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奴隶出门有章程,杜长柔叫焚琴把项圈拿来,兜头就拴在了戎貅脖子上。

    “这链子有点儿紧,”戎貅不适应地扭了扭喉咙,“主人。”

    “不紧怎么栓得住你这个一身热气哄哄的家伙?”杜长柔戏谑地挑了他一眼,看得戎貅喉头发痒。

    他自愿认了昨夜挨打的委屈,主人倒真因此变本加厉地怪罪起他来了。

    盛国公府原本没有专门安置奴隶的院子,全赖杜长柔胡作非为。

    之前杜林在家的时候天天管束着长女,不许她做这做那。

    这下好,边关告急,前脚母亲一出征,后脚杜长柔就网罗了一群俊俏奴隶回了府,还宣扬得人尽皆知,摆明了是想叫杜林在千里之外鞭长莫及,只能听了消息干生气。

    这奴隶院原本是盛国公府一处废弃的小院,屋子破,墙薄还漏风。

    昨夜风雪交加,大雪又压榻了半边屋檐,奴隶们蜷缩在屋里避风,这下也只能硬捱着。

    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正在扫雪,见院门口有人来,只望了一眼,手里的扫帚便应声而落。

    “主人,您可算来了!”

    少年泫然欲泣,当即就扑进主子的怀里,叫杜长柔抱了个满怀。

    杜长柔下意识一摸,只觉得一把骨头硌手,顺手抬起人来颠了一颠,不由道:“呦,咱阿蚕怎么又瘦了?”

    阿蚕眼尾泛红,只嗔怒地瞪了杜长柔一眼:“都怪主人大半个月都不曾来看过奴婢,只顾着管教那个蛮子……”

    说着话,阿蚕眼角余光瞥到紧随在杜长柔身后的戎貅。

    见戎貅换了一身棉布衣袍,除了脖颈处的项圈,其余打扮竟干净讲究得不似个奴隶,阿蚕不由错愕了一刹那。

    杜长柔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甩了手里的链子,顺嘴一说:“去拿你的东西吧。”

    戎貅与阿蚕对上了一眼,紧接着颔首道:“喏。”

    杜长柔前世只记得把男人玩腻了,就随手往后院一塞,具体如何却不大清楚。

    今儿她也是头一次来,进了院先看一地的泥泞枯草,厚雪被推至墙角,屋檐破败,满院萧条,不由皱了皱眉头。

    “主人……”阿蚕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却见杜长柔一踏步,伸手推开了屋门。

    “呼——”

    冷风吱呀一下猛地灌进屋里,几个面容清俊的男子佝偻着身子围坐在火盆旁,身上具是单薄的春衫。

    那火盆里烧的自然也不是韬光院里那种上好的银丝炭,几块干柴搭着煤球聚作一堆隆起火来,烧得烟熏火燎的。

    “你们冬日里就是这么过下去的?”杜长柔问道。

    杜长柔垂眼望了望,见好几个奴隶都无鞋袜可穿,手脚尽是冻疮。

    这么遭罪,也难怪他们上一世为了些许钱财和同情便扭头去投了姬慕。

    “主人……主子……”

    奴隶们万万没想到主子会屈尊纡贵亲自来到这么简陋的地方,各个儿纷纷惊惶地起身,朝着杜长柔脚下所立之处跪成一片。

    “都起来吧,”杜长柔淡淡道,“焚琴,去把管家找来。煮鹤,请一下府上的郎中。”

    焚琴、煮鹤道:“喏。”

    那漏风的门大敞着呼扇,好几个体弱的奴隶瑟瑟发抖,衬上那苍白姣好的面容,瞧着愈发使人怜惜。

    管家很快小跑着赶来,见此一番情景心里咯噔一下道:“大小姐,可有什么事情吩咐的?”

    杜长柔也不多言,只抬手指了指:“你、你……你们几个,收拾行李,待郎中看过了,身体无大碍的,便在今日之内出府,由管家替你们料理后续。”

    这几个被杜长柔点到的,都是前世先主动投靠姬慕,后又在后宅里勾引女管事打探消息的男奴。

    “主人!”

    被点到的男奴皆是心头一惊,神色慌张地朝杜长柔磕头道:“主人,奴婢不知哪里犯了错惹得主人不快,还请主人恕罪!”

    杜长柔没理他们,继续转过来说:“至于剩下几个,是想拿了钱出府去另谋生路,还是就此在我杜盛府当个杂役,都随你们自己的主意。”

    管家道:“小姐,您是想就此废了这院儿?将来便不再将养男奴了?”

    杜长柔瞥了她一眼道:“自家府上的人,数九寒冬连件像样的棉袍都穿不起,既然早晚都要被冻出病来抛出去扔掉,不如干脆现在就别养了。”

    杜长柔没有怪罪管家,一群奴隶位份低微,又不事生产,天天吃白饭,盛国公府掌事的人自然不可能花公账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

    阿蚕凑上来道:“奴婢不想出府,也不想只做一个杂役。”

    杜长柔睨了他一眼道:“你尚且是雏子,现下出府,还能找个好的归宿。”

    阿蚕执拗道:“奴婢只愿一心跟着您,还请主人成全。”

    杜长柔无奈伸手拧了拧阿蚕的脸蛋,正欲说些什么,就见去请郎中的煮鹤匆匆而来。

    煮鹤道:“小姐,二小姐请了七殿下来府上做客,现下正往这边赶来。”

    杜长柔皱眉:“她往我院里来做什么?”

    阿蚕见缝插针,适时道:“是那位眉眼和善的七殿下,前次无意中路过此中,见院里这般境地,便将婢女手里拎的甜糕都赏给奴婢们了。”

    “啧,”杜长柔咂嘴,“真是什么人都能在我盛国公府里闲逛了!”

    姬慕人微言轻,又长袖善舞,所以总爱与位高者攀附关系。

    上辈子杜络被她攀上,带她时时出入盛国公府,最后稀里糊涂被哄得往家里藏了龙袍还一无所知。

    龙袍被搜查出来,证据确凿,祖母只能将错就错,逼宫造反,死于筑基期修士围殴。

    这一世,是该好好教教她了。

    “姐!”说时迟那时快,杜络那没心没肺的笨蛋一踏进院子里就惊喜地朝杜长柔喊道,“你怎么来了?”

    杜长柔不咸不淡地朝杜络身后那人瞭了一眼:“这院儿归我所属,要问也该问你怎么来了吧?还带着某位从宫里出来的贵客……”

    姬慕今日穿了一身淡鹅黄袄裙,外系一件朴素的斗篷,却并非那日的狐毛大氅。

    “盛世女。”姬慕不卑不亢,朝杜长柔行了一个同辈之礼。

    “七殿下。”杜长柔别有深意地喊了她一句,并没有回礼,俨然是不稀得与她虚与委蛇。

    恰逢此时,杜络兴高采烈地说道:“慕慕说这儿院里住了许多美人,还一个二个都可怜极了,那我当然得来瞧个究竟!”

    “哦?”杜长柔挑眉。

    姬慕解释道:“失礼,只是上次意外碰到……”

    姬慕话说到一半断了,视线像雪花一般轻飘飘地落到杜长柔身后,那里跪倒了一片连声哀求的瘦弱奴隶。

    “主人,恳请主人,不要遣散奴婢……”一个狐狸眼的男奴甚至匍匐着上前来扯住了杜长柔的袍脚。

    杜长柔毫无情绪地道:“松开。”

    “你要将这些奴隶逐出府去?”姬慕讶异地问道。

    “那又如何?”杜长柔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姬慕不赞同地道:“历来燕京城里,任谁家养出来的奴隶,被主子遣散出门,这名声便算是坏了,又还是奴籍,既不能赎身,更不得从事正经的营生,待银钱花完,除了沦落烟花|柳|巷,再无处可去……”

    “谁说我要以奴籍放他们出府的?”

    杜长柔秀眉一挑,一抬手,挥出袖里乾坤中放的身契和银票,灵力托着那些轻飘飘的纸张落到了每个奴隶手上,挨个挨个的发。

    “这院儿里的,不管是留下来帮工还是另寻出路,你们每一个,都能拿着自己的身契和一千两银票去官府销户,今日之后,便都是自由之身。”

    阿蚕呼吸急促,双手颤抖地捧着薄薄两张纸。

    无论是销掉奴籍的巨额银两,还是主子轻而易举就施展的浮空仙法,都令他心神巨震,久久不能平静。

    主子当真待他不薄!

    “谢谢主人!祝主人福寿安康!”

    阿蚕只来得及愣神,而其余的奴隶,有人喜极而泣,有人抱头痛哭,他们顶着凌冽寒风,却感到心中那一股激动带来的热意。

    杜长柔转身,静静地凝视着姬慕:“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吗?殿下?”

    姬慕似是讶异,隐隐深呼了一口气,紧接着坦然抬眼,莞尔一笑道:“世女改邪归正,恭喜。”

    杜络大感疑惑:“这么多美人不要?你吃错药了姐?”

    “闭嘴!”杜长柔一展手臂勾住杜络的脖子,威胁道,“等全部弄完我再跟收拾你!”

    说罢,杜长柔皮笑肉不笑地对姬慕道:“既然这边事情已了,也不劳烦咱们殿下大老远来盛国公府探望我这几个可怜的奴隶了。敢问您可还有事?有事移步相商,无事,我可就要送客了。”

    姬慕姿态温和,仍是那副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杜长柔的阴阳怪气放在心上的样子,微微一笑说:“那就只能在此叨扰,讨一杯盛国公府的热茶了。”

    这便是有话要说了?

    杜长柔笑道:“请。”

    前往待客的正堂的路上,姬慕有意无意地探问说:“不知前次城隍庙里的那位异族奴隶,可也在今日的遣散名列里?”

    杜长柔呛声道:“他在与不在,与你何干?”

    姬慕婉转一笑:“世女误会了,我只是看他当时伤得有点重,颇有些担心罢了。既然如今阁下对其如此围护,料想那奴隶也无甚大碍,我便可以放下心了。”

    出于一种冥冥中的预感,自那日在风雪中一照面,将白狐大氅盖在那羯奴身上起,姬慕便总有些在意他。

    可她已假托盛国公府二小姐挚友的名义进来,又颇有些牵强地寻了个由子去奴隶院探望,这般如此,都没有见到那羯奴。

    有这位不知为何总瞧她不顺眼的盛家世女在,若姬慕再要问询下去,便多多少少有点伤颜面了。

    到此为此,即便隐约觉得缺失了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哪怕再惦记戎貅,姬慕也只能就此收手。

    事情凑巧赶到一处了,到正堂,杜长柔还没来得及喊上茶,就见她家老太太正坐在上首,朝她招了招手。

    林嫦和蔼地笑着说:“孙女啊,来,看看,祖祖给你要了什么来?”

    只见林嫦轻轻一挥,先是一阵迷雾泛起,很快清风吹拂而过,雾中显现出一溜衣无半缕的异域美男。

    伴随着袅袅琴音,轻盈的鼓点声中,这些面容深邃俊朗的男性开始舞动魁梧健壮的身子。

    杜长柔:“……”

    奶奶您强啊。

    林嫦笑着解释说:“呐,不是答应你要给你找羯族美男了吗?我老太婆今儿特意讨上了靖王府,她家闺女答应亲自把人送过来!”

    靖王家闺女?

    不好!杜长柔心里一惊,登时丹田运气,脚下用劲一跳。

    “铿!”

    清脆一声巨响,是靖王世女舞着她那根黑金蔷薇枪当空猛劈了下来,直把杜长柔先前站过的石板砸出一个大坑。

    “土匪婆子杜绝!把戎貅给我还回来!”

    “还个屁!睡都睡了!到我手里就是我的!”杜长柔大骂一声,凌空翻身就是一掌,紧接着祭出从祖母那里薅回来的剑。

    “睡了?”靖王世女萧艳一愣,恨恨咬牙逼上来,“居然睡了!暴殄天物啊杜绝!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儿才把他给弄到手的吗?”

    杜长柔咂了咂嘴,萧艳不打上来她都忘了,那个半夜里爱抱着她脚蹭的奴隶居然还是个抢手货。

    上辈子姬慕把戎貅捡回家,怎么也不肯放手,萧艳知道之后暴跳如雷,次次埋伏在宫外拿那一杆黑金|枪堵她,好几次都敲了姬慕一个正着儿,狠狠让这家伙吃了个闷亏。

    当然,到最后,靖王府也被姬慕暗算得满门抄斩,萧艳在抄家前夜潜逃,死在了劫法场的途中。

章节目录

可循环捡拾弃犬[女尊]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弓满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弓满月并收藏可循环捡拾弃犬[女尊]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