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国与大宛积怨已久,历来是打打停停,多年前叶骁弋水一战,换取两国数十年和平。但随着时间流逝,大宛朝政更迭,新王上任,两方又就着历年制定的条约产生纠纷。

    “听说又要打仗了,新任大宛王要求重新和谈,条件谈不拢。”

    “啊?这才安稳了多少年,哎...这米价得涨!”

    “打不打还不一定呢,现在朝廷都是文人说了算,有几个人真敢上战场的?”

    “姑娘,世子那边有消息吗?打不打有个准信吗?”

    这段时间老百姓谈论的无非这个话题,民间小报上都传疯了,一天一个样,一会儿说要打,一会儿说又不打了。

    一根靛蓝细绳绑着车帘,林越舟斜靠在窗边,沿路风景不断变化,无一不透着一股焦虑。

    “没听说...”

    她还想再说两句,目光却被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吸引, “蒋听寒?”

    “你个龟孙!白吃白喝那么多天,还敢跟我称是侍郎的女婿?”客栈掌柜拿着算盘怼在他脸上, “我都打听过了,一个私德败坏的学子,人还没踏进金銮殿就被叉出来了。”

    “欺骗侍郎,欺骗圣上,你胆子不小。”掌柜的抽回算盘, “屋子我就当给狗住了,你赶快滚,晦气!”

    蒋听寒半趴在地上,斯文不在,脸皮红一阵白一阵,待掌柜的走进去,才慢吞吞爬起来,冲着驻足停留的路人喊道: “看什么看!我是侍郎大人的女婿!今科进士!再看把你们把你们统统下大狱!”

    马车驶过他眼前,人海中二人对视一眼,林越舟只盯了一瞬便收回目光,蒋听寒却像疯了似地追上来, “就是你!你这个婆娘害我至此!”

    可是他哪能追得上马车,没跑几步就跌在地上,只剩无能狂怒。

    车子驶到后巷,巷口早已候着一人。

    林越舟蹦跳着下车, “你来啦!”

    “嗯。”叶崇安手自然地伸出,却只牵了牵衣袖, “今天想吃什么?东福楼的鱼肉锅子还是西大街的莲花鸭签?”

    “好久没去看阿虹和语琴了,好不容易空下半天,我们买点吃食去她们住处吧!”

    “好。”

    说起来惭愧,自己答应教阿虹剑术,却总是因自身事务五天推十天,十天推半月的,也不是那小丫头有没有怨自己。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交织在一处,捕捉着她的思绪,她抬手一指,叶崇安的手没跟上,就从衣袖上滑落了下去。

    “那个芝麻油团子阿虹爱吃,八宝肉语琴爱吃!”三步并作两步,她兴冲冲地就要往摊位上走,又觉手上空落落的,反手一捉,握住叶崇安的大掌,笑道, “快些。”

    逛了一圈,叶崇安手里拎着三大包,五小包,对上林越舟的目光,晶亮的眸子下藏着层不易察觉的晦暗, “小舟,先上车,我有事跟你说。”

    马车辘辘,到四道坊有段距离,他可以慢慢说。

    “朝廷要打仗,我要随四殿下带兵出征。”他顿了顿,似是觉着空气太滞闷想缓和, “此仗不难打,多年前我父亲就胜过,此次我必凯旋而归。”

    林越舟没吭声,他将对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朝堂上主和派和主战派争持不下,但大宛可不会等我们商讨出结果才动兵,西州来报,他们已有异动,出兵刻不容缓。”

    “打仗...要很久吧?”林越舟手指蜷缩了下,垂首又抬头, “你有能力,我相信你,但你我都知道刀剑无眼,所以你必须小心,给我全须全尾地回来,少一根毫毛我都不要你了!”

    三日后,大军出发。

    旌旗飘飘,战鼓声声,四殿下勉慰激励了将士一番,便率着军马、粮草出了城门。

    “你这把短刀没见过,新买的?”

    叶崇安摸了摸腰间的牛皮鞘短刀,语气轻快, “她说,这刀跟着她许多年了,会保佑我平安的。”

    “这你也信?”叶洵咂摸出其中滋味,缰绳一抖,先他半个身子, “看来好事将近啊!”

    此一去,谁也说不准回来会是个什么情形,叶洵和叶崇安深知其中利弊,但还是选择率军支援。

    大哥残、二哥死的过往还回溯在他眼前,叶崇安信不得他人,而满朝文武竟找不出一个愿意领兵前往的,唯有四殿下。叶洵当然知道这个节骨眼出城有多危险,但倘若江河不在,争的这点子权利又有何用?

    带着如此信念,浩瀚大军消失在蒙蒙风沙中。

    …

    春去夏又来,秋深黄叶落,冬至雪已深。

    横水街的道路修好有一段时间了,铺子陆续开张,除了被买回的,其余的皆在林越舟名下。

    “韵姐,你就听我的,那个铺面不错,拿来开家食肆正好。”

    冷风一吹,她手里的热茶凉了大半,热气仿佛瞬间被风吸走了。

    “小舟,我知道你的意思。”柳韵反手在围兜上一抹,擦干水渍, “那地方就是太好了!租金已经涨到上千两每年了,我,我怎么租的起啊?”

    “你也别说不收我钱之类的话,你韵姐有手有脚,攒了点钱,等翻过年头就打算租个小店,一二百两一年的租金就差不多了。”

    横水街拓宽了,路也修得漂亮,后建的铺面都是二层小楼,崭新崭新的。来往商旅从城门进来都得路过这条大道,是个顶顶好的位置,虽然价格高昂,但求租者仍是络绎不绝。

    林越舟特意留了两间沿河的,风景秀丽,还可做船上游客的生意。

    “谁说我不收你钱了?”林越舟抱臂看向她, “好位置、好手艺,不会缺生意的,你就先欠着,等赚了钱再补上。”

    柳韵连连摆手, “你还是将铺子租给别人吧。”

    “我不管,我已经在信里和柳姨说你自己开了食肆,等生意平稳了,就要接她和柳珂姐上京呢。”林越舟放下茶碗,从怀里掏出契书压在碗底 , “你一日不签,我那铺子便一日空置,损失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说罢,也不等柳韵反驳,她早已离了凳,跑出几尺之外, “明日到铺子里找我!”

    沿着长街走走停停,她不时还要进店张望一番,喃喃自语, “最近不就在这附近吗?”

    “诶!那个姑娘,打香篆的?过来过来。”

    林越舟闻声而动,鬼鬼祟祟跟在香婆后面进了家酒楼,要了个边边的位置,点了一壶热酒,两个小菜。

    香婆一般是年纪稍大的妇人所做,但眼前这位是个年轻的小娘子,头上戴着青花头巾,腰间缀着精致香囊。

    她左手扶着陶瓷香炉,右手持着竹制香著,轻柔而有节奏地梳理着香灰…

    林越舟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压平香灰,印下香篆,撒上香粉,再拿一根细长的火捻子点燃。

    酒楼客多时,后厨出菜难免会慢上一些,香婆便是乘这空隙行香,且点的多半是宁心静气或开胃健脾之香,等香燃完,菜差不多就上了。

    若是香好,客人顺手买几袋香粉也是常事。

    比如眼前,那一桌客人就向刚刚行香的香婆买了三袋香粉。

    “您的菜齐了,小心烫。”

    “等等。”林越舟叫住堂倌, “帮我请那边的姑娘过来。”

    菜都齐了还要请香婆的客人倒是少见,不过这也不关他的事,无非是多走几步路的事。

    香婆收拾好东西,正转身往这边走,看到林越舟的瞬间明显一愣,但随即面色如常,缓走几步,道: “林姑娘想点什么香?”

    桌上摆着菜,但她不动筷,笑着看向对方, “什么都可以。”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王玥完成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末了,夸道: “你还是如此擅于香道。”

    有安阳王妃的话在前,王瑞手下的铺子关的关,卖的卖,家中仆人也遣散不少。王瑞一蹶不振,不再过问家中一概事宜。

    王玥还是一如既往地研香制香,不同的是,她走出了家门。

    “香还要燃好一会儿呢,一起坐着吃点。”林越舟让堂倌再拿了一副碗筷上来, “甜酒,热的,要喝一点暖暖身子嘛?”

    作为一条巷子里的邻居,王家日渐冷清的境遇,林家看得清楚,但大多人都装全然不知,施绾柔更是直言晦气。

    “林姑娘有什么事要说吗?”

    她摸摸鼻尖, “还是之前跟你说的,铺子的事。”

    王家的香好,铺子关了,但香方还在手上,来买者甚多,但王家兄妹两咬死不松手,气得其余人破口大骂。

    其实她也问过王玥,如今香方于他们,不过是废纸一张,为何不换些银钱立足?

    王玥回答“短暂的钱财不能使王家立足,香方才是王家立足的根本。”

    “多谢林姑娘的好意,但我现在很好。”

    王玥身上有她自己的傲气,不愿受他人恩惠,这点林越舟看得明白, “王玥,你恐怕是误会了,这铺子我是打算自己开的。”

    “只是那一条街上吃喝玩乐都有了,就缺个香铺。我不开则罢,要开就要请最好的制香师傅,我认识的人里面就属你制香最好了,你就当帮个忙。”

    “林姑娘找我帮忙,不怕惹上事端?”

    “你是指安阳王妃吧,她只说不让你哥再开铺子,但她不能阻止你去别人家做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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