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和郎君都是一等一的身段,当真是郎才女貌。”

    明亮的屋子内,年长些的娘子正为颜苒与顾明谨量着身形,她裁衣多年,各种身形的人都见过,像二人这样处处恰到好处的却是少有,便笑着恭维道。

    颜苒的眼神空泛地看向远处,顾明谨则是轻蹙着眉,两人似乎是沉浸在各人的思绪里,一时间竟无人回她的话。

    “他们自然不是常人。”王盛很快反应过来打圆场。

    颜苒这才回了回神,轻道了声:“谬赞了。”

    裁衣娘子只当是新婚羞怯,问她:“少主何时去挑布料花色?少主的婚服,自是要尽善尽美的。”

    她摇了摇头:“尽礼便好,娘子看着安排,时间太赶,颜苒不敢有旁的要求。”

    “这……是不是太委屈少主了?”裁衣娘子犹豫道。

    颜苒正待说什么,顾明谨却拉住了她,肃然道:“苒苒,我有话同你说。”

    王盛忙道:“你们聊,我们先退下了,有事再吩咐。”

    说完便拉着裁衣娘子离开了,还为他们紧紧关上了门。

    颜苒不敢看顾明谨,一手捂住心口,转身走出几步,道:“你说,我听着。”

    “成婚能否延上几日?长安剧变,我担忧爹,想回去看看。”他放柔了声音:“也是为了告诉爹我们的喜事,若有可能,我想请他回来看我们成婚。”

    顾明谨说完后,良久看着她的背影,等待她的回应,她却始终沉默不语,如同一块石头。

    一刻之后,他终于试探着问道:“苒苒?”

    屋内静得像水,时间悄然流逝,正当顾明谨以为颜苒再也不会回应他时,却见她突然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了他。

    她将头埋在他的心口处,声音里带着些脆弱:

    “顾明谨,你的担忧是人之常情,你想让你爹为我们证婚,我也很高兴。”

    顾明谨松了口气:“苒苒自是明事理的。”

    “若我明事理,便该放你回去的。”颜苒抬起头来看着他,手指轻抚他的脸颊:

    “顾明谨,我该放你回去的。”

    “苒苒,何意?”顾明谨茫然地看着她。

    “抱歉,成婚还有几日,你便在此处委屈几日吧。”颜苒在他唇下轻吻。

    “你要关我?”顾明谨眼里有几分错愕。

    “哪敢,初一将军岂是小女能随意关起来的。”颜苒捧着他的脸,唇角勾起一抹妖冶的笑:

    “但若你在成婚前离开这个屋子,那么我便忘了你,彻彻底底,说到做到。”

    顾明谨呆愣地看着她,如同第一天认识,她被那眼神一刺,弹开身子,转身要离开屋子。

    “颜苒。”她被他从背后紧紧抱入怀中,炙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传过来,如烈火燎原,烧进她的心里。

    “我答应你在先,你若不愿,我便不走了,留下来与你成婚。”

    颜苒微不可查地颤了颤,轻声道:“嗯。”

    “但我希望,你与我成婚,是因为你真心信重我,愿意让我分担一切,可以吗?”顾明谨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颜苒,不要瞒着我。”

    “你多想了。”颜苒挣开他,没有回头:

    “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颜苒,你究竟怎么了?

    顾明谨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愈发担忧。

    ——

    颜苒终究还是将顾明谨锁了起来。

    王盛再见到她的时候,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嘴唇红得像是染了血,面色白得像雪,颇有几分从前王兴的影子。

    “姑奶奶,你怎么搞成这样?那毒药,你究竟解没解开?”王盛指的是先前符思蕴给她下的,不二臣。

    “已然服过解药。”颜苒将那红绳穿的葫芦从脖子上取下,打开给王盛看:

    “这葫芦里原本装着一种解百毒的奇药,如今空了,正是被我用来解毒了。”

    王盛半信半疑地看着那葫芦,还是心存疑虑:“可我看你不像解毒的样子,是不是这灵药不行?”

    颜苒面露愠色:“你在疑神疑鬼些什么?要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颜苒本就是从沙场上拼杀出来的无名将军,先前是做了三年的贤王府主母,才在杀伐果决的面具上戴了一层温和的假面,如今她手握冀州最大势力,自是不必在谁面前巧言令色,上位之人的威势显露出来,横眉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让人不自觉多了几分畏惧。

    王盛抖了抖,忙规规矩矩答道:“一点消息都没有,要么他没来冀州,要么,冀州有人帮他。”

    “有人帮他?”颜苒挑了挑眉,唇角扯出一抹冷笑:“祭祖那日,做个套子,等他自己钻进来吧。”

    王盛蹙眉:“那日你成婚,真要为了他扰了兴致?”

    “苏彻要抓,婚也要成,我便是要二者兼得,有何不可?”颜苒眯着眼看他,带着几分轻狂。

    王盛的目光追逐着她的背影,带着些许不解:“你抓着苏彻要做什么?顾明谨骨子里还是忠正的,恐怕与你并不齐心。”

    颜苒的眼眶红了红,眼里闪过几分戾气。

    “他不敢叛我。”她深深看了王盛一眼,沉声道。

    ——

    冀州,郊外。

    临近年关,天实在太冷了,老树的每一根枝丫都结了冰,白雪纷纷扬扬地落着,盖在这片霜寒的土地上,很快又结了一层冰,让原本就湿滑的路更加难行。

    背上扛着苏彻,苏战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无比,后面也许还有谁派来的追兵,哪里都不安全,他从前极少设想,当本该高高在上的人一朝落难,竟然会有这么多人落井下石。

    苏彻在先前的反叛中受了箭伤,这一路逃下来,伤不但没好转,反而越来越重,随行的人也越来越少,如今只剩苏战一人,再这样下去,恐怕堂堂大轩帝王,就要折在这荒郊野外了。

    “主子,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即使被追兵抓,恐怕比不得目前凶险。”他叹出一口白雾,侧头对着背上的苏彻劝谏道。

    有些追兵要苏彻的命,有些却是要活着的他,事情再没有转机,比起眼睁睁看苏彻去死,他宁愿选择更加折中的路。

    “莫要轻举妄动,朕,朕心里有数。”苏彻睁开眼,声音微弱,却依旧有着不容质疑的王者气度。

    他眯着眼朝前看了看,指着远处的一座孤宅道:“去那里,杀了房主。”

    “是。”苏战眼里溢出些杀气,他虽不忍滥杀无辜,但非常时期自有非常手段,在苏彻的安危面前,容不下一丝一毫的风险。

    在隐蔽之处安放好苏彻,苏战猫着腰,抽出腰间血迹斑斑的匕首,轻巧地跃上了房顶,在护院的目光移过来之前,如风一般落入视线死角中。

    但即使是那一瞬间的一瞥,也让他迅速掌握了这院中守卫的布置,这小院之中有护院十余人,从吐息看都是久历沙场的好手。

    更不提内院似乎还另有布置,苏战不禁哀叹天不佑我大轩,这院落看着偏远孤僻,却是实在是个把守森严的,即使是他,也无甚把握能无声无息地杀死这么多人。

    “咳咳……”正当他思绪万千之际,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虚弱的咳嗽,他浑身汗毛乍竖,立马往树影深处隐了隐,将自己的吐息降到了最低。

    “你们都回去吧,我这不需人侍候,亦不需人保护。”那个声音很轻,如同一片轻盈的雪,却透着种不动如山的坚定。

    “少主有令,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等。”领头的护院面无表情道。

    少主……苏战心里猛地一跳,在冀州能被称为少主的,恐怕只有那个人了。

    那个,本该死去的人。

    若不是存着见她一面的心思,陛下也不至于要往这龙潭虎穴里跑。

    他不禁看向那说话之人,却只见他裹在一件白色的斗篷里,大大的兜帽遮住了脸,辨不清真实容颜。

    “少主应该吩咐过诸位,要听我差遣。”他的声音依旧轻,却透着股寒意:

    “鄙人的生死,自己担着,不用诸位向少主交代什么。”

    “可是……”那护院的面色一变,正要说什么,便又听他道:

    “莫非少主的意思,是让诸位监视于我吗?”

    “公子息怒,少主没有这个意思,还请公子不要因我等而伤了与少主的和气。”一位老妪从内院走出来,身后跟着近十名丫鬟仆从,闻言立马齐齐向白衣人抱拳躬身。

    老妪似乎在众人之中极有权威,她一开口,其它人纷纷低眉敛目,不再言语。

    “少主有令,一切以公子喜好为重,既然公子不喜我们,我们便先退下了,公子若有差遣,只要燃放信号弹,我等必然及时出现。”老妪将一件狐裘盖在白衣男子身上,嘱咐了几句,便带着众人退下了,整个院子只剩了白衣男子一人。

    苏战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老妪的背影,只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人都走了,先生若有什么难处,尽可直言。”一道清浅的声音募地在耳畔响起,将苏战的思绪扯了回来,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白衣男子脱下兜帽,露出一张俊秀的脸,清正的目光饱含关切,定定地看着他。

    “顾……顾世子?”苏战本欲抽刀,却在看清那容颜后猛地一顿,面上现出些错愕来。

    白衣男子一愣,也随之露出几分惊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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