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乔羽带着乔平与陆氏兄弟如期出城应战。

    城外两方军旗猎猎,周瑜勒马立于阵前,他特地穿了一套修整过的铠甲,在阳光下映射出银光。

    孙策搭起一支箭,周瑜似乎对这样的开头饶有兴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地笑意,但是随即又恢复了严肃,坐下的乌骓马有些焦躁地踢腾起地面上地沙土,周瑜伸手抚摸了一下马鬃。孙权时隔三年再一次见到周瑜横刀立马的模样,说不倾慕是假的,但一想到自己大小也是个奉业校尉,只得收敛倾慕之色,偷偷看周瑜的动作。不过......他还是觉得公瑾哥哥穿铠甲也穿的比别人好看,至少他自己穿同样的一套就穿不出这样的效果。韩当见状轻笑一声,周瑜侧目,孙权立刻别过头正视前方。

    乔羽已经见过孙策一次,见状立刻精神紧张。羽箭当空射出,却擦着乔羽的发冠而过,最后定在中军的军旗旗杆之上。旗杆发出声响,摇摇欲坠,乔羽听见中军附近的动静,副将耳语说军士都在看旗杆上的那支箭,有些不悦。

    周瑜与孙策耳语几句,拍马出阵。乔羽身上有一把连弩,还带了一把刀。周瑜策马到乔羽跟前,勒住缰绳,乌骓马对对面的同类有些敌意,乔羽安抚似地捋了捋坐下的白马马鬃,转了几圈,在周瑜身侧停下,两人正好错开。

    周瑜笑道:“久闻乔家大公子家学渊源,虎父无犬子,今日得以讨教,周某幸甚。”乔羽冷笑一声,一边观察周瑜的动作,表面上仍风平浪静:“中郎将有何见教,出招便是。”

    周瑜笑道:“大公子是个爽快人。”言语未尽,一道寒光划过,周瑜剑已出鞘,面上却仍带着不冷不热的笑意,乔羽尽管早有防备却仍然被擦伤手背。场上是名副其实的刀光剑影,乔羽横架格挡,堪堪抵住周瑜的攻势。额角渐渐有沁出的汗,周瑜却依然不为所动,陆匀和陆绩离得近,各自手心捏了把汗,离得远的,尚看不清状况。

    乔羽终于寻了个缝隙,趁周瑜不设防时击中其左肋,周瑜坐下的马受惊,连退几步。周瑜左手收紧缰绳,单手持剑,他的剑术传自叔父周尚,剑锋过处,正好划过乔羽的右侧脖颈,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乔羽的身侧。两人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周瑜突然勒转马头,道:“某无意为难大公子,接下来,还请大公子自重。”

    乔羽尚且没有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沙场多年让他做出了本能的肢体反应,他假作无事,退回本阵。乔平看见哥哥的伤口有些着急,但乔羽知道此时身为主帅,万万不可表示出怯懦的样子。

    只见孙权抬手,弓箭手齐齐抬弓搭箭,乔羽大惊,陆匀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全军戒备!”陆绩却看出些端倪,和陆匀耳语道:“这不像是要打咱们的意思,弓箭手不适合近战,让后军戒备。”两家兄弟的身后是陆匀的铁甲营,各个带着虎豹假面,手持盾牌,身披玄色铠甲,是精锐中的精锐。

    两家的副将都领命往后军去,孙权属下斥候来报,他有些担忧地问周瑜:“公瑾哥,那现在怎么办?”

    周瑜一改平日里温温和和的态度,面色冷峻道:“弓箭手列阵攻其城头,若是能打下他们的铁甲营最好,你和吕范,攻他们左右。”

    战场进入拉扯阶段,若是有人在城头上往下看,只看得见不同服色的兵士互相砍杀,乔家和陆家的左右翼大乱,中军依然岿然不动,偶有对方的箭阵,铁甲营立刻抵挡。

    城头上的兵士并没有准备,等到对方的箭阵密集如雨时狼狈不堪,守将派通信兵去报告乔羽,乔羽怒道:“箭镞淬火,弓箭手轮流换防,如今只有你死我活了。”

    守将领命回去,守城兵士立刻换箭,包裹上涂满火油的纱布,或是直接用箭镞接触烧旺的木炭,拉弓径直射向吕范和太史慈统领的后军。太史慈大惊,抬手直接砍断一截中箭后燃烧的袍子,后阵大乱,多是没有防备的军士被射中的惨叫声。

    吕范却压住阵脚,严令本部兵马不得随意变换阵型,原地死守。他观察到南面的箭阵越来越稀疏,似乎不像是专门往他们后军方向射。

    陆匀做了个手势,一队五十人的私兵悄悄摸到左侧布满灌木的丘陵,人数空缺,其余兵士立即悄无声息地挪动位置补上,孙策前军斥候只看得到阵型变换,却不知其用意。陆氏的私兵此刻距离孙氏军队只有直线三十里,军士长甚至可以看清对方兜鍪上的丝线。

    乔平统领左翼,此时已经被邓当冲成四五截,先锋营都尉战死,别部司马右臂被砍伤,乔平的白袍下摆染上了鲜血和污渍,握着刀的手有些颤抖,少年却不见退意。

    乔平询问似的看向乔羽,乔羽点了点头,乔平凌空射了一发焰火,埋伏在灌木丛中的陆家私兵看到信号,立刻分成两阵,一队人马将灌满桐油的木桶推下山坡,城头上的兵士看到,立刻重新建立攻势,淬火的箭镞碰到浸满油脂的桶,熊熊烈火立刻冲天而起,这下吕范再怎么稳住阵脚也无用了,他的兵士不设防被烫伤甚至烫死的,超过半数。

    吕范只得咬牙舍弃部分兵马,分出一千多人和三百死士,离开本阵,与手持连弩的陆氏私兵短兵相接。军士长事先得到指示,此时示意撤退,却没有想到对方真有不要命的死士,损失了部分人马,好在前面撤得快,狼狈退回陆绩阵中。

    周瑜率周氏本部三千人和当初孙策给他的两千多人抵挡陆匀的铁甲营,这些从丹杨就跟随他的兵士都身经百战,竟一时可以与铁甲营抗衡。

    陆匀的一杆银枪转圜间画出方寸守地,周瑜无法近身,只得观察他的破绽,却不妨左肩被刺。周瑜脸色沉了沉,任肩上的血流下去染红褐色的铠甲。陆匀的左侧腰身,在上次作战中旧伤未愈,他虽然在枪的范围内可以进退自如,却仍要防止患处暴露在对方的攻击范围内。

    周瑜观察片刻,虚刺一剑,陆匀惊出一身冷汗,闪身欲避,周瑜仍是漫不经心甚至有些怜悯地看着对方,右手一抖收回攻势。陆匀极力表现出镇定的样子,却还是露出了破绽,周瑜斜刺向陆匀的左胁,陆匀感觉到一阵刺痛,鲜血在他的中衣上晕染开。

    另一边铁甲营尽管号称战无不胜,近期却因为皖城守军空虚,接连奔袭,体力有所下降,竟然盾阵被冲散,还被周瑜的军士刺伤几人。

    孙策眼看天色将晚,下令收兵,他本来就没想在今日攻下皖城,只是试探,如今试探有了结果,便不必继续拖延。

    孙氏军队在清脆的鸣金声中前阵改后阵,丝毫不恋战,撤退回去,并且拔营后退十五里,似是给皖城喘息的机会。

    这一战双方各有损失,皖城守军拼劲全力,才得已与城外的军队抗衡。

    乔平对于战死的先锋营都尉极为痛心,接连给其孀妻幼子送去布帛和粮食,还聘请教头教习其遗子武艺。

    周瑜回到帐中,军医给他包扎伤口,他本不欲劳烦军医,他不是一个事多的人,论身上的伤,从居巢起就不下十余处,以往没有军医时,都是自己处理好的。

    奈何其他人都严正要求必须医治,周瑜委实觉得有些大惊小怪,尤其是孙策恨不得盯着军医给他上药,因军务繁忙才暂时离开。

    经此一役,皖城动荡更甚,乔羽甚至来不及等伤口痊愈,就练兵备战,小乔平时只有去军营送饭才见得到他,即便是回家,也都是深夜。

    如果说乔家尚且可以维持百姓吃穿用度,那么陆家情况就比较严重了,此次陆家伤亡首当其冲,陆匀发完恤银,发现粮草银两竟剩不下多少,无奈之下只得先紧着要打仗的兵士,其余家属百姓自行调节。百姓不知就里,多有怨愤。

    陆匀知道自己被架在火上下不来了,打落了牙齿只能和着血泪往肚子里吞。

    建安四年春末,乔家主簿李和按照乔公的意思,修书一封,射向城外。

    如今他们与城外的兵士已经来往不下十场仗,双方各有胜负,但乔家尽管用心经营,仍有式微之相。

    乔公忧虑城中兵马,两家合起来只有一万余人,而城外孙氏所部,则超过两万。他忧虑城破之日,孙策不知如何对待城中百姓,自己纵可以不顾生死,妻子儿女却仍要活命。陆康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当初就是因为他做庐江太守时拒绝给袁术提供粮草,才引来孙策攻打,一把年纪上有老下有小,还想匡扶汉室不成?

    那如今名震蜀中的刘使君如今做了今上皇叔,那一开始也是投过袁氏兄弟的,为了成全一族的名声,累及全城百姓,真是不知如何评价这位读了一辈子书的老儒......

    周瑜今日不用带兵巡防,实在受不了孙权这些日子除了出去练兵就是缠着他说话,遂塞给少年一本左传集注,让小孩儿看完第一章再来找他,自己则出了营门,只穿一件青色细葛袍就出了门,又像一个清秀得瞧不出年龄的世家公子。

    孙策已经几日不在营中,独留他半块虎符和两万兵马,前日那位跑了的刘勋于西塞求告刘表,刘表派黄祖带五千人增援。彼时周瑜正和孙策看鲁肃的来信,孙策差点当场掀桌子,周瑜伸手按住。汇报的斥候战战兢兢,毕竟黄祖这个名字是孙氏军中不能提的禁忌,一提必打。

    孙策想着皖城还未攻下,这样就走未免不太妥当,周瑜深知这个总角好友的脾性,如果不妨他去打黄祖这口气必定要出在庐江,毕竟打庐江就是因为袁术言而无信。当时周瑜对孙策说的是:“你尽管放心去打西塞,皖城交与我,黄祖与你家世仇,不可不报。”

    如今就只有周瑜和孙权几人统领城外军马。

    周瑜对于庐江有自己的打算,今早接到乔家的密信,信中乔公要求近日一战,为城中百姓,城破后愿以府中财物,换家中上下百余口性命,自己无言面对乡亲父老,届时愿以死谢罪。

    周瑜将帛书对折,细细捏过边缘的折痕,递给一边侍立的张纮。张纮揣摩了一下周瑜的脸色,问道:“将军是不愿回信了?”周瑜本来认为乔公没有必要写这封信,后来接到城中细作的密报,得知皖城内民生艰难,乔公中年领兵,见此情状惶惶不可终日也是情有可原。

    “想来是围城围得久了,本来想震慑陆氏,如此看来城内空虚,还是速战速决的好。”周瑜仰头看了看迷蒙在阴云后的日光,背着手往自己帐中走,“皖城若不速战速决,必会牵连江东四郡,你去通知他们,为十日后攻城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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