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鱼崽涨了关于沼气的知识，图南放鱼崽去和农场的幼崽一起玩，并叮嘱她准时回来食堂吃饭，旋即去看农场各处的情况，并随机找人聊天。
众人对农场的看法大同小异。
累，很累，非常累，超级累，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
累成这样怎么还没跑？
农场食堂里的饭菜管饱，而且有很多淀粉，热带的居民不容易饿死，但想吃淀粉，或者说糖分足的食物也很难，更别说这食物还做得很好吃。
病了可以去农场医馆那里找鲛人医者免费看病抓药——当然，医生用的药材必须是最便宜的几种，且总价值不超过五十贝，不然还是得付钱，
居住的屋舍干燥又卫生——农场里有一支专门的卫生队伍，每人每个月两百贝，负责农场居住环境的卫生，包括给每间屋子洒扫——住起来很舒适。
总得来说，虽然很累，但生活水平确实提升了，让人即便不堪其累，也无法狠心离开。
除此之外便是希望向图南申请更多金属农具、耕牛、犀渠、肥、水利，尤其是肥与水利。
除了累图南也没辙，其余图南皆表示自己会尽量想办法解决。
图南随机找人聊天时，五郎跟着图南学习时，棠也在农场到处溜达，讶异的发现农场非常大，物资也非常丰富。
鸡舍里养着数以万计的鸡，其中一部分是龙伯鸡，这种由龙伯人专门培育的鸡不怎么下蛋，但长肉非常快。
龙伯体型大，食量也惊人，只吃粮食需要三五斤粮食才能勉强吃饱，但粮食与肉同食，食量便小了。在安澜王朝龙伯人口大爆炸前，龙伯可以通过放牧牛羊来获取肉食，但安澜王朝时期龙伯人口大爆炸，只是放牧已不能满足需求，安澜王朝便收集世界各地的优良鸡种，培育出专门产肉的龙伯鸡。料肉比可以达到惊人的1.8：1，是已知家禽家畜中料肉比最出色的。
龙伯犀渠国就在炎洲南部，这么好的地理优势，图南自然不会浪费，砸钱从龙伯犀渠国购来三十万鸡雏，虽然路上死了一半，到了后又水土不服死去四成多，但活下来的仍两万，被图南分给各个农场做种，与本地鸡杂交，看能否培育出适应本地气候的龙伯鸡。
杂交后的龙伯鸡料肉比不如母本，但也比本地鸡快，正好用来补充农场农人对肉食的需求。
农场的稚童对棠描绘道：“我们每天都要杀七百只肥鸡。”
棠惊讶道：“这么多？吃得完吗？”
“吃的完，农场里有三千七百多人，一人一口就能吃完。”
看完鸡，棠又去看畜栏。
养得最多的牲畜自然是羊，可以在种植绿肥的农田上放牧，而放牧对人手需求很小，一人一马加几只狗便能看顾五六百只羊。
其次是耕牛，同样可以在农田上放牧，又能拉犁。
但最让棠惊讶的是犀渠，犀渠拉犁，一日可翻地三五十亩，可谓耕畜中的王者。
犀渠在市场上的价格也非常对得起它的能力，一头成年犀渠市价超过七万贝。
买很花钱，养也不遑多让，犀渠是杂食动物，它不仅吃草吃粮食，也吃肉。
畜栏里的犀渠至少五十头。
棠一脸恍惚。
只是一座农场便有这么多犀渠，阿母之前还说没钱？英水流域要是没钱，海国就没哪个郡敢说自己有钱。
约定的时间到时，棠回到食堂，图南已经拿好了菜。
鱼羊炖、烤全羊、清蒸咸鱼（半斤一块的咸鱼块，一盆五斤）、烤鸡、一盆凉拌野菜（一盆十五斤）、鲜鱼炖野菜（鱼是水库水塘里养的）、炖肥鸭（也是水库水塘水渠里养的)、豚油渣拌野菜、豚油炒野菜、淡菜海带汤。
食堂一共十道菜，图南每道都拿了一份，棠打眼一瞧，不知道食堂怎么想的，盛菜用的都是盆，可以洗脸的盆，一盆菜就够撑死一个大人。
再看周围，这样的菜并非给单人准备的，食堂里吃饭的人少则三五人围坐在一张草席上，多则三五十人围坐在一张草席上。
在棠观察用餐环境时，有七八个人抬着铺满树叶的竹筐走来，两个竹筐里一筐满是椰肉与稻米蒸的椰肉饭，一筐满是新鲜水果。
放下椰肉饭，众人坐下与图南、五郎一起用膳，一边吃一边聊。
棠听了会，发现聊得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听的人只觉无趣，但棠看了眼图南与五郎。
五郎的眼神显示他也觉得无聊，但还是努力在听。
图南则不同，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提几个问题。
棠见状，掐了一把大腿，让自己专注起来，用心听这些琐事，听了好一会，终于从这些琐事里发现一件事。
眼前农人似乎、大概、可能、应该前不久还是雨林里的原始部落，原始到连婚姻和家庭都没有的那种原始部落。
这种原始部落，每一个抓他们当奴隶或对他们编户齐民的政权都为之头疼，太原始太落后了，桀骜不驯，能不造反都该谢天谢地，遑论管理。
也因为难以管理，每个政权对他们的做法都是抓为奴隶，然后在一两年内消耗掉，只要死得够快就不需要头疼管理难度。
图南居然让这些家伙老老实实在农场里干活，还是一年三百七十二天，有三百天是农忙——剩下七十二天不农忙是因为休沐——的农场里干活。
十道菜数量很多，但十个大胃王一起吃，愣是吃得陶盆光可鉴人。
吃饱喝足，农人擦了擦嘴，起身去午睡。
热带正午时可以热死人，农人都是分段工作与休息，天未亮时干到上午，中午最热的时候睡觉，等温度降下去了，再回田里工作到天黑。若是当天需要干活的田离得远，来回太费时间，便会有人专门将食物装到车上送到田间纳凉午睡的草棚里。
图南喝光碗里的淡菜海带汤，问棠：“棠可有什么发现？”
棠道：“热带很适合养殖，绿肥做饲料，长得快又多，就是太热了，禽畜很容易生病。”
图南道：“热带的水土便是如此，好，但好过头又都是问题，禽畜易生病这点，除了保持卫生，注意饮食干净，目前也没什么办法。”
棠哦了声，又问：“还有，阿母，他们在之前都是原始部落？连婚姻家庭都还没发展出来那种？”
图南点头。
棠惊叹道：“阿母怎么做到的？”
图南答：“没有人能拒绝更好的生活，在农场里可以吃饱，住干净的屋舍，生病了还有医者，这是他们以前没有的。”
“可其它文明治理下的原始部落就经常造反。”
“因为那些政权对原始部落的人都是当奴隶，原始部落的人发现自己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可不得天天造反？”
“那阿母为何没有？”
“我缺人呀，待遇不给好点，他们怎么愿意离开雨林？就算强抓来，也会天天造反逃跑，虽然也能镇压下去，但耽误事。”
“其他人为何不如此？”
“我这种做法省事，但不省钱，一个政权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有太多比让氓庶生活水平提升更重要的地方需要钱，只能委屈氓庶，委屈这些原始部落。”
“那阿母为何不选择省钱？阿母不是缺钱吗？”
“我是缺钱，但也没缺到那份上，挤一挤，还是能挤出这点钱的。而且我要是不挤出这笔钱，就农场的劳作量，不会有任何一名青壮能在农场活过半载，那会让我与非权贵的多数本地人口成为仇敌。”图南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海国在这里的统治能够更久更稳定，而不是如以前那般，统治不牢固，隐患众多，海国稍露疲势，地方便迫不及待分裂。”
棠道：“大国衰弱时，地方分裂割据不是寻常吗？”史书里每个大国衰弱时都大同小异。
图南摇头。“寻常，也不寻常，本质上还是过去积累的矛盾太深，民心向背，刀子锋利时还能靠杀戮与恐怖维持表面和平，但提刀的手稍显疲惫，表面和平便无法再维持。海国分裂出去的那些国家里，不乏出身王族者，他们有什么理由分裂海国？究其根本还是当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想要分裂时，做为那片土地上名义上的诸侯王，要么成为共犯，要么被杀。若我以后能一直在英水流域任职，我很想看看，如今这种做法，能否维持更久的稳定。”
五郎道：“短生种王朝三百载周期律？能打破这个周期律的可不多。”
纵观十洲七洋近万年历史，能跳出这个周期的王朝，屈指可数。
图南笑。“不多，又不是没有，比如生洲现在正在报答四邻的那个，它已千岁，至少三轮周期的时间。”
五郎诱惑道：“你若是成为海后，便可以做这个尝试了。”
图南十动然拒。“我只是想想，想不等于行动。”
五郎莞尔。“但想不会无故滋生，人的脑子里会出现的任意想法，都必定是心之所向。”
图南不以为然。“人心的想法可太多了，完全相反亦比比皆是，若每个想法都要遵从，那人得疯掉。”
见两人聊得有吵起来的架势，啃着饭后水果的棠忽道：“阿母，我有个事想请教你。”
图南问：“何事？”
棠说了说自己前段时间了解到女支这种存在、产生它的处境，从而想做点什么，却被五郎告知的三大原因。
“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到办法，想问问阿母有没有建议。”
“你阿父说的前两个原因很靠谱，但第三个只对了一半。”
棠茫然，五郎更是直问：“我哪说错了？若非资源不够，大母如何会将爵位分成海洋爵位与陆地爵位？”
图南道：“资源确实是不够的，但那是因为陛下将陆地生产的大量资源补贴了海洋爵位体系所需，同时还要养庞大的贵族群体，最后剩下的资源才让陆地生物分，能够吗？更直白点，不到两成的人口分八成的资源，超过八成的人口分两成的资源，前者贪得无厌，占有得越多越不够，后者就算不贪得无厌，也不可能够。海国好点，没到两成人口分八成的资源，鲛人才是占据绝对数量的主体人口，但你也必须承认，海洋从陆地分到的资源远超过回馈给陆地的资源。”
棠没听懂，想了想，问：“太母为何如此？是没有足够的资源安回馈吗？”
“是，也不是。”图南想了想，问棠：“棠喜欢吃肉吗？”
棠点头。“喜欢。”
“那以后都不给你吃肉，只给你吃粮食，如此就能让更多人吃粮食吃饱，你愿意吗？”
棠思考好一会，问：“我吃粮食能吃饱吗？”
图南愣了下，回答：“能。”
棠道：“我愿意。”
图南道：“你太母不愿意，你阿父不愿意，所有贵族都不愿意，而他们才是海国的统治者。”
棠问：“阿母呢？”
“我也不愿意。”图南回答。“能吃肉我为什么要吃粮食？就算这会伤害别人，我也做不到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
尽量回馈与自己消耗资源相近的回报就已经是她的极限。
棠困惑不已。“为什么阿母吃肉会伤害到别人？你吃得又不是人血人肉。”
图南小声嘀咕。“差不多。”
五郎忍不住道：“你这看法太片面了，贵族虽然少吃多占，但这套模式的统治成本更低，而选择成本更低的方法，本身就是因为资源不足。”
图南悠然道：“统治成本更低不等于资源不足，而且有两个现实证据。”
五郎问：“什么证据？”
“第一个是海国的海洋爵位法，海国的总资源并未增加，甚至因为失去大量陆地而减少了，但这样的情况下，皇却做到了资源更多时都没人做到的事，海洋再无饿殍。”
五郎噎了下。
图南继续道：“第二个也是存在于所有族群身上的证据，若是资源不够所有人吃饱，那族群的总人口应该是减少的，但事实证明，九成九的时间里，智慧生物的族群人口都是呈增长状态，一边不断有人饿死一边人口在稳定增长，原因是因为资源不够所有人生存，这真的不矛盾吗”
五郎无言。
图南总结：“所以我说你只对了一半，资源是不够的，也是足够的。”
棠忍不住问：“为何少吃多占？既然少吃，那说明多占也吃不完，如此岂非浪费资源？而且一边有人饿死一边人口稳定增长？是发生战争了吗？”
图南莞尔：“你的两个问题，我都无法回答你，若你想知道答案，便只能自己多看多想，说不定哪日你能找到答案，说不定你永远也找不到。”
棠一脸认真的回答：“我会多看多想，找到答案，然后解决它。”
图南：“....虽然不希望你那么有理想，但若你以后找到答案，真的想解决它，也随你。”
鲛人寿千载，如此漫长的岁月要如何渡过，是每个长生种都要面对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若棠的选择是为理想而努力，为人父母又能如何？
还能斩断鱼崽长大的尾鳍，让她以无意义的方式消磨千载岁月？
棠很认真的多看多想，图南在城中处理公务时，她便在城中闲逛，观察所有人；图南下乡视察时，不论赶路多累，棠都会跟着，去观察农场与乡野聚落里的人。
如是一个月，棠仍未找到答案，却不得不离开。
虽然假期还有一个月，但从炎洲到龙伯洋也需要时间，再不出发就赶不及开学了。
临别时，棠垂头丧气仿佛被霜打过的茄子，图南见之不忍，提议道：“只是聊天与看，终究隔了一层，你为何不实践一番？”
棠问：“实践？如何实践？”
“你想了解所有人，而这世上活着的每个人，都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便得以生存，三百六十行，多少会做一行，即便是原始部落，他们也会狩猎采集与种地。既如此，你何不将三百六十行都从事一段时间？船长、水手、农人、牧人、掏粪工、织工、制肥工坊的小工、商人、街头摊贩、乡野游医、矿工....亲自从事，不比听别人说来得更易理解？”
五郎不可思异的看向图南，你在出什么馊主意？
这么全面的三百六十行，真的做下来，棠不死也得脱层皮。
图南给了五郎一个安心的眼神。
棠闻言恍然大悟，拊掌。“有道理，我以后每岁休沐便去做一行....”
棠倏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高。“可是我这么小，哪一行会要我？”
“不是所有人行业都要求是大人，比如农人、牧人、掏粪工、乞丐。”图南想了想，道：“要不你先试试乞丐？年岁合适，又没有任何技术门槛。”
五郎怒瞪图南。
棠点头。“好，那就先乞丐。”
图南向五郎摆手。“记得把人送到官序门口再回来，别出什么幺蛾子。”
五郎看着图南，终究没选择当着幼崽的面与图南大吵大闹，带着棠走入海里，将人送回官序，并在路途中尝试说服棠不要听图南那不着调的建议。
“她就是想折腾你，你别信她的。”
“但阿母说得很有道理呀，而且你以前不也教过我，百闻不如一见，我听千万人说，都不如亲自体验一遍他们的生活更透彻。只有了解所有人，了解海国的方方面面，我才能找到症结所在。”
五郎听完情不自禁点头，点完头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是要说服鱼崽放弃找虐，怎么被鱼崽给说服了？
棠疑惑的看着自扇耳光的五郎。“阿父怎么了？”
五郎答：“阿父脑子抽了下。”
众人对农场的看法大同小异。
累，很累，非常累，超级累，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
累成这样怎么还没跑？
农场食堂里的饭菜管饱，而且有很多淀粉，热带的居民不容易饿死，但想吃淀粉，或者说糖分足的食物也很难，更别说这食物还做得很好吃。
病了可以去农场医馆那里找鲛人医者免费看病抓药——当然，医生用的药材必须是最便宜的几种，且总价值不超过五十贝，不然还是得付钱，
居住的屋舍干燥又卫生——农场里有一支专门的卫生队伍，每人每个月两百贝，负责农场居住环境的卫生，包括给每间屋子洒扫——住起来很舒适。
总得来说，虽然很累，但生活水平确实提升了，让人即便不堪其累，也无法狠心离开。
除此之外便是希望向图南申请更多金属农具、耕牛、犀渠、肥、水利，尤其是肥与水利。
除了累图南也没辙，其余图南皆表示自己会尽量想办法解决。
图南随机找人聊天时，五郎跟着图南学习时，棠也在农场到处溜达，讶异的发现农场非常大，物资也非常丰富。
鸡舍里养着数以万计的鸡，其中一部分是龙伯鸡，这种由龙伯人专门培育的鸡不怎么下蛋，但长肉非常快。
龙伯体型大，食量也惊人，只吃粮食需要三五斤粮食才能勉强吃饱，但粮食与肉同食，食量便小了。在安澜王朝龙伯人口大爆炸前，龙伯可以通过放牧牛羊来获取肉食，但安澜王朝时期龙伯人口大爆炸，只是放牧已不能满足需求，安澜王朝便收集世界各地的优良鸡种，培育出专门产肉的龙伯鸡。料肉比可以达到惊人的1.8：1，是已知家禽家畜中料肉比最出色的。
龙伯犀渠国就在炎洲南部，这么好的地理优势，图南自然不会浪费，砸钱从龙伯犀渠国购来三十万鸡雏，虽然路上死了一半，到了后又水土不服死去四成多，但活下来的仍两万，被图南分给各个农场做种，与本地鸡杂交，看能否培育出适应本地气候的龙伯鸡。
杂交后的龙伯鸡料肉比不如母本，但也比本地鸡快，正好用来补充农场农人对肉食的需求。
农场的稚童对棠描绘道：“我们每天都要杀七百只肥鸡。”
棠惊讶道：“这么多？吃得完吗？”
“吃的完，农场里有三千七百多人，一人一口就能吃完。”
看完鸡，棠又去看畜栏。
养得最多的牲畜自然是羊，可以在种植绿肥的农田上放牧，而放牧对人手需求很小，一人一马加几只狗便能看顾五六百只羊。
其次是耕牛，同样可以在农田上放牧，又能拉犁。
但最让棠惊讶的是犀渠，犀渠拉犁，一日可翻地三五十亩，可谓耕畜中的王者。
犀渠在市场上的价格也非常对得起它的能力，一头成年犀渠市价超过七万贝。
买很花钱，养也不遑多让，犀渠是杂食动物，它不仅吃草吃粮食，也吃肉。
畜栏里的犀渠至少五十头。
棠一脸恍惚。
只是一座农场便有这么多犀渠，阿母之前还说没钱？英水流域要是没钱，海国就没哪个郡敢说自己有钱。
约定的时间到时，棠回到食堂，图南已经拿好了菜。
鱼羊炖、烤全羊、清蒸咸鱼（半斤一块的咸鱼块，一盆五斤）、烤鸡、一盆凉拌野菜（一盆十五斤）、鲜鱼炖野菜（鱼是水库水塘里养的）、炖肥鸭（也是水库水塘水渠里养的)、豚油渣拌野菜、豚油炒野菜、淡菜海带汤。
食堂一共十道菜，图南每道都拿了一份，棠打眼一瞧，不知道食堂怎么想的，盛菜用的都是盆，可以洗脸的盆，一盆菜就够撑死一个大人。
再看周围，这样的菜并非给单人准备的，食堂里吃饭的人少则三五人围坐在一张草席上，多则三五十人围坐在一张草席上。
在棠观察用餐环境时，有七八个人抬着铺满树叶的竹筐走来，两个竹筐里一筐满是椰肉与稻米蒸的椰肉饭，一筐满是新鲜水果。
放下椰肉饭，众人坐下与图南、五郎一起用膳，一边吃一边聊。
棠听了会，发现聊得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琐事，听的人只觉无趣，但棠看了眼图南与五郎。
五郎的眼神显示他也觉得无聊，但还是努力在听。
图南则不同，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提几个问题。
棠见状，掐了一把大腿，让自己专注起来，用心听这些琐事，听了好一会，终于从这些琐事里发现一件事。
眼前农人似乎、大概、可能、应该前不久还是雨林里的原始部落，原始到连婚姻和家庭都没有的那种原始部落。
这种原始部落，每一个抓他们当奴隶或对他们编户齐民的政权都为之头疼，太原始太落后了，桀骜不驯，能不造反都该谢天谢地，遑论管理。
也因为难以管理，每个政权对他们的做法都是抓为奴隶，然后在一两年内消耗掉，只要死得够快就不需要头疼管理难度。
图南居然让这些家伙老老实实在农场里干活，还是一年三百七十二天，有三百天是农忙——剩下七十二天不农忙是因为休沐——的农场里干活。
十道菜数量很多，但十个大胃王一起吃，愣是吃得陶盆光可鉴人。
吃饱喝足，农人擦了擦嘴，起身去午睡。
热带正午时可以热死人，农人都是分段工作与休息，天未亮时干到上午，中午最热的时候睡觉，等温度降下去了，再回田里工作到天黑。若是当天需要干活的田离得远，来回太费时间，便会有人专门将食物装到车上送到田间纳凉午睡的草棚里。
图南喝光碗里的淡菜海带汤，问棠：“棠可有什么发现？”
棠道：“热带很适合养殖，绿肥做饲料，长得快又多，就是太热了，禽畜很容易生病。”
图南道：“热带的水土便是如此，好，但好过头又都是问题，禽畜易生病这点，除了保持卫生，注意饮食干净，目前也没什么办法。”
棠哦了声，又问：“还有，阿母，他们在之前都是原始部落？连婚姻家庭都还没发展出来那种？”
图南点头。
棠惊叹道：“阿母怎么做到的？”
图南答：“没有人能拒绝更好的生活，在农场里可以吃饱，住干净的屋舍，生病了还有医者，这是他们以前没有的。”
“可其它文明治理下的原始部落就经常造反。”
“因为那些政权对原始部落的人都是当奴隶，原始部落的人发现自己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可不得天天造反？”
“那阿母为何没有？”
“我缺人呀，待遇不给好点，他们怎么愿意离开雨林？就算强抓来，也会天天造反逃跑，虽然也能镇压下去，但耽误事。”
“其他人为何不如此？”
“我这种做法省事，但不省钱，一个政权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有太多比让氓庶生活水平提升更重要的地方需要钱，只能委屈氓庶，委屈这些原始部落。”
“那阿母为何不选择省钱？阿母不是缺钱吗？”
“我是缺钱，但也没缺到那份上，挤一挤，还是能挤出这点钱的。而且我要是不挤出这笔钱，就农场的劳作量，不会有任何一名青壮能在农场活过半载，那会让我与非权贵的多数本地人口成为仇敌。”图南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海国在这里的统治能够更久更稳定，而不是如以前那般，统治不牢固，隐患众多，海国稍露疲势，地方便迫不及待分裂。”
棠道：“大国衰弱时，地方分裂割据不是寻常吗？”史书里每个大国衰弱时都大同小异。
图南摇头。“寻常，也不寻常，本质上还是过去积累的矛盾太深，民心向背，刀子锋利时还能靠杀戮与恐怖维持表面和平，但提刀的手稍显疲惫，表面和平便无法再维持。海国分裂出去的那些国家里，不乏出身王族者，他们有什么理由分裂海国？究其根本还是当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想要分裂时，做为那片土地上名义上的诸侯王，要么成为共犯，要么被杀。若我以后能一直在英水流域任职，我很想看看，如今这种做法，能否维持更久的稳定。”
五郎道：“短生种王朝三百载周期律？能打破这个周期律的可不多。”
纵观十洲七洋近万年历史，能跳出这个周期的王朝，屈指可数。
图南笑。“不多，又不是没有，比如生洲现在正在报答四邻的那个，它已千岁，至少三轮周期的时间。”
五郎诱惑道：“你若是成为海后，便可以做这个尝试了。”
图南十动然拒。“我只是想想，想不等于行动。”
五郎莞尔。“但想不会无故滋生，人的脑子里会出现的任意想法，都必定是心之所向。”
图南不以为然。“人心的想法可太多了，完全相反亦比比皆是，若每个想法都要遵从，那人得疯掉。”
见两人聊得有吵起来的架势，啃着饭后水果的棠忽道：“阿母，我有个事想请教你。”
图南问：“何事？”
棠说了说自己前段时间了解到女支这种存在、产生它的处境，从而想做点什么，却被五郎告知的三大原因。
“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到办法，想问问阿母有没有建议。”
“你阿父说的前两个原因很靠谱，但第三个只对了一半。”
棠茫然，五郎更是直问：“我哪说错了？若非资源不够，大母如何会将爵位分成海洋爵位与陆地爵位？”
图南道：“资源确实是不够的，但那是因为陛下将陆地生产的大量资源补贴了海洋爵位体系所需，同时还要养庞大的贵族群体，最后剩下的资源才让陆地生物分，能够吗？更直白点，不到两成的人口分八成的资源，超过八成的人口分两成的资源，前者贪得无厌，占有得越多越不够，后者就算不贪得无厌，也不可能够。海国好点，没到两成人口分八成的资源，鲛人才是占据绝对数量的主体人口，但你也必须承认，海洋从陆地分到的资源远超过回馈给陆地的资源。”
棠没听懂，想了想，问：“太母为何如此？是没有足够的资源安回馈吗？”
“是，也不是。”图南想了想，问棠：“棠喜欢吃肉吗？”
棠点头。“喜欢。”
“那以后都不给你吃肉，只给你吃粮食，如此就能让更多人吃粮食吃饱，你愿意吗？”
棠思考好一会，问：“我吃粮食能吃饱吗？”
图南愣了下，回答：“能。”
棠道：“我愿意。”
图南道：“你太母不愿意，你阿父不愿意，所有贵族都不愿意，而他们才是海国的统治者。”
棠问：“阿母呢？”
“我也不愿意。”图南回答。“能吃肉我为什么要吃粮食？就算这会伤害别人，我也做不到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平。”
尽量回馈与自己消耗资源相近的回报就已经是她的极限。
棠困惑不已。“为什么阿母吃肉会伤害到别人？你吃得又不是人血人肉。”
图南小声嘀咕。“差不多。”
五郎忍不住道：“你这看法太片面了，贵族虽然少吃多占，但这套模式的统治成本更低，而选择成本更低的方法，本身就是因为资源不足。”
图南悠然道：“统治成本更低不等于资源不足，而且有两个现实证据。”
五郎问：“什么证据？”
“第一个是海国的海洋爵位法，海国的总资源并未增加，甚至因为失去大量陆地而减少了，但这样的情况下，皇却做到了资源更多时都没人做到的事，海洋再无饿殍。”
五郎噎了下。
图南继续道：“第二个也是存在于所有族群身上的证据，若是资源不够所有人吃饱，那族群的总人口应该是减少的，但事实证明，九成九的时间里，智慧生物的族群人口都是呈增长状态，一边不断有人饿死一边人口在稳定增长，原因是因为资源不够所有人生存，这真的不矛盾吗”
五郎无言。
图南总结：“所以我说你只对了一半，资源是不够的，也是足够的。”
棠忍不住问：“为何少吃多占？既然少吃，那说明多占也吃不完，如此岂非浪费资源？而且一边有人饿死一边人口稳定增长？是发生战争了吗？”
图南莞尔：“你的两个问题，我都无法回答你，若你想知道答案，便只能自己多看多想，说不定哪日你能找到答案，说不定你永远也找不到。”
棠一脸认真的回答：“我会多看多想，找到答案，然后解决它。”
图南：“....虽然不希望你那么有理想，但若你以后找到答案，真的想解决它，也随你。”
鲛人寿千载，如此漫长的岁月要如何渡过，是每个长生种都要面对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若棠的选择是为理想而努力，为人父母又能如何？
还能斩断鱼崽长大的尾鳍，让她以无意义的方式消磨千载岁月？
棠很认真的多看多想，图南在城中处理公务时，她便在城中闲逛，观察所有人；图南下乡视察时，不论赶路多累，棠都会跟着，去观察农场与乡野聚落里的人。
如是一个月，棠仍未找到答案，却不得不离开。
虽然假期还有一个月，但从炎洲到龙伯洋也需要时间，再不出发就赶不及开学了。
临别时，棠垂头丧气仿佛被霜打过的茄子，图南见之不忍，提议道：“只是聊天与看，终究隔了一层，你为何不实践一番？”
棠问：“实践？如何实践？”
“你想了解所有人，而这世上活着的每个人，都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便得以生存，三百六十行，多少会做一行，即便是原始部落，他们也会狩猎采集与种地。既如此，你何不将三百六十行都从事一段时间？船长、水手、农人、牧人、掏粪工、织工、制肥工坊的小工、商人、街头摊贩、乡野游医、矿工....亲自从事，不比听别人说来得更易理解？”
五郎不可思异的看向图南，你在出什么馊主意？
这么全面的三百六十行，真的做下来，棠不死也得脱层皮。
图南给了五郎一个安心的眼神。
棠闻言恍然大悟，拊掌。“有道理，我以后每岁休沐便去做一行....”
棠倏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高。“可是我这么小，哪一行会要我？”
“不是所有人行业都要求是大人，比如农人、牧人、掏粪工、乞丐。”图南想了想，道：“要不你先试试乞丐？年岁合适，又没有任何技术门槛。”
五郎怒瞪图南。
棠点头。“好，那就先乞丐。”
图南向五郎摆手。“记得把人送到官序门口再回来，别出什么幺蛾子。”
五郎看着图南，终究没选择当着幼崽的面与图南大吵大闹，带着棠走入海里，将人送回官序，并在路途中尝试说服棠不要听图南那不着调的建议。
“她就是想折腾你，你别信她的。”
“但阿母说得很有道理呀，而且你以前不也教过我，百闻不如一见，我听千万人说，都不如亲自体验一遍他们的生活更透彻。只有了解所有人，了解海国的方方面面，我才能找到症结所在。”
五郎听完情不自禁点头，点完头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你是要说服鱼崽放弃找虐，怎么被鱼崽给说服了？
棠疑惑的看着自扇耳光的五郎。“阿父怎么了？”
五郎答：“阿父脑子抽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