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尽的黑色里,她只能感受到那双手的温度。

    “大树。”

    月隐将他的手拉住,希望这场并不讨好的战局能早些结束。

    “放心。”他轻拍了拍她的手抚她安心。

    “半柱香。”

    她听不见刀枪剑戟的碰撞,也看不着赤黄蓝紫的法光,她在黑色里,无边无际的黑色里,只感受到一个完完整整的自己。

    “走!”

    月隐恢复视觉的一瞬,只看见了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

    淡淡的草木香气从四周渗透来,男人转身一笑,清秀的眉眼里几分狡黠:“打不过逃便是了。”

    “那阿同——”

    “别看那小子死板板的,一身的浑劲儿,等摘星楼来了人,还不知道谁能讨得了好?”

    男人嘴里的花生还没咽下去,便见禁制里飞出两人。

    “哎呦这天气热的,这不得找个地儿躲躲。”说着也朝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飞去。

    此时,燕无瑕和齐悦匆匆赶来。

    “跟我走!”

    或许因为修为高出太多,又或许是那几道气息间相互倾轧使得彼此的心思更加明显,即便是练气期的月隐,也能感受到身后紧追不舍的几道气息。

    月隐与陶千树一前一后进了一个巷子,连转过几个弯,面前猛地一黑。

    明明是朗朗白日,此处却是黑压压暗沉沉的。

    “这里是浮梦城的鬼市,不知你来过没有?”

    “来过一次,听说此地阴阳颠倒,气场混乱,时不时还会出现灵气传送阵,原是这样。”陶千树端看跟前女子,一脸明白的笑意。

    “嗯,只是不知道管不管用,到了这里,或许我可以用双鱼镜试试。”

    “破什么阵法么?”

    “对,先前我问你,是因为我想出城。”

    “浮梦城外不定比城内安宁,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我要回去,那里还有人在等我。”月隐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耳边风声簌簌。

    她边跑边掏出那只双鱼手镜,将自己神识注入其中,很顺利地认了主。

    “我欠你一个人情,倘若事情顺利,一年后我们邀月楼再见,我也送你一件东西。”

    “那我得等着瞧是什么好东西了?不满意我可是要退回的。”

    “包您老满意。”

    两人奔着跑着,突然看见十米之外出现的一个灵气涡团,泛着幽幽的紫光,鬼市上的人大多避之不及,只有一男一女反其道而行之,迎面对冲。

    轰!

    听觉和视力突然消失,茫茫的白光刺眼,一瞬间,吵闹喧腾的声音即刻清晰起来。

    月隐认得,这是浮梦城内的一个街道,看着赫然在侧的云山斋三个字,月隐不由得扶额叹息:

    “看来天不助我。”

    看着横在眼前的三人,刚开始她还是一头雾水,可那三人的目光不偏不倚,正落在自己身上,她怎么可能还没反应过来,捉着大树手腕,转身就跑。

    “最近运气不好,您受累,”月隐抱歉笑笑,说着指着前方:“一会儿转过前面那个弯儿,咱俩分头跑。”

    “哪里见?”

    “唔,这段时间先这样吧,一年后再见喽。”

    陶千树看着捉住自己的那双手,心里有些不大高兴:“一年吗?”

    “嗯哼——”月隐偏过头去看他,一脸疑问。

    只见原本还苦着脸的大树看着她那模样,勉强笑笑:“一年就一年,明年的今天,邀月楼,你做东。”

    岔口就在眼前,月隐还没说出怎样请客,怎样豪气的话来,两人便分开了,那三人目标明确的,放弃了陶千树这边的巷子,全力朝着女人的方向追去。

    月隐心中暗叫道不好,她知道那几个难缠,却不知这样难缠,即便她对这浮梦城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也跑不脱他们,甚至让那几人越跟越近。

    不好!

    那消失的几人身上落下的金红色石粉让他心头一震,陶千树原想先分开再出手,或可出奇制胜,可这化境粉一出,就代表着,这三人至少都是金丹期的。

    月隐追着追着,眼前天翻地覆,浮梦城的大街小巷变成了石头林子,而且是兜兜转转全是一模一样的石头林子。

    她被迫站定,转身去瞧,那三人各分一方将她团团围住,身后的石林疯长,慢慢堵成一道密不通风的围墙。

    其中一个黑袍开了口:“验血!”

    说着她东北方向的男人从胸口掏出一只小兽,直向月隐奔去。

    小兽黄毛短腿,只有巴掌大,被放出的一瞬间就来到了月隐身侧,摇着尾巴,鼓溜着乌漆漆的眼珠子,呆呆地吐着舌头望着她。

    此刻她为砧板上的鱼肉,哪里有功夫招猫逗狗。

    “小玉!”

    只听得那男人一声令喝,那小兽便蹑手蹑脚走到她身侧,张嘴她腿边磕了口。

    小兽尝血,跑回了男人手中,男人朝着黑衣人的方向点了点头。

    月隐体内灵气用竭,在这鬼不鬼的地方没有任何的灵气补给,两手空空的她只能壮起胆子向着那黑袍喊:“你们是姜家的人么?”

    “到了就知道了!”

    那人声音刚落地,便有一百布袋立现空中,那袋子吸风,撑得越来越大,袋口涨到两人宽的时候,站在原地的月隐有些立不住了,浑身的灵力根本无法启动,只能任由那布袋将她吸入其中…

    “好嚣张,敢在我浮梦城里拿人!”

    那声音自天外而来,甫不过刚落到耳边,境内的石壁瞬间化为齑粉,漆黑的天顶炸开了一道道裂痕,白光隐隐。

    “不好。”先开口的是那怀中揣着小兽的男人。

    极乐这个女魔头谁人不知,就是太极境内的蚂蚁出门前都要温习一下极乐这个女魔头的音容笑貌,喜乐爱好,以免在外碰见,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果然是元婴期至高强者,仅仅只是一个天外传音就让他们化境破开。

    那人看着她鱼簪上闪烁那一星点光,大叫到:“不好!是移形阵!快撤!”

    几人虽是贪财的主儿,但也知道有命赚没命花的道理,这趟赚不得还有下一趟,说是迟那是快,极乐还没落地,三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隐靠在墙角,想着好险好险,摘下头上的鱼钗来看,只看见鱼嘴里吐了个盘口大的泡泡,泡泡里浮现着极乐那张阴沉沉的脸。

    “死丫头,我看你还敢乱跑!”

    被极乐这一吼,月隐便乖乖在摘星阁呆了大半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练,中间唯一一次醒过来,就是极乐走后的半年,她站在摘星阁上苦巴巴的等了三天,什么也没等来,只有着急忙慌的春雨,下得湖面阔阔的,差点儿淹上了摘星阁。

    练气九层。

    半夜,雨又在下,敲打在房檐上,木头板子上,嘀哩呱啦的,没一刻闲静。

    女子坐在摘星阁的小屋子里发着呆,一会儿看着房檐上落下的雨线,一会儿翻着闲书,唉声叹气。

    进阶到九层已经有半个月了,想到冲击筑基的事情,她忽然没了斗志。

    唉,城主什么时候回来?大半年,三层应该很快了吧,不知道会不会又被说,不过将原本的酒杯填满了,又多喝了一口,肯定又要被骂了。

    月隐垂头丧气,眼前的书看不进去一点儿,眼角倒是突然捎到了案侧的心经。

    便举到跟前,对着烛火,将那不进脑子的字,一个一个地念出来:

    “…心为主宰,一身之君,役将百骸,风雨无情,唉,风雨无情人有情。”

    月隐扑倒在书上,一声一声的唉,一声一声的风雨无情人有情。

    极乐刚到浮梦城,便下起了雨,闻着落在身上的春雨,倒是鲜有的水香调。

    “还是城内清静。”

    极乐在夜雨中站定,看见一边的甜食铺里还亮着灯,窗灯里的妇人在哄一个哭闹的娃娃。

    也不知那死丫头可长记性来。

    极乐一步一步走着,看了看黑滚滚的天,瞧了瞧乌压压的巷子,转眼又去看那远远伫立的楼阁,摇头笑了笑。

    谁知刚上楼,便听见雨夜的嘀嗒声里,混着一阵阵极不清净的叫唤。

    风雨无情人有情…

    风雨无情人有情…

    风雨无情人有情…

    咚……

    落在脑袋上的力量并不重,刚好叫人神志清醒。

    月隐猛然直起身,也不叫唤了,悻悻拿下方才盖在头上的书,笑眯眯地合好,摆放整齐,起身,恭恭敬敬地朝着眼前的女人行了一礼,温温柔柔喊了声:

    “城主。”

    “怎么着?石女思春?”极乐推开门,慢慢走到桌前。

    月隐尴尬地笑笑:

    “没有没有。”

    眼角捎见屋里湿答答的脚印,颇有些眼力劲儿地贴上前去:“城主,我给你烘烘鞋。”

    一道火光摇摇晃晃立在她指尖。

    极乐这才发现,衣服是换了,鞋子却忘记烘干,一时眉宇间也有些尴尬。

    “没事,正好用用我新发明的风火雷。”

    月隐说着扶她坐下,脱下她脚上湿答答的靴子,风力卷着火光钻入靴子里,月隐怼眼去瞧,好像火力不够大,便削薄了风气,加大了火力。

    咻的一下。

    鞋给烧透了。

    月隐看着眼前的黑黢黢的宝靴烧得没了形状,抬起头像个讨好的小狗:“好像有一点,不耐烘呢?”

    极乐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脱下另一只靴子,扔到她跟前:“拿去烧着玩吧,反正也该换了。”

    说着,赤脚走到床边,和衣躺下,慢慢闭上了眼。

    月隐抓着鞋站在原地,忽明忽暗的灯火中,她看不出她的一点儿情绪来,搞得她烧或不烧,都是个不是。

    立了一会儿,见她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这才轻轻用风水诀拂过她脚底,燃起一柱香,悄悄推门出了去。

    女人抓着一只孤靴,站在长廊上,看着远边无尽的黑蓝色湖水。

    雨还在下,没有一点声势,绵绵如针化在湖里,湖面一圈一圈荡开的水纹,让她的眉头也垂下了。

    浮梦城外真的很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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