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仆挑起珠帘,一位美人从珠帘后缓缓出来,眉如墨画,唇如桃瓣,一双美目若秋波盈盈。单从长相来说,倒像公侯王府养出来的小公子,干净纯然,但眉宇间却独有一番媚色。

    见惯姝色的张汲雨都被惊艳一瞬。

    “打扰二位娘子,我可能坐这儿?”他轻轻一笑,微一福身。

    “自然,公子请坐。”张汲雨吊儿郎当笑着道。

    他对张汲雨展露笑容,这才翩然坐下。

    “方才哥哥同我讲,今天来了两位姑娘,瞧着就知是贵人,奴家心下实在好奇,便过来叨扰一番。”

    张汲雨微微笑了笑,不赞同地摇摇头,“如此美人,如何能叫叨扰?”张汲雨自认为自己,那是相当怜香惜玉的。

    张汲雨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莞尔一笑,说:“奴家怡容。”

    “原你就是这鋆琇楼第一美人。”

    怡容手持一柄团扇,从进来起一直轻遮半张脸,羞道:“虚名罢了,娘子们谬赞。”他美目一转,问冬青:“这位娘子从进来坐下便一直一个人喝酒,当真不叫我们这儿的弟弟们作陪吗,看看楼下的歌舞也是好的。来了这鋆琇楼,却只一个人喝闷酒,好叫我们不服气的。”

    冬青温和道:“歌舞是好的,我却独爱这壶松醪春。”

    “松醪春虽好,我却更爱天下酒皆尝,”张汲雨大笑,她转头对怡容笑道,“你若能勾得她,我倒要重重赏你。”

    “这是为何?”怡容打着团扇,奇道。

    从没见过这般当着人密谋的。

    张汲雨举起一只杯子,大笑道:“玄蝉栽跟头,千金难换啊。”

    冬青笑,摇摇头表示无奈,举起杯子同她一碰。

    冬青道:“我倒是喜见你哪天被困。”

    张汲雨哈哈大笑,说:“那我也很是期待,兴许别有滋味呢。”她转头看着怡容,嬉笑道:“说不定就是怡容公子呢。”

    怡容笑道:“娘子说笑了,娘子何等的美人没见过,小小一个怡容又如何有这样的本事呢。”他团扇放下来,露出来清俊又妩媚的全脸,张汲雨微微一怔,冬青也一怔。

    冬青突然起身。

    她问张汲雨:“你今晚在此过夜?”

    张汲雨这才回了神,笑意又回了脸上,她吊儿郎当道:“不然呢?”

    她朝冬青眨眨眼,下一刻领子被旁边的倌儿拉过去,娇柔地送上一颗葡萄,两人顿时你侬我侬,冬青侧过头,懒得看这场景。

    怡容问:“娘子这便走?”

    冬青随意点点头。

    怡容轻叹一口气,视线一转,问张汲雨道:“娘子可要去我厢房坐坐。”

    “我房中酒类甚多。怡容旁的不算好,唯有这酿酒敢厚颜自夸一番。”

    冬青尚未出门,视线幽幽落在张汲雨身上,她如芒刺在背,忙推拒道:“不必了,今日我去听这位小郎君弹曲儿。”她说得是坐她怀中的小倌儿,他闻言露出羞涩的笑意。

    怡容一怔,微有些困惑,但笑着点点头,摇着团扇下去了。

    “玄蝉,他好似……”张汲雨道,她看向冬青。

    冬青知道她想说什么,罕见地皱了眉,瞪张汲雨一眼,制止她往下讲。

    张汲雨住口,明白再说下去就是不知礼数了。

    实际上冬青亦有些心惊,这倌楼里的江南第一美人,竟同阿舒长得有七分相似。

    阿舒,周徊之,冬青将要过门的未婚夫婿,庆水天周氏的嫡出长公子。

    把心上人同倌楼头牌联系在一块儿,冬青本能地生气,但倘若瞧不起倌楼里的郎君,却又违背了冬青向来不论尊卑贵贱的思想。

    “蕖水留下照顾姑娘。”冬青吩咐完,大步离开了。

    刚走出大门就被叫住。“姑娘请留步。”

    冬青回头,是方才怡容公子身边的男仆,

    “姑娘把这酒带回去吧,”他递过来两坛酒,说,“这是我们公子的亲自酿的松醪春,公子说难得遇到喜欢的人。”

    冬青笑了笑,说:“羽某愧然,并不能收。”她微一颔首便走了。

    男仆回了去怡容身边,怡容看他手上怎么提去又提回来的酒,并不奇怪,说:“去放着吧。”

    男仆嘟嘟囔囔道:“公子,你酿的酒可是无数人争抢着要的,怎么能说难得遇到喜欢的人呢?”

    怡容嗔怪地看他一眼。

    “争抢着要,不代表真的懂它,何况,”他轻笑道,“怎么不是呢。”

    第二日下午,冬青和魏承续在茶楼喝茶时,张汲雨才露面。她身上还一身酒气,眼神倒还算清明。

    魏承续过来邀请冬青住到风月山庄去。

    “玄蝉的朋友,也请一并来。”她落落大方地邀请,她知道冬青不会抛下朋友一个人去,虽然她对张汲雨总有些若有若无的抵触。

    张汲雨笑着回拒:“不必了,我叫人在城中买了一座庭院,家具都是现成的,虽不是全新,有些委屈冬青了,不过我这一两日就会叫人陆续换掉,好在庭院里有池有楼,风景尚可。”

    魏承续也笑:“风月大会在天擎山上开,届时众宾客都要住进风月山庄,何不早点住进来省点事呢?我可给玄蝉挑了最好的屋子。”

    “再好的屋子呢,不如自己的屋子。我的房子就是玄蝉的房子,她明天要和我一起去挑家具。”

    两人你来我往地呛声,火药味十足。

    冬青有些懵,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在这里为她争风吃醋些什么。

    “好啦好啦,我先在山下待一段时间,等风月大会一到,我就来寻你,承续。”冬青打圆场。

    张汲雨冷不丁道:“玄蝉,晚上再陪我去鋆琇楼玩罢。”

    “你带玄蝉去那等腌臢地方?”魏承续提高了声音,不敢置信道。

    冬青解释道:“她听说鋆琇楼有名,非要我陪她去听曲儿。”

    张汲雨道:“还说呢,结果你半道就抛下我跑了,玄蝉你忒不够姐妹。”

    魏承续一愣,缓了缓道:“这般才对,时常出入倌楼成何体统。”

    张汲雨满不在乎地道:“这怎了,人活一世就是要尽兴。”

    魏承续狠狠剐了张汲雨两眼,心想着她怎么就没死在林家。

    魏承续走了,包厢里只剩张汲雨和冬青两人,张汲雨道:“她是不是喜欢你?”

    冬青正喝茶呢,被茶水呛得直咳嗽,“你说什么呢。”

    张汲雨正经道:“我是真觉着这人有鬼,她看你那眼神不清白得很,听见我带你去了倌楼,眼神活似要活剥了我。”她越说越相信自己,“她恐怕有磨镜之癖!冬青你,危啊!”

    叹口气,张汲雨又思索道:“怪不得我总觉着她对我有股敌意,一定是把我当成了情敌,这她可就想错了,我与你是关系好,但我可只爱男人。”

    “冬青你也喜欢男人,她是注定得不到回应的,我现在有些怜爱她了,下次我便不与她呛声了。”

    冬青呢,冬青大受震撼。

    下一刻,张汲雨推开包厢的木窗,冲外面喊道:“公子——怡容公子——”

    张汲雨就是这么一个能带给你惊喜的人,你永远不知道她下一秒能干出什么事儿、说出什么话来。

    就像现在这样。

    怡容带着男仆走在街上,他裹得很严实,戴了垂胸的帷帽,听了这呼喊,倒还真抬起头来看。

    张汲雨撑在窗台上,笑得恣意灿烂。

    “上来坐一坐?”

    她倒是像个揽客的。

    怡容看见了那窗边上坐着的两人,掀开面纱笑了笑,风姿绰约,他爽朗点头,带着自己的男仆进了茶楼。

    趁着怡容上来的空档,冬青不敢置信道:“你这是做甚?”

    “你不觉得蹊跷吗?”张汲雨无辜道,“我昨日想了想,怎么就能有长这么像的人?”

    冬青讽道:“你昨儿还有空想这个?”

    冬青实在是气度太好,她这点讽刺对张汲雨来说不痛不痒。

    张汲雨嘻嘻哈哈道:“那当然,你的事情对我来说最重要,我床上都惦记着呢。”

    她是个嘴上不把门的。

    冬青无奈摇头。

    其实冬青也疑惑,她确实有事后去查证此事的想法,但哪儿有张汲雨这种查法儿。

    话虽如此,冬青仍旧疑惑,张汲雨怎么就能透过那深色的帷帽认出人来。

    “你怎么认出来的?”

    张汲雨冲她眨眨眼,说:“男人的身段,我过目不忘。”

    说话间,男仆推开包厢,怡容翩翩然地微微福身进来,把帷帽摘了,露出那张清俊绝伦的脸蛋来。

    张汲雨笑,“没想到今日又碰上了公子,说明我们有缘。”

    “有缘且有缘,怡容未曾想到,姑娘愿意邀请怡容上来一坐。”

    他说话声音很婉转,眼神也灵动,视线落到张汲雨身上,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愁。

    “毕竟昨晚的姑娘,瞧着对奴家是毫无兴趣呢。”

    张汲雨愣一下,她可不会觉得尴尬,只是脸上笑意更深,倒没想到怡容对昨晚的事如此介怀。

    想来也是,生就一副如此美貌,在女人间恐怕是从未碰壁过。

    但张汲雨对这样一张脸,实在是起不起来什么心思。

    美貌又如何?她虽爱玩男人,但左右不过是些玩物,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冬青在她心里的份量。

    张汲雨给她斟茶,笑道:“予不过担心唐突了佳人。”

    “唐突什么呢?”他手中团扇慢慢地摇着,道,“本就是这样的身份。”

    “公子瞧着,不该是这样的身份,”张汲雨探究道,“公子是怎么来的鋆琇楼?”面上端得是一副怜香惜玉样儿。

    怡容被逗笑,“家中贫苦,便把我卖了进来,原不过是贱命一条。”

    “在鋆琇楼很久了吗?”

    “十几年了吧。”怡容倒还真回忆了下,一瞬间自己都有些恍惚,那就前尘旧事,还真就这样被埋葬了。

    张汲雨笑道:“可有想过去别的地方?”

    怡容轻轻掩唇,假装震惊道:“怡容有何处可去呢?莫不是姑娘愿意为奴家赎身?”

    “那端看公子愿不愿意了。”张汲雨冲他眨眨眼。

    她们对视了片刻,怡容先转开脸笑道:“姑娘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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