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帐不掩月洞门,被两片玉钩挽起,女子在床上似是睡得不太安稳,眼睫颤了又颤,嘴里还梦呓着什么,明秀端着药碗,方送走太医,又想把太医叫回来。

    明明太医施了针,说很快就会醒的,怎地过去这么久了还没醒呢,正当她焦灼之际,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腾地坐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明秀赶紧搁下药碗,轻拍她的背,既是心疼又是惊喜地说道:

    “宋女师,你醒了!”

    宋泠然颤着眼神转过眸看向明秀,便知自己救回来了,沙哑地问了一声:“殿下呢?”

    明秀目露疑惑,仍是答:“殿下刚上完早朝,这会儿约莫在皇后娘娘的凤华宫,宋女师怎么了,您要见殿下么?”

    宋泠然张了张口,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又急忙低头瞧向自己的手,双手皆被纱布缠住,呼吸一窒,问:“我的手……”

    “宋女师放心,您的手没事。”明秀又重新端起药碗,坐在床头的黑木圆凳上,眉眼弯弯地说道,“幸在宋女师跌下山崖时被树枝挂住,又经得好心人救起,殿下已重金酬谢了救下宋女师的夫妇,给宋女师的手涂了最好的药膏,那些挂伤很快便会消失,绝不会影响宋女师您弹琴的。”

    夫妇……

    挂伤……

    宋泠然总算知晓违和感是从哪儿来的了,按理来说薄珩与她一起跌入洞中被救起,若她问起薄珩的伤势,明秀不该答得如此云淡风轻。

    顿时,宋泠然怔了一怔,逐渐琢磨出当下的处境来,想来是薄珩不愿污了她的名声,进行了一番谋划,使得阖宫上下以为她不慎跌落了山崖才失踪这许多日,可他呢……他的失踪又作何解释?

    “太子殿下这几日一直在宫中么?”

    明秀执着药匙给她喂药,叹了口气道:“太子殿下前几日身子不太爽利,封了消息在兰园休养,因着传信的宫人懈怠,观林大人未曾知晓兴师动众的在宫外找了好几日,害得陛下与娘娘也甚是担心呢。”

    原来如此。

    宋泠然不得不感叹薄珩的心细,竟是将一切安排得如此周到,既知他没事她就放心了,乖顺的将药喝了下去,又吃了蜜饯,才躺下来继续休养。

    只是,一闭眼,她冷不丁想起洞中那个吻,面颊逐渐沁出血色,一直染透至耳根,又“嗖”地坐了起来。

    正在掖被角的明秀吓了一跳,“宋女师?”

    宋泠然屈起双膝,将脸埋在膝头被子里,整个人羞愤欲死,若早知划破手指手掌硬挤出血水喂人都只是皮外伤,她何苦以唇相饲失了矜持……

    “师妹!”

    忽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闯了进来,明朗醇厚的声线打断了她的思绪。宋泠然霍然抬首一望,只见来人身着棕袍,腰间悬着一把碧绿洞箫,容貌俊朗而又潇洒,他扎着马尾,与衣着同色的发带垂下,成熟稳重的面庞因见到故人展露一抹笑容,眉宇间透出别样的神采。

    此人毫无疑问是她的师兄萧逸凡,宋泠然一刹将所有事情抛之脑后,泪水覆着眼眶未落,红唇一动,激动地喊:“师兄!”

    萧逸凡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床侧,一把将孱弱的师妹扶住,说道:“师兄在,师兄在,小师妹莫哭鼻子,你知道的师兄从小最怕你这一套了。”

    宋泠然罕未体会到亲情的温暖,听他这么一说泪珠子掉得更凶了,她埋在他怀里蹭眼泪,一面蹭一面问:“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怎地来之前都不跟我说一声,我还是从阿祖那儿听说的。”

    萧逸凡摸着她的头答:“三日前我就来了,一来就听说你坠崖了,刚被救回宫,气得我去东宫找太子算账,哪曾想太子也病着。哎!师妹,你下次可别再往什么山上庙宇去了,若是有个好歹,岂不是让师兄我后悔没能长对翅膀飞过来?”

    宋泠然不好跟他说个中详情,只能抬首吸了吸鼻子,闷闷道:“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会小心一点的。”

    萧逸凡宠溺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在她脑门上弹了一指,“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这件事没有告诉阿祖,省得他老人家在家里担心,你好好养好身子,等好了我们一块儿回去。”

    宋泠然甚是惊疑,“好好的阿祖作何派你入京来接我,你不来我过几日也要回去了。”

    萧逸凡笑容一滞,不太好将宋吟之的原话说予她听,只能按下情绪,说:“如此正好,我还怕宫里扣着你不放呢。”

    两人聊了一阵,宋泠然将太子邀她作曲的事说了一遍,央萧逸凡陪她一起在宫里多留几日,萧逸凡皱着眉头正是为难,可观宋泠然期待的眼神,又软了心肠,道:“好吧,师妹开口岂有不应之理,虽然阿祖说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得速速将你带回去,但百姓之事即是宋家之事,阿祖那边我会好好解释的。”

    话落,宋泠然又是一喜,抱着萧逸凡撒了一娇才肯放手,明秀立在一侧,越看越是心惊,适时出声打扰道:

    “宋女师,太医说了,您得好好休养身子才能尽快好起来,萧先生既要陪您在宫中小住,也不急一时半会,不如先在瑶音阁附近转转熟悉一下?”

    萧逸凡知道此为明秀托词,念及宋泠然的身体,揉了揉她的脑袋,从床边站起来,温声道:

    “师妹,你且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下午再来看你。”

    -

    凤华宫。

    宝殿中陈设精美,香气浮动,雨后如洗的明光从殿外透进来,皇后娘娘端坐在上首说了许久的话,未曾得到太子的应声,侧目朝太子望去,发现太子垂着眼睫心不在焉的,俨然走神许久。

    她不悦地将茶盏搁下,惊动太子,对上太子那双平静的眼,转眼又消了火气,厉声道:“为了区区一个裴家子,竟然谋害兄长,可见是糊涂到家了,若不将她嫁出去让她收收心,说不得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你也勿再想什么说辞帮她脱罪,明个儿我就帮她物色夫婿人选。”

    太子从容立起身来,垂首态度恭谨:“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端皇叔也有此意,一切便凭母后做主吧。”

    闻言,皇后这才满意,她并不担心端王会拒绝,此次薄明棠犯下的错,已不止小打小闹那么简单,这已经是所有惩罚里最轻的了。

    片刻,秦嬷嬷将太子送了出去,太子走在宫道上,身侧跟着观林,观林尤自在心里为太子鸣不平,那日他将太子与宋泠然从洞中救起,两人均是不成人样,虽然最后无事,但长乐郡主害太子到那般境地,最后竟也只是嫁人收场……

    蓦地,他听到太子问:“今个儿太医有到瑶音阁去过吗,宋女师如何了?”

    观林如实答:“太医去过了,听说宋女师很好,殿下可要去看看?”

    太子眼神灼然幽深,“先不去。”

    观林不大明白这个“先”字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多问,仅安分跟在太子身后,脑海里想起了那日救太子于水火中的场景——

    彼时,因着洞口的机关开启,明亮的光线垂落下来,洒在太子的身上,太子怀里躺着个女子,正是一同消失的宋泠然。

    太子虽是狼狈,见到他也并未出言责怪,而是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先带她上去,将她送回瑶音阁,对外只称她不慎落崖被人救起,记得给她的恩人一些报酬,将事情办妥……”

    他不禁担忧道:“殿下,还是您先上去吧,您好似起烧了,脸烧红得厉害……”

    太子却咳了一声,闭上了凤眸道:“照办,孤还有些东西想收拾了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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