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颜苒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常汴哪哪都不好,唯独长了一副好样貌。

    前世颜苒初见他,便明白了为何绿绣会被他迷得五迷三道。

    他扶着门框,杏眼圆睁着,带着些湿漉漉的迷蒙,发丝贴在颊侧,让他周身带上了些虚弱的易碎感,如同一只容易摧折的雏菊,让人心生怜惜之情。

    他不似顾明谨那般冰冷和高不可攀,也不像齐南枝那样缥缈而难以捉摸,他比他们都要让人有亲近感,能激起人心里最隐秘的保护欲,任他随意差遣。

    颜苒不吃他这套,她而今坚信,好看的男人都惹不得。

    “常郎君,我乃绿绣义结金兰的姐姐,明人不说暗话,你接近绿绣,究竟有何目的?”她行了个礼,虽言语客气,眼里的杀意却要溢出来。

    常汴好看的眼睛里盈满了恐惧,让他瑟缩着单薄的身子,嗫嚅道:

    “我……没有目的,只是给她送东西……”

    小芸摇了摇她的腿:“娘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凶,常郎君好像被您吓着了。”

    颜苒声音一寒:“你若再不起,我便将你送回去,桥断了,还能行舟。”

    “是,娘子。”小芸被吓着了,赶紧爬起来,站在了她的身后。

    猜到颜苒的身份,常汴的眼神也逐渐变得轻蔑:“想来尊驾是颜娘子了,您身份尊贵,一个不高兴便能让人去客栈自生自灭,绿绣何德何能,敢与您义结金兰?”

    颜苒挑眉:“哦?常郎君这是在为绿绣不平?不知尊驾,是以何身份,又以何立场来与我说此事?”

    常汴毫不掩饰自己的狼子野心,挑衅地看向颜苒:“自是以爱她,惜她之名,我虽与她相识尚浅,却知她是世上顶纯善的女子,常汴此生,非她不娶。”

    颜苒怒极反笑:“爱她?呵呵,有多爱?”

    常汴面色一凝,正色道:“爱到,愿意把命给她。”

    他面色笃定不似虚言,但想起前世种种,颜苒却只觉得可笑。

    “可你明明连让她喜笑颜开都做不到。”她红了眼眶,声线微颤。

    常汴蹙起眉,看她的眼神便像看一个疯妇。

    小芸鼓起勇气扯了扯她的衣角:“娘子,你在说什么?”

    “说些真话罢了。”颜苒垂下眼,转身出了草屋,对着虚空中喊道:“顾桑,出来。”

    小芸睁大了眼:“娘子,这哪有人?”

    “顾桑,见过颜娘子。”她的话音刚落,一黑衣男子便径直从树上跃下,单膝跪于颜苒面前。

    颜苒微倾身:“里面那人是张娘子的病患,她回来前,劳你替她照顾一下。”

    “是。”顾桑应了。

    “至于你,想留便留。”颜苒转向小芸,态度不佳。

    小芸哪敢留下,她只恨自己被色相迷了眼,说错话惹恼了娘子。

    她赶忙拉住颜苒的手,红着眼道:“娘子,我错了。小兰今晨回去拿东西,如今您身边只有我了,您千万不要赶小芸走。”

    “你无错,我也不需要人伺候。”颜苒迈步走了,也不知说的是真心还是假话。

    “呜呜,娘子。”小芸看了顾桑一眼,悲悲戚戚地去追颜苒了。

    “顾久!”待二人走远,顾桑朝树上喊了一声。

    “三哥,何事?”顾久笨拙地从树上跳下来,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顾桑捂住眼,面露嫌弃:“快去通报世子,颜娘子心情不佳,速哄。”

    顾久感动地几乎要哭起来,一定是他的努力有目共睹,才会给他委派如此重要的任务。

    “是!”他大喊一声,惊飞一树鸟雀。

    “唉。”顾桑看着他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重重叹出一口气。

    若不是实在缺人,这么重要的任务,他才不会交给这个蠢货。

    ——

    断桥边。

    顾明谨挽着袖子,周身衣裳尽湿后又晒了半干,勉强挂在身上,勾勒出肌肉流畅的线条,他肩上扛着两块大石,正与众侍卫一道修桥。

    “世子,大事不好!”一道杀猪般的声音从坡上传来,其悲戚之意,让他心头一紧,停了动作,抬眸朝声源处看去。

    顾久喘着气,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面跑一面喊着什么。

    然而,话还没说完,不知动手的是石头还是泥土,总之他脚下突然失了支撑,在众兄弟的注视下,整个人四仰八叉地,顺着泥坡一路滑进了断桥下湍急的河流里。

    “这倒霉玩意!”顾修骂了一句,忙放下活计下去施救。

    砰——岸边传来一声巨响,是顾明谨丢了大石,他的面色比水还沉,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因为,他最后从顾久嘴里听到的话是:

    “大事不好,颜娘子她……”

    “啊!救命!”

    山里细雨蒙蒙的,颜苒青砖百瓦的禅房隐没在雨雾里,缥缈得像海市蜃楼。

    诡异的静谧似一层死气,无声诉说着不同寻常。

    咚咚,咚咚咚——

    顾明谨唯一能听清的,是自己慌乱的心跳。

    似有若无的香味萦绕鼻尖,让人不禁失神。

    不好,是迷香!

    顾明谨赶忙捂住口鼻,径直冲惊进了颜苒的屋子。

    这毒比他想的还要厉害,耳畔甚至出现了木鱼敲打的幻听,眼前越来越模糊,所有的色彩糊成了一片,无法分辨身在何处。

    铁锈的味道在嘴里迸开,伴随着钻心的剧痛,是顾明谨咬破了舌尖。

    脑中闪过一丝清明,他睁开眼,便看见一个女子躺在地上,似乎已经没了气息。

    是谁,是颜苒吗?

    模糊再次铺天盖地地裹住了他,让他无从辨认,只能艰难地支持着身子。

    悬崖的风似乎还在脸上吹打,他又回到了前世,看着颜苒如断线风筝般坠入万丈深渊。

    再也顾不得其它,他躬身抱起地上的人,跌跌撞撞往屋外走。

    “苒苒,撑住!”前方似乎是一条没有尽头的甬道,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双臂也不断变沉,而为了怀里的人,他只能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出这片昏蒙之地。

    十丈的路好像永远走不完一般,走完一段路还有一段路,跨过一道门还有一道门,但他知道,即使还有千里万里,为了颜苒的生机,他也必须冲出去。

    前方似有微光闪烁,抬腿跨过最后一道门槛,另一条腿却再也无力抬起,他连带着怀里的人跌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爬向颜苒,抬手抓住了什么东西。

    ——

    断桥边,众人艰难地把顾久捞了出来,一起躺在泥地上喘气。

    大雨诱发了山洪,水一涨起来,出山的路只剩这座桥了。

    此时雨已经停了,天光明亮了一些。

    颜苒站在断桥边,估算着到对岸的距离,恐怕即使是她和顾明谨,也很难在山洪退去前出山。

    她方才说没桥还能行舟,但如今看来,别说舟了,大船恐怕也过不去。

    山洪不知何时退,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修桥。

    她转身看了看,来修桥的除了顾明谨的护卫,便只有些护国寺的僧人了。

    也是,镇国公主大人身体有恙,想来是无力指派自己的人过来帮忙的。

    “顾修,我有话问你。”颜苒看着顾修:“顾桑被我指使看着常汴,顾戚跟着去保护张素芫,还有两位兄弟一直跟在我身边,其它人都被顾明谨安排来修桥了?”

    “是,与外隔绝容易出大事,当下修桥为重,世子认为,只要您与张郎中身边有人保护便好。”顾修看着四周,低声道。

    颜苒点了点头,眼下护国寺内都是权贵妻女,还有苏玉这棵大树,与之相比,别的事都不如修桥更重。

    她左右看了看,疑惑道:“那他人呢?”

    以她对顾明谨的了解,这么重的事,该是会亲自看着的。

    “不知,方才顾久落了水,我等都忙着救他,等救起他来,便未见世子了。”顾修也面露疑惑,“您没有见到他吗?顾久掉下去之前似乎提到了您,我们先前以为,世子是去寻您。”

    “原是如此,我和小芸从张郎中那来的,路上拐去了寺里,许是与他错过了。”颜苒现下穿着新换的衣服,擦干了头发,看着十分清爽。

    是了,她难忍自己浑身泥水及雨水的狼狈,便去泡了个温泉,还找护国寺讨了两套新衣。

    “顾久,方才你要同世子说什么?”颜苒又准确地看向顾久。

    众人一惊,心想颜娘子怎么谁都认识,不愧是他们未来的女主人。

    顾久没想到颜苒认识自己这种小角色,立马从地上支棱起来,激动地答她:

    “回娘子,属下本来要说,‘大事不好,颜娘子生气了,速哄。’”

    “呵,你家世子才不会哄人。”颜苒冷笑,“然后呢,你不会只说了我大事不好吧?”

    “呃……好像是的。”顾久尴尬地挠了挠头。

    “事办得不错,以后别办了。”颜苒捏了捏眉心,“我去寻他吧,劳你们继续修桥,务必尽快与外面联系上。”

    “是。”众人齐齐领命,声音之齐,响彻云霄。

    颜苒觉得自己多少有些狐假虎威了,没脸面再多待,微微额首,拉着小芸往山上走。

    小芸捂着嘴,在她耳畔笑道:“娘子,世子真在乎你,连生气这种小事都需要手下汇报。”

    颜苒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那么我又是为何生气呢?”

    “因为,我。”小芸嘴一扁,低垂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以及,生气这种事,可大可小。”颜苒脸上划过一丝担忧。

    贪、嗔、痴,乃三毒,世人困囿于此,甚至会因为它们,犯下更加可怕的罪恶。

    原本存了看戏的心思,但如今,在这个宛如孤岛的护国寺,她已然感觉到,事情在渐渐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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