过吗？”
“那可不，曾经我们两家走动得勤快，她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我对她比对自己的亲妹子还亲。”袁二小姐朝着王云芷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可惜养出个白眼狼来。”
见袁二小姐说了一半便不肯再说下去了，李玳绫用询问的眼神便看向一旁的袁箐箐。
袁箐箐顿时摇头：“姐姐们之间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吃瓜吃到一半真的会难受到睡不着的！李玳绫内心无力叹息。
好在袁三小姐开口接道：“那时候燕京里就我们几个年纪相仿的，我与二姐姐和王姑娘最亲近，其余的因为长辈的关系也不怎么来往，后来王姑娘私底下与那些姐妹来往，我们也没当回事，小姑娘多些朋友不是挺正常的么。”
袁三小姐瞟了一眼王云芷，又转向李玳绫：“你们知道的，咱们袁家一直在朝廷上没什么高位，但祖上给咱们留了金山银山一样多的家产，咱们出手一向阔绰。”
李玳绫闻言默默看向袁家三姐妹身上的首饰行头，果然发现她们家很阔绰。
“过了些时日后，咱们才发现那丫头把咱们两姐妹当银库使了，在咱们这里拿了好东西，转头就赠给她那几个小姐妹，让人捧着她当了燕京第一名花，我姐姐气得将家里她碰过的东西全部拿去烧了。”
袁二小姐听着袁三小姐的叙述，傲然道：“我有的是钱，但不是傻子。
袁箐箐却纳闷起来：“不是说因为二皇子……”
还未说完便被袁三小姐一把捂住了嘴，袁三小姐面露恐惧：“你快别说了，姐姐最听不得这个！”
袁二小姐果然一张脸铁青：“都是陈年往事了，我早就不在乎了。”
众人：她们差点就信了。
袁箐箐最怕自己这个二姐姐，立马挽着李玳绫的胳膊往袁夫人与邱氏那边靠，在李玳绫耳边小声说：“其实她们闹翻的最大原因是，我二姐钦慕二皇子，当年王姐姐自告奋勇要帮二姐给二皇子递信，结果不知怎么的，最后那信变成了王姐姐的了，二皇子现在都还以为是王姐姐钦慕她呢，从那以后二皇子对王姐姐的态度就暧昧不清的，我二姐气得哭了好几场。”
“这……”这剧情炸裂得让李玳绫愕然。
不免问道：“那你怎么还和王姑娘交好呢？”
“哎，身在江湖嘛，有的事不是非黑即白的。”袁箐箐苦恼地叹了口气：“王姐姐这些年一直想给我二姐道歉，但我二姐不理她，你知道我长得胖嘛，从小除了我那两个嫡姐姐，燕京里没什么姐妹肯与我玩，王姐姐开始带我出去玩后，那些姐妹才肯接纳我。”
她道：“我也知道我姐姐不喜欢她，她以前做的那些事的确不太好，但这些年她也没有到处说我姐姐的坏话，反而显得我姐姐不依不饶。”
李玳绫不知说什么好，憋了会才忍不住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有人为了她而厌恶你姐姐和我呢。”
袁箐箐偏头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一直没有去深想的关键。
李玳绫继续道：“那日与你们相遇，你当时也觉得我与四皇子做得过分吧，你想想为什么我们明明一直在婉拒，在与她保持距离，到最后我们就成了坏人？”
袁箐箐似乎明白了：“的确，那夜王姐姐是有些反常，她很少这样纠缠别人的，但那夜因为是四皇子，我们就不觉得奇怪，反而会替她觉得委屈。”
“所以她的高明在于利用你们的同理心，人们往往会同情柔弱的那一方，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那里哭一下，自然就有人帮她说话，帮她做事。”
“怪不得我姐姐避她如蛇蝎呢……”袁箐箐背脊发凉地看了一眼王云芷的方向。
李玳绫也跟着看过去，却发现自己的好姐姐正走到了王云芷的身边，两人好似十分亲密。
“你姐姐也蛮奇怪的……”袁箐箐喃喃道。
李玳绫沉默不语地转回了头。
众人在宫外等了半晌，宫门大开，开始有宫人陆陆续续为各家引路。
来到设宴的地方，照样是男女分席的规矩，皇帝与后宫众人还未到场，国公府的位置被安排在了中间，邱氏带着两个女儿坐下，一边嘱咐道：“记着别冒头掐尖，咱们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安安静静地回家去。”
一早上被邱氏念叨得耳朵起茧的二人木然地应着。
邱氏正研究着四周坐了哪些夫人，便听见席上一阵抽气声。
一位穿着富贵堂皇的妇人在宫人的簇拥下走进来，她立在席外冷冷地将众人扫了一圈，便昂着头往最上首的位置走去，在主位的旁边坐了下来。
甫一坐下，所有人匆忙地走出席位行礼。
“长公主安——”
邱氏与两个女儿也跟着众人一道跪了下来，听见众人唤到长公主，李玳绫抬了抬眼皮。
这位曾经差点将她与邱氏暗杀的长公主，如今终于见到了。
邱氏也微不可查地冷了冷脸。
李国公府虽然能力不大，但真要一门心思查一件事情，还是查得出端倪的，但自从查到了长公主的头上，邱氏便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长公主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姐姐，更是西郡王的同胞姐姐，如今已有四十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忽然死了丈夫，便一直深居简出，极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而且听闻皇帝很尊敬自己这个姐姐，但她喜怒无常，燕京里难得有她看上眼的人，狭隘且护短。
长公主端坐在上首，高高地睥睨众人，道：“起来吧。”
李玳绫趁着起身的机会，好好将长公主打量了一番。
长公主虽四十，但保养得极好，长型脸上头顶重发，再配上薄唇与细长的丹凤眼，整个人的气质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偏不巧，长公主此时也刚好转头看向邱氏，便与李玳绫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李玳绫审视的目光让长公主微微蹙眉，刚要开口，便听宫人传报贵妃携众妃嫔到了。
众人还未来得及回到席位上，又要下跪行礼。
贵妃今日穿了一身十分华贵的深红宫装，背后用金线织了一只硕大的凤凰，凤凰的尾巴一路甩到广袖上，很是威仪华丽。
长公主未起身行礼，待贵妃走近了，才严肃道：“贵妃这身服饰是否越矩了。”
底下的众人纷纷伏在地上作鹌鹑状。
谁不知道凤凰只能绣在皇后的服饰上啊？但如今这宫里有皇后么？
皇帝想让谁当皇后，那不是一目了然的事么！
不过长公主既然要提意见，那便提好了，他们自家人的事情，旁人可管不着。
贵妃早就猜到长公主会发难，正想开口解释，便听一道年轻男子沉声道：“父皇特地命绣娘赶制两个月的衣服，姑母是有什么意见么？”
众人回头，看见四皇子负手立在门口。
见宫嵘进来，李玳绫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方才还怕贵妃要被长公主为难得下不来台。
宫嵘在就不怕了，以他护短的性子，谁让贵妃下不来台，他就让谁出不了这个门。
长公主见到宫嵘，深知自己这个小侄儿是不好对付的，但她好歹是皇帝的姐姐，连皇帝见到她也要礼让三分，此时更不愿对一个小辈低头：“就算是你父皇的主意，那也是不成规矩的，区区贵妃身着皇后的服饰，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宫嵘看着这位姑母，眼底浮出一层厌恶：“那姑母的公主府大至六十亩，是否也越矩了。”
“那是先皇赐给本宫的。”
“那也是越矩了。”宫嵘淡淡怼回去。
殿内鸦雀无声，却有许多人悄悄抬起头去看长公主的脸色。
李玳绫低下头，紧紧抿住自己差点翘起来的唇角。
好样的，宫嵘，加大力度！
长公主气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件事如何能混为一谈？”
“谁规定的不能混为一谈？”宫嵘反问：“若这世间所有事是姑母想怎样便要怎样，那吏部不如交给姑母管辖好了，您自己定规矩。”
长公主修得长长的红指甲狠狠扣着椅子：“你对长辈还有没有半点尊敬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个道理还要我教姑母？”
见长公主立马要发作起来，贵妃赶紧劝道：“行了，都别吵了，长姐不要和一个孩子计较，他今日一心想让我高兴高兴，语气冲撞了些。”
贵妃都给台阶下了，长公主自然没话好说，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她早冲到皇帝那里要个说法了。
此刻只能隐忍着不再言语。
况且她今日来是有亲弟弟交代的要事要办的，她不能走。
贵妃温声请众人回了席位，说了几句好听的场面话。
底下的官眷们也十分懂事地祝贺声一片，将方才的不愉快揭了过去。
宫嵘自顾自地在贵妃的另一边坐下，宴席正式开始。
觥筹交错间，却听得长公主对贵妃说：“以前见你日日带着王家的女儿在身旁，今日怎么不见她？”
一时间全场安静了一些，坐在上首的宫嵘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
贵妃面露尴尬：“许是在下面坐着的，今日王尚书一家也受邀进宫了。”
长公主“哦”了一声，随即开始在人群里找人：“王家的女儿可在，走出来让我看看。”
李玳绫埋头咬下一口东坡肉，隐约觉得长公主要开始搞事了。
王云芷从席位上站起来，用一种不知道在家里练过多少次的姿势与表情屈膝行礼道：“长公主安，贵妃娘娘安，四皇子安。”
长公主甚少露出笑容，此刻却满意地点头，微微一笑：“大家闺秀，行为端庄。”
王云芷恰到好处地含羞道：“谢长公主夸奖。”
“将你的席位搬到我身旁来。”长公主道。
贵妃的面上露出难得的冷意来。
我底下的妃嫔也都有些不满。
她们坐在贵妃与长公主的下首，说得过去，让她们坐在一个大臣女儿的下首算怎么回事？
可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人将王云芷的桌椅搬到了长公主的旁边。
一时间，殿里看向王云芷的目光都各有不同。
有羡慕的，也有如袁家姐妹那样鄙夷的。
王云芷顶着众人的目光，此刻表现出了完美的大家族素养，不卑不亢地在长公主身旁坐下。
底下的王夫人骄傲地笑起来。
“长姐这是何意……”等众人重新热闹起来，贵妃才偏头蹙眉询问道。
她略带深沉地看向王云芷，虽然她现在很防备这个姑娘，但又不好将人再送回去。
“难得有小辈里我看得上眼的，便想放在眼前好好疼一疼。”长公主回道。
坐在她对面的宫嵘冷笑：“姑母可真是千里眼，还未见到人就指名道姓地要找她了。”
贵妃悄悄去看宫嵘，示意他收敛点。
但一句话已经够让长公主微微破防：“我在宫外便听过王家女儿的盛名，何须谁当说客？”
长公主又看向贵妃：“贵妃你为何这么好的姑娘不要，偏去要李家那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
此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坐得不远的人听见。
邱氏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喝了一口酒，压一压心里的怒意。
袁夫人就坐在旁边，伸手拍了拍邱氏的膝头，劝她消消气。
见场面又一次冷了下来，贵妃终于愠怒：“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我何必要插手，长姐又何苦去为难一个才几岁的孩子？”
良妃也擦了擦唇，扔下帕子，冷静地加入了战场：“都是天真浪漫的年纪，长公主的小郡主去年十五岁还当街失手打死了人，被皇上一怒之下迁去了封地，不也是怜惜她年纪小吗？”
邱氏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长公主没想到一个良妃也敢顶撞自己，又一想到良妃的身世，才发觉自己误打误撞将良妃也得罪了，但她并不在乎一个良妃的喜怒：“良妃莫要给自己的娘家贴金，一个并州来的小丫头也敢与郡主相提并论。”
说罢讥讽地冷哼一声。
“是啊，一个庶出的长公主也敢当堂置喙贵妃娘娘。”良妃幽幽道。
顿时，李玳绫听见殿里一阵阵咳嗽声此起彼伏。
前一刻邱氏还在欣喜良妃当众毫不犹豫地护着自己的侄女儿，现在却又觉得是不是护得太过了点儿。
这样直接戳长公主的脊梁骨真的好吗？
李玳绫话里有话，李玳雪一时分不清她在说这一世的事，还是上一世的。
“说来说去，你就是恨我上一世抢走了你的所有东西罢了……”李玳雪道。
李玳绫盯着她的侧脸，当真是觉得这个人已经自私到顶点了，冷笑一声：“是啊，你可以这么想，我说过我要让你尝到蚀骨的痛，上一世父母没来得及教你的道理，这辈子我身体力行地教你。”
李玳雪抬头看过来，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车外丫鬟说到了。
两人敛去了面上的神情，一前一后地下了车。
“你们俩没打架吧？”邱氏拉住两个女儿狠狠警告一番：“进了宫给我乖乖的，敢在宫里打起来，回去就让你们跪祠堂。”
“知道了……”
两人乖乖地应下。
宫门口的马车络绎不绝，夫人与官员们互相打着招呼，有在宫门候着的宫人等着给众人领路，关系较好的官员家眷便结伴进宫。
李国公在燕京里还是有不少酒场朋友的，一下马车便有许多同僚打招呼寒暄一番。
而邱氏自来了燕京后，最要好的还是乐颐伯府袁家的夫人邵氏。
“绫妹妹！”袁箐箐与邵氏一同走过来，很亲热地与李玳绫打着招呼。
她将李玳绫与李玳雪一同打量一番，叹道：“早就听说你有个长相五分相似的孪生姐姐，果然你们站在一起就跟那观音座下的两个童子一样！”
李玳雪柔柔地回道：“这位姐姐是哪家的，我在燕京的时日少，记不起来了。”
邱氏在一旁听见，回头笑道：“这是你袁家四姐姐。”
袁夫人四十左右的年纪，也跟着笑道：“这三个孩子年纪差不多，日后互相作伴也好，我这个四女儿与王家姑娘她们几个也一直很要好，就是年纪相差大了些，出去难免要人多照顾一点。”
提起王家，袁箐箐露出一丝尴尬，小声问李玳绫：“上回的事你别生我的气，她们都帮王姐姐说话，我什么都没说。”
袁箐箐说的是上回在夜市上，李玳绫他们与王云芷几人相遇的事。
“没事的，我不放在心上。”李玳绫道：“这是四皇子与王姐姐之间的事。”
“是这个道理。”袁箐箐更加尴尬道：“可是如今她们都将这事归结到你的头上，今日贵妃娘娘设宴，你最好……”
袁箐箐无声做了个表情，之后的话不言而喻，李玳绫顿时明白了。
“怎么，妹妹你惹到了什么人么？”李玳雪露出关切的神情。
袁箐箐不知姐妹俩之间的嫌隙，便接话道：“就是王家姐姐她们几个，为了四皇子的事。”
李玳雪若有所思：“原来王姐姐还惦记着四皇子呢？”
袁箐箐好歹与王云芷相识得早一些，并不太想背后说太多王云芷的坏话，便道：“就是女子之间的事罢了，她们爱说嘴，王姐姐大概当了真。”
“那妹妹可要当心了。”李玳雪看向李玳绫，眼里浮着虚假的担忧：“今日贵妃娘娘与四皇子想必都忙，顾不到你。”
李玳绫下意识地摸了摸垂在手边的荷包，里面装着一把短刀与安阳给的那枚护身水晶，顿时心安不少，笑着回道：“咱们姐妹情深，真出了什么事也是一起倒霉，我怕什么？”
“那我可得离你远一点。”李玳雪道。
袁箐箐听出姐妹俩之间的火药味，顿时噤了声。
大家族里头日日相对，为了点小事互相掐尖的姐妹可不少，袁箐箐自己就与几个庶姐不太合得来，便没多问什么，拉着李玳绫去认识她家里与她亲近的姐妹去了。
李玳雪环视左右，看见不远处正含笑与几位夫人打招呼的王云芷，心中思绪一转，便朝王家的马车走了过去。
李玳绫本以为袁箐箐是因为体质问题而长得这么胖，可袁箐箐几个一母同胞的姐姐也不遑多让，但因为在长个子，比起袁箐箐来好了一些。
袁二小姐属于微胖富贵型美人，拉着李玳绫转了个圈，声音洪亮道：“这就是妹妹说起几次的李家二妹妹？个子倒是小小的……”
袁三小姐长相略为憨厚，摇摇头：“不太能吃的样子。”
袁二小姐白她一眼：“吃那么胖干嘛，像咱妹子那样想抱一抱都抱不起来。”
袁箐箐羞愤地跺脚：“你说谁胖！”
被拉着转了好几圈的李玳绫：“……”快停止这场闹剧吧！
袁家三姐妹开始互相打趣逗乐，气氛很是欢乐，直到袁二小姐用胳膊碰了碰袁三小姐，示意她往那边看。
袁三小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王云芷正穿梭在人群中，如交际花一般到处打招呼，与各家夫人小姐相谈甚欢。
袁三小姐露出厌烦的表情：“她怎么还是这幅德性？”
“人家燕京一枝花呢，怎么能错过这么一场显摆自己的机会。”袁二小姐嗤笑一声。
袁箐箐有些不忍地插嘴：“王姐姐也没那么不堪。”
“小孩子懂什么。”袁二小姐伸出一根手指头戳在袁箐箐的脑门上：“早年我和她是闺中密友的时候，你还在喝奶呢！”
按年纪，袁二小姐已经及笄了，应该比王云芷要大上几岁，李玳绫不免好奇问道：“袁二姐姐与王姐姐交好过吗？”
“那可不，曾经我们两家走动得勤快，她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我对她比对自己的亲妹子还亲。”袁二小姐朝着王云芷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可惜养出个白眼狼来。”
见袁二小姐说了一半便不肯再说下去了，李玳绫用询问的眼神便看向一旁的袁箐箐。
袁箐箐顿时摇头：“姐姐们之间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吃瓜吃到一半真的会难受到睡不着的！李玳绫内心无力叹息。
好在袁三小姐开口接道：“那时候燕京里就我们几个年纪相仿的，我与二姐姐和王姑娘最亲近，其余的因为长辈的关系也不怎么来往，后来王姑娘私底下与那些姐妹来往，我们也没当回事，小姑娘多些朋友不是挺正常的么。”
袁三小姐瞟了一眼王云芷，又转向李玳绫：“你们知道的，咱们袁家一直在朝廷上没什么高位，但祖上给咱们留了金山银山一样多的家产，咱们出手一向阔绰。”
李玳绫闻言默默看向袁家三姐妹身上的首饰行头，果然发现她们家很阔绰。
“过了些时日后，咱们才发现那丫头把咱们两姐妹当银库使了，在咱们这里拿了好东西，转头就赠给她那几个小姐妹，让人捧着她当了燕京第一名花，我姐姐气得将家里她碰过的东西全部拿去烧了。”
袁二小姐听着袁三小姐的叙述，傲然道：“我有的是钱，但不是傻子。
袁箐箐却纳闷起来：“不是说因为二皇子……”
还未说完便被袁三小姐一把捂住了嘴，袁三小姐面露恐惧：“你快别说了，姐姐最听不得这个！”
袁二小姐果然一张脸铁青：“都是陈年往事了，我早就不在乎了。”
众人：她们差点就信了。
袁箐箐最怕自己这个二姐姐，立马挽着李玳绫的胳膊往袁夫人与邱氏那边靠，在李玳绫耳边小声说：“其实她们闹翻的最大原因是，我二姐钦慕二皇子，当年王姐姐自告奋勇要帮二姐给二皇子递信，结果不知怎么的，最后那信变成了王姐姐的了，二皇子现在都还以为是王姐姐钦慕她呢，从那以后二皇子对王姐姐的态度就暧昧不清的，我二姐气得哭了好几场。”
“这……”这剧情炸裂得让李玳绫愕然。
不免问道：“那你怎么还和王姑娘交好呢？”
“哎，身在江湖嘛，有的事不是非黑即白的。”袁箐箐苦恼地叹了口气：“王姐姐这些年一直想给我二姐道歉，但我二姐不理她，你知道我长得胖嘛，从小除了我那两个嫡姐姐，燕京里没什么姐妹肯与我玩，王姐姐开始带我出去玩后，那些姐妹才肯接纳我。”
她道：“我也知道我姐姐不喜欢她，她以前做的那些事的确不太好，但这些年她也没有到处说我姐姐的坏话，反而显得我姐姐不依不饶。”
李玳绫不知说什么好，憋了会才忍不住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就有人为了她而厌恶你姐姐和我呢。”
袁箐箐偏头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一直没有去深想的关键。
李玳绫继续道：“那日与你们相遇，你当时也觉得我与四皇子做得过分吧，你想想为什么我们明明一直在婉拒，在与她保持距离，到最后我们就成了坏人？”
袁箐箐似乎明白了：“的确，那夜王姐姐是有些反常，她很少这样纠缠别人的，但那夜因为是四皇子，我们就不觉得奇怪，反而会替她觉得委屈。”
“所以她的高明在于利用你们的同理心，人们往往会同情柔弱的那一方，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站在那里哭一下，自然就有人帮她说话，帮她做事。”
“怪不得我姐姐避她如蛇蝎呢……”袁箐箐背脊发凉地看了一眼王云芷的方向。
李玳绫也跟着看过去，却发现自己的好姐姐正走到了王云芷的身边，两人好似十分亲密。
“你姐姐也蛮奇怪的……”袁箐箐喃喃道。
李玳绫沉默不语地转回了头。
众人在宫外等了半晌，宫门大开，开始有宫人陆陆续续为各家引路。
来到设宴的地方，照样是男女分席的规矩，皇帝与后宫众人还未到场，国公府的位置被安排在了中间，邱氏带着两个女儿坐下，一边嘱咐道：“记着别冒头掐尖，咱们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安安静静地回家去。”
一早上被邱氏念叨得耳朵起茧的二人木然地应着。
邱氏正研究着四周坐了哪些夫人，便听见席上一阵抽气声。
一位穿着富贵堂皇的妇人在宫人的簇拥下走进来，她立在席外冷冷地将众人扫了一圈，便昂着头往最上首的位置走去，在主位的旁边坐了下来。
甫一坐下，所有人匆忙地走出席位行礼。
“长公主安——”
邱氏与两个女儿也跟着众人一道跪了下来，听见众人唤到长公主，李玳绫抬了抬眼皮。
这位曾经差点将她与邱氏暗杀的长公主，如今终于见到了。
邱氏也微不可查地冷了冷脸。
李国公府虽然能力不大，但真要一门心思查一件事情，还是查得出端倪的，但自从查到了长公主的头上，邱氏便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长公主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姐姐，更是西郡王的同胞姐姐，如今已有四十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忽然死了丈夫，便一直深居简出，极少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而且听闻皇帝很尊敬自己这个姐姐，但她喜怒无常，燕京里难得有她看上眼的人，狭隘且护短。
长公主端坐在上首，高高地睥睨众人，道：“起来吧。”
李玳绫趁着起身的机会，好好将长公主打量了一番。
长公主虽四十，但保养得极好，长型脸上头顶重发，再配上薄唇与细长的丹凤眼，整个人的气质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偏不巧，长公主此时也刚好转头看向邱氏，便与李玳绫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李玳绫审视的目光让长公主微微蹙眉，刚要开口，便听宫人传报贵妃携众妃嫔到了。
众人还未来得及回到席位上，又要下跪行礼。
贵妃今日穿了一身十分华贵的深红宫装，背后用金线织了一只硕大的凤凰，凤凰的尾巴一路甩到广袖上，很是威仪华丽。
长公主未起身行礼，待贵妃走近了，才严肃道：“贵妃这身服饰是否越矩了。”
底下的众人纷纷伏在地上作鹌鹑状。
谁不知道凤凰只能绣在皇后的服饰上啊？但如今这宫里有皇后么？
皇帝想让谁当皇后，那不是一目了然的事么！
不过长公主既然要提意见，那便提好了，他们自家人的事情，旁人可管不着。
贵妃早就猜到长公主会发难，正想开口解释，便听一道年轻男子沉声道：“父皇特地命绣娘赶制两个月的衣服，姑母是有什么意见么？”
众人回头，看见四皇子负手立在门口。
见宫嵘进来，李玳绫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方才还怕贵妃要被长公主为难得下不来台。
宫嵘在就不怕了，以他护短的性子，谁让贵妃下不来台，他就让谁出不了这个门。
长公主见到宫嵘，深知自己这个小侄儿是不好对付的，但她好歹是皇帝的姐姐，连皇帝见到她也要礼让三分，此时更不愿对一个小辈低头：“就算是你父皇的主意，那也是不成规矩的，区区贵妃身着皇后的服饰，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宫嵘看着这位姑母，眼底浮出一层厌恶：“那姑母的公主府大至六十亩，是否也越矩了。”
“那是先皇赐给本宫的。”
“那也是越矩了。”宫嵘淡淡怼回去。
殿内鸦雀无声，却有许多人悄悄抬起头去看长公主的脸色。
李玳绫低下头，紧紧抿住自己差点翘起来的唇角。
好样的，宫嵘，加大力度！
长公主气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两件事如何能混为一谈？”
“谁规定的不能混为一谈？”宫嵘反问：“若这世间所有事是姑母想怎样便要怎样，那吏部不如交给姑母管辖好了，您自己定规矩。”
长公主修得长长的红指甲狠狠扣着椅子：“你对长辈还有没有半点尊敬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个道理还要我教姑母？”
见长公主立马要发作起来，贵妃赶紧劝道：“行了，都别吵了，长姐不要和一个孩子计较，他今日一心想让我高兴高兴，语气冲撞了些。”
贵妃都给台阶下了，长公主自然没话好说，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她早冲到皇帝那里要个说法了。
此刻只能隐忍着不再言语。
况且她今日来是有亲弟弟交代的要事要办的，她不能走。
贵妃温声请众人回了席位，说了几句好听的场面话。
底下的官眷们也十分懂事地祝贺声一片，将方才的不愉快揭了过去。
宫嵘自顾自地在贵妃的另一边坐下，宴席正式开始。
觥筹交错间，却听得长公主对贵妃说：“以前见你日日带着王家的女儿在身旁，今日怎么不见她？”
一时间全场安静了一些，坐在上首的宫嵘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
贵妃面露尴尬：“许是在下面坐着的，今日王尚书一家也受邀进宫了。”
长公主“哦”了一声，随即开始在人群里找人：“王家的女儿可在，走出来让我看看。”
李玳绫埋头咬下一口东坡肉，隐约觉得长公主要开始搞事了。
王云芷从席位上站起来，用一种不知道在家里练过多少次的姿势与表情屈膝行礼道：“长公主安，贵妃娘娘安，四皇子安。”
长公主甚少露出笑容，此刻却满意地点头，微微一笑：“大家闺秀，行为端庄。”
王云芷恰到好处地含羞道：“谢长公主夸奖。”
“将你的席位搬到我身旁来。”长公主道。
贵妃的面上露出难得的冷意来。
我底下的妃嫔也都有些不满。
她们坐在贵妃与长公主的下首，说得过去，让她们坐在一个大臣女儿的下首算怎么回事？
可她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人将王云芷的桌椅搬到了长公主的旁边。
一时间，殿里看向王云芷的目光都各有不同。
有羡慕的，也有如袁家姐妹那样鄙夷的。
王云芷顶着众人的目光，此刻表现出了完美的大家族素养，不卑不亢地在长公主身旁坐下。
底下的王夫人骄傲地笑起来。
“长姐这是何意……”等众人重新热闹起来，贵妃才偏头蹙眉询问道。
她略带深沉地看向王云芷，虽然她现在很防备这个姑娘，但又不好将人再送回去。
“难得有小辈里我看得上眼的，便想放在眼前好好疼一疼。”长公主回道。
坐在她对面的宫嵘冷笑：“姑母可真是千里眼，还未见到人就指名道姓地要找她了。”
贵妃悄悄去看宫嵘，示意他收敛点。
但一句话已经够让长公主微微破防：“我在宫外便听过王家女儿的盛名，何须谁当说客？”
长公主又看向贵妃：“贵妃你为何这么好的姑娘不要，偏去要李家那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
此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坐得不远的人听见。
邱氏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喝了一口酒，压一压心里的怒意。
袁夫人就坐在旁边，伸手拍了拍邱氏的膝头，劝她消消气。
见场面又一次冷了下来，贵妃终于愠怒：“都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我何必要插手，长姐又何苦去为难一个才几岁的孩子？”
良妃也擦了擦唇，扔下帕子，冷静地加入了战场：“都是天真浪漫的年纪，长公主的小郡主去年十五岁还当街失手打死了人，被皇上一怒之下迁去了封地，不也是怜惜她年纪小吗？”
邱氏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长公主没想到一个良妃也敢顶撞自己，又一想到良妃的身世，才发觉自己误打误撞将良妃也得罪了，但她并不在乎一个良妃的喜怒：“良妃莫要给自己的娘家贴金，一个并州来的小丫头也敢与郡主相提并论。”
说罢讥讽地冷哼一声。
“是啊，一个庶出的长公主也敢当堂置喙贵妃娘娘。”良妃幽幽道。
顿时，李玳绫听见殿里一阵阵咳嗽声此起彼伏。
前一刻邱氏还在欣喜良妃当众毫不犹豫地护着自己的侄女儿，现在却又觉得是不是护得太过了点儿。
这样直接戳长公主的脊梁骨真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