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个月与桑莫的对战中，楚执宜和底下的士兵们都深切地体会到了敌方兵强马壮还会用奇兵是有多难对战。
楚执宜虽对上一世的桑莫所用战术十分熟悉，可桑莫也反应极快。
在意识到自己早就被楚执宜摸清了底细之后，索性就换了一种打法，不再故作神秘，反而用了和之前巴尔术一样的方法。
对战之时横冲直撞，只靠精兵执锐便能让大盛的军队无法招架。
在连日来的鏖战过后，楚执宜自然知晓他们不能再这样耗下去，桑莫不用的阵法，她用；桑莫想要横冲直撞，她便索性迂回。
于是寒冬里这一场的战事，成了两军僵持得最久的一场。
楚执宜在对阵用计上，想来是一个有耐心地猎人，她用心筹谋了好几日，终于将敌军哄骗到了她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之处。
一抬手，原本埋伏作蛇阵的士兵们立即将对方包围在了可以绞死的范围内。
这一成功的取得，要紧之处便是楚执宜之前一直装作自己上了桑莫的当，走进了对方阵法的核心。
终于到了收网猎杀的时候，连日奔劳的楚执宜露出了满意的笑。
却不想，在坑杀敌军的紧要之时，便听到了亲信来报——
燕峥被捉了。
自那日楚向安的训话之后，楚执宜自然不能让燕峥再一直留在营帐中。
加之他自己也颇懂阵法，虽然身子骨比前世弱一些，但到底也是个能打的。若能重新上战场，楚执宜自然也欣慰。
不过这一次和蒙军的对战显然是桑莫一手策划，让楚执宜以为自己早早地掉落进陷阱中，实则意在抓住楚执宜这个新成亲的夫婿。
好以此作为要挟，让她打开城门，不战而降。
收兵之后，燕屹头一个跑到了楚执宜跟前：“姐姐，你别着急，我今夜便带人杀进敌军营帐，救回兄长。”
楚执宜没应声。
燕屹在她一旁来回走，焦急得要挠头：“这个巴尔术抓谁不好，竟然盯上了兄长，必定是知晓你看重他，这才想要以此为要挟。”
“他爹的蒙蛮子，竟然想出如此下作的方法对付咱们。这是见我们占了上风，这才生了这卑鄙的心思。”
见楚执宜不说话，他只以为楚执宜是着急得乱成了一锅粥，语速极快地劝道。
手上握紧了刀：“不行，我还是得今晚去偷袭！”
“站住。”楚执宜叫住了他，“你现下去，是等着蒙军布下天罗地网将你也抓住吗？到时我不仅丢了夫婿和军事，还要丢了主将和弟弟！”
燕屹闻言停下了步子：“那我该如何？姐姐你给我一句话，我都能去做。”
他本就是个没有耐性的，如今要他着急地在这儿等，简直不可能。
另一边，楚向安那里到时安静，没派人过来。
“等。”楚执宜只道。
“等？！”燕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等。
“桑莫有备而来，贸然动手除了在对方面前暴露我们的要害之外，没有任何益处。”楚执宜冷静道。
燕屹看着楚执宜镇定的脸，虽然她也皱眉恼火，却比自己反应淡然许多。
“姐姐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法子？”燕屹突然福灵心至，问。
“还需等一个人来。”
桑莫将楚执宜喜欢的夫婿活捉了，按照他的预想，楚执宜这几日定然是食不能饱入寝难安，急得如同热锅蚂蚁。
若楚执宜前来营救偷袭，那便是死路一条。
若她不敢来，桑莫也不着急要了这人的性命，且将他留在军营之中折磨，也好报他这些日子被楚执宜用阵法愚弄之辱。
待将人玩腻了，再以他的性命去要挟楚执宜。
到时候若将这人虐杀在阵前，只怕也是个鼓舞士气的好法子。
如此一想，桑莫又摆摆手吩咐底下人加紧防守，又问今日盛军那边可有动静，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这才又冷静下来。
到底是能做他对手的人，是有几分难缠的。
桑莫又问：“那个燕四可开口了？”
得到的同样是否定的答案。
得知桑莫要留那人的性命，底下人逼问的手段也便都以不将人整死为底线。
“还是个硬骨头，那便挑了他的手脚筋骨，到时候让他再爬回盛军营地。”桑莫冷笑着道。
底下人见他这是动了真格的，领了命便往牢狱中去。
擦肩而过的是前去刺探盛军的动向的士兵，双手捧着信递上道：“禀报狼主，盛军那边送来的，说是只要保二娘子的夫婿毫发无损，她可以答应狼主的条件。”
桑莫挑眉。
“要她现在开城投降也答应么？”
他预想了许多结果，却觉得楚执宜为了一个夫婿妥协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她可是能在战场上做自己对手的人。
桑莫的第一反应便是警惕。
他输了楚执宜太多次，这个二娘子想来狡猾又诡计多端，如今他轻易便赢了她一场，还将对方最重要的人绑了来。
虽说从前桑莫在战场上也是如此折磨对手的。
但楚执宜是第一次让他有无法招架的预感的人。
楚执宜在信上说，三日后，双方在湘水桥见，彼时希望能看到完好无损的燕峥，再同他谈条件。
大方到让桑莫心颤。
即便这是个陷阱，也是个让桑莫无法拒绝的陷阱。
他吩咐在牢狱中负责撬开燕峥嘴的士兵，姑且留他到三日后。
“姐姐，你真的要答应他的条件？”
若是答应了这一仗输了事小，从今往后，楚执宜可就再难站在战场上作为主帅与敌军作战了。
他们这些男子有句话叫“胜败乃兵家常事”，可这句话却不适用于女子。
无论是圣上、朝臣还是百姓，都对女帅更苛刻一些。
从前郑秀也面临过这样的抉择，他枯坐一夜，第二日妻儿的惨死成就了他的忠义之名。
可放在楚执宜身上却不会如此。
若放任燕峥惨死，她便是冷血无情；若为了男子收兵，她更是妇人短见，少不了被口诛笔伐。
她只是败了一场，朝中便有数不清的老不死上书要求将楚执宜唤回京城。
如今哪怕那人是楚执宜的心上人，这种艰难的抉择放在她的身上，便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坑害。
不得不说，桑莫虽然久在边关，却将这中原的风俗拿捏得死，分明是咬死了楚执宜要她这一次惨败。
“怎么能不答应？那可是我最珍重的夫婿。”楚执宜道。
昨日里月亮大，照在窗前亮汪汪的，实在碍眼。
临天亮时才闭眼，又见了上一世的事，着实扰人。
可燕屹见她说的话轻飘飘的，反而以为楚执宜早有成算，并不将对方的威胁放在眼中。
即便这事在燕屹看来，实在是难解的死结。
次日一大早，没等来桑莫的回应，却先等来了一个传信的女子。
楚执宜眼睛一亮：“快请！”
燕屹一见楚执宜这反应，当即觉得来人并不简单，索性也不走了，想要看看能让姐姐如此看重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随着传信女子进来的是个身形劲瘦，穿着红色粗布戎装的女人，她身上的装束和楚执宜寻常的穿戴有些相像。
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女子不穿丝绸纱衣反而身穿这种戎装，头上也不点珠翠，反而是将长发全收进发冠之中，利落飒爽。
燕屹看着他便觉得有几分熟悉。
却见那女子见了楚执宜也不行礼，反而远远站着。
楚执宜率先开口：“好久不见，真是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先前传信的那个女子手握这兵器往她身前一站，抬手将往人跟前走欲要打量的楚执宜拦住：“站住，这是我们焕将军。”
燕屹从没见过到了他们的营地竟然还敢摆谱嚣张之人，当即便气得也站在楚执宜身前：“没有京城传旨册封，我怎么不知道越州多了位焕将军？”
先前出声的女子一噎：“你！”
阿焕却平淡出声：“无妨，楚二娘子，是很久不见了，听说你最近有难，我特来助你。”
“愿闻其详。”楚执宜道。
见她们两人这样心平气和地开始了对话，燕屹两人反倒是没话说。
“我听说燕峥被抓了，两日后你便要与蒙军在湘水谈判，恐怕你正着急，便为二娘子送来了良策。”
说着，一挑眉，示意站在身前的女子拜见楚执宜。
“拜见二娘子。”方才出言不逊的女子躬身行了个礼。
楚执宜上下将人打量了一圈，这女子一袭玄色劲装，身量高挑、身姿挺拔，后背一把长弓，眉目冷淡、面带煞气，是个让人不敢小觑的女子。
“这是什么意思？”楚执宜笑。
“她最擅弓箭，可以百步穿杨，凌青。”
被叫做凌青的女子自身后将弓箭取下，几人见势往后退了两步。
便见她将弓拉满，二指夹住箭身尾羽，紧绷的弦线，几乎能听到细微的声响，便见她手一松，利箭即刻射出，正中百里之外大盛军队的旗帜一角，不偏不倚。
楚执宜挑眉，看向眼前的女子，目光如森。
前世，楚执宜早听说越州有位弓箭手，能百步穿杨，还专门上门求见，可是她死活不肯进自己的军队。
这一世，楚执宜特地留了阿焕去发展势力。
却不想，她还真将这人收到了自己的麾下。
而这几日，楚执宜一直在等的，也是这个时候。
“真是没想到，你离开军营之后，竟然能招揽到这样的能人良才。”楚执宜走到桌边，取了一旁早备下的茶杯，倒好了茶，往人面前递去。
凌青显然没想过楚执宜会是这个反应。
一旁的阿焕连连向她点头示意。
凌青才顶着那张面瘫脸接过了楚执宜递过去的茶，见她要往口中灌，楚执宜才道：“要不要考虑来我的军营，至少可以给你一个副将当，总比跟着她的那些零散小队走的强。”
阿焕没见过还有这样当着面挖自己墙角的，当即便愣住。
变了脸色朝楚执宜看去，眼神恨不能当即便将她吞了。
凌青亦是喝茶的动作一停，将方才接过的那盏茶重新放在了桌上，冷着脸道：“不必了，我只来帮个忙就走。”
楚执宜原本也没指望这样轻易便能将人收到麾下。
早知道这位凌青神箭手性子特立独行，她于是又重新看向阿焕：“说吧，你要什么？”
“我知道你早在越州建了自己的粮仓，我要半年的粮食。”阿焕道。
“狮子大开口啊。”
“只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在意那个燕四了。”阿焕紧张地盯着楚执宜。
她当然知道自己要养收来的那些人，还要带着他们去边关打仗耗费巨大，他们中不乏能人异士，缺的就是钱。
若是没有粮食，只怕成不了半月，便要散。
听说楚执宜这边遇到了麻烦，她这才瞅准了机会过来。
“不如这样。”楚执宜几乎没有思索多久，便给出了答案，她注视着阿焕的眼睛，“我给你三年的粮草。”
话音刚落，身后的燕屹先急了：“姐姐！”
“什么条件？”阿焕也不傻，知道楚执宜这样的人，绝对不会白白的给自己粮草。
“条件便是你的这些人，在我需要的时候可以供我差遣。”楚执宜道。
难以真正信服自己的能人，楚执宜不要，可却不代表她不可以用别的法子得到这人的效忠。
阿焕抬眼与凌青对视一番，最后才道：“好，我答应你。”
“阿屹，立字为据。”楚执宜吩咐道。
燕屹神情复杂地应了。
他终于记起来，眼前这女子，便是之前那个被楚执宜救下的臭乞丐，后来没在军营留多久，便被楚执宜放跑了。
彼时姐姐说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却没有想到，这才没有多久，她便真的集结了这么多人，还自封了将军。
他走到桌前，将她们方才所作约定写在了纸上，又盖上了楚执宜的私印。
楚执宜接过契约，扫了一眼，又送到阿焕面前。
她确认无误后，便也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将这契约定好，楚执宜才抽工夫瞥了一眼一旁的凌青：“这样有个性的人，连我的军营都不来，你是如何收服的？”
她这话的语气，就好像她们早已经化敌为友，是可以坐在一起促膝长谈的旧友一般。
可惜她们并不是。
太过随意自在的话，反倒让阿焕停了片刻。
“楚二娘子出生起便顺风顺水，女子身还能从圣上那里拿到兵符来到越州做主帅，怎么会真正理解底层摸爬滚打的人，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愿意留在你身边。”
阿焕将自己的那一份契约看了两遍后，才叠好塞进了怀中。
楚执宜听得认同地点点头。
尽管她很想说，自己活到二十二岁才挣脱那个满是痛苦丝线的牢笼来到了越州，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顺风顺水的？
倘若被父兄护在后宅的温床中，做着贤妻良母、依仗他人顺遂一生的日子也算美梦的话。
“真的吗？”楚执宜问凌青。
“她太会缠人了，甩不开。”凌青脸上没什么表情道。
楚执宜和燕屹同时笑出了声。
阿焕则满脸是被人掉了面子的羞恼，直看了凌青好几眼，才道：“行了，你就留在这儿吧，我走了！”
楚执宜虽对上一世的桑莫所用战术十分熟悉，可桑莫也反应极快。
在意识到自己早就被楚执宜摸清了底细之后，索性就换了一种打法，不再故作神秘，反而用了和之前巴尔术一样的方法。
对战之时横冲直撞，只靠精兵执锐便能让大盛的军队无法招架。
在连日来的鏖战过后，楚执宜自然知晓他们不能再这样耗下去，桑莫不用的阵法，她用；桑莫想要横冲直撞，她便索性迂回。
于是寒冬里这一场的战事，成了两军僵持得最久的一场。
楚执宜在对阵用计上，想来是一个有耐心地猎人，她用心筹谋了好几日，终于将敌军哄骗到了她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之处。
一抬手，原本埋伏作蛇阵的士兵们立即将对方包围在了可以绞死的范围内。
这一成功的取得，要紧之处便是楚执宜之前一直装作自己上了桑莫的当，走进了对方阵法的核心。
终于到了收网猎杀的时候，连日奔劳的楚执宜露出了满意的笑。
却不想，在坑杀敌军的紧要之时，便听到了亲信来报——
燕峥被捉了。
自那日楚向安的训话之后，楚执宜自然不能让燕峥再一直留在营帐中。
加之他自己也颇懂阵法，虽然身子骨比前世弱一些，但到底也是个能打的。若能重新上战场，楚执宜自然也欣慰。
不过这一次和蒙军的对战显然是桑莫一手策划，让楚执宜以为自己早早地掉落进陷阱中，实则意在抓住楚执宜这个新成亲的夫婿。
好以此作为要挟，让她打开城门，不战而降。
收兵之后，燕屹头一个跑到了楚执宜跟前：“姐姐，你别着急，我今夜便带人杀进敌军营帐，救回兄长。”
楚执宜没应声。
燕屹在她一旁来回走，焦急得要挠头：“这个巴尔术抓谁不好，竟然盯上了兄长，必定是知晓你看重他，这才想要以此为要挟。”
“他爹的蒙蛮子，竟然想出如此下作的方法对付咱们。这是见我们占了上风，这才生了这卑鄙的心思。”
见楚执宜不说话，他只以为楚执宜是着急得乱成了一锅粥，语速极快地劝道。
手上握紧了刀：“不行，我还是得今晚去偷袭！”
“站住。”楚执宜叫住了他，“你现下去，是等着蒙军布下天罗地网将你也抓住吗？到时我不仅丢了夫婿和军事，还要丢了主将和弟弟！”
燕屹闻言停下了步子：“那我该如何？姐姐你给我一句话，我都能去做。”
他本就是个没有耐性的，如今要他着急地在这儿等，简直不可能。
另一边，楚向安那里到时安静，没派人过来。
“等。”楚执宜只道。
“等？！”燕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等。
“桑莫有备而来，贸然动手除了在对方面前暴露我们的要害之外，没有任何益处。”楚执宜冷静道。
燕屹看着楚执宜镇定的脸，虽然她也皱眉恼火，却比自己反应淡然许多。
“姐姐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法子？”燕屹突然福灵心至，问。
“还需等一个人来。”
桑莫将楚执宜喜欢的夫婿活捉了，按照他的预想，楚执宜这几日定然是食不能饱入寝难安，急得如同热锅蚂蚁。
若楚执宜前来营救偷袭，那便是死路一条。
若她不敢来，桑莫也不着急要了这人的性命，且将他留在军营之中折磨，也好报他这些日子被楚执宜用阵法愚弄之辱。
待将人玩腻了，再以他的性命去要挟楚执宜。
到时候若将这人虐杀在阵前，只怕也是个鼓舞士气的好法子。
如此一想，桑莫又摆摆手吩咐底下人加紧防守，又问今日盛军那边可有动静，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后，这才又冷静下来。
到底是能做他对手的人，是有几分难缠的。
桑莫又问：“那个燕四可开口了？”
得到的同样是否定的答案。
得知桑莫要留那人的性命，底下人逼问的手段也便都以不将人整死为底线。
“还是个硬骨头，那便挑了他的手脚筋骨，到时候让他再爬回盛军营地。”桑莫冷笑着道。
底下人见他这是动了真格的，领了命便往牢狱中去。
擦肩而过的是前去刺探盛军的动向的士兵，双手捧着信递上道：“禀报狼主，盛军那边送来的，说是只要保二娘子的夫婿毫发无损，她可以答应狼主的条件。”
桑莫挑眉。
“要她现在开城投降也答应么？”
他预想了许多结果，却觉得楚执宜为了一个夫婿妥协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她可是能在战场上做自己对手的人。
桑莫的第一反应便是警惕。
他输了楚执宜太多次，这个二娘子想来狡猾又诡计多端，如今他轻易便赢了她一场，还将对方最重要的人绑了来。
虽说从前桑莫在战场上也是如此折磨对手的。
但楚执宜是第一次让他有无法招架的预感的人。
楚执宜在信上说，三日后，双方在湘水桥见，彼时希望能看到完好无损的燕峥，再同他谈条件。
大方到让桑莫心颤。
即便这是个陷阱，也是个让桑莫无法拒绝的陷阱。
他吩咐在牢狱中负责撬开燕峥嘴的士兵，姑且留他到三日后。
“姐姐，你真的要答应他的条件？”
若是答应了这一仗输了事小，从今往后，楚执宜可就再难站在战场上作为主帅与敌军作战了。
他们这些男子有句话叫“胜败乃兵家常事”，可这句话却不适用于女子。
无论是圣上、朝臣还是百姓，都对女帅更苛刻一些。
从前郑秀也面临过这样的抉择，他枯坐一夜，第二日妻儿的惨死成就了他的忠义之名。
可放在楚执宜身上却不会如此。
若放任燕峥惨死，她便是冷血无情；若为了男子收兵，她更是妇人短见，少不了被口诛笔伐。
她只是败了一场，朝中便有数不清的老不死上书要求将楚执宜唤回京城。
如今哪怕那人是楚执宜的心上人，这种艰难的抉择放在她的身上，便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坑害。
不得不说，桑莫虽然久在边关，却将这中原的风俗拿捏得死，分明是咬死了楚执宜要她这一次惨败。
“怎么能不答应？那可是我最珍重的夫婿。”楚执宜道。
昨日里月亮大，照在窗前亮汪汪的，实在碍眼。
临天亮时才闭眼，又见了上一世的事，着实扰人。
可燕屹见她说的话轻飘飘的，反而以为楚执宜早有成算，并不将对方的威胁放在眼中。
即便这事在燕屹看来，实在是难解的死结。
次日一大早，没等来桑莫的回应，却先等来了一个传信的女子。
楚执宜眼睛一亮：“快请！”
燕屹一见楚执宜这反应，当即觉得来人并不简单，索性也不走了，想要看看能让姐姐如此看重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随着传信女子进来的是个身形劲瘦，穿着红色粗布戎装的女人，她身上的装束和楚执宜寻常的穿戴有些相像。
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女子不穿丝绸纱衣反而身穿这种戎装，头上也不点珠翠，反而是将长发全收进发冠之中，利落飒爽。
燕屹看着他便觉得有几分熟悉。
却见那女子见了楚执宜也不行礼，反而远远站着。
楚执宜率先开口：“好久不见，真是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先前传信的那个女子手握这兵器往她身前一站，抬手将往人跟前走欲要打量的楚执宜拦住：“站住，这是我们焕将军。”
燕屹从没见过到了他们的营地竟然还敢摆谱嚣张之人，当即便气得也站在楚执宜身前：“没有京城传旨册封，我怎么不知道越州多了位焕将军？”
先前出声的女子一噎：“你！”
阿焕却平淡出声：“无妨，楚二娘子，是很久不见了，听说你最近有难，我特来助你。”
“愿闻其详。”楚执宜道。
见她们两人这样心平气和地开始了对话，燕屹两人反倒是没话说。
“我听说燕峥被抓了，两日后你便要与蒙军在湘水谈判，恐怕你正着急，便为二娘子送来了良策。”
说着，一挑眉，示意站在身前的女子拜见楚执宜。
“拜见二娘子。”方才出言不逊的女子躬身行了个礼。
楚执宜上下将人打量了一圈，这女子一袭玄色劲装，身量高挑、身姿挺拔，后背一把长弓，眉目冷淡、面带煞气，是个让人不敢小觑的女子。
“这是什么意思？”楚执宜笑。
“她最擅弓箭，可以百步穿杨，凌青。”
被叫做凌青的女子自身后将弓箭取下，几人见势往后退了两步。
便见她将弓拉满，二指夹住箭身尾羽，紧绷的弦线，几乎能听到细微的声响，便见她手一松，利箭即刻射出，正中百里之外大盛军队的旗帜一角，不偏不倚。
楚执宜挑眉，看向眼前的女子，目光如森。
前世，楚执宜早听说越州有位弓箭手，能百步穿杨，还专门上门求见，可是她死活不肯进自己的军队。
这一世，楚执宜特地留了阿焕去发展势力。
却不想，她还真将这人收到了自己的麾下。
而这几日，楚执宜一直在等的，也是这个时候。
“真是没想到，你离开军营之后，竟然能招揽到这样的能人良才。”楚执宜走到桌边，取了一旁早备下的茶杯，倒好了茶，往人面前递去。
凌青显然没想过楚执宜会是这个反应。
一旁的阿焕连连向她点头示意。
凌青才顶着那张面瘫脸接过了楚执宜递过去的茶，见她要往口中灌，楚执宜才道：“要不要考虑来我的军营，至少可以给你一个副将当，总比跟着她的那些零散小队走的强。”
阿焕没见过还有这样当着面挖自己墙角的，当即便愣住。
变了脸色朝楚执宜看去，眼神恨不能当即便将她吞了。
凌青亦是喝茶的动作一停，将方才接过的那盏茶重新放在了桌上，冷着脸道：“不必了，我只来帮个忙就走。”
楚执宜原本也没指望这样轻易便能将人收到麾下。
早知道这位凌青神箭手性子特立独行，她于是又重新看向阿焕：“说吧，你要什么？”
“我知道你早在越州建了自己的粮仓，我要半年的粮食。”阿焕道。
“狮子大开口啊。”
“只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在意那个燕四了。”阿焕紧张地盯着楚执宜。
她当然知道自己要养收来的那些人，还要带着他们去边关打仗耗费巨大，他们中不乏能人异士，缺的就是钱。
若是没有粮食，只怕成不了半月，便要散。
听说楚执宜这边遇到了麻烦，她这才瞅准了机会过来。
“不如这样。”楚执宜几乎没有思索多久，便给出了答案，她注视着阿焕的眼睛，“我给你三年的粮草。”
话音刚落，身后的燕屹先急了：“姐姐！”
“什么条件？”阿焕也不傻，知道楚执宜这样的人，绝对不会白白的给自己粮草。
“条件便是你的这些人，在我需要的时候可以供我差遣。”楚执宜道。
难以真正信服自己的能人，楚执宜不要，可却不代表她不可以用别的法子得到这人的效忠。
阿焕抬眼与凌青对视一番，最后才道：“好，我答应你。”
“阿屹，立字为据。”楚执宜吩咐道。
燕屹神情复杂地应了。
他终于记起来，眼前这女子，便是之前那个被楚执宜救下的臭乞丐，后来没在军营留多久，便被楚执宜放跑了。
彼时姐姐说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却没有想到，这才没有多久，她便真的集结了这么多人，还自封了将军。
他走到桌前，将她们方才所作约定写在了纸上，又盖上了楚执宜的私印。
楚执宜接过契约，扫了一眼，又送到阿焕面前。
她确认无误后，便也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将这契约定好，楚执宜才抽工夫瞥了一眼一旁的凌青：“这样有个性的人，连我的军营都不来，你是如何收服的？”
她这话的语气，就好像她们早已经化敌为友，是可以坐在一起促膝长谈的旧友一般。
可惜她们并不是。
太过随意自在的话，反倒让阿焕停了片刻。
“楚二娘子出生起便顺风顺水，女子身还能从圣上那里拿到兵符来到越州做主帅，怎么会真正理解底层摸爬滚打的人，这样的人，自然也不会愿意留在你身边。”
阿焕将自己的那一份契约看了两遍后，才叠好塞进了怀中。
楚执宜听得认同地点点头。
尽管她很想说，自己活到二十二岁才挣脱那个满是痛苦丝线的牢笼来到了越州，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顺风顺水的？
倘若被父兄护在后宅的温床中，做着贤妻良母、依仗他人顺遂一生的日子也算美梦的话。
“真的吗？”楚执宜问凌青。
“她太会缠人了，甩不开。”凌青脸上没什么表情道。
楚执宜和燕屹同时笑出了声。
阿焕则满脸是被人掉了面子的羞恼，直看了凌青好几眼，才道：“行了，你就留在这儿吧，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