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日,苏钰服用新开的药方也有四个月,他身子好转,楚执宜心情明显大不一样。

    就连知棋都能感觉到楚执宜春风得意的喜气,她由不得在心中感慨,自家娘子心中最要紧的果然还是苏公子,旁人半点儿也比不上。

    不过这样的欣喜落在燕峥眼中,便有些复杂了。

    楚执宜来看燕峥,身后还跟着人带了不少名贵药材。

    这些东西一开始她送来的时候,燕峥还以为是关心他,因此他很快便收了下来。

    可现在,他越发确定这些不过是楚执宜怕他每月放血伤了身子根本,怕的不是他会损伤,怕的是他不能继续做药引。

    想到此处,燕峥心头便是一窒。

    他总是控制着自己不敢往深处细想,好像只要不多想,那便不会成真。

    现下,他阻断了自己的思路,看向近在咫尺的女子。

    她生得十分美,甚至在这世上是可以引起争议的美,所以燕峥毫不怀疑,只要她轻轻勾一勾手指,便会有无数人愿为她前仆后继。

    他自己是这样。

    当然,别人亦是。

    被她这样用心关照着的人,又岂会心如磐石。

    燕峥手中捧着一卷书,若无其事地问她:“不是因女学之事不悦,怎么觉得你今日的心情不错?”

    楚执宜这些日子来疏落居次数多了些,两人闲聊的话也便多了,燕峥常常能听到她提到自己每日在忙什么。

    这让燕峥有一种感觉,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更近了一步。

    也让他敢明目张胆地开口问楚执宜的想法。

    这种纵容放在燕峥这里,便是一扇朝他打开的门,在楚执宜面前,他永远学不会浅尝辄止。

    只要楚执宜给他一点甜头,燕峥便能得寸进尺。

    楚执宜眉目舒展:“苏钰的身子恢复了不少,说是已经能见风出来走动了。”

    燕峥嘴唇一抿:“那他是不是要来见你?”

    “怎么会?他身子骨虚弱得很,只怕风一吹都能咳去半条命,哪里敢再出来,至少要痊愈之后……”

    楚执宜说着,瞥了一眼燕峥的表情,见他如同头顶盖了层阴云,眼眸低垂,一副隐而不发的样子。

    “你不高兴?”

    “没有。”燕峥口是心非。

    楚执宜笑了:“况且,我可是答应了有的人,不会去见他的。”

    燕峥只觉自己一直下坠的情绪拐了个弯,被她妥帖地捧在手中,他那颗浸入了冰水里的心,便感到了暖意。

    “阿峥,你怎么这么小气。”楚执宜凑近他抱怨道。

    这样轻的语气和这样亲近的姿态,更像是情人之间的私语。

    因此燕峥的脸很快便不争气地红了。

    他想要狡辩,又有些心虚,只能更无力地说了句:“没有。”

    楚执宜便笑得更开怀了。

    燕峥见她笑了,便也跟着笑,总归此刻更让她喜悦的人是自己,这便够了。

    “苏钰经商的本事极好,我现在虽身在府中不缺吃穿,可到底还是要为自己多打算一些,后头要靠他帮我做生意。”

    楚执宜漫不经心地同他解释。

    “所以他身子好了,我自然高兴。”

    燕峥道:“我也可以帮你。”

    楚执宜一愣。

    她其实不信,但还是顺势笑着说他可爱。

    “怎么办,你这么有趣我要是去了女学,岂不是要很久都见不到你了?”楚执宜似困惑似抱怨。

    她笑着提议:“左右到时是在贺家办学堂,不然到时我悄悄将你带去,想来贺府的人也不会说什么。”

    “你……这不大合规矩吧?”

    燕峥脸更红了,发出微弱的抗议。

    楚执宜故意道:“你在乎那些规矩吗?我怎么觉得你跟我一样,觉得那些规矩全是狗屁?”

    这还是楚执宜头一次在燕峥面前这样直白地表示自己的看法。

    她自幼生在边关,本就不像京城中的女子那样娇生惯养的学了许多规矩,因此许多粗话也是随口便来。

    燕峥显然不适应,但因眼前人是楚执宜,他还是点了点头。

    目光不经意间往她脸上一瞥。

    楚执宜失笑:“阿峥啊,你在想什么?我想的是倘若进了女学中还要学女红,有你在身侧,也能帮我应付一二。”

    燕峥有些失落。

    又觉得她能在这个时候想到自己,又很快不失落了。

    “那我到时去同人问问,想来不难。”燕峥认真道。

    楚执宜眼睛眯了眯:“你当真愿意去?我不过随口玩笑一句。”

    “你的事情,于我都不是玩笑。”

    楚执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对上了燕峥这灼灼的目光,是十六岁的燕峥太没心眼,还是他太有心计。

    招架不住这样的目光,她只能将头转向一边。

    楚执宜逼自己不去看他:“年底才选,到开春才能知晓结果,进不进还说不准呢。”

    “不去自是最好,若是不幸进了,那时再论。”

    她说话时,燕峥便一直用那样诚挚的目光看着她。

    楚执宜不甘示弱,故意道:“你若是再这样直勾勾看着我勾引我,我就亲你了。”

    她话音一落,燕峥便很快将视线收了回去。

    楚执宜正要笑他,便见燕峥又一点一点,缓慢地掩饰着将目光重新移到了她脸上。

    楚执宜不笑了。

    燕峥比之前大胆了一些,是她纵容出来的。

    这些楚执宜心中都清楚,哪怕每当夜晚降临,噩梦缠身,她依然放任两人之间的关系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原因无他,还是她的好奇心。

    燕峥好像真的,将之前的事情都忘了一般。

    他对楚执宜有着无限度的纵容和接受度,楚执宜目光落在他自然微微张开的嘴唇上,好像她对他做什么,他都能接受一样。

    楚执宜一向是个很有探究欲的人。

    侍女进来传话,说苏钰公子送了东西过来。

    这日她没在燕峥这里多待,撩拨之后又很快离开冷淡,这样的事情在他们两人这里经常发生,燕峥几乎半点不意外。

    可低落仍有。

    楚执宜离开后很久,房间内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燕峥开口:“苏钰……”

    桑阳眼皮跳了跳,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妙。

    但燕峥没继续说下去,就像之前的每次自欺欺人一般,他很擅长克制自己的疑惑。

    见燕峥没有问,桑阳松了一口气。

    心中的悲哀也多了一分,看向燕峥的目光也有些怜悯。

    燕峥不认识苏钰,这很正常,毕竟按照燕峥的身份,一个寻常商户家的公子,完全不足以让他记住。

    这样身份悬殊的两个人,在楚执宜眼中的重要程度,却全然不同。

    哪怕只是苏钰派来的下人,都能轻易将楚执宜从燕峥这里请走。

    桑阳总觉得楚执宜对燕峥的感情很复杂。

    楚执宜随着来的人离开,却见苏钰这次送来的并非什么玩物或是吃食首饰,反而是位医师。

    她自己原本是没打算看医师的,但苏钰既然亲自叫人送了来,她也不会推脱他的好意,便应允了让医师为自己请脉。

    诊脉观象、望闻问切,一番仔细的诊断过后,医师只得出了个楚执宜身上什么大大小小的疾病都没有的结果。

    折腾的动静不小,就连楚江婉都以为她因这些日子的教习,劳累到了,还特意到芳回院中看望楚执宜。

    楚江婉就在一旁听着,听到那医师说楚执宜脉搏有力,身体比寻常男子身体还要好时,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楚执宜自己也挺纳闷,她是当真觉得身体不爽利,可偏偏瞧不出病因。

    若非自己上一世也没有早早患上什么不治之症,楚执宜此刻都要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厉害的绝症了。

    医师也没招,便只给她开了一味熏香的方子,说是能怡神静气,也免了她被梦境困扰。

    苏家是医学世家,苏钰寻来的医师尚且如此说,只怕再请旁人来也没法子。

    楚执宜知晓楚江婉爱念叨,赶在她追问病症前问了自己关心之事:“长姐之前可进过女学?”

    楚江婉身后的侍女见她没说话,心知自家娘子一向谦逊,适时开口:“二娘子,我家娘子当时入女学拿得可是魁首的位置,京城中多少女子都以娘子做榜样呢。”

    主子温吞,下人便伶俐一些。

    楚江婉的这个侍女便是这般。

    楚执宜抬眼看了她,是个生得美貌又聪明伶俐的丫头,她问道:“那长姐当时在女学中,可快乐否?”

    楚江婉浅笑:“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都如意快活?”

    “那便是不快乐了。”楚执宜道,“长姐事事第一尚且都不快乐,那我这样的水平,便是入了女学,只怕是更加徒增烦恼。”

    “二娘子不该这样说,这几日府中议亲,有女学之事,不少高门显贵都对咱们娘子另眼相看呢。”那侍女又开口道,“二娘子此番若是能进,一家有两女进女学,定然能成为京城中的一番美谈呢。”

    她为自家娘子高兴的表情不似作伪,可楚执宜却高兴不起来。

    “更何况,这次的女学是在贺家举办,更是有不少京城中的显贵公子在那里求学,二娘子生得这般貌美,指不定便一朝飞上指头呢。”

    见两人没有阻止她的意思,侍女便不无骄傲地劝楚执宜道。

    楚江婉闻言瞥了一眼侍女,示意她不必再说了。

    楚执宜询问:“什么学堂?”

    “此次贺家同时办了两个学堂,一个照例是与往年相同的女学,另一个便是特地请了李学究开班传学,门槛也同样不低。”

    楚执宜将这些话在心中琢磨了一会儿,才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本来她确实是不想去的,但听楚江婉这么一说,楚执宜便有了打算。

    楚江婉适时起身:“此事到底是你自己拿主意,我也不好多劝,你还是再多考虑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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