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安息王捻起一撮烟丝,闻了闻,确定没闻过这种味道,再往嘴里送,送的时候观察了下吉,见吉没有阻止,便放心的塞进嘴里咀嚼。

    迪希雅好奇的问:“感觉如何?”

    “味道有点奇怪,但感觉精神提振了些许。”

    吉道:“这是交国那位国相正在推广种植的作物。”

    听到交国国相,安息王与迪希雅不约而同露出头疼之色,这位国相是真难缠。

    交王星纪折腾出那么烂的烂摊子,她居然能撑住。

    “这作物是做什么的?”迪希雅问。“能让她如此推广,必有大用。”

    安息王道:“可以提神解乏,但这应该不足以让她亲自下场推广。”

    吉道:“还可以预防瘴疠,杀虫。”

    安息王与迪希雅眼睛一亮。

    高原也位于长洲北部,自然也有雨季,但雨季在高原上呈现的风采不同。

    高原雨旱分明,旱季时倒不至于一滴雨都不下,长洲东部有暖流流经,多少给位于长洲东北部的高原送来了些水汽,但高原上主要植物都是草本也证明了一件事:不够。

    旱季的水分不足以令乔木生长,只有一岁一枯荣的草本植物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

    历代王朝的统治者也有想办法,比如修建坎儿井引雪山融水,但人力在严酷的自然环境面前太微小了。

    但高原只是不似北方一般年年雨季大水以及瘴疠丛生,其它困扰也有。

    雨季时虫子特别多,令人不胜其扰。

    最重要的是,烟草可以防治瘴疠,安息可以自己种植,然后卖到那些瘴疠丛生的地方,这可是刚需,不信没人买。

    迪希雅迅速问:“这种烟草在高原上可以种植吗?”

    吉道:“牧区不好说,但安息又不是只有牧区,也有农业区,交国都能种植,没理由农业区不能。”

    高原上多条山脉并行,山脉之间形成了若干河谷盆地,河谷土地肥沃,是高原上少有的农耕沃土,吉觉得不至于种不了烟草,就算水土不服也没关系。

    羽人在长洲北部种植蜜树的历史充分证明一件事:只要肯下功夫,作物水土不服完全不是问题。

    “还有菌子。”吉道。“反正要学,不如都学了,东部沿海地区水汽充裕,理论上也可以种植菌类,到时一起对外出口弥补财政开销。”

    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但战争的后遗症现在还没消,国库现在还空得能跑马。

    “我们没有种植菌类的技术。”安息王道。

    吉答:“只要肯砸钱,没什么匠人是不能收买的,若砸钱没用,那就砸贵族爵位,这还没用,说明对方是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算我倒霉,但我不相信所有匠人都是这样的人。”

    但不论砸钱还是砸贵族爵位都不是小事,吉没有决定权,说完看向安息王。

    安息王道:“只要能为我所用,本王绝不会吝啬钱财爵位。”

    *

    砰!

    “图南,我要出去打猎....”

    破门而入的交王长庚错愕的看着图南书房里俊美的白发鲛人。

    五郎几乎在交王长庚进门瞬间稽首行礼。“‘草民’见过大王。”

    咬了重音的草民二字提醒了交王长庚,交王长庚沉默一息后看向图南。“你的新下属?”

    图南赶紧道:“我的情人,是不是很美,你可不能打他主意。”

    在好色方面,交王长庚与她不分伯仲。

    雨季时自己忙了一整个雨季,交王长庚则是与美男寻欢作乐了一整个雨季,一步都没出王宫。

    “很美。”交王长庚嘴角抽了抽。“你不用如此提防我,我不好他这口。”

    她是好色,不是禽兽,连犹子都下得去口。

    “行了,不说他了,我要出去打猎。”

    “你去就是了。”

    “你不批准,我出不去。”

    图南想了想。“你可以出去打猎,但必须找个官吏陪同。”

    看着这家伙,防止这家伙祸害人。

    交王长庚无语。“我是这片土地上的封君,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何况智慧生物,你真不用防贼一样防我。”

    图南不以为然。“你前任也是这片土地上的封君。”

    折丹与箕的这些子嗣在她这里真没啥信用。

    交王长庚无奈叹了口气,旋即指向五郎。“我要他陪我去打猎。”

    图南无语。“好色也适可而止一点,他是陆君之孙,你祸害他,陆君会怎么看?”

    陆君之孙?

    交王长庚看了眼五郎,这就是你在她面前的身份?

    五郎道:“图南你不必如此担心,我与大王也算自小相识,她不会对我怎样的。”

    图南一脸狐疑。

    五郎道:“我再怎样也是陆君之孙,大王并非色令智昏之人。”

    图南回忆了下,发现交王长庚声名狼藉,却从未在好色这方面捅出过大篓子,说明这家伙真的识时务,没越过道德底线——法律,至少没跨过海国法律。

    图南问:“你想与她一起去?”

    五郎回答:“坐了这么久,也想活动活动。”

    图南见此也不再制止。“早去早回。”

    出了官署,交王长庚立刻对五郎露出玩味的表情。“她不知道你的身份?”

    五郎淡定回答:“她没问。”

    交王长庚道:“她就算没问也不该认为你是陆君之孙,我不明白你这是在做什么,若只是玩玩,海国的婚姻制,正常人都不会结婚,你情我愿的交往一场也是寻常,若你想与她结婚,更不应该隐瞒你的身份。不过棠的母亲是她,那就难怪阿父阿母突然不允许棠继续听朝。”

    “我有我的理由,八母你就帮我这一次,不要告诉她,我想以后自己告诉她,我是王孙扶摇。”

    交王长庚道:“她不会喜欢被骗的。”

    五郎道:“她会原谅我的。”

    “太自信了吧?你哪来的信心?”

    五郎答:“我美。”

    交王长庚看着五郎的脸,一时无法反驳。

    搞定了交王长庚,五郎继续在交国逗留,每天与鱼崽一起帮图南处理一部分公文,偶尔陪着图南一起下乡视察。

    下乡视察菌房与集市回来的路上。

    “阿母阿母,为什么这么多地方缺钱,海国只发行那么一点货币?”棠坐在五郎的肩上问图南:“就算加上增发的一千亿钱,海国市面上流通的全部钱币也只五千亿。”

    图南问:“五千亿还不够多?”

    “不够多,阿父说,海国陆地上的人口在四千万左右,海里的人口在两亿左右,两亿四千万人口一起用五千亿货币,平均下来,人均货币只有两千多钱,可一个人每岁光是柴米油盐酱醋布缴税都不止两千钱。”

    “你阿父怎么跟你解释的?”

    “他说海里不全都用钱,也有用珠布的,而且贝钱不是实物货币,发行太多很容易被国外利用,所以必须控制在一定数量,能维持物价稳定就行。可刚刚去看过的集市都不用钱,那不是很不方便吗?为什么不能多发货币,让大家更方便一些?”

    “那只是一时的,待更多贝钱随着商队流入,便不会再如此。”

    “可人均两千钱,怎么算都不够,一定会有很多人不用钱。”

    “你还真说对了,大部分人是不用钱的。”

    “那不是很方便吗?”

    “我说的不用钱不是指你刚才看到的用其它等价物当钱,而是根本不购买东西,没有购买需求,便不需要用钱。”

    “人只要活着,怎么可能没有购买需求?”

    “能啊,只要你够穷,并且一定程度上能自给自足的维持最基本的生存,你就不会有购买需求。”

    棠啊了一声,一脸懵然的看着图南。

    图南道:“比如占陆地人口半成到一成的罪犯,罪犯自己都在劳役受罚,自然不会有工钱,同时监狱管饭,没钱又有饭吃,人自然不会有购买需求。再比如农人,除了盐铁,农人衣食住行,基本能靠土地自给自足,若是沿海地区,盐也能自给自足了。再加上种地无法赚钱,农人很穷,穷加自给自足,同样不会有购买需求。而在海里,大部分鲛人也很穷,但能靠爵位俸禄吃饭,饿不死,同样没有购买需求。总得来说,整个海国真正有购买需求,需要用到钱的人口在一成到一成半之间。你现在再算,人均可用货币是多少?”

    棠:“两万左右。”

    “呐,这不就够用了?”

    棠无语道:“可剩下的人口他们不是没有购买需求,而是没钱才没购买需求。”

    “等他们有钱了,有购买需求了,海国自然会增发更多货币。”

    棠皱眉。“我感觉哪里有问题,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你是不是想说,为什么大部分人口那么穷,穷得连购买需求都没有?”

    棠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为什么会这样?”

    图南笑答:“因为当没有购买需求的九成人口有购买需求时,现在有购买需求的一成人口就再也不能过每顿大鱼大肉,并且吃一碗倒一碗,一身衣服掉了一点颜色就要扔掉,甚至穿过一次就得扔掉不能再穿的生活了。”

    棠无法理解:“吃一碗倒一碗?衣服穿一次就扔掉?为什么要这么浪费?”

    “一种手段而已,用来区别贵贱,毕竟大家都是智慧生物,甚至一个物种,一样的眼睛鼻子,凭借外貌显然不能区别贵贱,就只能通过一些手段了,最方便也最省事的手段便是衣食住行。”

    五郎道:“海皇从不如此。”

    折丹的生活突出一个节俭,能省一个钱绝不只省半个钱。

    “那是因为她不需要通过这种手段来彰显自己的权力,她的权力来自于万民认可,这份认可都快把乎民这个正统搞疯了,拥有这份认可,她就算衣衫褴褛也没人会认为她不是海皇,敢对她不敬。”

    棠道:“但一成人口不都是海皇这种吧?剩下的还是需要通过衣食住行来彰显自己与别人的不同吧?”

    图南颔首。“当然。”

    棠不解:“那这些人活着有什么用?为什么不杀了?还能节省粮食。”

    图南沉默片刻,道:“强盗不事生产,但这不妨碍强盗吃肉喝酒。”

    “但强盗会被杀。”

    “弱小的强盗会被杀,强大的强盗,只要它能一直强大,就不会。”

    “可史书上没有不灭的王朝。”

    “所以强盗要努力一直强大,不能有一刻的弱小,能随时随地镇压每一场底层造反,只要一次不够强,不能将底层的造反镇压下去,就会被杀。”

    棠无语。“那种日子,活得不累吗?”

    图南答:“我没体验过,不清楚。”

    五郎道:“就算累,也一定累并快乐着。”

    图南与棠一起看向五郎。

    五郎解释道:“你不喜欢什么,就能让什么永远从你的世界里消失,你喜欢什么,就一定能得到,所有人对你说话都很好听,谁会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就算这种生活需要时时刻刻绷着神经,那也是值得的。”

    棠问:“就算最终结局是被杀?”

    五郎理所当然道:“不论结局如何,我的一生已按我的意志渡过,这还不够吗?既要又要,那与无理取闹的稚童有什么区别?”

    棠无言。

    图南拱手表示佩服。“你的心态很不错,可惜大部分统治者对人生的期许很简单:既要轻松快乐又要安享晚年。”

    五郎莞尔:“但这两个没法都选,凡人不是神,就算是神也得遵守客观现实。”

    图南笑答:“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大部分统治者觉得自己是人,生而为人,便只遵守人之道,而人定胜天。”

    棠困惑。“人定胜天是这么用的吗?”

    图南答:“找不到合适的词就这么用了,能表达出想表达的意思就行。”

    有道理,棠点头,旋即又道:“但我更想做太....海皇陛下那样的人。”

    图南疑惑。“嗯?”

    “就算衣衫褴褛也无改尊贵。”

    五郎竖起大拇指。“棠有志气,阿父期待棠未来如海皇一般的模样。”

    图南也道:“那得很努力才能做到。”

    棠坚定道:“我不怕辛苦。”

    五郎道:“只要棠不怕辛苦,我和你阿母会一直支持你。”

    图南点头。

    棠闻言露出开心的笑容。

    时间走到六月时,五郎不得不与图南分别。

    雨师国发兵二十万攻打海国在生洲东部的附属国,等待已久的战争终于爆发,帝都方面让五郎赶紧回去干活。

    考虑到自己一定会上战场,棠一个人在帝都,说不定会被人欺负,五郎将棠留在了图南身边,等战争结束了,自己再来接棠。

    尽管做出了最合适的选择,但临别时之日五郎仍忍不住两眼泪汪汪。

    棠无奈的给五郎擦眼泪。“阿父你别哭了,我会每日给你写信的,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话还没说完,棠自己也眼泪汪汪起来,父女俩抱头痛哭。

    五郎哭道:“这场战争不知道会打多久,我怕自己回来时不认得你了。”

    图南忍不住道:“行了,我会和你之前每个月给我寄棠的画像一样,每个月画一幅棠的画像寄给你。”

    “我怕棠....”

    “你与之前一样,每个月画一幅自画像寄给我们。”

    “我都是每个月画你的画像给棠看。”

    “我只能画出你如今的模样,若分开时你的容貌变得更美了,我没见过,又如何画的出?”

    “有道理。”五郎被说服了,旋即又问:“你会不会....”

    “我这点节操还是有的,绝不会脚踩多条船。”

    “你要是看到美男.....”

    “你对自己的美貌多点信心,这世上不可能有男子比你更美。”

    “也是。”五郎擦了擦眼泪,放下了心。

    图南与棠:“....”

    “棠,我回来时你可一定不要认不出阿父,若是那样,阿父会很难过的。”

    棠点头如捣蒜。“不论过去多久,棠都会一眼认出阿父,阿父也要一眼就认出棠。”

    “嗯嗯。”

    尽管没有同父女俩一般眼泪汪汪,但图南亦不舍的送别送到交国的一处海港,再送出静谧海——这一别不知是多少年,一想到如此漫长的时间都见不到这张绝世美颜,图南便心如刀绞。

    若非交王长庚派人来提醒别太过分——国相跑了,交王长庚的工作量翻了数倍——图南说不定会送到帝都。

    虽然远离生洲,但交国亦受到了战争波及。

    交国的氓庶都是热带居民,习惯炎热的气候,不适应温带气候,因此不需要出人去参加生洲的战争,但需要出物资。

    收税收上来的粮食与布匹、砍伐的木材、采摘的药材源源不断的搬上竹船,运往北半球生洲东部的战场——当然,竹船回来时也没闲着,拉着来自北半球的货物,有荼叶、药材、瓷器、丝绸、葡萄酒、钱币等物。

    图南通过竹船的这一行为判断生洲的战事并不危急,没影响到生产,不然竹船拉不回这么多货物。

    另一个获取信息的渠道是邸报,但邸报做为官方喉舌,在战事方面,战争顺利还好,战争不顺利,一定会报喜不报忧,还不如从商队获取的情报更真实细致。

    雨季再次到来前,长洲北部的海国诸郡皆收到帝都命令:增加热带大营今岁的征兵人数。

    交王长庚颇为茫然:“什么意思?热带有国家要掺和这场战争吗?为什么?”

    不是她说,热带的炎热环境与贫瘠土地,很难孕育出强国。

    做为小国,掺和到两个大国之间的纷争,活腻味了吧?

    “小国掺和两个大国的纷争固然危险,但中立更危险。”图南看向交王长庚书房里摆着的十洲七洋舆图,目光在大国所在色块上逡巡,最终停在交国南方的高原上。

    交王长庚留意到了图南的目光。“安息?不会把?它之前割地赔款,现在还没缓过来。”

    “若海国被多方牵扯,安息有什么理由不落井下石?就算不打交国的主意,也可以打其它地方的主意,长洲北部又不是只有我们。”图南思考片刻。“以防万一,需要一个人去一趟长盟,相信长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的邻居更进一步。”

    交王长庚积极道:“我去。”

    去出使了就不用批公文了。

    “我去。”

    “你是国相,离了你,交国会出乱子的,我可镇不住这些刁民。”

    “你是交王,只是以防万一,还用不着你这把牛刀。”

    交王长庚叹了口气。“那换别人吧。”

    我不能偷懒,你也不能。

    图南思考起人选。

    去长盟的人脑子必须灵活,有足够的随机应变与交际能力,还要能吃苦,且有一定武力。

    一番筛选,只剩下三个人选:妙仪、秋时、白术。

    首先排除妙仪,妙仪要是跑了,自己的工作量得翻两倍。

    再排除白术,这家伙武力不够,并且正在忙造纸的事。

    图南道:“让秋时去。”

    交王长庚回忆了下。“我记得他昨日在给人发请柬,过几日要举办婚礼。”

    命令一个准备结婚的人远行,感觉良心有点痛。

    图南体贴道:“可以结完婚再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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