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仍弥漫着旖旎的气息,楚执宜已然淡然起身将自己的衣裳拢好,又把散了的珠花重新插回原来的位置,只是几下都不得要领,将发髻弄歪了。

    她便不免又觉得还是直接用发带将头发全高高束起方便些。

    贺清元从身后接过她的簪子,将那乌发帮她细细打理好。

    铜镜里映照出两人的身形,贺清元又重新恢复了在外的那副正人君子模样。

    楚执宜看着那张只留下侧脸和身形的脸,他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自己,乌发散落在他修长如玉的指尖,像是对待珍贵的宝物,又被重新归置好。

    有他用心,楚执宜便不将精力放在这上面,只透过铜镜看他的映像。

    恍惚间,熟悉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之中。

    好像也有什么人,曾这样帮她整理发髻。

    记忆中,那人还会凑在自己耳畔,说一些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私房话,惹得楚执宜对他又恨又爱才算完。

    她胸口莫名涌起一股暖意,那对她来说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贺清元正在此时直起了身子,她也向梦境中的幻影投去试探的目光。

    身形相像,气质如兰如玉,可那张脸并不是贺清元。

    楚执宜缓缓吐出一口气,也不知是可惜还是遗憾。

    贺清元只低声同她道:“听说崔家长公子被带回去后,便被关在了家中,我打算拜访一二,今后便让人不用来了。”

    若当时崔凌云那罪名被按实了,贺家要避嫌也是情理之中。

    可如今崔凌云已经被放了出来,刑部也拿出了证据为他平冤,再不让人来,便是当真不待见他了。

    贺清元并未直接在楚执宜面前提他们的瓜葛,楚执宜却立即明白了他是为谁。

    楚执宜不愿意让他掺和自己的事情,贺清元却想要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她。

    她领情,却摇了摇头。

    贺清元却以为是楚执宜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楚执宜还不愿意接受他的帮助,皱起了眉毛,便要将人的手牵住说个明白。

    “不是不想你帮,是没必要。”楚执宜道。

    贺清元露出疑惑的表情。

    楚执宜起身,未松开他的手:“崔长公子被母亲当街那般训斥,自然不能不长教训,回家指不定受了多少教训指责,不会再来找事的。”

    不管他如今心中将楚执宜恨成什么样,至少不敢再在明面上找她麻烦。

    经此一遭,他该明白,她就是麻烦本身。

    崔凌云不能也不敢再用从前的蠢招子惹她了。

    贺清元也明白过来,便不再提这件事情。

    楚执宜是个跟他以往认知的京中女郎都不同的人,从认识到现在,她所做的所有事情一件件突破着他对她的认知。

    可莫名的,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如今的深陷其中,他竟没有半分意外。

    她有心机有手段,甚至就连他们这段情爱也是他沉溺得更深,可他却心甘情愿。

    甚至回头再看,只觉得其实自己连最开始的抗拒其实也是无法抵抗地被她吸引。

    楚执宜夜里沐浴时候不免又将贺清元一顿骂。

    燕峥同她亲近之时其实熟悉又克制,怕伤了她,怕她

    她在热水中躺了一会,便起身披上了外衣,吩咐绘竹去帮她寻一样东西。

    绘竹听了楚执宜要她找的东西后,一阵怔愣,却没多问,立马去寻了。

    楚执宜将她寻来的那东西好生包装了一番,便吩咐人送到国公府给那位正人君子贺三公子。

    根据绘竹带回来的禀报,贺清元接过那精致檀木盒时,连手指头都微微颤抖。

    毕竟这是楚执宜送他的头一份礼物。

    楚执宜得知后在心中对贺清元十分抱歉,又因为身上贺清元造的孽觉得是他罪有应得活该。

    贺清元不知是自己头一回这样心仪一位女郎还是自己当真当不大对,他总觉得楚执宜对自己若即若离,甚至觉得她在面对自己时太过游刃有余。

    虽然他们如今已有了肌肤之亲,可他很多时候,甚至会怀疑楚执宜究竟是不是真的爱自己。

    这种怀疑在白天的时候不会有,可在夜里晦暗时,这种想法便不可抑制地泛滥蔓延。

    可在看到楚执宜送自己礼物之后,一切便大不同了。

    所以他当时看到那个精致典雅的檀木盒时,心中实实在在是忐忑激动的,导致连手指细微的颤抖这样的细节都被绘竹发现了。

    不过这种反应很快便消散了。

    因为他看到楚执宜包装精致送给他的礼物,是一个止吠锁。

    倘若他没认错的话,这种用精铁锻造而成的东西只会给大型犬和野兽戴,以防止其咬伤人。

    思及此物的寓意,贺清元一片空白的脸上又泛起了红。

    他还是妥当地将这份赠礼收了。

    楚执宜笑着听绘竹讲完了贺清元的反应,道:“看来他还挺喜欢这份礼物,下次可以接着送。”

    绘竹虽然心中不懂楚执宜和贺清元的奇怪趣味,只面色奇异地应了。

    有了这一遭,楚执宜夜里睡得格外安心。

    次日去女学之时,在门口看着贺清元时头一次没有主动避开,反而是有些打量地朝他看去。

    贺清元一看楚执宜的眼神,便知她是在打趣昨日之事。

    分明眼下衣冠端正,两人之间距离也甚远,可贺清元却仍是不自觉红了脸。

    一旁的贺朝盈见状露出了惊奇的目光:“今日阴风作镇像是一会儿便要下雨,来得路上我都觉得衣裳穿得薄了,怎的给兄长热成这样了?”

    贺清元扫了她一眼,心里立时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再要往楚执宜那边看时,才发现楚执宜已经离开了。

    贺朝盈见状顺着贺清元的目光往一边看去,正瞧见楚执宜往女学堂内走的身影,心下一时间明白了过来。

    她看向贺清元的目光却更惊奇了。

    实在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兄长平日里瞧着一本正经得好像族中那些老古董,在感情上竟然这般纯情。

    方才楚执宜的表情她看是瞧见了,没有半分变化,比在女学中读经史时还要稳重庄严一些。

    她好像透过这一幕,窥见了两人相处的什么秘密一般。

    不等贺清元谴责,便摇着头啧啧离开了。

    楚执宜并未听见两人的对话,只如平常一般进了学堂之中,低头将前两日回家做的课业一一整理好。

    料到今日贺清元会在外头候着自己,便没有着急离开。

    前几日还视自己如洪水猛兽一般的崔凌欢,今日见着了楚执宜后竟是远远避开了,像是有多忌惮她一般。

    白奉吟将其反应看在眼中,还小声同楚执宜议论。

    楚执宜闻言并未多在意崔凌欢的反应。

    不过只从她的态度可以想见,崔家长公子崔凌云那日回家后定然没有少被崔家人教训。

    这才让崔凌欢不敢再像以往那般招惹楚执宜,生怕她哪日真对自己也生了计较的心思。

    往日下学之时,学堂内的姑娘们很快便散了,今日楚执宜没着急离开,却发现学堂里留着的人不少。

    就连一向回家最是积极的白奉吟也还在。

    楚执宜还没开口发问,便见白奉吟一副很明白的模样:“你也是得知了消息想要来看个热闹的?也是,那燕四公子如今仍住在你楚家,你知晓也是自然。”

    “什么消息?”

    楚执宜还当真并不清楚。

    白奉吟见她疑惑的表情不似作伪,才道:“听说,听说贺家学堂那边有位老夫子曾也教过燕四公子,如今见燕四公子已出来行走了,便将他叫在身边做了副手。”

    “副手?”

    “这个嘛,他如今年龄未及弱冠,若说授课岂不是叫人觉得荒谬?可若想做学生却没有那个身份,所以那位老夫子便寻了这个由头将人留下了。”白奉吟一面往外头张望,一面同楚执宜解释。

    楚执宜想了想:“燕四公子从前在京城中声名不小,可燕家流放之后,从前的才名也变成了污名,一年过去,如今天下人眼中的燕四公子早便不如从前。”

    “是这样的,他又不能参加科考,旁人便更觉他从前的声名全是因身份被捧出来的,即便如今有人助力,也只当他是靠着薛老将军的势力,没几个人会真心拜服。”

    “所以这位老夫子便将他带在身边,贺家学堂自是有京城中名声不小的读书人,这是给了他平反自己的机会。”

    “你也是如此以为的?”白奉吟面上一喜,“可我想不明白的是,这样攒名声的方法的未免太慢了,还不如直接将他带去边关,在军中攒下功劳来得实在。”

    白奉吟如此想实在无可厚非,他们都是武将之家出身,比之声名,更加信奉军功。

    楚执宜闻言轻笑:“你以为从前的燕家盛极,为何没了?”

    她这话的声音刻意压得低了,白奉吟却立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燕峥想要从头再来,最忌讳的便是走燕家的老路,便说等今后惹来圣上忌惮,一旦被圣上察觉,那便是他这条命不保了。

    白奉吟若有所思地低声喃喃了几句:“也是,也是。”

    楚执宜没在意她在想什么,将桌上的书本收拾妥当了,便离开了学堂。

    外头确实有不少人在张望,有些是当真好奇燕四公子的风采,有些便是想着看笑话了。

    比如迟迟未离开的贺朝盈,在遇着楚执宜时,还朝她一笑:“我还以为燕四公子在薛老将军回来后便会离开楚家,不想竟还留着,真是……”

    真是跟她预料的一样没出息。

    楚执宜看着贺朝盈的表情,自动在心中帮她补上这句话。

    虽从一开始阻挠燕峥走上从武立战功的人是自己,可如今听旁人这般贬低他,楚执宜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白的不爽。

章节目录

杀死那个反派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抱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抱剑并收藏杀死那个反派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