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挡在此处?”

    王府后院,女子凄绝的哭声不绝于耳,王靖微眯着眼,眼神不善地瞪着面前与他一般高的侍女。

    这位侍女是个哑的,据说是自小跟着他那位新夫人,两人情意甚笃,无论如何也要带回府中,在王靖看来,她的长相平,身形更平,平素就板着个脸,傻愣愣地杵在一边,简直是一无是处,让人见了便心生烦躁。

    她眉毛打了个结,福身行了个礼,然后毫不客气地扯过王靖的手,往他的手心里塞了个皱巴巴的纸条。

    王靖想把那纸条扔了,还未来得及动作,就又见她直愣愣地拜下了,幅度之大,力度之猛,让人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他耐着性子展开纸条,眼前先是一亮,纸上字迹工整娟秀,笔锋处却藏着些飞扬意气,是难得的好字。

    但紧接着他就被气红了眼,因为这纸上说得不是别的,而是对他的质问:

    “贾三娘子分明不愿,既然不愿,为何强娶?”

    王靖怒极反笑:“放眼冀州,除了我王府,还有何处能给她、给你安定?她不愿,只是因为年少不懂事,日后她自会明白的。”

    那侍女却连连摆手,低头又写下了一张字条。

    王靖的怒气在她落笔的刹那便突然消散了,原来那手好字是她写出来的,看来此女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他的眼神里带上了些许兴味,竟然好脾气地等着她写完。

    侍女写字极快,很快便写好了下一句话,递到王靖面前,有些着急地让他看。

    他轻笑着接过纸条,指尖从她手心擦过,发现这手虽大得不似女子,皮肤却意外地娇嫩,让他喉口微微一紧。

    然而,那纸条上的字还是轻易燎起了他的怒火:

    “强词夺理,君子不强人所难,家主所为,实乃淫贼行径!”

    “混账!”王靖心里的些许绮念刹那间便散地一干二净,他恼羞成怒地一脚踹去,直中这姑娘的心口,将她如破布麻袋一般踢飞出去,烂泥般瘫在地上,用一种极其悲伤的眼神瞪着他。

    王靖被那眼神一刺,狠狠瞪她一眼,沉着脸朝外走了,一面走还一面教训身边的侍从,没能及时拦住这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侍女久久看着他的背影,待他走远后,似是终于坚持不住一般,大口大口喘起了粗气,喉间溢出粗哑难听的嗓音。

    ——

    “兵器库也是大公子操持的吗?”颜苒坐在马车上,看着对面的人,有一瞬的语塞。

    怎的这般粘人,去哪都要跟着?

    “我在军中多年,许能帮到少主。”对方淡笑着喝了一口茶,看着心情极好。

    “王家大公子可没在军中待过。”颜苒抱着手臂,摆出最凶的神情瞪他。

    那人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弯眉道:“怎么别扭了,不喜我陪着你吗?”

    她一把钳住他的手,猛地倾身压住他,在他耳畔狠狠道:“不喜!顾明谨,你又一声不响和兴哥换身份,他究竟求了你什么事?现在又去了哪?你给我一个交代!”

    他的手揽住她的腰,看着她笑:“你既每次都能认出来,又怎能说一声不响?便是他求我帮忙顶几日,我也不知他去了哪。”

    颜苒挣开他,怒道:“你凭什么说我每次都能认出,万一我便是认不出呢?”

    “就凭你心里有我。”顾明谨狗皮膏药似地凑过去,轻轻偷吻她的脸颊。

    “那你呢?你心里有我吗?”颜苒这次没有躲开,而是换了副神情,深深看着他问道。

    “我心里只有你,若你不信,尽可剖出来看。”顾明谨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满眼虔诚。

    “撒谎,明明你认不出我。”颜苒径直推开他,抱着膝盖坐到了一边。

    顾明谨一头雾水,只是一路上,无论怎么哄,颜苒都不愿再理他了。

    这种情形一直维持到了兵器库,当两个久经沙场的看到他们最熟悉的兵器时,战鼓在他们耳畔响起,他们感觉自己重新置身沙场,由这些死物来判断一场战争的胜算。

    “不想打仗的兵,不够锋利的兵器,和一捅就穿的铠甲,冀州拿什么跟朝廷打?”颜苒沉沉地叹出一口气。

    “如此也好,以免战争日久,民不聊生。”顾明谨道。

    “若败了,冀州便完了。”颜苒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能败,也不能降,冀州要有能自保的能力。”

    顾明谨凝眉,摇了摇头:“苒苒,我知你恨陛下,但他对你,或者说对苏瑶的心是真的,只要你在,他不会伤冀州,届时我们再徐徐图之,便能保住冀州百姓,至于苏氏李氏的恩怨,不是你能承担的。”

    “你也知道,这是苏氏李氏,或者说前朝今朝的事呀!哪能仰仗苏彻一时的怜悯苟活呢?”颜苒恨声道:

    “顾世子,若你和我不是一条心,便回长安做你的少卿去,莫要在我这浪费大好时光!”

    顾明谨见她生气,忙软了声音:“我也只是说说,你若觉得不对便罢了,如今情势你我仍受制于人,还未到说这话的时候。”

    “暂时未到,但也很快便到了,世子好好想想,自己要站在哪一边。”颜苒蹙了眉头,拂袖而去。

    顾明谨伸出手,却未能抓住她的衣角,在她走后,他怔怔地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叹出一口气,追着她的脚步而去。

    ——

    和顾明谨吵了一架后,颜苒便总感觉胸中憋着一口气,堵得心口愈来愈慌,一手扶着树,另一手捂着胸口,一阵剧烈的绞痛后,猛地呕出一口血。

    “颜苒,你还好吗?”王盛匆匆潜进院子里来,迎面便看见了这个场景,顿时蹙紧了眉,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她。

    “符思蕴是不是又给我下毒了。”颜苒擦了擦口角的血,目光微沉。

    “是,我刚收到的消息。”王盛叹了一口气:“此毒叫不二臣,取得是忠贞不二,不离不弃之义,若你中了不羡仙再中此毒,便不会于性命有碍,只是违抗王兴之后会心痛呕血罢了。”

    “但我没有中不羡仙。”颜苒看向他:“我会怎样?”

    “我找的大夫说,会有难以预料的后果,伤及性命也是可能的。颜苒,你得赶紧找到解药。”王盛正色道。

    “可我今日未见到兴哥,倒是和顾明谨吵了一架。”颜苒隔着衣物触碰着玉葫芦,脑中灵光一闪:

    “原来如此,冬日哪来的蝴蝶,是符思蕴误把顾明谨当成了王兴。”

    “何意?”王盛属实不懂她在自说自话什么。

    颜苒无奈的看他一眼:“若是不服解药,以后我都不能与顾明谨有分歧了。”

    王盛觉得她有些平静过了头,但没多久回过味来:“看你这神态,是有什么倚仗吗?”

    “是有一物,可救我一命。”颜苒指的是那玉葫芦里的药,不由感叹奇人便是奇人,竟还能未卜先知。

    “但符思蕴屡次对我下毒,这笔账,颜苒记下了。”她的眼神募地一寒,带着些藏不住的杀意。

    王盛也神色一凛:“颜苒,不管你怎么想,符思蕴都与我有杀母之仇,以她犯下的恶,百死难赎。”

    颜苒郑重看着他:“好,若到那一步,我不会拦着你杀她。”

    “你们,在做什么?”顾明谨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些醋味。

    “你来做什么?”颜苒今日刚与他闹了别扭,还因此毒发,故而对他没有好脸。

    “无事,便不能来见你吗?”他有些委屈,用水一般的眸子看着他,悄悄把王盛挤到了身后。

    王盛翻了个白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你与二公子,似乎交情不错,从前便认识吗?”王盛走后,顾明谨状若不在乎地问道。

    “与你何干。”颜苒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忙转过身,沉声道:“你无事还是少来的好,既然答应了兴哥要替他几日,便好好替,莫要做些惹人怀疑之事。”

    “苒苒,我只是,想让你轻松些。”顾明谨回过味来,她是难受白日的事,便走到头她身后,温声道:

    “自护国寺起,我便已然放下了朝堂的一切,如今我不是世子,也不是少卿,只想等着你的接纳,再做你的丈夫。

    我曾对你承诺过,只信你说的,做你愿的,以后,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要承担的又是什么,我都陪着你,同你一起承担便是了。”

    见她没有反驳,亦没有打断他,他便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里:

    “如此,莫怨我了好吗?”

    颜苒沉默不语,却也没有推开他,顾明谨的心便悬着,久久难以落地。

    半晌,颜苒才叹了口气,缓了语气:“王盛与符衍深一样,曾是我父亲麾下参将。”

    “如此说来,冀州五大家族,曾经存在着某种制衡吗?”顾明谨的心总算落了地,很快反应过来其中的联系:

    “那么孙家和周家,应当也在你父亲麾下安放了,‘质子’?”

    “有个叫周荣的,年纪稍大些,负责后勤这些,应当是周家人。”颜苒神情微变:“可孙家……我不记得父亲身边有姓孙的参将。”

    颜苒想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过身看向顾明谨,仿佛是头一天认识他一般:

    “顾明谨,你是在转移话题吗?”

    他忙神情一肃,抱拳一揖:“不敢,夫人继续教训,为夫都听着。”

    “莫占这些口头便宜,谁是你夫人!”颜苒骂罢,想起什么,变了面色:

    “顾明谨,我可以信你吗?”

    “日月不变,此心不移。”顾明谨看着她正色道。

    “我有话同你说。”颜苒定定看着他:“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

    “好。”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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